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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来源:《鸭绿江》2017年第06期

栏目:小说

小时候的夏天,天很蓝,地很潮,热浪也轻。一场雨水之后,池塘里的水生葫芦、菱角、芡实、荷花等植物格外葱绿。天空放晴,柳树下,石磨前,一声声棒槌和笑声罩着水面,也罩着夹杂在水生植物之间的一两处空切切的水宕。婶婶大娘们多半蹲着,姑娘家的羞涩,面对水塘中光溜溜的孩子,往往背过身影,露出纤细的轮廓,起起伏伏地搓揉衣物。孩子们你追我打的,一个猛子接着一个猛子,露出头来,不是顶着一头水草就是衔着一嘴乌泥,显摆似的喊,看么,是不是逮到鱼了么?

婶婶和大娘们那会儿便停下手中衣物,看着嬉闹的孩子,笑问,能不能捉条大的么?

记忆中,也是一个雨后的夏天,同样跟小伙伴们一起游泳玩耍,突然哥哥慌慌张张地跑到池塘边,带着哭声喊,快点上来,娘走了。

娘走了?娘到哪儿去?

娘走得突然,放下粪筐头一歪就走了。有说娘犯高血压,有说娘前世欠下了别人的命,有说娘修行好,走得庄严、福气。不是别人的娘走了,别人可以随意议论。对我来说,娘走了,天塌了,没有娘,谁给我洗衣做饭?那年我上初一,还是流鼻涕的年龄。别人看不到我的悲伤,就像我看不到别人的幸福。

爹说,过嘛,日子嘛。娘走了,同样白天黑夜,日子早不一样了。先是小弟辍学,之后哥背着破棉絮打临工去了,我整天唉声叹气。爹说,日子嘛,还得过嘛。爹不会洗衣服,常常把我和弟弟的脏衣服丢进水里涮涮,日积月累,破旧的衣服早看不出本来面目,画板似的涂满着大块色彩。穿着油画服上学,我感到丢人,其他同学不顾我的感受,追逐喊,脏猴,玩猴般戏虐我。

我真的不想上学了,爹咬牙说,好歹读到初中毕业。说爹咬牙,至多算是抿嘴,爹早没了牙齿,人们叫爹豁牙,我不喜欢。

豁牙,别人喊。爹咧着嘴看着别人笑。

别人说,豁牙,赢了么?

娘走了,爹闲暇时就趴在牌桌上,十赌九输。听到别人问输赢,爹就不吭声,见别人还不放过,爹就乌青着脸,窸窣半天抖出一句,不要看笑话么。

别人这才一本正经说,祸害孩子呢。

爹拉过弟弟扭头就走,弟弟还小,爹赌钱,总要带上弟弟,夜深了,弟弟就睡在墙角里,赢钱了,爹便拽醒睡眼蒙眬的弟弟,塞上一块麻饼,说,刚买的。弟弟拿起麻饼就啃,边吃边问,还有吗?爹输钱居多,那时弟弟就惨了,拉过弟弟就打,说弟弟让他分了心。饥一顿饱一顿,弟弟耳朵突然聋了,爹说,整天烂在塘里,耳朵能不进水?我问弟弟,耳朵疼不疼?弟弟说,疼。我拉着弟弟找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查看了一番,给了几片消炎药,说,发炎了,不能沾水了。

我对弟弟说,不要下塘游泳,耳朵进水要想办法倒出来。我捂住一边耳朵,歪着头,把另一边耳朵朝下,使劲跳,弟弟跟着学一次次蹦跳,我说,这样耳朵就存不住水了。

弟弟跳了半天后,停了下来,拉住我的手说,我还想上学。

爹巴掌过来了,上嘛学?一个都够我受的了。

弟弟跟爹对嘴,嚷嚷说,我讨厌那些要钱的。

我放学曾经遇到过几个要钱的人,爹说,等等么,不是手头紧嘛。要钱的说,多少日子了?爹知道理亏,说,孩子要读书,手头紧么。要钱的便抬娘留下的大柜,那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要钱的说,抵几个是几个,说完掉头对爹说,稻子场后,再也不能耽误了。

