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原单位“撞钟”是我每天必修的课程,不把平调的问题盯紧喽,我的下半辈子可就砸手里了。我从原单位坐公交车回家至少需要两个多小时车程,乘地铁十来分钟就到,但我还是愿意在地面上穿梭行走,瞧见宝马雕车香满路,我的内心藏有征服的欲望愈加明显。我一路做着梦回到家,巧珍照旧进了厨房,把孩子推给我。等我饥肠辘辘地跟进厨房时,饭香扑鼻,色香味一应俱全。尽管粗茶淡饭,但在我眼里,满桌都是老婆精心调配的美味佳肴。娶老婆干吗用呀,要的就是这份温馨和全家福的气氛。床上的女人,外面的能人,崽子的娘,厨房的妈,样样都做好了,这等女人没白娶。巧珍只有平凡女人的属性,最适合做守家的老婆,就有一样欠缺,在床上跟死木头似的,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男爷们天生有两样毛病,一是恋母情结,二是有高度视觉感官,我从不隐讳男人一辈子也根治不了的病。针对巧珍,我得的是第一种病,特恋有老婆孩子的平顺日子,相互依附着往前走别提有多踏实了。
我视不视觉尚且不提,关键是最近发觉家里每个旮旯都不对我的眼了。全世界的人都变了,就我和巧珍的日子照旧,今天像昨天,昨天像前天,每天的小日子都跟白开水似的,不冒泡也不沸腾。我由爱心舒心到放心,突然转变成良心死心到候鸟的心。身心极不安分,总有一股奋发向上的精神蠢蠢欲动。我耐心等待时机,创造时机,可是时机偏偏去找别人。原单位同事该走的走,该调的调,只有我和一两个遇难同胞还在原地拉磨。巧珍跟着我干着急,根本使不上劲。她一北漂的小女人,在北京能认识几个人。我奔波了一整天,一回家就靠在椅子里瞎琢磨。我懒得动弹,眼睛盯住电脑发呆。近些日子,我的电脑一直不开机,其一是为奔命于工作的事儿,二是有意躲避金可可上线。如果再继续,我就得视频不吃饭,节省时间话聊了。除了谢她的那顿大餐之外,我没啥可利用的,下次要是碰见她,我恐怕请她吃街巷的小食了,那样多寒碜人,还不如不请也不谢。说也奇了,我和金可可至今不知对方的电话,我也没积极主动地请示她告诉我号码。就这么着日子过得像流水,我上线之后立即实行隐身措施,以免碰见金可可上线。
一铁哥们找到我,替我介绍一像样的单位。第二天,我按照他指示去那个单位找办事的负责人,就算平调也有这个资格了,结果一组惊人数字把我推至门外。那位负责人开口就让我给佛主上一炷香,香火旺盛,好事自然来。我的神啊,他哪是行善积德的佛主呀,简直跟解放前的土财主一般,要价够猛的。我一杨白劳若是不赶紧走人,就得让黄世仁给讹上。日后,我没跟铁哥们提及这档事儿,免得人家替我伤心伤肺,又笑我囊中羞涩。如问我为何不采取行动,我只能回答不符合我的专业罢了。
每次回家,感觉挺想金可可的。有日子没和她取乐逗闷子了,生活似乎缺少那么点味道。巧珍只知道家、孩子和我调离工作的事,若有存余的空闲,估计对她来说毫无兴趣。巧珍天生没什么情调,我也愿意犯贱,就喜欢她安分守己,温顺听话。如若疑神疑鬼只能让女人作茧自缚,我可不希望我老婆绑架我,更不想让她把我当贼一样盯着。心的背叛不代表身的背叛,而身的背叛既代表心的背叛,也代表背叛了一切。至混入网络的泡良族中间以后,我对金可可心存一点兴趣,这份情感驾驭在友情的份子里面,没余存任何不良反应,我这一点把握比较准,分寸有度,在北京有幸多交了一姐们。巧珍开门锁的声响惊动了我,我阅读完金可可最后一条肆无忌惮的笑话之后,恰好关掉了腾讯Q。我正想逢迎上前,只听巧珍细碎的脚步声里面略带几分沉重,我的心上被敲击了一下。“怎么能让老婆吃这么多苦呢,而我却坐在家里接收一个女人的来信。真不够爷们!”我暗里发誓,总会有一天要让老婆大人跟我享尽清福。巧珍放下挎包,拿起围裙进了厨房。我匆忙跟进,从背后抱住她,小声问:“甭做了,俺陪你们出去吃?”
