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爷乘坐一条小船出发,提前前往蜀中侯府“报丧”,王师爷对于自己几步间成为宗师,并无太多欣喜。
翻遍圣贤书,得味其三,三十多年如一日,早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三艘行军船,继续慢悠悠的向蜀中行去。
船上船楼内,常洛面若白纸,满头冷汗,一股斑驳的灰色气体在身体外游动,尽管只是淡淡的一小丝,却足够让化龙宗师心惊。
这就是当年那半份南唐气运残留下来的一股,这七年里,早已经和常洛的意识融为一体,此时游弋在许槐,或许可以说是常洛身体周遭,一点点修复这些年被酒色糟蹋一空的躯体。
常洛的意识一点一点的蚕食许槐的意识,或者说魂魄,这些年关于许槐所做所为的点点滴滴浮现在常洛的意识里。
外面游弋的那股斑驳的灰色的气运慢慢变小,许槐原本的意识也逐渐消失,常洛完全占据身体主导权时,气运已经细小到微不可见,钻入常洛身体里。
身体各处就像有什么屏障被破开了一样,细小的咔嚓声响起,脸色红润起来,一股莫名的气机荡漾开来,散尽。
这艘蜀中行军船上,先有王秀禾几步间成就儒家大学士,踏足宗师境,后有常洛,一步直入宗师,跳过武夫十二境。
脸上苍白褪去,染上一抹红晕,睁眼,常洛眼中一片清明,再无几个时辰前迷离之色。
挣扎着做起身来,身上被撩毒刺破的伤口早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下丹田处,那丝灰色气运一直盘踞在哪里,一动不动。
常洛呢喃细语道:“货真价实的宗师武夫,果然比前几年一举从第五境到神游来得痛快啊!”
七年前,半份气运入体,常洛直接从第五境刚感应到气机,连个江湖草莽都算不上的毛头小子,直入神游。
十二境之上是宗师境,宗师往上就是化龙四步,被称之为大宗师,再往上就是神游了。
长安那位数千里之外,靠着一柄青莲长剑可左右一件关乎半个南唐的大事,就是神游的手段。
常洛在九江江水中,没有身体却存留意识数年之久,也算是神游,一种奇怪的神游。
闭眼,深吸一口气。
“果然,世间招式都是虚无,真到了神游,一力可平万法。”
七年前,他可是连几手寻常把式都没有,但靠着半份气运短暂神游,依旧打得那些化龙大宗师落荒而逃。
如果当时要是神智清醒,再斩一人,也不是不可。
“一力平万法还是离我现在太远了,沾了这半份气运的光,直入宗师武夫,但估计又是最弱的一个宗师武夫,连一两招稀疏平常的剑招都没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太遥远的事,脑海里浮现出七年前,临死之时,恍惚间看见的那张哭脸,那个奔向自己的女子。
“弹指一挥,白驹过隙,恍若隔世啊!恍若隔世啊!”
“不知道,你是不是走上了那条无人敢与你并肩的道路,不知道那半份气运被拿走你有没有背上因果,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七年,自己要是没有死一次,都二十五岁了。
侯府公子,许槐,今年刚二十一岁。
常洛打量了空无一人的四周,估计是王师爷想让自己静养,把原本立在左右的甲士都遣散了。
“来人,去……去请王师爷。”或许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苦涩,就跟喉咙里掺了沙子一样。
不一会,王师爷走到床榻前,看着半躺的常洛。
常洛气机内敛,所以在王秀禾眼里,依旧还是那个从未踏足武道的纨绔公子,可在常洛眼中,这位王师爷身上儒雅之气向外溢出,比前几个时辰前不知道壮大了多少。
心中惊道:“难道现在宗师已经这么不值钱,几个时辰功夫,这船上就出了两个。自己因为沾了南唐气运的光,几年前踏足神游,现今对气机掌握不比那些进入宗师几十年的老怪物差,这位王师爷应该是刚踏入儒家大学士,位列宗师,所以还不能娴熟的控制气机。”
脸上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来,用着平缓的声音问道:“船上有多少人可疑?”
王秀禾低头看着脚尖,轻声说道:“公子你带的二十余位女子中有三人,三艘船上甲士中有两人。”
常洛声音冷冽:“杀了。”
王秀禾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吃惊了,但还是语气起伏的问道:“包括那三位女子?”
常洛看了一点垂首的王秀禾,轻声道:“师爷,我的意思是都杀了。”
王秀禾感觉现在面对的不是以前那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而是和侯爷一样,一尊杀神。
常洛继续问道:“苏七呢?问出什么了吗?”
