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湖岸往南走,经过烧烤场,墙角边铺着一堆烂砖块、碎木条、陶罐片,雨水和时间洗刷后,令人怀疑它们如真菌,从墙根烂入地基,直到屋顶的琉璃瓦片坠下。东南方栽种着棕榈和棕竹。我们往西南穿过枯凋的芭蕉林。
母亲说:“不要在外公面前耸肩膀。”我不置可否地摊开双手。
孤儿院的红漆字牌稳稳地挂在平房墙上,但东面屋顶塌了一块,各间房门紧闭,窗玻璃残缺破损,室内的光线昏淡,却足以看清挤在房间的小床、休息室腿不稳的桌子、厨房的大炉灶。走过孤儿院的低矮后门,斜坡走下两个中年女人,一个嘴里重复说:“儿子!电话!”另一个拽着她从我们身旁过去。
母亲说:“一定是疗养院的病人。”
精神疗养院的铁门大开。门口加挂着市戒毒所的牌子。几个人在疗养院深处缓慢走着。站在门口,可以看见很大的水泥场地,左边是向上的长石阶,右边是一栋看起来像食堂的平房,往前视线被一个长条的小型花圃遮挡,只能看见花圃背后那栋房子的灰瓦屋顶。
“我想进去看看。”我对母亲说。
母亲扫了我一眼,说:“外公还在等着。”
我往右转走进疗养院。母亲跟在身后。
“精神病院有什么可看的。”
我侧身把头枕在母亲肩膀。她的头发有着干燥细微的香味。母亲把我的脸撇开,笑了起来。她总是吃这一套。
一个女人在花圃前细碎地走着,走到一头停顿几秒,转身走到另一头。她穿着橘红色棉衣,头上戴着黑色帽子,帽子高高地耸立在头上,高出头顶足有四十厘米,面料看起来像印着暗纹的绒布。我在远处被那顶帽子吸引进来。
女人的脸苍白虚弱,分不清是哪种病人。或许只是探病的家属,等在花圃前。
母亲碰碰我的手,我们左拐往石阶上去。南北相对建了多层楼房,出入的人稀疏,容易想象成走进楼道口,人被吞没进去,像走进鲸鱼的嘴巴。而出来的人面部谨慎,有着严肃者的失语神色。
母亲突然说:“家门口卖电动车那个男的,前年有个同居的情人,一天她儿子要钱她没给,她儿子冲到厨房拿出菜刀把她砍死了。十六岁。吸毒。”母亲习惯把着重处说得简短。她总是说起各种凶杀案,以一种报告事情的语气告诉我。
我和母亲走进的这处单位,或许是以往上的石阶为界,分成精神病人区和戒毒人员区,但是我分不清走动的人归哪。铁门内的人都让人感觉紧张。
我和母亲从石阶折回,走回青莲路。
我们得去接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