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2年第02期
栏目:名家点评·中篇
雨下得正紧,天也黑透了。桃峰机务段小会议室的会却没有结束。会议由段长唐天民亲自主持,到会的有段党委全体委员,列席会议的是几个非遇到缠手问题,才会露面的诸葛亮式人物。会议室的空气很潮湿,有几个委员的头发梢上还在滴水,不知是因为雨大,还是来开会时跑得太急,令人很难分辨出那些落到地上,摔成瓣的是雨点,还是汗珠?
象这样,将近下班又冒雨召开的会,只有桃峰机务段管内,发生了重大行车事故的时候才会召开。然而,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一点也不比两台火车头掐起架来事小,开会的原因是段属的多种经营公司,刚刚被骗了五十万。
说起来被骗的经过极其简单:多种经营公司的经理叫刘涛,铁路上管象刘涛这样具有独立的浩人资格,除了军火、活人和毒品以外,什么都可以倒腾的干部叫三产经理。三产经理刘涛一直和本市红桥公司的经理吴二虎,五马换六羊地做买卖。买卖虽说不大,多少也见着一些蝇头小利。一来二去,两个人你吃我请的混个脸熟。信誉有了,刘涛的旭子也大了,这回一下子就从红桥公司购进了一千吨绿豆。后来,也不知怎么地又鬼磨三道地把贷捅咕到了四川。本打算挣个十万二十万的,没想到贷到地头死。四川方面说啥不要了,硬说贷的质量严重超过了合同上规蔑舶标准。刘涛听到信后就傻眼了,几乎脚不四川,也不知是装车时没看好,还是货到四川被调了包,反正装绿豆的麻袋里掺了大量的砂子。
刘涛急得要跳楼,最后自己没跳,却把绿豆按跳楼价卖了,一拢账不多不少赔了整五十万。刘涛回到家一打听,才知道中了圈套,原来红桥公司的吴老板和四川人一把牌,已经干过好几次这种买卖了。
问题这才回到了段长召开的这次会议上来了,关键是桃峰机务段没有钱,这笔买卖的垫底钱还是哭着喊着,从分局多经分处借的。现在让刘涛给打了水漂。唐段长掰着指头算,掐头去尾,距还款日期还有两个月。到时候真的还不上,可能不仅仅是经济事故的问题了,连纪检、反贪局的人也会像闻到腥味的猫,追踪而至。唐天民正合计着自己的事,会议照常进行。先是段纪检书记宋老发言。宋老才三十岁,只是头有点拔顶,又总是一副深谋远虑的架子。于是,大家才叫他宋老。宋老用手指很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边说:“刘涛这次败走四川,要是没手粘脚不夹地多吃多占,问题可能不会太大。”接着是党委副书记发言。党委副书记发言时好翻白眼瞪房箔。房箔也就是天花板。很多人都怀疑过,副书记的发言稿是不是贴在了天花板土了。这次副书记又跟天花板对了半天眼,嘴里才开始不紧不慢地说:“刘涛这小子的胆子晒干了,也有窝瓜大!能一点事没有?上次反贪局查得浮皮潦草,只不过光听辘轳把响,没见着井在哪儿罢了。这回可有他好瞧的。”检修车间主任前几天拿个饭条子找刘涛报销,想逗俩钱花,刘涛没干。此时正在气头上,当副书记话音刚落,检修主任就拍案而起,蹦着脚说:“刘涛这小子急眼了连皇上买马的钱都敢花。别说是几十万元的买卖,就是从他眼前飞过个蚊子,他都想拽下一条腿来!这回要是没有猫腻,真见鬼了。”
段长唐天民坐在台上纹丝未动,一副触变不惊的样子,心里却敲开了鼓。论级别,刘涛是他的部下;论交情;他俩却是多个脑袋,差个姓的朋友。平时,唐天民虽未看见过刘涛太大的回报,薄薄地片着的时候总是有的。比如,唐天民的孩子上大学,刘涛就嘻皮笑脸地拎着个手提电脑来了,嘴里还自问自答地说:“这能叫送礼吗?就是送礼也拿不出手哇!反正叔叔没钱的勾当,胡乱弄一个给侄小子拿着玩吧!”唐天民乔迁新居的那天晚上,刘涛满头是汗,带领几个装卸工搬来了全套日产的松下家用电器。唐天民见状立马急眼了,说:“咱哥儿们不错,你可不能害我!”刘涛也不着急不上火,依然油嘴滑舌地说:“想要也不给你呀!本来这些东西是准备给我的小孩结婚用的。谁想到,我那个未来的儿媳妇,半路途中就飞了,害得我那个傻儿子见到这些东西就寻死上吊的。早听说段长的新居宽敞,就算救救我孩子了。”经刘涛花说柳说,唐天民总算同意代为保管。唐天民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后悔。当时,要是重温一遍毛主席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的讲话就好了。