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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蒋介石仍然没有说话。不过,那对转动着的眼睛显然因为接近了目标的缘故,渐渐地眯合成一条缝了。

白崇禧毫无觉察地继续道:

“第十二战区的第三十五军,晋军第三军,第六十七军与东北挺进军,将在联合原敌沩军进攻绥远和察哈尔共军占领区的基础上,扩大战线,巩固战果,以争取更大的战绩……”蒋介石突然抬起头,劈头盖脑地问:

“你说完了吗?白总长广。”

“没有……没有。”白崇禧吃惊地望着蒋介石还有各个方面的军事布署:直属中国陆军的新一军,将与第七战区共同进攻广东东江共军占领区……新六军空运南京后,现在正准备进攻苏北共军占领区……第九十四军空运平津及第十三军、第五十二军海运秦皇岛后,现正在美军协助下用以进攻山海关……用来增援山海关方面进攻的,是原属第六战区的已经空运北平的第九十二军……

蒋介石目露凶光地道:

“我问的是第二战区!请明白无误地告诉我,第二战区现在究竟是进攻势态,还是退却势态,抑或是全军覆灭势态?”白崇禧的脸刷地变得铁青。对于作战地图上这个有意画得最不起眼的箭头,他原以为是会从蒋介石的通常高翘宥的鼻子下面绕过去的:

“报告委员长,我认为第二战区现在仍然处于进攻势态。”

“进攻势态?很好,很好!”蒋介石忽地眯着眼睛,冷飕飕地道,“那么,请白总长依旧明白无误地告诉我,第二战区现在究竟是怎么进的,又是怎么攻的?”

白崇禧的牙齿哆嗦得嗒嗒作响……第二战区的第三十四军,先后进攻山西之夏县浮山一带共军占领区。其第十九军、第六十一军,第三十三军各一部,及由原伪军杨诚部改编的省防第三军,配合我军正大举进攻晋东南上党共军占领区,并在长子施放毒气……哦,还有,上述三个军的另一部留在晋西配合原日伪军与政卫二师三师进攻共军,其骑兵第一军配合原日伪军在大同附近清剿雁北共军占领区……

“这就是说,白总长认为第二战区的进攻是得力的,奏效的,从而是非打贏不可的——”蒋介石重重地敲打着茶几广可是,屯留之役我们输了,长子之役我们又输了!反省一下,是我们的军队不行了么?不是。驻守留城的第六纵队,是阎锡山军队中一支很能打的部队,六千之众,装备精良,何况地形有利,工事坚固,结果竟然被只有一门山炮的共军攻城部队打败了,而且官兵除战死之外,大都被俘,连纵队司令也未能幸免!

白崇禧的脸,刷地又变得惨白:

报告委员长,上党之役和第一阶段,我们确实没有打好。共军连克屯留、长子两关,渐成破竹之势,所以攻打壶关就没有费多大力气,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有鉴于此,参谋总部今晚即召集紧急军事检讨会,对于共军的逐城攻击,我们将制定出一个足以完成第二阶段的进攻势态的作战方案来。

蒋介石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充其量只晓得在战术上做文章,可是,上党之役不是战术问题,而是战略问题。嗯嗯,共产党的报纸过去不是总喜欢引用列宁的一句话么,说什么你打痛了敌人,他就会来讲和的。这就是说,毛泽东的战略方针是打字当头,武力第一。不过,从政治家的角度讲,他和我倒是英雄所见略同,江山是打出来的嘛,成则为王败则寇,历史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嘛白崇禧眨巴着眼睛,随声附和道:

“是的、是的,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矣!共产党何尝不知道,谈判桌上是谈不出什么名堂来的,要解决问题,还得靠战场上的真刀真枪,所以毛泽东调兵遣将,把他的主力部队刘邓大军早早地布防在阎锡山的正面了。而我们呢?恕我直言,由于重庆谈判,前方将士们的射界里出现了一道屏障,他们不懂得进攻上党共军占领区是谈判的重要内容之一,唯其这样,军事上的逼近方才能够迫使中共在政治上的让步……”

蒋介石不动声色地听着,可是目光渐渐从作战地图移到窗外那片桉树林子去了。说来奇怪,现在出,现在他眼中的世界,再也不是枯黄的、萧条的,他看见远方的青山,远方的绿水,不,他看见了一个属于他的但是并不遥远的世界!

蒋介石为自己的发现激动得站起身来:

“既然射界里出现了一道屏障,我们把它搬开就行了!嗯嗯,白总长,你可以明确无误地告诉前方将士们,就说重庆谈判已经结束了,永远地结束了。即使共产党向政府磕头烧香,求爹爹告奶奶的,我们也决不再谈判了!因此,你命令他们放心大胆地打,全神贯注地打,务必要把第一阶段丢失的城池,一个个都给我收复回来!”