巧珍淡淡地反问:“出去吃啥呀?”
我问:“你想吃啥?”
巧珍:“我想吃中南海的国宾宴,外加御膳房的满汉全席,能吃着吗?”
我回答:“只怕你一下子撑坏了,从电视上过过眼瘾算咧!”我调侃地抱紧她。
“我无福消受。”巧珍愁云惨雾地瞥我一眼。“工作的事还没信儿?”
我深知巧珍的性格,一纯纯的女人,藏不住任何事儿,更何况我的问题关乎到一个家的生旦祸福。我不介意巧珍直言,也体谅她平素里对我的淡漠。做人妻的女人嘛,只盼着丈夫上进,没有让丈夫一落千丈的。我悄悄在她身后耳语道:“别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离落魄还远着呢!老婆,俺请你们娘俩吃老北京的臭豆腐去。”
巧珍噗嗤一笑,拍了拍我的脑门。“啥,想让邻居骂咱遗臭万年啊?”
我借机侃道:“他敢?俺就是和老婆在床上弄出点噪音,他人也无权干涉。”巧珍不会发嗲,撒娇的最大程度只能做出一个不厌其烦的动作,拧一拧肩膀走人,既单调又有点乡村女孩的纯真。我从背后追问她:“俺问你,出不出去吃咧?”
巧珍正要放水淘米,忽然回头冲我说:“在家省省吧!”
我着急了。“今儿天多好啊,错过了都对不起老天爷!”
“什么破天呀?白天看不着日头,晚上瞧不见星星月亮,怕是天老爷眼拙,瞅不着咱。”巧珍不关注生活细节,也没心思关心家庭之外的事情。
“北京有多大呀,全国人民都来了,能装下吗?别说是太阳月亮星星了,就是天上来个UFO恐怕也看不见么咧!”我很奇怪为什么都挤在北京,后来明白了,不过是为了圆梦才挤来发奋图强罢了。北京的钱就那么好赚吗?用疲累的心去讨好别人的目光,空洞得只剩下麻木的表情。我再往未来设想,就是一个累,还是今日事今日毕吧,属于我私有的权利,这也算是同做一个梦。巧珍依然做分内的活,无闲顾及我的心情。得——跟巧珍说话不能绕弯子,只能如实秉承。“今儿是俺俩初次见面的日子,这么重要的事你都给忘了!”巧珍淡淡地回应一声,继续在水槽边沿淘米。我抢上前,强制夺去她手中的电饭锅,自作主张地做了一个决定。“再节省也不能混到二两粮的时期吧?馋了,走走走,出去吃是必须地。”
巧珍反问:“咋啦,成地主老财了?”
我说:“俺是正宗的良民,俺以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良民身份保护个人的合法权益,将来肯定加盟到地主老财堆里,这是有效地发展国民经济的重要责任——”
“做梦吧你,下辈子也难……“巧珍小声嘀咕一句。我不跟一女人较劲,生气不如争气,再有机会,错过就是一鳖。我拉下脸不出声,巧珍意识到我有些难堪,便马上遵从了我的意思。我要她换上初次见面的那套正装,她却不肯穿,非要跟谁闹革命似的。我只好作罢,随她怎么穿了……
一家三口在外小吃完毕,天色已近黄昏,游人如织的景区有少许的罗曼蒂克,如错失良机,就埋没了北京古老的历史。巧珍平日里肃静惯了,今晚难得有此雅兴,我当然乐意奉陪。
夏日的什刹海波平如镜,仙荷绽放。我与巧珍手牵baby踏上什刹海的长堤,光影辉映的美感瞬间尽收眼底。波光粼粼的碧水,披拂的垂柳依依,环回宛曲的倚栏,让巧珍顿生几分流连。我至北京拼了十来年,这是第一次走近它。夏日黄昏,酒吧街的光艳与古建筑与海相融,给老北京添了几分奢靡。巧珍回神问我:“要不,咱俩冲亲戚朋友借借吧?”