王秀禾把头垂得更低,回道:“还没有开始问,毕竟他是公子的人。”
常洛没有说话,看着王秀禾,王秀禾没有抬头。
他愈发感觉,眼前这位公子和往日有点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
良久,常洛轻声道:“师爷,你可知道父亲就我一个儿子。”
王秀禾声音恭敬回道:“知道。”
现在的公子,和侯爷有着一样的气势,哪怕自己踏足宗师,成为儒家大学士,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反驳。
“所以,整座青衣侯府,将来里面全是我的人,或许父亲那天会更进一步,百尺竿头,把侯字改成王字,但我依旧是他唯一的儿子,所以,你们将来都是我的人,我再不争气,相信父亲也会给我就下足够我挥霍的家业,我下半辈子会硌脚的鞋,他也会提前替我给烧了,你是饱读圣贤书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王师爷终于抬起头,看向半躺的常洛,男人女相,特别是那双桃花眼,若是生在女人脸上,估计一眼就能把世间男子的魂勾去。
此刻那双桃花眼中,完全没有半点往日间的淫邪,充斥着冷血果断。
就跟年轻时候的侯爷一样啊。
常洛把身上的绷带解开,随手船上一件淡紫色的长袍,对着王秀禾说道:“带我去。”
看着王秀禾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常洛淡淡的说了一句:“父亲给我了一件滋养身体的宝物护体。”
王师爷眼中闪过一抹惊骇欲绝,但是很快被掩藏,脸色恢复平常。
常洛在九江江水里呆了七年,一开始的不能动不能看不能听,没有疯掉,早已经是智近妖,哪怕王师爷反应再快,依旧被常洛所察觉。
不过常洛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在那抹惊骇,让常洛下定了决心。
王师爷恢复平静,带着常洛走出穿了,向船舱走去。
阴暗潮湿的船舱里面,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刑房,苏七跟个老鼠一样,被吊在空中,双手已经勒出血痕,气若游丝。
看见常洛走进来,立马放声哭喊道:“公子,您可算来了,你不知道,你昏过去了王秀禾这个老东西就把奴才和那些小娘子全给扣起来了,还这样折磨奴才,奴才是命贱,不值钱,可那几位小娘子可是……”
苏七不说话了,因为他看见他的公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种表情,这十几年近二十年来,他从未看见过。
常洛说道:“看来精神气还挺足的嘛,王师爷,刚把他吊起来吗?”
王师爷道:“回公子话,吊起来几个时辰了。”
常洛挥挥手,周围几个光着胳膊的军汉解开麻绳,江苏七放了下来,苏七暗自庆幸,看来公子这个蜀中第一草包不是白给的,就算有王师爷这样的聪明人在,依旧让自己逃过一劫,不行,不能再回侯府,得想办法离开行军船,找个地方躲起来,混完下半辈子,反正这次得到的钱财已经就自己花好几辈子了。
一边想着,一边又眼含泪水,想要扑上去对常洛看喊,常洛走到他跟前,抢先开口道:“来,把手伸出来,让本公子看看手被吊成什么样了。”
苏七可怜兮兮的伸出手,一边得意的看着王秀禾,王秀禾对这种得意的目光视若不见,只是心里的惊骇更加浓重了。
常洛看着一双充血快要坏死的手掌,手掌上没有半点寻常奴仆般的老茧,细皮嫩肉,比之一般富家公子哥也是半点不差。
常洛摇头叹气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苏七还没有反应过来,常洛伸手拔出旁边军汉腰间短刃,蒙的向下一扎,噗呲,利刃刺透皮肉的声音。
短刃穿过苏七的手掌,钉在船舱地步木板上。
苏七立马嘶吼起来,鲜血不停地从手掌处冒出来,跟一条疯狗一样蠕动打滚挣扎,可越是挣扎,手掌上的豁口越大,更加痛不欲生。
常洛伸手扳过苏七另外一只手,又从旁边军士手中抽出一把断刃,噗呲。
两只手被短刃钉住,苏七已经疼到麻木,一抽一抽的吸着气,真成了有气出没气进。
常洛脸上溅满鲜血,细细的眉毛,桃花眼眸,薄唇,翘鼻,比一般女子都要秀气的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苏七,从我记事起,我自认为这些年我没亏待过你,当年苘山侯二女儿拿着鞭子抽了你一鞭子,我十七岁,死乞白赖的求着赵爷,带着几白号青衣侍从,堵了苘山侯大门,当着苘山侯抽了陈如香四耳光,回去被父亲罚跪祠堂三日,站起来时已经不能走路了。”
常洛似乎把自己带入许槐这个角色里面,不过他现在本身就是许槐,满脸怒火。
“虽说这些年我对你非打即骂,可我那次下手重过半分,哪怕就是皇帝老儿的儿子让你受气,我也敢带着人去抄他府邸,你说,我哪里对不住你。”
苏七望着满脸怒火的常洛,颤巍巍的喊了声公子。
常洛眼角带泪,用手摩挲苏七的脸庞。
“说,你说出来,你跟谁出卖的本公子,公子让你好死。”
眼带柔情,好似万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