白崇禧俯首贴耳,却又面有难色:

“报告委员长,我自然能够领悟你的训示,并迅速下达其精神要领。但,作为一道命令的自身,倘若误落中共手中,而其间白纸黑字地有着结束重庆谈判的字句,那么,我在想,会不会在舆论上给你增添什么麻烦呢?”

“不会的、不会的!”蒋介石回过头来,仰面大笑道:“就在毛泽东到重庆的第二天,那本《剿匪手册》不是已经密令印发出去了么?嗯嗯,五天以前,为着督励阎司令长官奋勇作战,我还以个人的名义,向第二战区司令部所在的吉县发出一封代号为三二五一的密电哩!当然,当中国统一以后,当神州大地被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覆盖以后;这些秘密的档案还是可以公开的……”

望着白崇禧垂头丧气的模样,蒋介石忽地沉下脸来:“好了,白总长,眼目之下,还是先请你谈谈如何打好上党之役的第二阶段罢,你知道的,这个阶段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固守长治城及其外围据点。”

白崇禧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报告委员长,长治城及其外围据点守军是阎锡山的第十九军长史泽波指挥的三个师总共一万佘人。根据共军刘邓部队在第一阶段采取的围城打援的战术,他们的作战方案首先是扫清外围据点,在攻打外围和城关的战斗中,尽量求得消灭有生力量,尔后在打援部队的配合下总攻长治城……”

“长治城的地形怎么样?”蒋介石皱着眉头问,“道路条件呢?”

白崇禧似乎来了精神:

“长治城位于上党小平原的中央,它的位置较四周为高,从四面向它接近,无论哪面都像是在爬一道漫坡;道路条件对我们则更加有利,漫坡上有土无石,倘若遇上个阴雨天气,在那泥泞的黄泥巴路上,共军惯用的近距离作战是很难进行的……”

“如果那天不下雨而偏偏出了大太阳呢?”蒋介石瞪了白崇禧一眼共军若围城打援,我们则反守为攻,此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具体布置是:电告阎司令长官为解长治之围,命令第七集团军副总司令彭毓斌和炮兵胡三余率领八个师,配备大量炮兵部队总共三万余人,由榆次出发,沿白晋线日夜兼程……

蒋介石的目光又回到作战地图上,死死地盯住上面的每一个箭头,每一个圆点,每一条曲线。当他那秃秃的脑门和白崇禧那高高的颧骨终于碰在一起的时候,客厅房门却被来自侍从室的陈布雷推开了:

“报告委员长!赫尔利大使急电……”

爱德华和另外两位美国士兵簇拥着毛泽东,来到楼房西侧的一丛香蕉树下,留下了一个珍贵的镜头。这张照片流传得很远很远,也珍藏得很久很久。用他三十年后的话来说,“当我发现中国人也珍藏着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感到激动和惊讶……”

金秋时节,透过总统办公室那扇落地玻璃窗朝白宫后院望去,但见康乃馨花圃色彩缤纷,在那愈加变得青翠欲滴的草坪的映照下,竟恍若太平洋上一轮喷薄而出的太阳。

杜鲁门面窗而立,像是在欣赏一幅精美绝伦的油画。然而,端坐在他背后的魏德迈,却从玻璃的反光中,看见了这位总统老气横秋的神态,连同那心事重重的愁容。

杜鲁门慢慢回过身来:

“将军,我应当承认,你在中国期间送给陆军部和马歇尔将军的报告,证实了一直环绕着华盛顿流传的、没有完全说清楚的许多忧虑。不是么?中国内战的步伐已经迅速加快,蒋介石将乐于把美国尽量地拖进去,这就部分地说明了为什么这位委员长要求我们把他的军队从华北运往满洲。这样的行动,将使许多国民党军队处于必须由美国提供补给的地位,否则他们就会面临被共产党部队击败的局面。哼,蒋介石显然认为我们将进行干预,从而把他那些在线上铺开的部队从灾难中解救出来!”

魏德迈直着身腰,目光不闪不瞬地望着多少有点儿激动的杜鲁门:

“是的,总统先生。对于中国愈来愈严重的混乱局势,我也以为大部分责任在于国民党。尽管我们多次提出忠告,蒋委员长却仍然忠于以前拥护过他的军阀和官吏。因此,即使他们肆无忌惮或并不胜任,他也委任他们去盘踞政府中的负责岗位。他们利用所得到的机会营私舞弊,而且也照例委派庸碌无能的人去充任次要的职位……”

“我说的是军事问题——”杜鲁门打断魏德迈的话道:“诚然,据我所知,这种在全中国屡见不鲜的方式。把越来越多的绝望的中国人赶进了共产党阵营。那么,作为一种替代的办法,我们能否对蒋介石施加某种压力,能否公开宣布我们反对美国直接在军事上插手内战,甚至能否让将军摆脱蒋介石的参谋长职务,集中精力主持经济和军事援助,由派遣的美国军事顾问加以补充呢?”