我的倔驴脾气突然上来,控制不住地骂道:“借个鸟蛋,冲那个鸟官就知是个烂底的单位,白送俺也不去。巧珍,你放心,你家爷们有办法,肯定饿不着你就是咧。”巧珍无言地瞥我一眼,便回眸瞭望什刹海中央花木葱郁的小岛。我侃了一句:“老婆,你要是嫌俺没用,俺现在就放鸟归林。”
“去——”巧珍轻轻白我一眼。“净胡说。baby这么大了,我被你讹走了青春,你就这么打发我?”我侧目注视巧珍安分的神情,我心安然。巧珍望着前海的荷池很久……突然,一阵杂乱惊扰了一份宁静。我和巧珍来不及回头一探究竟,一伙人猛然间推开行人直冲上前,其中两人手持凶器,抓住巧珍及baby的脖子正欲行凶,两名追击人不敢靠前一步。这一突发事件非同小可,Baby惊吓得哇哇大哭。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踉踉跄跄地被他们撞倒在柳下的栏杆上。霓灯闪烁中已分不清歹徒与行人的区别,我只凭潜在的特质来识别有利时机。施暴者敏锐的嗅觉恰恰筑造一座攻不破的城堡,叫人难以打开一个搭救的缺口。只见追击人缓解一下追击策略,实攻不如诱敌,他们干脆扔掉手里的工具,以免误伤他人。施暴者趁有缓冲的机会,立即威逼巧珍和孩子。我一见,不远停靠着一辆丰田吉普,眼前这一帮歹徒定会劫持巧珍和baby上车。我攻其不备,反扑上前,振臂一呼,猛烈挥拳,数秒钟之内完成突如其来的攻略。施暴者一时间措手不及,在凶器飞出之时,追击人迎头痛击,就势生擒活捉。巧珍抱住baby缩成一团,我有机可乘,铆足臂力,顺势揽住娘俩逃出场外。
我和巧珍惊魂未定,忽得一场恶斗戛然而停,闻不见声,人已散却。Baby还在嘤嘤啼哭,我与巧珍却面面相觑,于此不知何故。正当时,群中闯来三两人,口传心授地与打斗的那伙人比比划划,随后向我们走过来,说:“对不起,没吓着吧,伤没伤着小孩,快看看?”巧珍一回身抱住孩子,并愣怔怔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人如实说:“刚才是在拍戏,为了求真求实,不得已才借你们一家人散步的机会现场拍摄,临时安排你们做群众演员,拍得真实到位。让你们受惊了。”
我轻轻舒一口气,反问:“俺倒没问题,可把俺老婆孩子吓坏咧。”
剧组助理掏出几张票子塞在我手里,说:“这是你们的酬劳,拿着!”然后转身走了,其余拍戏的一群人跟着消失在人群中。一场戏剧性的插曲过后,我和巧珍无心再留于此地,正要回家,只听背后有人说话。我回视一眼,惊得差点流口水,跟一撞鬼的夜行人似的,蒙蒙愣愣地杵在原地发呆。
金可可潇洒地向我走来,逗趣说:“嗨,演得挺专业的哈?”
我一脸苦相。“专业?俺倒是感觉龙游浅滩遭虾戏。”巧珍跟上前,正要询问,我马上介绍给她说:“影视制作公司的范儿金可可。”随后我又介绍巧珍和孩子。
金可可向巧珍扫视一眼,再看看我,那笑容特温暖。她这次没摆架子,与第一次见时大有区分。她没有急于和我说话,侧转身,以亲姐妹般的热情待见巧珍。我问:“你一个人出来遛弯?”