过去娘往大柜里放衣服时喜欢说,这层你爹的,这层你哥的,这层你和弟弟的。现在大柜被别人拉走了,衣服撒了一地。

爹那天流泪了,对我说,不赌了,太伤人了。

我跟弟弟也哭,爹爹拿过菜刀,猛地剁了食指说,不赌了,再赌剁手。

我抱住爹鲜血淋淋的手说,干啥呀?我跟弟弟一起拽着爹找赤脚医生。

爹后来真的不赌了,不过闲暇时便坐在屋山墙头前发呆,再热的天,他都喜欢那么坐着。

那是中考之后的某一天,天不怎么热了,爹还那么坐着,我走到爹的近前说,爹,我考上重点高中了。爹没有理会我的话,爹没有打算再让我读书。我又说了一遍,爹说,初中字墨够了。爹指望我考上中专或者中师,可惜我差了十几分,只达到重点高中分数。爹说,算了,考不上就回家种地。

那是恢复高考后设置的县级重点高中,在当地算是最好的高中学校了,我们年级才考上三个,老师说我分数最高。老师听说爹不让我读书了,主动找到爹,对爹说,可惜了。

爹吧嗒嘴说,几年高中,供养不起呢。

老师看看爹的样子说,真不行,让孩子复习一年吧?老师犹豫半天才说,只是考上了高中,回头再复读考中专,属于违规咧,老师见爹听不懂,跟上一句,也不是没有办法,改姓改名就行。

爹耷拉下脸说,改吧,叫小猫小狗都行,只要能让他考上中专。

我复习了一年,结果考上了中师,填报志愿的时候,老师征求我的意见,让我改名改姓,我坚持不改,抱住侥幸心理,老师没有替我做主。谁知道录取中,不知道谁给县教育局去了一封人民来信,举报我违规考学,结果可想而知。爹骂我不听老师的话,老师也捶胸顿足,说我不该任性。我在家睡了三天,甚至想到了投河,爹看我要死要活样子,最后发话了,爹说,稻捆子担到场上,谁知道全是瘪子。爹喜欢拿庄稼说事,说完爹用短了一截的指头,指着天说,一年,再给你一年时间,考不上就回家种地。

宝贵的一年,爹用尽了他平生所有的力气。

说了半天,知道你不够耐心,实际我也不想复杂,复杂是个要命的东西。只是小说不允许简单,我相信一位评论家的话,也相信小说需要前后因果,更相信“陌上花开、等你慢来”的诗句。

最后一年,老师将我转到一所戴帽附中,所谓戴帽附中,就是在小学的基础上扩招的,师资力量薄弱,民师居多。先前初中老师说,你不能再在我这里上了,我有个亲戚在戴帽附中,到他那里去,他会照顾你的。我只能听老师的话,否则真的回家种地了。

老师骑着自行车,把我带到了他的亲戚家,老师的亲戚挽着裤脚,好像才从地里干活回家,老师说了我的情况,他的亲戚说,我找校长,也许行。

老师的亲戚姓周,老师让我喊他周老师。校长听了我的情况,沉吟半天说,行。

就这样,我再次复读了一年。这年老天眷顾,我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中专。

我姓陈,叫陈小伟。小时候很多同学喜欢把“陈”故意念成“混”,c、h不分是我们的地方特征,混小伟也好,陈小伟也罢,我喜欢自己的名字。等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傻眼了,看到的却是“周永民”的名字,我问周老师,周永民是谁?周老师说,你呀,你就叫周永民。

我怎么成了周永民了?

周老师说,没有把你叫成小猫小狗算是好的了!我替你改的名字。周老师一脸得意。

周老师见我眼泪汪汪的,笑着说,叫“永民”好,永远为人民服务。我低下头,不敢跟他争辩,也不敢说他的姓氏不好,拿着录取通知书,失望地站着发呆。周老师见我闹情绪,拍着我的头说,一切都为你好。我承认前后两个老师确实都为我着想,周老师老三届高中毕业生,民师还没有转正,特别珍惜读书的机会,周老师说,名字就是符号。陈小伟是你,周永民也是你。

我揣起通知书,垂头丧气地往家走,到家后,爹问,考上了?