魏德迈想了想道:

“关于应当对华采取什么样的比较主要的方针,我以为尚需从长计议。老实说,我最担心的是一个共产党中国将成为苏联所鼓动的全球性侵略的基地。经过一场大战以后,中国又变成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国家互相争夺的政治和经济活动场所,这一点不仅使我感到疑虑,而且使我感到痛苦。”

“我明白你的心思——”杜鲁门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的高靠背椅上,仰着脑袋,目光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广因为你并不相信国民党人能够同时守住满洲和华北,因为你认为可能在必要对这些地区实行某种暂时的国际托管,以阻止苏联或中共的控制。同时,你还认为美援政策应集中加强国民党在华南的实力,以期在不长的时间内收复北方……

兴许是杜鲁门的话说到魏德迈的心窝里去了,这位以沉着著称的将军也禁不住激动得浑身顗抖起来:

总统先生,虽然我敢预言,共产党在全中国的胜利将意味着不折不扣地控制全世界,但是,我依旧要向你表示,除非从华盛顿得到新的命令,我决不愿意以更多的援助给予腐败的国民党政权,给予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蒋委员长!杜鲁门一时无语。

只有当他的目光慢慢对准了魏德迈,而且隐隐约约闪烁着希望的时候,这位总统才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喃喃自语道:

“新的命令也罢,旧的命令也罢,华盛顿的阳光其实是很难照耀得到重庆的,就说赫尔利大使吧,华盛顿的官员尚未决定究竟美军应当在满洲卷入多深,可是在没有得到上级进一步批准的情况下,他却以轻佻的许诺制造了蒋介石向我们要这要那的口实。所以呀,我经常在想,美国的压力与其说来自别人,倒不如说来自我们自己……”

杜鲁门的话被办公桌上急促而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艾奇逊先生?”杜鲁门拿起话筒,皱着眉头道在我的记忆中,你是从来不曾给我打过电话的。那么,今天你有什么事情非告诉我不可?艾奇逊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赫尔利大使回来了,总统先生。用他自己的说法……因为在重庆调停国共双方在理论问题上的争执,他比魏德迈将军推迟四天回国,“…同样用他自己的说法,此番回到华盛顿,是向国务院述职来的……”

杜鲁门愈发没声好气地道:

“他回国述职,找国务卿贝尔纳斯先生不就行了?为什么例行公事也要告诉我”!

“总统先生,诚如你知道的那样,贝尔纳斯先生两天前到伦敦参加外交部长理事会的第一次会议去了。”艾奇逊毕恭毕敬地解释说,“所以,当赫尔利先生的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里来的时候,我觉得我有义务向你报告。”

杜鲁门的语气缓和下来:

“艾奇逊先生,既然贝尔纳斯先生不在华盛顿,那么赫尔利先生由你接待好了,你是代理国务卿嘛。至于接待的方式,我以为他不必到国务院来,你和他通通电话就可以了。哦,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艾奇逊慌忙补充说:

“是这样的,总统先生。赫尔利大使由于在国务院正规的官员中间一向不得人心,所以他发现人们在华盛顿对他的接待并不是很热诚的。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上,他给我打来的所有的电话,无一不暴露出这位大使的反覆无常的性格。比如说,他一方面表示完全信任蒋介石,正是因为蒋介石的存在,减少了苏联对于中国的威胁;另一方面,他则强调由于个人的健康问题,他已经不打算再回到中国去了……”

“哦,赫尔利先生果真说过这样的话么?”杜鲁门虽然感到惊讶,甚至感到惶恐,但是因为面前坐着魏德迈的缘故,他尚需不动声色广关于这个话题,等你下次和他通完电话以后,我们再继续谈吧。

杜鲁门放下话筒,若无其事地瞥了魏德迈一眼,有些懒洋洋地道:

“哦,将军,我们刚才的谈话进行到什么地方了呢?老实说,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能够中断我们如此重大的话题,这在我的经历中实属多年不遇的!”

“可是你遇上了一个小人——我们的赫尔利大使魏德迈用调侃的语气道而且,总统先生,我们的话题也应该遇上他了。因为你刚才说过,美国的压力与其说来自别人,倒不如说来自我们自己。”

杜鲁门愣愣地望着魏德迈:

“我们这个字眼的概念有时候是很复杂的。就说我和贝尔纳斯先生以及艾奇逊先生吧,不瞒你说,我们虽然对这位驻华大使个人没有多大好感,但是,从来没有谁人去批评他的政策或行为。如果说他有可能对我们产生怀疑,那么他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种怀疑是有道理的。”

魏德迈笑了,笑得有些狡黯:

