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大雨天,常洛伸手接住一滴雨水。
雨水打落在指尖,化作无数细小的水珠,四溅而开。
叶青栀在旁边冷冷的笑道:
“你快死了。”
常洛点点头。
“我知道。”
叶青栀再次开口:
“而且你与武道,怕是绝缘了。”
常洛也同样再次点头。
“我也知道。”
叶青栀气急,也不管常洛现在身体如何,一脚就踢了上去。
常洛挨了这轻轻的一脚,嘴边的笑容风轻云淡。
把伸在车窗外的手缩了回来。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有过一个很厉害的先生,我的名字是他给我取的。”
“也遇见过一个很奇特的女子,让我为之拼命,结果现在,我连为什么为她拼命都说不出来。”
“回想起来,只有他们两人,还在我脑海中有个清晰的模样,遇见的其他人,早已经成了个模糊的轮廓。”
叶青栀翘着腿,随口问道:
“哦,那你先生叫啥,给你取的名字叫啥,那个奇女子又叫啥?”
常洛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中指与食指轻轻并拢,抚过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
轻轻吐出三个名字。
“谢机九,常洛,楚青丝。”
马车之中,顿时落针可闻。
良久,叶青栀指着常洛哈哈大笑起来。
“可笑可笑真可笑!你怎么不说你是长安那人呢?”
常洛也随之哈哈哈大笑起来。
最终,叶青栀一行人的马车,刚入长安又出长安。
出去时,马车上只有个身形单薄到似乎风都可以吹到的年轻男子身影。
常洛独身一人驾马车出了长安。
“听闻南唐道门三清观内有秘术,可与他人共生死,好像这三清观,就在长安城外,以西三十里。”
常洛看了看了脸上皱纹密布的贺图。
最终还是轻轻拱手,拜谢了这个有意无意提点自己的老人。
他知道叶青栀这一行人不简单。
但他自己都快是将死之身,哪里还有心情管这些。
马车溅起阵阵泥泞,还好下雨天路上已无多少行人。
不能说全无行人,是因为常洛刚出城门就遇到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光头,手中拿着一大串手珠,手珠与寻常佛珠不同,共有十一课。
其中五颗已经是色泽饱满,似乎在手中盘玩许久,沾染上了人油。
而其余六颗,却是暗淡无光,还有阵阵裂纹一样。
女子满头秀发随意披散,斜背着一把几乎同身高的筝,外面没有罩着任何防护的东西。
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背在身后。
她的目光时刻紧着道路另外一边的光头和尚。
光头和尚倒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对于这女子算不上礼貌的目光,没有任何表示。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道路两旁。
常洛驾车从两人当中驶过,女子背后的筝居然无故自鸣。
长发披散的女子眼睛睁大了几分。
看着马车上手握缰绳的常洛,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看到对面那个笑眯眯的和尚时,又闭嘴了。
直到常洛所坐的马车消失在远处,年轻和尚才双手合上,对着女子做了一个佛礼。
“这位女施主,你已经跟着小僧半个月了,不知是为何?”
女子纤细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了一下身后的筝。
似在回答年轻和尚的问题,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这筝叫凰鸣,听闻觞週覆灭时它自鸣七声。”
“大秦失其鹿,天下遍白骨时它也鸣了七声。”
“盛唐被瓜分时,同样是自鸣七声。”
“老师曾说有灭国之兆时,凤鸣七声,有带着滔天杀孽的人现世时,会自鸣一到六声不等。”
年轻和尚静静听完这些话,而后笑了起来。
“看来方才那位年轻施主不简单啊,你的筝,在遇见他时自鸣了。”
披发女子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和尚,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我半月前遇见你那一日,凤鸣响了六声。”
两人此时已经站在长安城门下。
雨点已是密密麻麻,和尚浑身湿透,似乎没有修为。
呗筝披发女子没有淋到一滴雨,也并未以气机抵抗,似乎这看似布满天地的大雨,都在绕开她而落下。
年轻和尚缓缓摇头。
“小僧一心礼佛,要是这把叫凤鸣的古筝真有施主说的那么神奇,怕是有些荒谬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最终,披发古筝女子长长出了一口气,还是走进了长安城中,没有再作纠缠。
她也不相信,这个丝毫修为都没有的和尚,怎么可能将来会背负滔天杀戮。
年轻和尚一直站在城门外淋雨,仰起头看着长安城门上的牌匾。
雨滴打入他眼中,他也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大雨停下,和尚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弥……陀佛……?呵呵……”
江南自古是水乡,气候温润,最适合人居住。
江南有树,叫做海桐。
据说神鸟凤与凰,在上古神话时代时,便以此树巢,栖息与树上。
直到诸神大战,真正的海桐树早已经消失天地间,神鸟凤与凰的栖息地,也变成了高大的梧桐。
负筝女子,便叫海桐。
海桐走在有些清冷的大街上。
她从江南而来。
追寻着一个读书人的脚步,那个读书人是自己的师弟。
自己的老师是堪与圣人比肩的大儒,死后必定流传千古的人物。
曾与道门执掌牛耳者的李木于九天雷海掐过架。
曾与如今的凡尘仙谢机九一起向长安那人问过剑,最后谢机九剑折长安城,销声匿迹数年。
而自己的老师满面淡然的走出了长安城。
自己也是天之娇女,江南四府二十八城之中的名人。
只是因为她不在江湖中走动,所以名声没有常洛楚青丝等人大。
但她自信,绝对不会差那几人多少,甚至谁胜谁负,都是两说。
只有自己那个师弟,自拜入先生门下后,就只知道作几句酸诗。
甚至连书中浩然之气都未曾感受到,修炼一途,早早与他绝缘。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在她眼里堕了先生名头的师弟,居然真的因为一句话走到了长安。
那时他问自己:
“长安与太阳那个远。”
自己回答:
“长安远,因为抬头可见太阳,极目也不见长安。”
海桐以发束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鬓。
如今长安已在眼前。
自己的师弟,应该也快要到眼前了吧!
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背着书箱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