我说,周永民考上了。

爹很失望,知道周永民不是我,半天才说,算了,种地也一样。爹的最好安慰便是丢给我一个粪筐,爹说,拾粪去。我挎起粪筐,迎着夏末的燥风,一直想流泪。我想,爹口袋没钱不是他的责任,责任在娘,娘不该在我游泳的时候走了,更不该一句话也不留。

拾粪回来,见周老师坐在大桌边跟爹说话。爹一直面朝周老师弓腰站着,好像还下跪了似的。周老师见我进屋,邀我并肩坐下,仿佛我从此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了似的。当我毫不客气地坐在周老师身边时,爹一把揪住我的胳膊说,没大没小的,磕头。我不听爹的,周老师便抚摸着我的头笑,笑完之后摁摁我的头说,旧礼,要不得。爹说,老礼不能忘的,这孩子。

周老师沉下脸,一本正经地说,对外可不能乱说。

80年代中期常有考上高中的学生回炉复读。我知道跟我一批就有几个同学这么复读的,只是他们回炉也没有考上,一直不愿意见我,周老师说,他们不见你最好,你也不要见任何人,等中专毕业分配工作后,一切都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考上了中专,即便有人举报,不到山穷水尽,中专学校也轻易不会辞退学生的。记得上中一那年,有个师兄为了退亲,惹恼了姑娘,姑娘穿着花袄子坐在教务处举报。中专学校不敢怠慢,一边安抚花袄子姑娘,一边答应花袄子姑娘一定严肃查办。记得那位师兄脸色发青,一直跪在花袄子面前,花袄子问师兄,退不退?师兄不说话。教导处不让大家围观,后来的事情不甚了了。再后来有了不少传言。有说,师兄保证不退亲,花袄子姑娘才答应不再追究。有说,为此学校挨了复审组的批评,校长写了检查。有说,校方面对复查,振振有词,责任都推给了花袄子姑娘,说她诬告的。传言很多,学生不知道真伪,能看见的便是那位师兄从此低头走路,不再大声说话。

我们班上也有不少定下亲事的学生,原本打定主意退亲的,花袄子姑娘举报事件历历在目,几个同学打死不再提退亲的事。二十年班庆的时候,那些没退成亲的同学早早灰白了头发,一副永不甘心的样子,大家聚会喝酒,就他们几个一直沉闷不语,大家让他们也说说话,他们泪光莹莹地说,这辈子完了。

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没有入学前,我还不知道违规读中专的风险,只知道老师很警惕。

周老师严肃,我更难受,明明考上中专了,还这么憋屈?

周老师见我无所谓的样子,再次叮嘱说,不是闹着玩的。老师重复了多遍,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爹虎着脸,让我说句感谢的话,我一直低着头,我感到周老师把陈小伟卖了,我不想感谢。老师不在意我说不说感谢的话,跟着爹兴奋,之后说,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好着呢。

听到国家干部几个字,爹又下跪,爹说,你是世上最好的老师,我替儿子谢谢你。

爹见我依然无动于衷,拉我一起磕头,爹说,能姓老师的姓,祖上积了大德,还不跪下谢谢?我说啥也不跪下,爹抱歉地对周老师说,性子硬,被我惯坏了呢。周老师再次微笑说,这次全校就考上三个,另外两个还是中师,他给学校争了光呢。爹听到周老师这么说,越发懵懂,周老师咋能这么说呢?爹发蒙的过程中,想到了杀鸡留客,于是爹跑到草垛旁边撵鸡,爹说,这“草头转”家里养的,平时舍不得吃。杀鸡待客是农村最高的礼遇,周老师微笑着看爹逮鸡,好像那鸡就该他吃似的。酒是代销点买的,外号“八毛冲子”,爹煮好鸡后,急慌慌地跑到代销点打上一壶,放在桌上,又进厨房弄菜,等爹油腻腻走出厨房的时候,瘪着嘴说,他娘不在了,日子难,委屈周老师了。周老师没有感到委屈,提起壶咕咚咕咚往碗里倒酒,屋里涌起了辣吼吼的酒味。爹说,孬酒,对不住呢。老师不说话,端起就喝。