“赫尔利大使的道理还是有的。比如说,他怀疑包括总统先生在内的华盛顿的许多民主党官员宁可有一个共和党大使呆在中国任职,以便万一发生政治灾难时可以把他作为牺牲品,去承受由于丢失中国而必然产生的强大压力……”

“丢失中国的可能是存在的!”杜鲁门咬着牙巴,竭力忍受着被人看穿心事时的那种不安与尴尬而导致这种可能的不是别人,正是赫尔利先生。哼,几天前,艾奇逊同宋子文刚刚在华盛顿举行会谈,这位共和党大使就从重庆给我拍来急电,催促我和参谋长联席会议准许在把蒋介石军队运往满洲方面,给予什么更多更灵活的余地……

“这是因为那里需要这些部队去接替苏联占领军。”魏德迈接过话题,欲擒故纵地道,“如果苏联军队撤退时国民党部队还没有进入阵地,那么,按照赫尔利大使的想法,满洲将很快落入中共之手!”杜鲁门果然满脸愠色道:

“赫尔利先生的想法既不能代表我的想法,也不能代表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想法。关于中共以及苏联可能进行干预这一点,美国政府虽然同情国民党政府的处境,但是,作为美国对华政策的新的决策人,我们还是宁可探索在政治上尽可能同苏联和解的途径,而采取这种策略的目的,则是希望在不致加速促成内战的情况下把中共孤立起来——”杜鲁门滚动着眼珠当然,这依然不是我的想法,这是美利坚的想法!采取这一策略的办法早在雅尔塔就制定好了,在那里,罗斯福总统和斯大林元帅双方同意促进苏联在满洲的权益,以作为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的交换条件。

魏德迈的笑容没有消失:

“是的,总统先生,早在六月份你就会见了宋子文,把雅尔塔协定告诉了这位中国的行政院长,并要求他同斯大林进行磋商。可是,七月初,治他在莫斯科和苏联领导人讨价还价地争论不休时,双方都不肯作出对方所能接受的让步。到了后来,也就是中国的国共两党决意举行重庆谈判之前,为了换取在经济上控制满洲,苏联人便决定拋弃中共了。”

“由此,你认为只要苏联人不直接进行干预,国民党人就能够在华北对付中共;由此,你甚至怀疑是否有必要把海军陆战队部署在华北,从而使他们陷于危险的境地——”杜鲁门逼视着魏德迈可是,将军,老实告诉你罢,集合在华盛顿的专家们大都是不同意你的审慎的想法的。我本人也认为,涉及海军陆战队驻华的问题,与其说是从军事上还不如说是从政治上愿意把我们的美国国旗借给蒋介石政权作为虎皮的表示,而这种象征性的意义又恰恰说明了他们完全有继续部署在那里的必要。

魏德迈有些糊涂了:

“总统先生,事既如此,那么,除了海军陆战队的问题而外,我实在弄不懂美国有何理由把另外的军队运往华北和满洲?”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美国人想要蒋介石打败共产党人以及阻拦苏联人的干涉,这样的运输援助是必不可少的!”

杜鲁门冷冷笑道:

“当然,我们有必要向全世界宣布,美国给予国民党的一切运输援助都是非政治性行动,与中国的内政毫无关系。从这个意义去说,赫尔利的错误便在于破坏了美国对华政策至少在名份上的东西,从而把一个光明的前途,引导到黑暗的进程中去了。而你呢?亲爱的将军,你是一个愿意承担责任的人,只不过不愿更多地承担责任罢了……”

魏德迈嚅动着嘴唇,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忽地坐直了身子的杜鲁门用一种果断的手势打断了:

“妤了,我现在只想请你用最短的语言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是,还是不是。”

魏德迈缓慢地点了点头。

“蒋介石是否能够继续地代表我们美国在中国的利益?”杜鲁门单刀直入地问。

魏德迈犹豫了一下:

“我以为我明白了总统先生的意思,但,对于这样一个笼统的何题,我觉得至少应当从下面几个方面给予解释……”

“是,还是不是?”杜鲁门猛一抬头,疾言厉色地道。

“是。”魏德迈聋拉着脑袋。回答得这样无可奈何,这样有气无力。

杜鲁门始得咧嘴笑了:

“那好,能够在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上和你达成共识,我把它看作需要重新评价现有的对华政策的前提。当然罗,基本的政策自然不会改变,改变的有可能是人事问题。比如说,如果赫尔利决定不再返回中国任职,政府就需要准备好一个合适的接替人员。哦,将军,倘若你愿意更多地承担责任的话,那么,你能否成为这个接替人员的最佳人选呢?”