金可可:“剧组正拍一场警匪大戏,我在酒吧里歇着,可什么都看见了,你有两下子呀!”我难为情地咧嘴一笑。金可可摆一下邀请的架势,我和巧珍都很意外。巧珍是第一次敢于正视什刹海的酒吧街,平时因无条件光顾。此刻,她有点受宠若惊,尤其金可可的贴切感,让她不能马上找到感觉。我暗示一下巧珍,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巧珍即使强行适应了环境,也难掩内心的紧张,端酒杯的手腕略有发抖的痕迹。金可可逗baby玩,像是没察觉到巧珍的心理反应。我一再强调巧珍接受新事物,可她非要刺激我浮起的旧观念。我在巧珍与金可可之间游离,说不准是眷恋巧珍的传统,还是对金可可的拉风感到新鲜,反正这个酒吧已成为我享受生活的初体验。
巧珍不知何时,把临时赚来的酬金塞进我的衣兜里,待我主动买单时,我才发现老婆掩护得如此到位,没让老公我在金可可面前丢份儿。金可可已满面红光,跟初恋的小女生似的……
从原单位还没调离到其它接收部门之前,我不能坐以待毙,在第二天早上,我就主动找其它单位应聘,暂时用第二职业养家糊口。当时第一个部门应聘失败,原因是意向不确定,没找到个人的积极性;第二个单位面试失败,男负责人一见我的形象,就有嫉妒之嫌;第三个公司做笔录大溃败,不符合老总受聘的条件;最后一次应聘还是失败,说是名额已达饱和,不缺我这个人才。天不灭曹,却要断了我的后路,真是生不逢时,霉运当道。我灰溜溜地返程,回到家,巧珍问我,我随便应付一句瞎话就埋头吃饭,连多余的闲话也懒得说。巧珍没出声,但我察觉出,她的情绪也不高。我曾自恃清高,可如今整个现状导致我的信心大打折扣。人若是到了穷途末路时,连晚上睡觉都没过剩的精力和老婆亲热。巧珍搂着baby慢慢睡去,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悄悄起床,打开机子,和泡良族浑水摸鱼。深夜时分,金可可依然耗在线上,许是没人陪的结果,寂寞和冷清早已暴露在网络之间。这次我主动找她聊些连神仙都不懂的闲话,绕了几个弯子,才委婉地转入正题。由于受传统教育影响,我不习惯求一女人帮忙。这次意外降低一些微不足道的尊严,向她发起求助的信号。金可可的另一端略微沉默以后,突然发话说:“明天晚上见。”后面数字是她的手机号。我暗自把这个号储存下来……
翌日清晨,我起得特早,在巧珍起床之前,我煮好米粥,拌好咸菜,刚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花卷,巧珍皱起眉头走进厨房,问:“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郁闷死了!”
我把花卷放到蒸锅里,盖上盖子放电磁炉上,打开开关。“你以为俺不郁闷呀?全国人民都来北京做梦,哪有那么多美梦等你做咧?”早点都让我一人干了,巧珍没的干,回卧室一边整理baby身上的衣物,一边冲我喊:“baby交下月园费,你得快点想办法。”
我说:“原单位还照常发薪水,你从卡里取吧!”
巧珍没好气地回答:“银行卡要是透支了,咱家就得散伙!”
我冲她咧下嘴。“生活的花朵还没凋谢,别说得那么衰败!”巧珍噘嘴瞥我一眼。
吃完早点,由我送baby去幼儿园,巧珍乘地铁上班去了。路上,我没挤上公交车,反而上了酒友杨伟的私车。大家伙没事时候就拿他的名字取笑,说他是男性患者中唯一的幸存者。杨伟是后来居上的买卖人,我在原单位时,正好管到他,就这么着来来往往成了酒友。自从我上车,他的嘴巴一刻都没闲着,神仙也没他能侃。我的心思全不在和他闲扯上,因晚上要与金可可见面,我不得不预备以下两个措施,其一,以上半身的智慧来争得一女人的救援,有没有未来不得而知。其二,用邦交礼仪的诚恳来为她所用,是否有用还是不得而知。另外,必须防患于下半身最愚笨的行为艺术,这类思考不费吹灰之力即可获得最大收益,但一定要杜绝此计……我在琢磨事的工夫,杨伟猛然撞我一下,问:“想啥呢?”
