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是钱的事,一个修鞋的,拽什么拽?”女顾客不依不饶。
做生意求财不求气,郝姐今天的脾气是杠上来了,秀才赶过来赔小心,好一通劝,女顾客才扔下十块钱扬长而去。秀才不会劝人,特别不会劝女人,尤其是像郝姐这样是女人又像男人的女人。
天晓得哪根筋又不对头了!秀才不敢多话,他这辈子最怕跟女人打交道,吃女人亏吃怕了。
几年前他在家乡有个裁缝店,老婆是一手带出来的学徒,他手艺好,生意不错,女儿三岁就起了小三层楼房。他每个月要去城里进一次布料,那年夏末他刚走到车站想起订布料的计划单没带,要是平常也没什么,关键是这次有几个老客户指定的西服面料价格不菲,尺寸不对下错料子就麻烦了。他转头回来拿,大白天的店面竟然关了,没在意,以为是老婆出去办事。拿出钥匙打开店门,他记得单子就放在裁缝台上用尺子压着,果然在那。他拿上订货单准备重新出门,这才听出后面的库房里隐隐传来声响,库房长年堆着成卷的布料和打样的衣服,支着一张木板床,平时两夫妻干活累了中途可以休息一下。他心里惊出一身汗,以为是进了小偷,他天生胆小怕事,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自己老婆王小芹的调笑声,“哎哟,王哥,莫急。”
“这么久了,你就不想我么。”
“你轻点……”
“就怕弄轻了你不舒服……”
王小芹娇哼一声便发出一阵浪笑。
他是个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这之前他对自己老婆王小芹的认知仅仅是一个乡下来县城讨生活的妹子,第一次走进自己的店面里,穿一身洗得看不出蓝色的深蓝色衣裳,瘦得脸色发黄,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像冬夜的寒星。跟他几年学徒,王小芹嘴巴变热闹,人也长出了精神,像是一株好苗移到了肥沃的土壤里,他眼见着王小芹一天天圆润饱满,像一颗日渐成熟饱满的果子挂在自己面前。他开始按照王小芹的身材做衣服打样,眼睛总会时不时向胸部扫去,量尺寸的手便有些发抖,她却喜欢捉弄他,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挑起肩头的碎发。让他心里痒痒。他有意无意地碰到了那个地方,她的脸红了,他出了一身的汗。小芹的手艺学得毛毛躁躁,没事就看着街景发呆,他便看着小芹发呆。
是一个夏夜,风扇开到最大仍然吹不走炎热。赶活。两个人都是一身汗,她把锁好边的布料递给他缝,挨得那么近,他从忙碌的间隙里抬起头看到衣服湿了贴着小芹的前胸后背,好像自己用口气一吹那些布料就能化掉,心惊肉跳,剪刀也拿不稳,他不知道怎么就抱着她了,而小芹也没有反抗……他们很快结了婚。他的手艺足够养活一家人,又懂得踏实过日子,她的家人没有反对的,他更卖力地做衣裳,常常通宵达旦地熬活,近视越来越严重,但是他们有了新铺面,有了新楼房,女儿也出生了,他是知足的,他以为小芹也知足……
桌子上现成的就是一把裁衣服的剪刀,他就算再胆小怕事也到底是个男人。他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踢开库房门,一对男女白花花的身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想起曾经问过杀猪的老冯,杀猪的时候怕不怕,老冯说,那怕个么事呢?就是个畜生,杀了就杀了。他看到躺在木板床上的男女立刻想起了畜生这两个字。男人正趴在小芹身上,他几乎还没看清男人的面目便把锋利的剪刀刺进了男人的身体。
王小芹惊叫起来,他看到鲜红的血从男人的后背上流出来,他有一刻发呆,好像他的眼睛里全部成了红色。王小芹喊起来,“救命啊!杀人啦!”他想,这个女人真是不要脸啊!她也算是人吗?她就是头畜生!他伤了公的,预备再给这头母畜牲一剪子,他拿起那柄裁过无数衣服和线头的锋利剪刀往下戳,右手却被男人钳住,小芹从他手里抢过剪刀。他这才认出来男人是冯四,杀猪老冯的弟弟,一个不折不扣的地痞。
一个变节变心的女人绝对是洪水猛兽。这是秀才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换来的。冯四的伤在肩膀上,不算要害,几天就出了院,出了院的冯四就明目张胆地跟小芹住在了一起。
小芹事发后第一次回家不是看秀才和女儿,而是跟他要钱,“冯四的医药费你要赔!二万,一分不少!”小芹说话的时候理直气壮。镇上医院住一个礼拜需要二万,打死他都不信。
这个家是保不住了,他跟小芹也过不到一块去了,他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离婚!
小芹早有预料,“行,姑娘给你,再拿五万块钱。”
“你偷人还要老子出钱,跟老子滚远点!”他骂道。
“你要是敢不拿钱,就看着办!”小芹嚣张地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的底细小芹全都知道,爹妈在乡下,镇上只有一个表亲,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忠厚人,俩人加在一块也不是冯四的对手。
再次见到小芹的时候,他被冯四和他的江湖朋友打倒在裁缝铺门口,冯四问,“到底给不给钱?”
“离婚可以,钱没得!”
小芹说,“你有五万块钱我晓得,早点拿出来免得受罪。”
他知道小芹已经不是从前的小芹了,只得低了头,“给你三万,钱都给了你,我跟丫头喝西北风”
丫头是小芹一手带大的,多少还有感情,小芹默认算是同意了。
冯四说,“好,三万就三万,你给了我一剪刀,我也要还你一剪刀。”说完便拿起案板上的裁衣剪刀朝他的右手狠狠地砸去。
秀才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出院后他的巧手已经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