魏德迈怔愣住了:

“总统先生,我是一个职业军人,除非马革裹尸,我是不会脱下戎装从军界转到外交界的。况且,为着重新评价后的对华政策在军事上的实施,我还将以美军驻华司令官的名义,提请陆军部必须迅速作出关于海军陆战队和在满洲进行干涉的决定……”

“你想干什么?”杜鲁门的脸忽地一沉。

魏德迈挺着胸脯道:

“我请求让海军陆战队第三军团从太平洋的欧口那瓦岛出发,占领塘沽与天津,以有效地阻止共产党的部队接收该地!”

“那好、那好!”杜鲁门恍然大悟道,“我告诉陆军部,告然,还有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让他们立即命令第三军团司令罗基将军至迟在九月下旬前进驻天津,设立指挥所。”

魏德迈的目光愈发贪婪起来:

“然后应向唐山、北戴河、秦皇岛发展,目标是占领北平。其间,还应准许蒋介石从华北调出许多他的最精锐的部队,以便让我们把他们运往满洲。哦,现在看来,这也许不能够算作蒋介石向美国人提出的难题……”

杜鲁门皱着眉头道:

“这一行动不仅将加深美国在满洲的后勤卷入,而且将需要把海军陆战队保留在华北,以填补国民党部队重新,署后留下的真空……当然,你应当懂得,这事要完全打着对日本人受降的旗号,否则的话,是会直接影响国民党和共产党的重庆谈判的。”

“我懂。总统先生。”魏德迈不无骄横地道,“虽然我对重庆谈判毫无兴趣。我甚至直到这次返回华盛顿的前夕,才知道我们所支持的国民党政府的谈判首席代表,是一个叫做张群的矮老头儿……”

张群的四川省主席官邸,设在成都华西坝,自从半年前来重庆参加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他便一直住在了嘉陵江畔的李子坝。

李子坝的这幢青砖洋楼,却是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吴铁城的私宅。张群和吴铁城,可谓城隍庙里的一对鼓槌,他们不但长像接近,个头相似,而且在官场中相互支持,配合默契。稍有不同的是,在国民党的派系政治中,如果政学系的主帅非张群莫属,那么吴铁城不过是一位冲锋陷阵的战将罢了。

这不,黎明时分,张群穿衣起床,刚刚洗漱完毕,吴铁城就叩门进屋,请缨待命来了:

“岳军兄,昨天晚上我们谈到的东北接收问题,你可不能麻痹大意,高枕无忧哟!要晓得,那个地方眼目下虽说混乱不堪,复杂得很,苏军、国军、共军还有日军,分不清白山黑水,南北东西,但是一俟挂上了青天白日满地红,连CC系和复兴社的人马都想在那黾占山为王,一试身手哩……”

张群端起盖碗茶,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

“铁城兄尽可放心好了。在蒋委员长的心目中,我们政学系的政治比重,从来就远远超过了任何派系,任何集团。况乎我们两人早在十五年前就到过东北,争取了张学良和蒋委员长的合作。尤其是你当时说过的两句话,不到东北,不知中国之大;不到东北,不知中国之危,至今还引起东北军政人士的共鸣呀!”

吴铁城惴惴不安地坐下来:

“岳军兄的意思是说,无论是你,无论是我,都具备了到东北去的条件和资格。蒋委员长想必也会把接收东北的人选内定给我们两人。可是,可是……”

“可是我是蒋委员长的左右手,是国民党在政治问题上的重要策士,无论党派之争或各地方实力派之争,都有待于我的运用与策动,自不便远离中枢而去东北。是这样子的吧——”张群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广而铁城兄呢?尽管在国民党派系政治中,人们都把你目之为政学系的首脑人物,但是你和元老派、孙科系、CC系、复兴社以至新冒出来的朱家骅派,都有一定的甚至是友好的联系,因而在派系矛盾中能起调和的作用,一时也无法摆脱中央党部秘书长的职务。是这样子的吧?

吴铁城的眼珠鼓得如同金鱼一般:

“我是这样子的。你却不是这样子的。要哓得,如何接收东北的问题,毕竟是明日之事。而老兄今天的最为显赫的要职,乃是众目睽睽的重庆谈判的政府首席代表呀!”

“达众目睽睽若不是铁城兄提起这件事儿,我差不多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张群扑哧一声笑道别人不晓得,莫非你也不晓得么?重庆谈判不过是一个花瓶,摆在四万万中国老百姓眼皮子底下的花瓶,用蒋委员长告诉过我的话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中,在光天化日这下,只消花瓶里面的花是红的,叶子是绿的,我就可以算作大功告成啦!

吴铁城摇了摇头:

“可惜红的已经变黑了,绿的已经变黄了。岳军兄也不曾扳起手指拇来数一数,你和共产耸方面的谈判代表已经有好多夭不打照面了?”