我哑然失笑:“俺缺啥想啥。”
杨伟:“我过去够作,现在归心似箭,不该想不想。天下大同,大同了!”
我问:“谁跟你大同咧?你作在了前头,俺历史以来就没作过。”
杨伟:“就你这样的老实人才危险。”我啧有烦言地吊起嘴角。杨伟向我扫视两眼,猴精地说:“上次一起喝酒的那女的,我一看就知她是一作女。影视娱乐圈子的腕儿,混到这份儿上不简单。不过,你也不让人省心,搭上影视界的腕儿。得嘞,我给力。”
我不以为然地更正说:“她不是腕儿,是范儿。在北京,算个啥?”
“性质都一样。”杨伟又说,“你还惦记那个单位干啥,跟我做买卖得嘞!”
我说:“俺好不容易转了正,也不能就这么完了吧?不中,得坚持,俺一公职的不能做流民。”
杨伟说:“盛极则衰,否极泰来。想想吧,小兄弟,人要走顺,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过去咱也拿着铁饭碗,虽然是闲职,大小也是公职的,终生靠国家养着。你猜咱家那口子怎么说?说我就是趴在树上的一条虫,与其当蛀虫,不如做蚕虫,吃的是叶,吐出的是丝,丝能换银子,有银子什么都好说。可咱没那福分,忙活至今,还得开这辆淘汰车。”
我半认真地问:“行了你,好事都让你占咧,还让不让人活?”
杨伟忽然讥笑一下。“你不是闲着嘛,得嘞,跟我走吧!”
我摇摇头,问:“你要是胡作,俺奉陪不起。”
杨伟回答:“都老头了,还作啥?咱喝酒去。”
我冲他笑一笑,说:“俺心里有事,喝不下。”
杨伟一摆手,说:“不够哥们了不是?让你去你就去,喝酒也是忙事。”
我挺直腰板,说:“得嘞,俺的时间交代给你咧,你说咋办俺就咋办。”说话间,他的车已钻进一胡同……
我也真够哥们义气,自己的私事一样没干,单单帮杨伟忙活小半天。中午,我又陪他宴请一帮人,都是他有用的小财团。席间,说大话的、用女人做谈资的、拼酒的、互相恭维的、比阔的、睁眼说瞎话的、私聊的,总之,说真话的人寥寥无几。在我眼里,只看中其一拼酒的老哥,杨伟通常叫他太白先生,不作诗的酒仙,他本名叫李明博,约莫五十岁左右。他在酒桌上不说没用的话,只有酒是樽中尤物,其它谈资对他来说是无聊的游戏。我自知与他拼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只有真诚和坦率才能以心换心。李明博后来与我谈得十分投机,说是有过不去的坎,要我一定去找他,并且递给我一张名片,说:“老弟要是有事,你老哥我绝不躲你。”从老哥的眼神里,我得知此话不假。杨伟这时候眼尖嘴快,端起酒杯冲李明博说:“太白先生,我喝酒肯定喝不过你,下午的麻将可就得一决胜负了。”
李明博哈哈大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杨伟与李明博一番斗酒过后,冲我说:“小兄弟,今儿帮你交了这么多人,这杯酒,你得敬我。”
我已酒力不足,再喝下去可就要误了大事。“杨伟,该不该敬你,那是后话,俺现在不能再喝咧,晚上还有事要办。”
杨伟猴精地转转眼睛,说:“我的酒杯端小半天了,不能让哥们这么瞧着,你说咋办?”
