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感情是靠时间积累起来的。
尤其是在记事以后。
但自从记事起十妈妈就不在十一身边，所以他的这方面情感很模糊，甚至于几乎没有。
正如同普通孩子的思想里有父母才算正常，但十一的思想里是有姥姥才是根本，其他的都无所谓。
得到了再失去会觉得难受，但从未得到而失去却是影响很小。
更何况恰恰是得到于根本没记事的那一年。
——
不过姥姥不止一遍的跟自己说过：
妈妈很爱我们，很爱这个家，有妈妈才有你，她很辛苦，为了我们才出去打拼，不然咱们都得出去要饭。
——
所以，在姥姥的影响下，十一的意识里，妈妈变成了不在身边却仅次于姥姥重要的人。
但言语终究是言语。
十一告诉自己，以后要报答妈妈，好好报答，必须好好照顾她。
但当尸体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这些想法全都被害怕所占据。
于是，妈妈就变成了“可怕的恩人。”
他并没有伤心，也正因如此，事后他觉得心里有愧。
——
村长建议尸体尽快埋掉，村里不少人都来帮忙。
最后，一切准备完毕，就等着第二天下葬。
当天夜里，姥姥把十一抱在怀里说了很多，说十妈妈小时候多皮，还有在十一一岁前怎么照顾自己的，等等等等。
姥姥还说，等十一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自己。
“如果所有人都不看好你，那姥姥一定会看好你，妈妈也会，她就在天上看着你。
妈妈和姥姥永远站在你这边。”
在这些言语中，十一开始觉得，其实妈妈一点都不吓人，自己应该去试着喜欢她。
在这样的想法中，十一睡着了。
——
只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噩耗又度响起。
姥姥死了……
尸体就在十一的旁边，已经冷了。
不管十一怎么叫，姥姥都没有反应，只有一张闭眼的僵硬笑脸。
村长一大早就来了，隔着院子就听到了十一的哭声。
后来，撞开门，便看到了真相。
村里人都说，姥姥是自然死亡，但村长却说，姥姥其实是伤心死的。
棺材加了一具，姥姥和妈妈埋在了同一个地方。
下葬那天，不少人都过来安慰十一，但他没有哭。
而到了他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却躲在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呜咽。
他不敢哭出声，因为已经听不到那句熟悉的安慰：
“哎呦，幺儿咋了，莫哭莫哭，姥姥在姥姥在……”
——
后来，十一被没有孩子的村长收养，但事情并不是就这样结束。
在十一被收养没多久后，村长在山里劳作的时候被毒蛇给咬了。
是一种剧毒的蛇，虽然处理过伤口，但浑身无力，最后还是死了。
从那以后，村里的孩子除了管十一叫杂种外，还加了一个扫把星。
起初很委屈，但渐渐的便已经习惯。
村长死后，村长媳妇看待十一的目光也有些变了。
她并没有对十一不好，也不打骂，而是告诉了十一十妈妈怎么死的。
她怕十一记不住，于是便一遍遍的唠叨。
把从村长那听来的前因后果，全部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
就这样，重复了一个月，十一全都记下来了。
村长媳妇像抽查课文那样问十一：
“你妈妈怎么死的？
谁杀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
即便有些词语，像律师什么十一根本就不清楚含义，她也会强迫十一去记住发音。
直到某天，十一把这些全都回答上来以后，村长媳妇终于是好好的夸了十一一把。
当天夜里，还特地杀了只大公鸡，两人好好的美餐了一顿。
——
第二天，村长媳妇死了。
是上吊死的，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自那以后，不止村里的孩子，连大人们也管十一叫扫把星，背后指指点点。
终于没人再愿意照顾他了，十一成了真正没有任何依靠的野孩子。
在那个时候，他想到了姥姥，姥姥死了，于是他想，如果自己也死了的话，会不会就能在一起了？
他怕疼，所以不敢上吊，也不敢用刀。
他听奶奶讲过水鬼的故事，说水鬼每天就躲在深水里，专门把不听话的小孩淹死变成鬼，听话的就变成自己的孩子。
姥姥在的时候，十一害怕被水鬼抓走。
但姥姥不在了，这份害怕便开始慢慢褪去。
他想死，死了就可以变成鬼，或许能见到姥姥，如果不能，那就去找一个家，水鬼的家。
水鬼很吓人，水鬼的孩子也是水鬼，那时大家都怕他，没人敢骂他扫把星杂种。
他去了很远的一处瀑布，很高，他跳了下去。
但老天爷仿佛是天生要跟他作对一般，他没死。
掉下去的地方是个很深的水潭，路过的一个中年男人恰好救了他。
男人是个人贩子，十一也知道人贩子是什么，姥姥跟自己说过。
男人起初警告十一，让十一听话，甚至威逼利诱，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十一很听话，根本没有半点要逃走的迹象。
他对男人说：
“我知道你是人贩子，但如果你要把我卖了，就卖到秦城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秦城，是十妈妈死去的城市。
男人起初一愣，问他为什么，十一没说，什么也没说，但男人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原本就得去那里。
于是，十一就被卖到了秦城一户较为富裕的人家。
男主人因为没有生育能力，便买了十一这个孩子，刚开始十一的表现很正常，是个十分开朗乐观的孩子。
但很快那户人家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孩子的表演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他们很快便发现。
十一只是在演，演出一副活泼开朗的小孩子的样子。
他并不开心，但在自己面前却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样子，这让他们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觉得离心离德。
也谈过几次心，却没有多大效果。
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男主人那里又出问题了。
女主人发现男主人出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离婚的时候，男主人由于没有生育能力，打算让十一跟自己。
但女主人却如同是赌气一般，把十一当成物品一般给强势抢走了。
但是女主人，也就是十一的后妈，对十一远远不如男主人那般好。
她不过是把十一当成一样工具来气男主人而已，因此有时候脾气上来，也会对十一拳打脚踢。
就这样，家暴的环境持续到十一十岁。
那一年，后妈又找了个男人，是个单亲爸爸，带着比十一小六岁的女儿。
两人一拍即合就在一起了，男人成了十一的继父。