“五天,重庆谈判已经中断了五天。不过在对外宣传上,既不能说是中断,也不能说是停顿,充其量说是休会就行了张群稍有思忖,忽地一拍大腿道糟糕!今天不是二十五号了么?我和邵力子已有预约,今天中午是要在国民参政会宴请周恩来和王若飞的。哦,对了,除了共产党方面的两个谈判代表,邵力子还建议须请张澜、沈钧儒、黄炎培、左舜生、章伯钧、罗隆基和张申府作陪哩……”

吴铁城反倒莫名其妙起来:

“此刻不过淸晨时分,距离午宴为时尚早,老兄是素以万事不惊称道的,今日如何竟为区区小事这般诚惶诚恐、坐立不安呢?”

“铁城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矣广张群笑嘻嘻地站起身今日宴请中共代表和社会贤达一事,明日就会见报的。晓得么?花瓶里面的水果然袂要干了,我得赶紧找到邵力子,和他商量怎样浇花淋草哩……”

吴铁城这才点点头:

“那好、那好,你先忙你的事去吧。关于谁人代表政府接收东北的问题,昨夜我反复考虑过了,既然你不能去,我不能去,那就让熊式辉去吧。反正原则只有一个:接收东北的人选,必须限定在我们政学系!”

吴铁城前脚刚刚出门,邵力子的后腿便迈进来了。擦肩而过时分,邵力子的耳朵虽然不太好使,却也从“东北”、“政学系”这些字眼里头,明白了他们谈话的意思。

因为如此,邵力子不待入座,就气鼓食胀地冲着张群道:

“中午宴请中共代表和社会贤达的事情,不晓得岳军先生考虑过细节没有?根据那天和周恩来、王若飞的商议,席间不是要由国共双方向社会贤达报告前段时间谈判的情况么?”,“是的、是的,那天有过这个商议。”张群没料到邵力子会主动登门,却深知自己应付这位迂夫子老头儿的能力不过,力子先生大概已经忘记了,政府之所以要把这次宴请的地点设在国民参政会,除了赴宴者大都是国民参政员而外,其间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请你以国民参政会秘书长的名义,主持国共双方关于前期谈判的报告呀!

邵力子眨巴着眼睛,顺势落座在当中的那张沙发上。不管张群的后半裁话是真是假,至少在这谦卑的屈从的语态中。邵力子得到了二点情绪上的弥补与满足:

“名义嘛,自然可以用我的名义。但是,中共方面准备向社会贤达说些什么,这就不是我的事情了。那么,当然,周恩来的心思我还是知道的,他会首先用充满热情的口吻说,中共承认国民党是第一大党,中共始终尊重国民党在历史奋斗中得来的地位;然后,他会用婉转与含蓄的语气说,国民政府虽然是国民党一党统治,且到今天为止还是一党的政府,但是我们既然合作,从民国二十五年底以来,就没有不承认国民政府,也没有任何时期想推翻国民政府,而只是要求改组政府罢了……”

张群咧嘴笑道:

“不错、不错,力子先生能够把中共方面的言辞揣测得这样惟妙惟肖,政府方面准备向社会贤达说些什么,想必更是深思熟虑,成竹在胸,届时或若晴空霹雳,或若小桥流水,只管挥洒自如就是了!”

“那倒不见得呢。”邵力子故作谦虚道,“岳军先生你也不想一想,今关中午要来的这些社会贤达有哪个是白吃干饭的?我可以口若悬河,他们却可以心如磐石,弄得不好的话,恐怕滴水穿石不成,反倒惹得石破天惊哩!”

张群这才感到了措手不及:

“力子先生所言极是,这些社会贤达个个满腹经纶,你讲一句,他可以问十句。所以呀,你我还得抓紧时间,把他们有可能提出的问题都想出来,然后研究答案,制定对策,从而做到知己知彼,防患于未然……”

“我就是为了解决这些细节问题而来的。”邵力子老谋深算地道,“岳军先生,你看是不是这样,由你提出社会贤达们有可能提出来的几个问题,由我逐一回答。就是说,抢在午宴之前,由我们两先进行一次演习?”

张群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

“想来也只好这样办了。嗯,嗯,我现在开始问第一个问题:会谈的双方究竟有没有诚意?如果有诚意,那么会谈为什么会停顿?”

邵力子闭着眼睛道:

“会谈的双方有诚意。正因为有诚意,会谈才可能出现延续至今的停顿——这好比睡瞌睡,只有晚上睡得好,睡够八小时,白天才能够做到精力充沛,神情专一。”

“常常有人问起,会谈没有公开,除了前期偶有见诸报端的内容而外,究竟还有什么别的秘密没有?有没有重要的问题现在还没有准备发表出来?”张群盯了邵力子一眼,随即提出了他所模拟的第二个问题。

邵力子抓耳挠腮道:

“我的答覆是没有。虽然政府与中共代表会谈纪要已经由我草拟出来了,但是在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先生返渝之前,这个纪要是不会公开的。当然罗,你们以后就知道了,即使有一两个问题包含在会谈纪要中,也并无不可告人之处,仍可以让社会人士知道的。”

张群呷了一口茶:

“嗯,嗯,那我就要提第三个问题了:有人看到会谈的时期那么长,又似乎没有真正能把问题解决下来,那么是否双方代表有不尽责任之处,甚或有意把时间拖得很长呢?”

