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原本双目紧闭的雁三此时猛的睁开了眼,自那日出城归来之后,她便有些心神不宁,暗牢中那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蹿得她脑仁生疼,本来睡眠就浅的她,这会更是睡不着了。
暗牢之中,血气漫涌,不大的牢房住满了人,那些人零七八落的躺在地上,钧无宴就这样被挂在了暗牢中间的柱子上,饶是他蓬头垢面,面目全非,雁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狱中人虽是被她解决,可是,那些追着尹枫出去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再者,这些人皆被挑了手筋与脚筋,她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可能将这些人全部救出去。
所以,她只将钧无宴救了出来。
这一路极为顺利,畅通无阻,仿若行在自己家一样。
若是往日,雁三定会生疑,不过今日,她心思显然不在上边。
狱中人皆有些眼熟,她记忆力一向不错,这些人都是往生殿的人,且与自己共事过。
这狱中之人个个功夫了得,旁的不说,钧无宴的剑术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究竟谁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将他们都抓来呢。
抓了他们又还留有一口气,只使得这些人全身伤痕累累,这也意味着那些人只是折磨他们,却并没有立即要他们的命,那就是留着还有价值,是想要从他门口中套出什么消息,还是说——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雁三不禁想是否可能钧无宴是为了保护门主,这才被抓,那些人之所以抓而不杀,是等着他的同党自投罗网,设计埋伏,好一网打尽。
如此看来,门主当真还活着。
她刚有这想法,便觉脖子上一股热流,腥气扑鼻,因为她背着钧无宴,不得不低头的姿势,那带有血腥的热流大有朝她脸上滑去的架势。
雁三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她又走了一段路,确定追兵不会这么快赶来,这才停下。
火折子映照下,钧无宴唇色苍白,满面血污,七窍流血。
雁三伸了手朝着钧无宴鼻尖探去,恰是这一探,只觉他指尖冰凉,冷若寒霜。
钧无宴死了...........
酒不够香,却是极烈的,一口饮下,如烈火般顺着喉头流向胃里,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般。
雁三连饮了几口,这才觉得好受些。
所有的线索再次断了,她又迟了一步。
雁三这辈子没在别的事上后悔,唯独在这件事上后悔了。
此后几日,雁三又连着去那木屋附近查探了一番,岂料原本的木屋早已不复存在,便是那酒窖也被埋得死死的,仿若压根不存在过一般。
当雁三再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已经五更天了。
雁三的一举一动,乌珏清清楚楚,雁三一回来,他就醒了。
他早就知道雁三与钧无宴的关系,雁三救钧无宴,那也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事。
钧无宴死了,他也知道,是中毒身亡,毒是他下的,想要知晓的他已经知晓,人留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他倒是好奇钧无宴死后,雁三会接下来做什么。
夜还是有些黑,迷雾笼罩,勉强能看清个事物轮廓。
乌珏提了一盏灯,似出恭归来。
雁三瞧见了提着灯笼往的乌珏,并未出声。
他只当乌珏是起夜,是以,瞧了一眼视线就飘向了别处。
就在她的视线再次与夜色相融之时,檐下传来乌珏压低了声音的轻呼。
许是怕被人察觉般,乌珏压低声音小声唤道:“小杀手,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屋顶上去干嘛。”
雁三并未答话,她的视线再次转移到檐下乌珏身上。
只见他转悠了几圈后边将目光锁定到一边,然后噗呲噗呲的去搬了个梯子搭着房檐爬了上来。
屋顶有些滑不溜秋的,乌珏好几次都差点从屋顶滑落,雁三只是静静的瞧着,也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直到他走到自己身旁坐下后雁三才开口。
“你来做甚。”
“这酒闻着般般。”
这话答得有点风马牛不相极,雁三不再理会,只是往旁边移了移,与乌珏保持了安全距离后自顾自的饮了一口酒。
乌珏:“小杀手,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里饮酒?”
雁三:“有规定一个人不能饮酒?”
乌珏:“那倒不是,你看起来不开心。”
雁三:“你现在离我远些,兴许我会变得开心点。”
乌珏:“一个人饮酒显得你多孤独呀,你叫我,我可以陪你饮酒。”
雁三:“你陪我饮酒,竹叶青能变成烧刀子吗?”
乌珏:“不能。”
雁三:“那酒会无缘无故变多吗?”
乌珏:“不能,我又不会仙法。”
雁三:“那我为何要让你陪我饮酒。”
乌珏:“我们可以多买几坛啊,买一坛竹叶青,一坛烧刀子,这样你就可以先喝竹叶青,再喝烧刀子,实在不行混着喝也可以。”
雁三:“哦,那你有钱吗?”
乌珏:“笑话,老衲如今好歹是堂堂丞相家大公子,会差这点酒钱?”
雁三:“哦,既然如此,那你上次找我借的二两银子先还我吧。”
乌珏吞了吞口水,半响后才吐出一句:“不就是二两银子吗?”
雁三:“对呀,不就是二两银子吗,你什么时候还我?”
乌珏:.............
“我堂堂丞相家大公子是像欠人钱不还的人吗?”
雁三哦了一声,腾出一只手往乌珏跟前一伸,那意思不言而喻。
乌珏瞥了瞥嘴:“等等,等我发了月银便还你。”
雁三收了手,她也没真打算找乌珏要那二两银子。
当初乌珏买给丞相的画被自己拿了,然后又找自己借了二两银子吃了碗馄饨,剩下的银两重新买了一套佛眼莲轮。
听名字高大上吧,说白了,就是街边小摊买一小破木头雕刻的玩意儿,那外箱还花了五钱银子的那种。
乌珏怕雁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赶紧转换话题道:“你大半夜起来喝酒,是为情所伤?”
“大半夜喝酒便是为情所伤吗?”
“这倒不是,只是你这大半夜从外边归来,一言不合就坐在屋顶喝酒,瞧着一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样子,极像话本中说的为情所伤。”
雁三顿了一下,然后仰头狠狠饮了口酒,过了半响才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