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滇池》2005年第05期
栏目:中篇看场
本故事以一个令人惊骇的场面结尾。情况如下:
某年某月某日——目击者说,该是一个旧年前夕——某燃料厂职工正在食堂举行聚餐会,门外猛地传来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只见窗玻璃哗哗抖颤,饭桌上菜泼汤流,杯、盘、碗、碟狂摔于地,砸起惊惶惶一派乱响。众人以为地震了,纷纷夺路狂奔——冲去门外,但见宿舍区尘雾冲天,黑烟柱高托一朵蘑菇云团升腾,冉冉地向四空弥漫。跑高一点看得更清了:爆炸确实发生在宿舍区。目击者进一步证实,说炸声响后,但见飞砂走石,飒飒啦啦,从头顶落下一天瓦砾碎石。尤其恐怖的是,凌空飞坠的,还有红色血滴、粉色肉渣、白色骨屑……如万花散落,凄凄惶惶,撒得满地满树皆是。人说,事过半年,等到仲夏的透雨夜夜相连,一直下了整整半月,这才把满山的残痕晦迹冲了个干净。
在这个故事很少的野山地,与此事相关的人、他们的悲欢聚散、抗争和毁灭自然让人难以释怀,雨水和岁月很难冲掉的。恰恰相反,随着时间推移,事件的整个过程,甚至若干细节,反倒变得越发鲜明离奇,简直成了可以记之于书、传之久远的传奇。工友们发誓,说出事当天黄昏,众人亲眼看见天顶有三朵怪云西去,如长发,如巨汉,如夜叉,如精灵——总而言之,三朵,翻腾舒卷,相尾相追,向山外飘浮而去。大家还说,从此后,每当野萤乱飞之夜,户外总会有厉鬼追魂之声与满谷松风交混起伏,吓得娃娃们夜夜惊梦。而每次都是先有两雄鬼厮打,冤冤难解,厉叫喧嚷之声如雷行天下,后又总有一女鬼潜出,始而凄声长叹,继而嘤嘤啜泣,继而呼天抢地,声音尤为凄绝。接着鬼遁声匿,窗外莽莽群山,依旧一片月白风清……
现在,能够见证事件真实性的,只有山头这两座荒坟了。说它荒,因为时间确实有些久远,两垄黄土斑斑驳驳,早已长满衰草。肃冬风寒,细茎瑟瑟,抖若断弦游丝。我的向导、事件的目击者、红锋燃料厂的退休工会主席杨,有些伤感地指着其中长着一丛波斯菊的土堆说:这就是故事女主人公白原君和他老公朱长富的墓茔。埋在另一垄泥土下的,当然就是黄二斗了。杨说,当初三人炸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好用一个简单办法,把乱七八糟的碎肉和骨渣分成两堆,白一点的,算女尸,黑的就囫囵收一起,再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和白色混一起埋了,立个木牌,算是白朱夫妻合葬墓;另一半则胡乱挖个土坑葬掉,也不装棺,也不立牌,大家知道那就是白的野老公:黄了。
我和杨席地坐在荒坟面前。地上铺着废报。报纸上肴核既尽,玻樽已空,但余半瓶残酒,浸泡一轮斜阳,幽幽泛着红光。退休工会主席和我谈得太久,已经相对无言,不约而同把眼光转向了暮色苍茫的群山。山势如涛,和夕阳一道缓缓退去。马帮在林中走过。晚风送来沉重的铜铎和赶马人悠悠长长、不知所云的山歌。
下面,就是他给我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