李明博摆摆手,说:“杨伟,小兄弟多了,让他改天?”杨伟依然盯住我,看样子不依不饶了。
我奈何不了,只有露出大海一样的胸怀才显出我的风格。“杨伟,俺的好哥们。来,喝完俺敬你的两杯酒,这个饭局就算俺的。”说完,我重重地与他碰杯一饮而尽,接下又一杯下肚。说实话,我真看不起这种小家子气。大恩不言谢,区区一个桌上的酒官司尚且如此。与人交,不在于“谢”字,而在于心。细细想一想,算了,别跟他计较,彼此不过是酒友罢了。
杨伟认真地说:“别介,你这不是寒碜我嘛……”
我结账的时候,吧台说是有人已买了单。杨伟再点一下人数,就缺李明博不在,问其他人,有一人见他结账先走了。我大胆地推测出,李明博冲的并非是杨伟的面子。不管有何因素,李明博已在我的记忆里留下很深的印记。
杨伟一行人去哪里逍遥了,我不得而知,反正我睡了一下午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不是我家,而是杨伟的店里。醉酒和酒醒都是折磨人的事,如果不是身不由己,我对酒没多大兴趣,就跟喝毒药似的。在夜幕降临之前,我硬停住轻飘飘的身体,从店里摇摇晃晃地出来到街上等车。这时候,我像术后刚恢复了伤口一样虚弱无力。我还记得答应过金可可晚上见,现在已经进入饭后的时段,再邀请她出来吃饭,恐怕不合时宜。我寻思很久才联系她的电话。很快,手机里传出类似猫一样的声音。这种调子让我浑身发酥……
“俺叫您金姐吧?”我问。
金可可拢一下沙宣式的秀发,爽朗地回答:“不,随大家伙的吧!”
“哦,可可,俺有事想咨询一下。”在北京独闯江湖,依然改变不了羞于求人的心理障碍。即使在原单位逐一拜访过上级领导,只为了打探一下新政策和安排部署,还没张口求过谁。这时候开口就对她来这么一句,暗里都把我自己给震慑住了。心想:“咨询个屁呀,真够二的!”
“你不用咨询了。我不敢说是最好的良医,但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我此刻跟一迷路的盲人似的,金可可明明是话里有话,我却用疑惑的目光审视她。“大夫,麻烦你给俺开点后悔药吧,最后再给俺倒一杯忘情水。”
金可可噗嗤一笑,问:“还是老样子,没个正形,跟泡良族似的。说,你吃后悔药干吗?你让我去哪儿讨一杯忘情水?”
“金姐,俺,哦,可可?”我有些口吃,找不准金可可在我心里是姐辈的还是同辈的。与其叫她可可,还不如称她金姐舒服得多,至少坦坦荡荡。她不愿意用尊称,我对此死活没辙了。“都是闲来无事瞎扯。可可,俺真是有事找您。俺原单位现在是裁员阶段,俺又暂时没找到接收单位。当时找领导谈过,一帮领导要俺等等再说。可俺急,要俺等到什么时候?”
金可可说:“你单位领导要你等等看,是话里有话,那你还不明白?”我难于启齿地沉默了。金可可直视地看我,随后说:“今晚不谈这些,聊聊别的行吗?”
我心事重重地问:“可是,可可,俺暂时没想出个办法!”
金可可回答:“别急,如果没有特殊指令,原单位一定对公职人员负责到底的。我明天找人办了……”金可可未说完,一个电话打断了她。她接听,话机里面传来一个嘶哑的男低音。金可可的脸上流露出不同寻常的神色。“你在哪儿……嗯,好的,等你!”她合上电话,突然沉默着。我似乎意识到什么,如果再继续逗留于此,恐怕让金可可为难。在金可可还没下达逐客令前,我赶紧对她表示谢意,然后出了她家的门。在楼下,我看见一辆宝马刚好停下,司机搀扶下来一位老者,我正眼向他们惊鸿一瞥,瞬间让我联想到一个老电影里的人物,那样熟悉且又那样令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