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还是不上?你以为是仙女啊!罗衫嘟哝一句。
童谣从车玻璃上看到自己,三十七岁的女人,皮肤正好处于中间状态,如一朵花,将败未败之际,只要用心伺候,还是可以应付的。她凑到车玻璃前,摘下墨镜,理了理头发,又戴上,钻进车里。她在关上车门时,顺口说谢谢。又问,你们到哪里呀!
黄土板地儿。男的说。
一听这个温暖的地名,童谣当然欣喜。她直跺脚,太巧了,我也到黄土板地儿!
旅游吗?罗衫问。
嗯。算是旅游吧。我这个人就爱跑。
请问怎么称呼呀!童谣朝前面反光镜看,正好男人也从反光镜看了她一眼。
男的没有直接回答,闲聊了一句。童谣觉得自己问得很无趣,于是闭了嘴。
三个人开始沉默,车一直往前开,空气中弥漫着怪怪的味道。罗衫忽然说,乐君,放个歌听吧。童谣于是知道了,这个长得帅气的男人叫乐君。
童谣靠在椅背上迷糊地睡过去,又怕不说一句话怠慢他们,懒洋洋地补充说,千里之外吧。这个好听。
好。乐君要放碟。罗衫却说,有什么好听的呀,费玉清还行,那个周杰伦,一辈子吐字不清。不听这个。
这样一来,气氛就僵住了。罗衫又加了一句,哎呀,听什么歌,吵死了。
童谣刚刚觉得和他们接上话,谁知不讨巧,不如不说呢!她有些尴尬,又不知如何调和,索性打开手机,放一首歌,维塔斯的《母亲》,海豚音。童谣闭上眼睛,开始猜测前面两人的关系。夫妻?不像,少了这个年龄应有的倦怠。情人,又淡了些。这样无聊地想了会儿,居然进入了梦乡。他是理所当然地在梦里的,童谣几乎怀疑这些梦都是自己潜意识里做出来后,放到自己的睡眠里,为什么每一次都会有他呢?
他们在四面都是墙的围廊走,却没有出口,他们手牵着手狂奔。然后,来了风,漫天黄沙,淹没了他,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狂野,却再也不见他。她大喊:哥!哥!
就醒了过来,眼角凉凉的,一摸,是泪。明明是幸福的,却流了泪,总是这样,常常会在醒来后徒生伤悲。
罗衫回过头,问,做梦了?和哥哥失散了?
童谣这次没有搭腔,只是看着窗外。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一年前,那一次偶然的相逢,他们那样天衣无缝地相遇了。两个陌生的人,相识相知迅速相爱。那三天,他们享尽了热闹世界的小贪欢。分别是既定的命运,除了借用手机倾诉离情别绪,余下来的就是漫天的思念。现在,一切都将过去,他们相约,在这里,在密云那个叫黄土板底儿的河滩上,他们将重新在夜晚仰望天空。如果依然是银河,那么,他们的爱情将会持续。如果没有呢?
她不敢往下想。
喝水吗?乐君转头问罗衫,罗衫摇头,有点小小的撒娇。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是,童谣看得出是小女子的那种小任性。看着亲切,觉得自己在他那里也常常会那样。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童谣忽然对此发生了浓烈的兴趣。她把身子往前倾,忽然说,真羡慕你们小夫妻。
乐君没有回答,在避让一辆疾驰而过的车后,他停下来。打开窗说,罗衫,你看,河滩,水很好。
罗衫懒懒地欠了欠身子,有些不耐烦,来多少次了,不都一样的水?走吧。
乐君,其实是很普通的名字,只是童谣听来有些怪怪的,倒像是情侣间的昵称。这样想着,童谣笑了笑。她往窗外探出头去,不就是那一片河滩嘛?兴奋起来,夹杂了莫名的快乐,居然像孩子一样拍着车门,到了!到了!惹得罗衫不屑地转头说,至于吗?
童谣点点头:至于!至于!
车停在河滩边沿,一条小路往远处延伸过去,童谣的脑海现在已经像一部放映机,那些温暖的镜头,是照片,一张叠着一张,踮着脚尖,纷纷拥到童谣眼前。她有些恍惚,罗衫在一边催促着:不想下车?
下了车,漫天的秋意扑面而来,把童谣团团地围住。童谣仰起头,让阳光打到脸上。罗衫又在一边说,真有这么享受?
童谣这才回过神来,紧着问一句:你们今晚住哪里?
乐君一边打开后备箱,一边问,你住哪里?
童谣当然是有去处的。一年前,他们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核桃树,狭小的天井,哦,还有,一扇看得见河流的窗。只是今晚,她想有个伴,她不想一个人在思念中度过。对于她来说,没有他的世界,荒芜。她害怕荒凉。
童谣说,我可以跟着你们去吗?看罗衫没有反应,又加了一句:住宿费我自己出。
罗衫不置可否。她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网兜,一只袋子,装的应该是渔具,再就是一只小箱子,藤编的箱身,藤编的拎手,上面缀了一个图案,依然是藤编的。
童谣热情地伸出手,我来拎吧。罗衫一避手,把渔具给了童谣,说,你拿这个吧。
童谣赞叹说,你的箱子像个装饰品。
罗衫不说话。三个人沿着斜斜的小路,一直往村里走。一只黄狗嚓嚓嚓奔下来,路过他们三个,与河滩上的另一只小黑狗结伴往上游小步奔跑。
是一个安静的小院,门口一张竹片编起来的垫子上,晒满了玉米棒。阳光下,团团簇簇的金黄,很热闹。童谣一把抓起两个,用手机对准自己的脸,拍一张,再看手机,不是脸被遮住,就是玉米只拍了半个,童谣沮丧。跟着罗衫进院子。有个宽敞的天井,水龙头,七八只猫在晒太阳,左右两边是客房,烟囱已经升起青烟。童谣说,想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