“没有。没有的事。”邵力子煞有介事地道我的答覆是没有敢偷懒,更没有敢故意拖延。如苦大家不相信,我便要斗胆问一句:这样做的结果究竟对我有什么好处呀?是升了官,是发了财,抑或是龙凤呈祥、名利双收?

张群皱着眉头道:

“好了,好了,我的第四个问题是,更或有人要问,会谈纪要发表以后,问题能不能彻底解决?如若不能,是否双方有意不肯让步,以致继续僵持下来?”

邵力子拿腔做调地道:

“这一点我的答覆是在若干问题上确有不肯让步的情形。政府如此,中共亦然。这是因为两方面的缘故。其一,是多年以来的事实造成的困难;其二,是两方面的立场本不相同,各有不能让步之外,但各有让步的地方也确实不少,比如说……”

张群不无矜持地摇摇手:

“嗯,嗯,社会贤达们要问的也就不外乎这四个问题了。而且,力子先生已经作了答覆,甚至是很精辟很精彩的答覆。但是,我在想,既然今日的主题是报告会谈的情况,那么其间的过程是不是需要一个综合的说明呢?”

邵力子自然明白张群的意思。他现在开始后悔,刚才的答覆为什么要这样精辟这样精彩呢?功高压主,他明白自己竟在毫不经意间,犯了一个官场上的大忌。“岳军先生,与其说我回答得好,还不如说你提问提得好哩!”邵力子点头哈腰地道,“比如说,你又提出了一个需要综合说明的问题,我觉得你提得太重要太中肯啦!而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却不曾思考过。所以呀,要真正答覆好这个问题,答覆得白玉无瑕,答覆得天衣无缝,无论从身份上还是水平上,都非得劳你的大驾不可哩……”

张群抿嘴笑道:

“事既如此,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当仁不让了。嗯嗯,我以为国共会谈迄今为止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毛泽东来渝最初四天的连续谈话,是第一阶段。当时中共方面有一个意见,先培养谈话的良好情绪,政府方面是同意的。因为过去不幸的事情太多,不先有良好的情绪,就谈各种具体问题,解决起来一定很困难。虽然政府的本意是希望解决得愈快愈好的……”

邵力子适时插话道:

“昨天文白先生还对我说,他曾主张在十天之内解决全部问题哩。现在看来,欲速不达,好饭不嫌晚,所以先培养情绪,再谈实际问题,实在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办法!”

“那是,那是。你是晓得的,谈实际问题,开始就发现有很难解决的情形,也即是会谈纪要中第九、第十两项关于军队国家化问题和解放区地方政府问题。前者在会谈中虽然已有解决之办法,但经过的困难很多,曲曲折折,反么复复,且也尚待真正解决——”张群甚至摇头晃脑起来至于后者,我就要老。实不客气地说,迄今为止是未能得到解决的。问题依旧是问题,虽非意愿之事,然而重要的仍然是培养良好的甚至更为良好的情绪。当时的情形,几乎使会谈搁浅,可是我们不愿意搁浅,因为这是关系到国民安危乃至世界和平的问题。所以,接下来我们和中共代表又有四轮会谈,断断续续,停停顿顿,总共花去了差不多半个月时光,这可以说是双方会谈的第二阶段。

邵力子自作聪明地道:

“第三阶段便是现在而今眼目下的会而不谈了。我们有必要告诉社会各届人士,我们不奢望急于求成,我们也不缺乏政治家的理智与耐心,但是,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谈得下去就谈下去,谈不下去就分开来!况且毛泽东来渝的日子已经相当长久了,蒋委员长早就对我们说过,毛泽东随时随地都是可以回到延安去的嘛……”

张群打断邵力子的话说:

“蒋委员长的话切切不可对外人言也!以我之见,我们可以把会谈纪要征求中共代表意见之事告诉给社会贤达们。这好比下棋。我们这步棋意在不能因为中共方面坚持其主张,没有最终达成协议而造成会谈纪要不能公开发表,而他们那步棋怎么走法?这就是毛泽东的事情啦……”

毛泽东静静地坐在桂园办公室的沙发上,久久不曾改变过他的姿势与目光。显示着他的内心的活力的,却是他手上的那支香烟,那闪闪发光的燃烧,那飘浮不定的缭绕。

有人叩门。声音很轻。

“是龚澎同志吧,请进、请进!”毛泽东这才把左腿从右膝上放下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门打开。

果然是南方局外事工作人员龚澎。不过这下反倒让这位机敏活泼、面目清秀的女性惶惑不解了:

“主席,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呢?”

