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晰妈当上妇女主任的第五年,镇里对各村的妇女主任多了项考核指标。小晰妈对完成新指标任务很是积极主动,时常奔走于邻近村之间,同邻村的妇女主任联络。
“啊,我们村那个小伙为人忠厚老实,不赌博、不喝酒抽烟,这样的小伙去哪找呀。”
有一段时间,小晰家新盖楼房的小客厅,成了一对对陌生男女的约会场所。
小客厅是小晰家最豪华的一个房间,靠墙的写字台上摆着新买的双卡录音机,录音机两端顶上各安了个会旋转的灯球,旋转出来的灯光投射到地上,让人晕眩。
小晰妈热情地迎来一对对青年男女,将他们带至小客厅沙发上落座后,自己就掩上门,让出来。外屋,小晰妈跟对方的介绍人聊着天,脸上溢着笑,好像一桩好事即将成就。
小晰开始是躲在厨房间洗碗的,她好像没处去了,外屋让人占了,小客厅也给占了。碗一个个地洗好了,她又走去挨着小客厅的过道,在那儿的米缸里舀米,她勤快地把第二天的米也淘好了。
脚步移至小客厅的门边时,她的心突然怦怦地跳得厉害,脸上浮起微微的笑。
在小晰妈接着物色又一对相亲对象时,小晰会比妈妈还着急打探情形。
“上次那个阿姨怎么样了,成了没?”
年轻的阿姨,总是在吃过晚饭后,打扮得清爽利落地进到小晰家来。在夏天,她们多穿着带飘带的乔其纱衬衫,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轻飘飘的样子,如果是长头发的,就更像仙女飘来了。小伙子也好看,多骑着自行车来,高高瘦瘦的,很有礼貌地跟小晰家人打招呼,有的还跟小晰打招呼。
小晰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宝康的男青年。宝康又高又瘦,在一个集体厂里做师傅。每次进来,他都会跟小晰打招呼:“小晰,写作业呢?”
宝康见面的对象是个做裁缝的姑娘。裁缝姑娘个矮,微胖,胸部鼓鼓的。一对眼睛涂着蓝色的眼圈,看着像熊猫。
“她怎么可以才见两面就一下子靠到人家大腿上去,要吓跑人呀。”
小晰留意到妈妈在电话里说宝康的那个女裁缝,就竖起耳朵往下听,因为宝康是目前唯一一个对着她弯下腰来打招呼的男青年。
宝康几乎一星期来一次小晰家,跟小晰妈汇报与女裁缝的进展。看来,女裁缝并没吓跑他。
“她说我们不合适,还是算了。”
宝康低着头,膝盖上放着一个黑皮包,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快将那儿看出一个洞了。
小晰妈答应宝康再去做做女裁缝的思想工作。
星期日那天,小晰被妈妈领着去裁缝店,她们走过一条又一条弄堂,找到了那家裁缝店。
女裁缝还是涂着红红的唇膏,眼睛描得蓝蓝的,脖子上挂着长长的量衣绳,与小晰妈说着话,钻在拖鞋里的脚趾不停地动着。
小晰抬头看了一圈四周挂起来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再去看女裁缝在桌底下的脚,脚趾还在不停地搓动着。
小晰一点也不喜欢女裁缝,她不明白宝康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回去的路上,小晰妈一直紧握着小晰的手,低着头走呀走。
在这期间,又有新的男女青年来到小晰家的小客厅,小晰却不再去厨房装模做样地洗碗了。她甚至在过道上把椅子拖得轧拉拉响。
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铁门大约忘了关,小晰在厨房的椅子上写作业呢,一抬头,一个没撑伞的男人头发湿淋淋地进来了。
“小晰,这个送给你。”
宝康像是很着急地从黑皮包里取出一个盒子。这时,小晰妈从楼上下来了,听脚步声,她好像是边系着裤子边走下来的。
小晰睁大了眼,那是一盒化妆品,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化妆品:口红、胭脂、眉笔。
“本来出差回来给她买的,……小晰喜欢,还是给小晰吧。”
宝康跟小晰妈解释。
这件事的结果是,小晰妈追上了宝康,将黑匣子里的化妆品塞回到宝康怀里。语气坚决地说:“小孩子不能用的。”
下着雨,更深的雾气透进厨房来了。小晰把椅子搬到小客厅边的过道上,又开了日光灯,白的作业纸上,晃动着的全是红红绿绿的影儿。
这回之后,小晰再也没见过宝康,他好像让那个傍晚的雨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