爹说,辣嗓子,慢点喝。

周老师还是不说话,跟爹碰碗。几碗酒下肚,周老师的话多了起来,说我是他和爹共同的儿子。爹愣怔后咧嘴笑了,爹说,对,我们的儿子。感慨完,爹喝得比周老师还猛,一口喝干一大碗,喝完后随即趴在桌上喃喃不清说,他娘知道就好了。

到了中专学校,别人一次次喊我周永民的时候,总感到喊的是另外一个人。我别扭,大家不别扭,大家喊周永民时,都看着我。我在心里一次次告诫自己,周永民就是陈小伟,陈小伟就是周永民,别人喊周永民就是喊陈小伟。一段时间后,老师点名,别人再喊周永民时,我便会理直气壮地答应。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阳光不错,透过窗户照进教室,慵懒地铺展在教室的地上或者课桌上,间或落在某个学生身上也是懒洋洋的。当时上的是土肥课,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农业“八字宪法”缺一不可。我们上的是农校,来自农村的孩子对学农没啥兴趣,老师带过几届土肥课了,教案熟悉,流利地解读肥料对于庄稼的重要意义,土肥老师说,人得吃肉,得吃饭,肥料就是庄稼的肉和饭。说到科学施肥,土肥老师形象地比喻说,小时候要吃奶,大了才吃米饭,中青年时候吃嘛嘛香,老了的时候,就得多吃蔬菜,大鱼大肉的吸收不了啦,庄稼一生也像人。老师上课形象生动。就在那时,一个怯生生的年轻人推开了教室的门,看到一屋子人,年轻人有些胆怯,弱弱问,田小军在吗?

老师看看同学,班上没有叫田小军的学生。

那个年轻人有些不甘心,慢慢掩上门。大家再次进入到懒洋洋听课的状态。过了一会儿,那个年轻人猛地推开教室的门,直接走到班长的面前,火冒三丈说,田小军,你咋不说话呢?

谁知道那个年轻人没走,他一直站在教室走廊外面一个一个地瞄着呢。

班长羞红了脸,班长说,啥嘛?你找错人了。

年轻人说,哦,你考上学就不认同学啦?我到市里买化肥,钱丢了,回不去了。

土肥老师问,怎么回事?班长闹个大红脸,跟着年轻人往外走,走到教室的走廊上,不知道班长跟那个人说了啥,那个年轻人就离开了走廊,班长再走到教室的时候,脸一直红红的,不敢抬头,直到下课。

课间休息,一个小个子同学问班长,你不是叫吴中举吗?怎么又叫田小军呢?

没有人说话,估计不少人都用了假名假姓,否则大家一定会感兴趣的。

小个子同学不识相,一直追问,我推了他一把说,你是不是咸菜吃多了?咸心这么大。

小个子同学说,咋了嘛?

很多人不搭理那个小个子同学,他是应届生考取的,估计不知道大家的难处。上课铃声响了,班长恢复了正常,小个子同学还在追问,班长摁住小个子同学的头说,小屁孩,知道什么?娘走了那年,俺就改了名字,奶奶的。

小个子同学不停“哦哦”,大家就转移了话题,提议班长晚上请大家吃红烧肉,班长那次爽快,说,好的。大家心照不宣,附和说,班长就是班长。

类似情况还有很多,一次一个同学亲戚到市区办事,顺便看看那个同学,同学亲戚很谨慎,到了寝室很少说话,不过在临走的瞬间,喊了同学过去的名字,那个同学想遮掩过去,还是被大家听到了,那个同学表情讪讪的,十分尴尬。

我也跟大家一样心情,生怕有亲戚或者同学找我,好在娘走了,家里穷,亲戚不大上门了,也没有人看我。快放假的几天,没有饭菜票了,我情愿盐水泡饭,也不让哥哥送钱来,我去信对哥哥说,我吃商品粮了,学校补贴够了。实际根本不够吃的,哥哥提议看我,我一直不同意,我怕他来了,难保不露嘴。