毛泽东瞥了一眼捧在龚澎双手之间的几条香烟,禁不住开怀大笑道:

“怎么会不知道是你呢!上次我的香烟刚刚抽完。结果你像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样及时给我送来几条香烟。现在呢?我的香烟只剩下手里头这个烟屁股了,所以我知道你又像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样……”

“不、不,报告主席”龚澎慌忙打断毛泽东的话说,“这次这几条香烟却不是我送给你的,哦,哦,也不是我们南方局别的同志,而是三个外国人,三个美国士兵!”

毛泽东显然感到意外:

“三个美国士兵?可是我并不认识他们呀。对了,对了,我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却认识你。你是我的朋友,有道是: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所以,龚澎同志,托你的福气,我现在又有香烟抽啦!”

龚彭啼笑皆非地道:

“报告主席,我也不认识他们哩!唉,唉,说来话长,这三个美国士兵都在美国驻华第十四航空队总部工作,从去年到今年,在中国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先后到过上海、昆明等地,亲眼看到蒋介石政府将大量外援物炙,不是用来打击日本人,而是用来打内战,进攻解放区,对付战斗在抗日前线的八路军、新四军和抗日游击队;他们还看到蒋管区到处都是疾病、乞丐、饥饿、卖淫和死亡……”

“坐下来谈,坐下来谈。”毛泽东坐回原外,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想不到这些香烟里头,还装了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哩。”

龚彭将香烟放在侧旁的茶几上:

“这三个美国士兵在昆明期间,认识了在西南联大做地下工作的李储文同志。他们虽然没有机会去抗日前线,也没到过抗日根据地,但从结交的朋友那里了解到,八路军、新四军是如何英勇地对日作战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军民是如何舍身忘死,英勇抢救遇难美国飞行员的,以及解放区人民虽然生活艰苦,但是是如何自由平等,当家作主的。于是,他们感觉到八路军和新四军才是中国的英雄,解放区才是中国的骄傲。然而,共产党和解放区到底如何?他们梦寐以求的就是想亲眼看看——”龚澎越讲越兴致勃勃:“抗战胜利前夕,也就是今年六月份,这三个美国士兵奉命调重庆工作。当他们听说在这个国民党政府的陪都就有共产党领导的小解放区,——红岩村十三号和曾家岩五十号——的时候,竟高兴得把李储文举了起来!是的,那时李储文同志也来到重庆。他们通过他给我写了一张条子,并约定好了去曾家岩的时间和暗号。到时三个美国士兵在李储文同志的陪同下果然来了,李储文按照暗号揪揪自己的耳朵,随即马上离开,而他们径自前行,敲开曾家岩五十号的大门,向我递交了纸条……”

“后来呢?”毛泽东听得津津有味,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以后还来过么?”

龚彭迭迭连声地道:

“来过、来过,这就是昨天上午的事情了。当然,这次和上次谈话的内容有所不同。上次谈到了中国的未来和中国应该建立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的问题;而这次呢?他们都知道重庆谈判,都知道毛主席专程从延安飞到重庆来了,所以这次他们直端端地向我表达了期望见到主席的愿望,并且衷心期待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唉、唉,人没有见面,见面礼倒先来了。”毛泽东看着茶几上的香烟,忽地皱着盾头道,“这三个美国士兵怎么晓得我会抽烟呢?而且晓得我烟瘾子还不小,所以一送就是好几条!”龚澎的脸刷地红了:

“报告主席,你会抽烟的事,一天要抽三包的事,我承认是我上次告诉他们的。可是,这次他们说了,之所以要送给毛主席几条美国香烟,是为了表示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表示对中国人民革命领袖的尊敬。因为如此,香烟盒子里面还有他们写的一张纸条呢——”

龚彭从茶几上取出这张纸条,尔后躬着身腰,抖抖索索地递到毛泽东手里。

毛泽东定睛看时,但见那两指宽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歪歪斜斜地写着三行字:

祝毛先生好!

祝国共会谈圆满成功!

希望中国人民有一个和平繁荣的前途!

“如此看来,这几条美国香烟的分量果然不轻哩!”毛泽东抬起头,“龚澎同志,请你转告这三个美国士兵,就说我很愿意会见他们。如果他们明天下午得空的话,你就陪他们一起到红岩村来。嗯,嗯礼尚往来,我要请他们吃个晚饭才是!”

龚澎数了数手指头,扑哧一声道:

“主席真是神机妙算呀:明天正好是犹太人信仰节,三个美国士兵只消假称信仰犹太教,借过节之名便可以请准假的。至于下午,那也是个理想的安排。因为早餐之后,他们需要搭乘美军交通车到达市郊白市驿,再由白市驿翻越崎岖山路,步行五十多华里才能来到曾家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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