有句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继父是个酒鬼，平时发酒疯时，大多会把怨气发泄在十一身上。
后妈也只是冷眼旁观，懒得搭理。
唯有比自己小六岁的不懂事妹妹贝贝，会心疼自己并护在自己的身前。
这样的环境，结束于四年后，十一十四岁的时候。
酒鬼继父和后妈打拼几年再加上一些存款，买了森林公墓旁边的这栋小洋楼。
当晚他们就出去庆祝了，让自己照顾好正在读二年级的八岁妹妹。
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警察来了，说昨晚两人发生了车祸，已经死了。
看到尸体后，妹妹哭了很久，十一则是在旁边安慰。
比起那自己根本就不在乎的所谓尸体，他更在乎妹妹的心情与情绪。
从不知何时起，十一的各方面感情都已渐渐的退化麻木。
而他唯一的感情寄托，也只剩下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孩子。
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善良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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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暴后妈与酒鬼继父死后，家里就剩下了自己和妹妹两人。
十一是哥哥，自然得肩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但他还是太小了，也没有工作，所以最起码得想办法挣钱，再者警察也不会撒手不管。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那些警察似乎也认识这个男人，表现的恭恭敬敬，但男人却并不是警察。
男人提出：
十一这几年就由他来照料，等到十一成年后再给亲自送回来。
在此期间，妹妹男人也会拖人照顾，兄妹俩两年后团聚，那时再住回一起。
起初，知道了这事的妹妹死活都不同意。
直到十一哄了很久才是哄好，最后妹妹哭哭啼啼的跟十一拉钩约定，这事才算是真的搪塞过去。
另外，关于十一为什么会轻易同意男人的要求。
是因为男人把十一拉到一旁，说了个十分富有诱惑力的条件。
具体的原话是什么已经记不清。
但大意应该是：
“四年，我能让你迅速成长独立，并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妹妹，但你必须得跟我一条船，替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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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两人曾经认识，他曾欠过十一一个人情。
而这人也不是别的，正是张月，那个在月黑风高出去执行任务，却出了意外被保镖狂追，然后被十一碰巧救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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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亮，十一早早的就去了学校。
秦城，平安中学，高三5班。
十一的班级。
高三全年级一共五个班，班级的排名与成绩直接挂钩，故此五班的成绩水平较低。
但这并不妨碍依旧有人会努力学习。
十一就算其中之一，只不过他的成绩在这种范围中依旧平平，充其量不过中下程度。
注意，是五班的中下，其大概是多少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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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来的很早，走进教室，只有一个人，前排的班长蒋菲。
这是个戴眼镜的女孩，年龄与十一同龄，十八，身材高挑，面容也是较好。
此时正穿着白衬衫与吊带牛仔裤坐在原位温习课本。
她抬头瞟了一眼十一，眼里略过一丝失望，随即便继续把目光转向原位。
十一能猜到她为什么失望，因为来者并不是她的白马王子而只是个咸鱼。
十一的座位是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
班上的人数是奇数，所以他课桌旁是个空位。
换句话说，十一合法独占两人的教室领土，这让他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好运。
“呦，班长，这么早！”
没多久，一个女生走了进来，她先是自来熟的跟班长打了一个招呼。
下一刻，视线无意移到了后排的十一身上，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呦，哑巴，来这么早是想好好学习吗？”
语气略带一丝鄙夷，这是一种习惯。
十一看了她一眼，实际上光听声音也能猜到是谁。
黄婷婷，班上公认的毒舌。
浓妆艳抹，黄色的头发十分吸引人，在加上身材不错，面容的底子不差会化妆，所以轻易便能包装出一副漂亮的辣妹形象。
但对于十一而言，这个冷嘲热讽的家伙和班里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都不过自己人生中的匆匆过客。
哑巴这个称号，是班上的同学统一给十一取的。
至于是谁最先开的头，十一已经记不清了。
十一是上学期转过来的学生。
性格孤僻，沉默寡言，脸上的表情很少，也从不会去主动找别人聊天。
虽然也曾有人怀着可怜自命不凡的想法去主动靠近，但最后都被他那扭曲性格给轻松推开。
也有人抱着自己与众不同的心理一次次的去靠近示好，说，想要和他做朋友什么的。
但最后终究磨不过耐心的拷问，放弃之后加入了所谓的“哑巴称谓联盟”。
几乎所有人都管他叫哑巴，但他表面也从未在意。
学生嘛，随便取个各种各样的难听外号很正常，这不，班上还有一哥们被叫美女来着。
总之，这种范围渐渐地蔓延起来，起初还有人觉得过分，但最后他们也渐渐习惯，加入了所谓的“哑巴称谓联盟”。
有人或许会不喜欢，亦或者可能发脾气？
但对于十一来说这并不是值得在意的地方。
谁年轻的时候没几个难听绰号？
但有些稍微的“聪明”同学推测，十一性格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脑子有病，这可就有些过分了。
貌似还有人真这么想，所以他们从来不会跟十一有肢体上的触碰。
你跟一有病的打，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没准人家突然就发起疯来把你给弄死，而事后他也就直接送到精神病院养老而已。
简单来说，就是犯不着，犯不着跟一神经病计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