放假的时候,我基本都申请看校。学校在市郊区,走不远就是村庄,学校的试验田常常被群众的牲口祸害,平时有人看管,放假后连同试验田和校区,看管的范围大了,校工看不过来,就抽调学生一起看校。每次我都踊跃报名,我选择看校,就是回避村里人,我撒谎脸就红。春节回家,我基本躲在家里,不给叔叔和舅舅拜年,我不想接触任何人。大家都说,这孩子考上学后,变了,话少,是不是瞧不起农民了?娘亲有舅,舅舅到了我家,拍着我的头说,小子,再过劲,也是我的外甥。我知道舅舅生气,我想解释,可是不知道说啥好,耷拉下头,任由舅舅说道。

忐忑不安地上完了三年中专,毕业工作、结婚,直到儿子出生的那一天,我才长长松口气,我笑嘻嘻对老婆说,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受够了。

老婆知道我的情况,老婆说,像你这种情况多呢,纯粹心理问题。

我不想反驳老婆的话,她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不懂我的苦楚。

给儿子入户口的时候,问题来了,儿子不能跟着周老师的姓吧?我对老婆说,千万不能让儿子姓了毫不相干的周姓。

老婆说,你姓周,干吗让儿子姓陈呢?

我说,知道还问?

老婆说,不行姓我姓。

我说,门都没有。

老婆噘嘴不说话,我气鼓鼓地到了派出所。

户警那天心情不好,或许遇到闹心的事了,抑或被所长批了?要不就是被老婆骂了,反正那天他特别难说话。他不想听我多余的解释,始终面目僵硬,胳膊一直架在桌子上,说话比面目和胳膊还僵硬。我好说歹说,他就两个字,不行。我反复解释周永民的由来,他不关心我的过去,只看户口簿上家长一栏的名字。通融无望,我再也憋不住沮丧的泪水,希望热泪能够打动户警僵硬的表情,包括姿势。谁知道他镇定如初,解释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冰冷,他说,你姓周,孩子只能姓你的或者他妈妈的姓。我的真实姓氏成了别人的姓氏?好没道理。我继续争论,孩子有权利姓他祖上的姓。户警估计遇到不讲理的人了,很烦,最后武断用手势掐断我的话,他说,想入户口,只能这么办。我只能带着绝望的情绪离开了派出所。

当天我没有给孩子入成户口,我想找人疏通关系,我不信儿子姓不了他爷爷的姓。找了很多人,依然不行,最后找到单位领导,单位领导劝我,算了,知道自己的短处,还争个啥呢?单位领导资格很老,据说在县里除了书记和县长就没有几个他怕的人。单位领导属于农转非干部,不拿讲稿能妙趣横生说半天,拿起讲稿就磕巴,仿佛讲稿能阻滞他气息似的。有次上级来了领导,让他汇报工作,他戴上老花镜子,拿起讲稿,煞有介事,只是说到某某领导到单位指导工作,给予全局上下极大的“鼓舞”时,秘书不小心,把“鼓”和“舞”印在了两个页面上,当他念到极大的“鼓”,翻到另一页,才发现还有一个“舞”字,急忙补充说,哦,后面还有一个“舞”,结果弄出了笑话。后来我给他起草讲话材料的时候,每句话最多不超过五六个字,他念起来顺口,再也没有念稿恐惧症,到处夸我材料写得好。为此我落个“五句半”的外号。我知道单位领导欣赏我,找他帮忙肯定行。出乎意料,单位领导淡淡地说,姓氏果真重要的话,当初就不该同意改姓。我替爹解释,我说,爹不识字,听说能工作,说叫小猫小狗都成。领导说,对呀,既然叫了周永民,还计较孩子的姓氏干吗呢?姓周就姓周呗,就当周家多了一门人。

单位领导一席话让我彻底放弃了孩子姓祖上姓氏的念头,我不停地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谁让爹供养不起我读书呢?要怪只能怪爹,他不说阿猫阿狗,周老师也不会给我改姓。我怏怏不乐地回到家,老婆说,要不就姓我的姓?老家习俗,姓女人姓属于倒插门,我不是倒插门,孩子不可能姓老婆的姓氏。老婆说我大男人主义,我说,孩子有姓我姓氏的权利。老婆为此好多天都不搭理我。

再次回到派出所,我不再啰唆,按照户警的要求,给儿子起了一个周姓的名字,只是心里窝火,脑子一热,临时给孩子取个周韦曲的名字,我想用儿子的名字祭奠我不可逆转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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