如果这回刘涛进了局子,他总不会有江姐那两下子吧?唐天民突然感到肉皮子凉嗖嗖的。等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会议竟象开锅了一般,大大小小的头头们竟没一个替刘涛说话的。原来这就叫墙倒众人推呀!唐天民不觉就来了气,用手猛一拍桌子,房间里立即鸦雀无言,甚至连房檐,滴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唐天民严肃地说:“今天主要研究怎样能弄来五十万,平了多经公司的账。至于刘涛犯没犯法,检察院自然会打酒管拎瓶子的要钱。我劝诸位少操那份闲心!”唐天民发话了,谁还敢再扯闲拦。
会议开始进入了高潮,先是财务科长眼珠子转了半天说:“段上存着一百多万职工集资建房款,先挪它五十万堵上这个窟窿再说。”唐段长一拍桌子说:“好!是个主意。”纪检书记宋老一脸的沉重,摇着尖尖的光头说:“挪两个月行,可两个月以后咋办?到时候分局必然来收钱,咱们能两手一摊说,把工人盖房子钱堵窟窿了吗?”唐段长说:“对呀!关键是到时候咋办厂检修车间主任开始就一脸的不愤,这会又来劲了,一挥手说:“咱们和红桥公司不是有合同在先吗?干脆告他龟孙子,红桥不是有根子吗?市里告不倒他;咱们就上省里告,实在不行,咱们到中南海喊冤去,非攉弄它个天翻地覆不可……”唐天民脸都有点白了,心想眼前这位还是检修车间主任吗?急忙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倒有个想法,把刘涛同志空下来的位置,让给一个能人,只要在两个月内,弄回五十万就成,同志们看怎么样?”宋老马上附和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党委副书记翻着白眼:“不管白猫黑猫,整来五十万就是好猫广宋老这时更来劲了说:“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谁能挣来五十万,三产的官帽就给谁!”
唐天民听完,把杯子里的水差一点蹴了出来,说:“不行!还是先可干部来。”
这时,在座的大小头头才知道事不好,便开始了大眼瞪小眼。其实,谁都知道多经公司经理是个肥得流油的美差,只是刘涛扔下的摊子实在太难收拾。说白了,刘涛早把牛偷走了,谁接过来都是拔撅子。再说两个月弄回来五十万,谁有那个本事?唐段长看众人的神色,个个成了霜打的茄子,要是真的点了谁的将,哪是当经理,简直是去堵枪眼!唐段长心里挺不是滋味,费了挺大的劲才弄出个笑脸说:“既然是这样,大家找找看,咱段里三千多人谁能干?”人事科长翻了半天眼珠子说:“如果段上豁出这顶官帽子出来,我看燃料车间的李东升准干。”唐段长脸上立即现出了满意的笑容说:“人事科长和我的意见不谋而合嘛!”大家见段长拍板,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这个说:“李东升这小子,我早看他是块料!”那个说:“不就外号叫商务通的那个李东升吗?听说这两年他连玩带不玩的就挣了一二十万。多经经理这个差事正适合他干!”座中也有不认识李东升的,好象一个新调来的工会副主席,疑疑惑惑地说:“李东升这个人到底行不行旷检修车间主任因刚才遭了唐段长的白眼,心里正不痛快,就不耐烦地说:“你就不要打听行不行啦,就凭这么些头头,翻过来,倒过去地把这个人研究出来,你说他能是一般战士吗?”其它的人听了检修车间主任的话,也都拿异样的目光盯着这个小干部,眼神火辣辣地,分明在说:“咋地?我们都比你傻呀!担这么大的事,能选出个推个跟头半天爬不起来的主吗?”唐段长冷跟旁观部下们,心想人这东西真是琢磨不透,当年本想提李东升当个工长,这帮爱卿便都把头摇得象个拨浪鼓。今天,还是这帮人却把季东升捧成了力挽狂澜、扶大厦手将倾的英雄了,真是他妈的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唐段长打了个哈欠,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了一支,然后说:“就这么着吧,咱们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下一步,由我找李东升谈谈,看这小于干还是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