今天有物理课,幼青将见到青年时期的陈铮了吧。
上课铃声响了,这些新晋的初中生摸着手中的新书翘首期待。
刚刚入学,初中生活对他们来讲陌生又充满期待,而物理这门课在他们的小学阶段就没有存在过。
这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还是又一个需要死记硬背又算不上重点的科目?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师来教大家上这门全新的课呢。
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伴随着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走进教室,走上讲台。
他身形清瘦,衣着儒雅,肤色白净,眼神温和,声音低沉有磁性,开口便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同学们好!”老师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台下的同学惊呆了,从来都是同学给老师鞠躬,从未见过老师给学生鞠躬的。
“同学们起立!”还是班长反应迅速。“老师好!”大家不约而同向老师鞠躬问好。
“同学们请坐,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陈名铮,由我来教大家这学期的物理课!”陈铮说完交替了一下脚下的中心,显然比台下的同学还紧张。
“同学们先放下手中的书,一起来做个小游戏”说着陈铮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卷布袋似的东西。
“请两位同学上来帮忙,谁想上台一试呢”
台下没有人回应,一个个面面相觑,表现出了非这个年龄段应有的沉着,
“什么情况?同学们,没有生命危险吧,来,来,来,后面那位大个子的帅小伙,嗯就是你,你上来,最后面那个女生你上来!”
陈铮点的人正是梁静。
梁静和坐后排的那个大个子的男生被叫到讲台上,分别站在讲台的两头,拉着布口袋的两端。
“现在请大家猜一下这两位同学谁能把这个袋子吹起来,猜对有奖哈”陈铮晃了一下手里的东西,一闪而过,大家还没看清呢就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了。
“当然是大帅啦”大家开始活跃起来。大帅是那位被老师点上去的男同学。
“那既然大家这么看好,就请大帅同学给我们演示一下吧,请尽力将这个口袋吹起来”
大帅同学信心满满地拿起布袋一头放在嘴边用力吹起来。布袋慢慢鼓起来,可是布袋实在太长了,鼓起地部分不断地扩大扩大,最后却越来越扁,到梁静拉着地另一端已经丝毫没有鼓起地痕迹了。
大家屁股离了凳子,伸长了脖子等着,见没有吹起来,都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纳闷。
陈铮得意一笑。
“下面请这位女同学吹吹试试”陈铮走到梁静跟前,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梁静开始吹了,她拿过袋子,撑起袋子口,并没有凑到嘴边,像多数爱干净地女生一样,远远地往袋子里吹气。
这时,盯着袋子地同学们惊叫起来,袋子居然迅速鼓起来,这是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啊老师,这不科学啊”同学们都不服气。
陈铮挥挥手,示意两个同学回答座位上。
“这个问题呢我们留着学期末揭晓,如果有同学提前想出了答案可以到我这里来领奖品”他又晃了一下手里闪着银光的小东西。
“说到科学呢,请同学们打开课本,咱们来开始学什么是科学”
大家就这样被陈铮的课吸引了。
在惊讶的同学们中间,幼青异常淡定。她自然是知道陈铮所做的物理实验的实验原理,也知道他手里故弄玄虚的小礼品是什么。
陈铮真是一个风趣十足又书卷气十足的人,幼青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态也几乎被他折服。
陈铮老家是望城南方的南关镇,这一年刚从省师范大学毕业,回家教书,除了教初一两个班的物理,还兼任初四二班即幼白班的班主任。
望城中学虽然是办学第一年,但严肃的学风传承自一中,整个初二初三级部都是从一中划拨过来的,连校长都是原一中的副校长,学校里老派古板的老师占了多数,像陈铮这样风度翩翩,又年轻幽默的老师必然会大受欢迎。
当然,首先征服少男少女的大概还是颜值吧。
幼青心想,幼白你呢?你会再次被他迷上吗?
