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一抹残红,惨淡地悬挂在城门楼翘起的飞檐旁边,远处一大群寒鸦飞来,鼓噪着扑向城楼,找寻栖息过夜的地方。
桂枝坐在护城河沿一家饭馆门前,瞅着翩翩而飞的寒鸦,满脸都是羡慕之色。她从那户干部家出来后,不久就来到了这家饭馆,到傍晚才稍微有一点空闲,可以倚窗看乌鸦。她经常幻想着能变成乌鸦,飞回山里去,看看小竹和笨猪。
这天晚上,饭馆里来了一帮街头混混,坐下来喝酒划拳,吵得饭馆像要爆炸似的,老板坐在柜台里看不过眼,又觉得不敢惹,索性躲了出去。
餐厅里端盘子的姑娘每次端菜上去,都要受到调戏,有时还被强行按住要她陪酒,那姑娘受辱不过,就借口上厕所不肯再出来。
厨房里炒好了那帮人点的菜,凉在那里没人敢往出端,餐厅里的混混们骂骂咧咧,声言再不上菜就要把招牌给砸了。大厨师心里焦急,便让桂枝把菜端上去。
桂枝初来饭馆的时候,老板就曾告诫过她不准走出厨房,怕她模样丑,吓跑了顾客。看到桂枝犹豫,大厨师说你去你去,吓跑了他们是咱的福!
那帮混混看到有菜上来,先是一阵欢呼,接着看到端菜的姑娘换了人,又大失所望,立即响起一阵嘘声。
一个混混不满地:“你们老板太他妈不仗义了,把漂亮妞藏起来,派你个丑八怪来伺候老子,这不是扫老子的兴吗?”
旁边的混混随声附和:“就是吗,还缺半个耳朵,连猪八戒也不如……”
其它混混跟着哄堂大笑。
桂枝端着菜要往桌上放,混混使劲往旁边一挡,桂枝一时没端稳,一盘子菜扣在了旁边一个混混身上,那个混混被烫得跳了起来,眼里冒着火,冲着桂枝大声吼:“你眼睛瞎了,菜往哪儿倒?你瞧瞧,裤子成啥了?这裤子一百多块,你赔得起吗?”
桂枝也觉得理亏,赔着小心说:“你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那个混混说:“洗洗就完了?你得给我舔,舔得干干净净!”
旁边的混混们七嘴八舌地帮腔:“对,要她舔,舔不干净别饶了她!”
那个混混坐下来,叉开双腿指着大腿根:“就从这儿舔!”
其它混混哈哈大笑,不停地用手推搡着桂枝,要她俯下身去舔。桂枝气得浑身直打哆嗦,猛然间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端起木盘将几碟菜劈头盖脸地朝那个要她舔大腿根的混混砸过去。只听得一阵稀里哗啦,那个混混浑身上下都被菜盖住了。
那个混混愣了片刻,怪叫一声朝桂枝扑上去,立即和她厮打在一块。
旁边的混混们也都围过来起哄:“兄弟,扒了这婊子的衣服,要她现现眼!”
那个混混伸手撕开了桂枝上身衣服的几个扣子,将上衣扒开了一半。其他混混的眼睛立即被桂枝前胸后背的疤痕吸引住了:“快看快看,这女人真当过婊子,身上被烟火烫成这样!”
就在混混们打量她身上的疤痕时,桂枝猛地掀开身上的混混,扭头跑进厨房,转眼间手里拿着两把明晃晃的剔骨刀出来了。
她用尖刀指着混混们,歇斯底里地喊:“你们谁敢再上来,老娘跟你们拼了!”
桂枝冲到餐桌前,一拂袖将桌上的菜盘子扫落在地下,仿佛还不解气,两手往上一掀,连餐桌也掀翻了。
那帮混混和饭馆里的人都被这个烈性女人惊呆了,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
桂枝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挥着刀哭着说:“我是丑,我是个丑八怪,我是连猪八戒也不如,我不满十岁就是个救火小英雄,那时候你们在哪儿?还在娘怀里吃奶哪!我被火烧成这样,上学人家不要,参加工作人家不要,只是为了不饿死才赖在这里干活,一个月拿着仅够你们买包烟的工钱,一天干着十八个小时的活儿,服侍你们这帮不干人事的猪狗。你们也不摸着良心想想,这公平吗?!”
那帮混混听着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一个个都不吭声了。
为首的混混拿出几张票子扔在柜台上,朝混混们挥挥手:“算了算了,没意思,没意思,都走吧。”
混混们走了以后,桂枝坐在板凳上失声痛哭,厨师们都上前劝慰着她。
老板这会儿不知从哪里溜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满地狼藉的饭菜,责备桂枝说:“你怎么能拿着尖刀对待顾客,下回谁还敢来啊?”
桂枝愤愤地说:“我就要拿刀对着他们,你看不惯是么?你看不惯我离开你这儿还不成么!”
她霍地站起来,把两把刀往柜台上一扔,冲进贮菜房卷起铺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