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艘从夏威夷驶往纽约的远洋货轮在平稳地行驶着。舱里的乘客大部分已经倚座入睡,但是有一个大个子中年人却有神地看着一奉孙文选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困顿与疲乏。他是安良堂堂主司徒美堂。他左右的保镖丁毅和吴光中已经鼾然入梦。
凡是来美国的华侨,百分之九十几的人都要加入某一堂口。各堂口,有的堂员只有几百人;也有的达到几万人。华侨只有得到某个堂口的保护,才能在城市里开业谋生。但是随之而来的,各堂口之间时常发生堂斗。
作为致公堂和安良堂两度堂主的司徒美堂,他在纽约唐人街多次参加堂斗。身经百战,九死一生。身上有五处斧伤,两处枪伤,至今隐隐作痛。
司徒美堂合上书,头仰靠在皮椅上。闭目思索孙中山先生的文章。孙先生的《论美洲洪门各堂的封建性、保守性、宗派性》一文说得太对了。各种“堂会”,都是唯我所用的宗派小团体,目光短浅,唯我独尊。易被帝国主义分子、清廷间谍、某些坏人分化利用,这也正是几十年来:“堂斗”惨剧发生的原因。
一缕阳光照亮了司徒美堂的心,如果孙先生早一点指点迷津,在我司徒美堂的斧头和枪口下,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冤鬼了!
这次,司徒美堂到夏威夷出席孙先生召开的美洲华侨各堂口的会议。孙先生以洪门老大哥的身份号召美洲各堂口的弟兄在反清爱国的旗帜下联合起来。首先要消除各堂口之间的矛盾,化干戈为玉帛;其次是准备人力、物力、财力支持国内的反清斗争。会议结束后,孙先生单独接见了司徒美堂,说安良堂是个大堂口,有堂员几万人。希望司徒先生能起个带头作用,联合好各堂口。中出先生并亲笔写了“爱国、为公、团结、忍让”八个大字,要他把它做为座右铭。
李树松被砍去了左胳膊,经过堂口医院的包扎治疗,躺在床上已经几天子。师爷张文岳还有安良堂的堂监毛福寿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李树松猛然睁开双眼,右手一把撩开被子坐了起来。
“二哥,干什么?”张文岳问。
“我要带领弟兄们血洗萃英堂!”李树松右手一拍床板说。
“你的伤还没有好,好了再报仇不迟嘛!”毛福寿按着李树松的肩膀说。
“是呀!是呀!”张文岳说。
剧痛终于使他重新躺了下来,可是他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李树松无能,丢人现眼,怎么见大哥呀!”
张文岳说,“二哥,不必伤心。萃英堂全算上不过万把个人,可我们的弟兄有几万人,我们有能力把他们斩尽诛绝!”
“我恨不能今夜就端他的老窝儿!”李树松牙齿咬得格格响。
“可惜我们弟兄的身手不如人家呀!”张文岳叹气说。
毛福寿转了转黑亮黑亮的小眼珠说:“二哥,以后咱们不能这样和他们斗!”
“咋斗?”李树松看着毛福寿。
“他们的手脚再快,能快过枪子吗?今后咱们用手枪和他们斗!”
李树松一听,兴奋得脸上有了一层血色:“对呀!”随后他对张文岳说,“师爷,咱们帐上还有多少钱?”
“六万!”
李树松看着毛福寿说:“你能便宜点儿买它五百支手枪吗?”
“二哥;这么重大的事等大哥,回来再说吧!”张文岳插话说。
“咱们买枪,大哥会支持的!福寿,你就去办吧!”
正在这时,一个人进来报告:
“二爷;师爷,崔小个子抓来了!”
李树松坐了起来,咬了咬牙说:“把他给我带进来!”
堂斗失败以后,张文岳为了反败为胜,他和李树松商议,务必把崔小个子抓到,因为据美国法律,诬告是犯罪的。只要撬开他的嘴,一旦他说出是帮中指使,就可以到纽约法院告他们。
一旁的张文岳微微一笑:“二哥,您还须静养,在这儿审问不大适宜,交给我办理吧!”
崔小个子叫崔友。他父亲是太平军的一个下级军官,太平军失败后,年仅十三岁的崔友带着母亲偷渡到日本,后辗转来到纽约。因为他长得矮,大伙都叫他崔小个子。
崔友自负伤后,一直在堂馆居住,有专人侍候。这天,他躺在轮车上,侍候他的大李推他到医院治眼。轮车象往常一样出了会馆,轧轧地行走着。他忽然听见“扑”的一声响,接着一个人倒下去了,好象是大李。坏了,有人劫持他!他刚要叫喊,嘴被棉絮堵住了。他被推进一家门口。有人走到他的身边,扯下他嘴里的棉絮。递过一杯茶,说:“崔友,委屈你了,请原谅我们,因为需要你,我们不得不这样!”
崔友口中干燥难耐,他摸挲过茶杯一饮而进。
“还喝吗?”柔声细语地问。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们有屁就放!”
“咯咯咯”一个公鸭嗓笑道。随后用半中半洋的语调说:“我们是美国三K党。你的自我牺牲精神太使人感动了。我们把你请来,请你向我们党员做报告,你为什么这样做,是有人出钱收买你,还是你们帮会叫你做的?”
崔友人小精明,姐果说开始劫持他的人是谁他还不能准确判断,可后面的两句话使对方露出了尾巴。他露出惨白的牙齿冷笑道,“别装蒜了,你们是安良堂的人!”
“不,我们是三K党!”
“你们要是三K党,我可要大骂安良堂了!”
“你敢!”
“哈哈哈,露馅了吧!”
安良堂师爷张文岳见骗不了这小子,于是恢复了本来面目,狠狠地说:“我们是安良堂的,可你也要说出是谁指使你诬告的?”
“要杀要剐由你们!”崔小个子面不改色。
“好,火刑伺候!”张文岳一声喊。
有人搬来一个燃得旺旺的火炉,炉膛里烧着一把烙铁,坐在椅子上的张文岳问:“崔小个子,你说还是不说!”
崔小个子闭着嘴。
张文岳恨恨地说:“烙他的手掌!”
一个堂员拿着烧得红红的烙铁走过来,另一个扳着他的手指,红红的烙铁刚往下烙,门口忽然有人喊:“手下留情!”
声音这么熟?原来是大哥司徒美堂。众人赶忙向堂主鞠躬,喊:“堂主好!”
司徒美堂走到张文岳的身边:“师爷,把崔友交给我吧!”
“怎么,大哥要亲自审问?”
崔小个子心里说:“好的,由小魔王手里落到大魔王的手里,这条小命算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