前世陈铮作为毕业班的班主任,尽力对班里的每一位同学都关怀备至,幼白成绩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见到老师的机会很多,必然倍受陈老师关注,这在幼白心里却解读出不同的意味。
在幼白短短的十六岁生命里,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过她,也从来没有人让她觉得自己的每一点进步都如此值得骄傲,甚至从来没有人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如此重要。幼白贪恋这种奇妙的感觉,她忍不住想要让自己变得更让人瞩目,让他的目光多停留一秒,再多一秒。
幼白迷上了物理课,或者说迷上了那个教物理课的温暖的身影。他身材高大,却不显单薄,一件件宽大的西装外套,配卡其色的休闲裤,休闲皮鞋,目光安宁。每次他步态稳重地走进教室,走上讲台,习惯性地九十度鞠躬说:“同学们好”
幼青发现姐姐开始打扮,家里的全身镜整天被她霸占着。马尾辫扎起来又散开,衣服刚刚换上又脱了下来,重新穿上之前的另一件,而校服则被冷落一旁,非学校要求穿着的场合绝不穿出门去。
更让幼青不解的是幼白的小橱子上了锁,连同一向摆放在写字台上的画册也锁了进去,不再对幼青敞开。
那次,幼白的橱子忘记上锁,里面的东西被母亲翻了出来。
画册里夹着的活页散落一地,上面画着的竟是同一个人,或笑或怒,或俯首低眉,或神采飞扬。
母亲逼问画上的人是谁,幼白打死都不说。母亲又转向一旁的幼青探问,幼青自然是不会告诉母亲那个人就是幼白班主任,自己的物理老师陈铮,如果母亲能够去参加一次二人的家长会便不会有此一问了。
姐妹二人的态度让母亲更加愤怒,抬起一脚,将正蹲在地上捡画的幼白踹倒在地上,幼白一声不吭。
身旁的幼青却哇一声哭出来,上前拉住母亲不让她靠近幼白,不停地哀求:“妈妈,别打姐姐了,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完全顾不上母亲反手打来地一巴掌。
听到声音赶来地邻居将母亲拉开,一路安抚着去了堂屋,幼白则将幼青推出房间锁上了门。
堂屋里母亲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姐妹二人的不是,幼青一个人坐在门前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幼青抬头见空无一人,她以为大家都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便起身跑出门。
穿过巷子,沿着望城最宽阔的那条马路一路跑去。跑过了中学,跑过了商业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边的房屋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漫无尽头的玉米地,虽然路很宽,可高过幼青头顶的田地里悄无声息,让幼青不禁慢下了脚步。
幼青想要转身,后面却不知是什么猛地从路这边跑到了路那边的玉米地里,幼青吓得不敢哭不敢动,就这样呆在原地,等待着自己命运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听到了车铃铛的丁零声,很快便有一辆自行车赶到身边。
“田幼青,怎么是你?”那个黑黢黢的人影走近来,是梁康。
听到人声,幼青再也绷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黎明来临,这件事就这样被大人们遗忘了。而幼白心里投下的阴影并没有因太阳的升起而消失不见,青春期的叛逆更是将这种阴影无限放大。
幼白渴望关怀,哪怕是一线阳光能照进生命里,陈峥的出现恰如一根救命稻草,让她不顾一切去追求。
放学后,她会故意推着自行车绕到教职工单身宿舍前,假装偶然得看一眼他的房间,看看他在忙什么,如果没有看到他则会黯然离开,一晚上都会失落不已。
他打篮球,幼白必定会在一旁,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大声呐喊助威,却是会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为他心潮澎湃。看汗水从泛红的面颊上流下,湿透他的短衫,忍不住想要冲过去帮他擦掉。
幼白是个痴傻的女孩。幼白每天的日记里都是陈峥,陈峥表扬了自己,陈峥给自己的座位调到了前排,陈峥队打篮球赢了,陈峥请假了找来的代课老师真是差劲……
这样的心思让她不知所措,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变坏了呢。她只有让自己的成绩变得更突出才能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对的。
幼白会在物理作业里夹字条,跟他说只想让他知道的小心思。
“今天看到你跟体育老师打篮球了”,作业本发下来时字条还是原封不动地夹在里面,陈铮大概没看到吧,幼白想。
“我不想叫你老师,喊你名字也不敢”,第二次,还是一样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今天经过你宿舍门前,可没看到你”幼白一如既往,给老师夹字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字条被收走了,但也不回复,这足以让幼白兴奋得难以入睡,大晚上一个人写写画画,傻傻地笑,幼青当她梦游一般。
直到有一天,物理课代表收作业时无意间发现了夹在作业本的字条。课代表翻字条,在班里传遍了,那张字条赫然写着:
“陈,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午饭后返校时听到了物理课代表的独家爆料,和同学的各种唏嘘嘲笑。如果能变成一粒沙子,她也不是揉进眼里那颗,她希望自己埋进沙堆里,谁也发现不了她幼白又羞又恼,夺门而去。她没有想过自己和他的事会弄得人尽皆知。
那天她第一次逃课,回家正赶上父母大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放学了,陈铮一个人枯坐在她的位置上,翻看幼白的笔记本,里面还夹着他写给她的唯一的一张字条。
“你还是个孩子,以后的路还很长,好好学习,别胡思乱想了”。
学校里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很夸张,校长也听到了风声,找陈铮谈话,让他妥善处理。
这天最后一节是他的课,幼白就站在门口不进来,偏着头死死盯着他。班里的孩子切切私语,他只当没有这个人,继续讲自己的课。
下课后才发现门口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作为她的班主任,对她家里的情况多少了解一点,指望她的家人出面劝解是绝无可能了。
“田幼白,你坐下吧,我们谈谈好吗?”
“……”
“我没见过比你更优秀的学生,尤其是物理,还拿个了省里的奖,你真的很有天分……”
“……因为你教物理……”
他一怔,扶了扶眼镜,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那次谈话后,幼白不再纠缠,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顺利考入市一中,然而幼白与陈铮之间的故事远没有结束。
上午的课结束了,幼青梁静,秋红沈兰结伴回家吃午饭,家远的孩子则只能到食堂吃或是从家里带午饭。
“咱们物理老师太帅啦!”沈兰骑着车跟旁边的秋红说。
“真的假的?有那么夸张么?”秋红笑着说,显然她是认识物理老师陈铮的。
“真的,讲课也很有趣,是不是幼青?”沈兰看向旁边的幼青。沈兰跟幼青分到同一个班,秋红在另一个班,也是陈老师教授物理课。
小姑娘们边聊边骑车压过摊在马路上的黄豆杆子,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已经到了收割黄豆的季节。
一群男孩骑着自行车超越了她们,疾驰而去。忽然其中一人车速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