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宫小翠情同手足时宫小翠说我是狼,说我具有狼的流线体形和狼的无休止的贪婪欲,外加说我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大凡说到此,我都以狼狈为奸予以反击。于是我们嘻嘻哈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彼此彼此么。
现在,可能失去狈的狼不得不狼狈不堪地带着滴血的伤痕逃回大山,比同学们下去实习的时间整整晚了两个月。然而到了县医院齐大伟满脸愧色地告诉我:“张树,对不起,没戏了。要求来县医院实习的太多,像你这样独自找上门的实习生,已让领导无法平衡。”
如棒闷顶,火星四溅。
齐大伟继续愧疚地说:“要不你去乡镇卫生院吧,等实习结束,我想办法给你整个县医院实习的证明,曲线救国吧。”
我阴着脸问:“有把握吗?”
他肯定地说:“没问题,医务处主任是我哥们儿,到时给他弄两条烟就行了。”他又征求我的意见:“你说,你是去你家的西边镇卫生院,还是去条件好一点的东边镇卫生院?”
我家住在西边镇,那个卫生院在我的印象里早已奄奄一息。我想了想说:“去东边镇吧。”
齐大伟得意地小声说:“东边镇卫生院的梅少红院长是我同学,去吧,她会好好待你的。”
实属万般无奈。
我站在东边镇卫生院门前,脱去狼的伪装换上一副尽可能灿烂的笑脸,小心翼翼地问一位小脸护士:“哪一位是梅院长?”
小脸护士把我领到诊室门口用眼神儿朝里点一下说:“她就是梅院长。”小脸护士又说:“她现在挺忙,你等一会儿吧。”说完仰脸打量了我,然后莞尔一笑转身忙去了。
诊室里有六七个病人。我只好等待。
梅少红,让人心情敞亮的名字。此刻端详实物,人和名差不多,挺亮堂。我这人毛病多,别看年龄不大却喜欢与漂亮女性共事。呸,又贫嘴了,狼尾巴又露出来了。毫无办法,天性。其实我深知自己是一个没资格挑三拣四的人,现如今拜在梅少红门下是来求人家的,脑壳子里跑出些乱七八糟的非分之想纯粹是欠揍。
新病人不断走进诊室,我越来越焦躁,几次走上前想引起梅少红注意,可她的目光吝啬到没分给我一星点。原本对来东边镇实习就有些无奈和犹豫的我,生活中缺少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勇气,见梅少红集中精力给病人看病,怵意顿生。我快速离开诊室,在走廊里荡了几个来回终于荡出退缩的念头:闪吧,开溜吧,拜拜吧东边镇,我还是另寻出路吧。
刚转身又碰见小脸护士。“见着梅院长啦?”小脸护士问。
我说:“她忙,我怕打扰她。”
小脸护士又问:“你哪的?找她有什么事?”
我说:“我是来实习的。”
小脸护士眨眨眼:“实习?”大概与我的海拔差距悬殊,她仰起的头突然耷下,笑问:“你有多高呀?”
我苦笑道:“一米八吧。”
小脸护士长喘一口气说:“看你真够累的慌。你等一下,我喊她。”
小脸护士充其量一米五,身材像小学生,不过滴溜转的眼睛透出精怪。不一会儿她就把梅少红领到我跟前:“就是他。”
我刚想开口礼貌寒暄,梅少红先说话了:“你是张树吧,你要不嫌庙小就来吧。”
我一愣。她这是欢迎还是婉拒?
梅少红又说:“齐大伟让我关照你,我能关照什么呢,不收你实习费,免费让你吃住,你看行不行?”
我立刻从犹豫或婉拒的思维里挣脱出来,连连点头:“行。”
医院实习的行情我是知道的,像我这样自己找实习医院的学生是需要付实习费的。
梅少红亲自把我领到二楼,打开一个病房说:“这间空的病房你住吧。”
我一直寡淡的脸顿时舒展。房间里虽然只有两张床和两个小柜,可和学校八人一个宿舍比这里的环境如同天堂。
“你先休息。”梅少红说完转身准备下楼。
我难以抑制兴奋,突然张大嘴想来个无声的哇塞,恰巧梅少红回头瞅见我没来得及闭上的嘴。瞬间我被定格。好在我反应比较快,说:“我太幸福了!”
梅少红转回身不解地问:“这就幸福啦?”
我腼腆地说:“长这么大,我还没一个人住过一个宿舍。”
梅少红棱角分明的人中一跳,露出浅浅的笑,说:“你休息吧。”
一个浅浅的笑给了我瞬间的温暖和好感。依据齐大伟的年龄来判断,她应该在四十三四岁,实际看不过三十五。她真的很耐看。
我仰躺在床上享受一个人的天堂,却在不知不觉中摸出手机,孤独感油然而生。
我是一只孤独的狼,一时拿不准应该给谁挂电话。所谓的曲线救国说明什么?说明尚未真正走出校园踏入社会我就开始弄虚作假了,我能和谁说呢?
我是一只失去狈的狼。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妈我还能和谁说出真相呢?惟有小翠这丫——我的狈。可惜宫小翠已经对我亮起红灯。我似乎不敢相信,和我同居过的宫小翠真的会轻易地与我拜拜?
诉说的欲望瞬间刺激着我,我所谓的自尊终于又一次退居二线。
我翻出手机里的宫小翠,尝试按过去,哈哈,她接听了。我相信狼和狈的关系不会轻易断掉。我急不可耐地问:“你猜猜我在哪?”
传来淡淡的三个字:“不知道。”
我说:“我在东边镇卫生院。”
宫小翠突然严厉地追问:“你去那干什么?”
我说:“实习呗。”
她顿了一会儿说:“你吃错药了吧,到镇卫生院实习也不算数呀!”
我一阵欣喜,她还是关心我的。我说:“没办法,县医院又不同意我去实习了,说要求去实习的人太多,无法平衡。”接着我抢着说:“你放心,实习结束我能开出在县医院实习的证明,两条烟就OK。”
手机里的宫小翠沉默不语。
想象她在心里骂我烂肉。我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底气不足地嘿嘿一笑,黏黏地说:“我知道我是一块烂肉,我……”
手机里传来断线的盲音。
刚才梅少红一句免费吃住驱散了我心中的郁闷,宫小翠一个扣断仿佛又把郁闷吸了回来。如果宫小翠不挂断电话,等我说完“我知道我是一块烂肉”后,我还想再自嘲地追加一句:可见我这块烂肉的腐烂程度,大学没毕业就开始造假了,已经为社会的腐败添砖加瓦了。
可惜,宫小翠把电话挂断了。
几分钟后,她发来短信:“郑重警告你,不许说我曾经是你的女朋友!不要去我家!我们已经结束了!”
哇,这丫又抽羊角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