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棘手的问题得到圆满的解决,这让外祖父一直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下。然而,他未料到,既是共产党地下党员又是国民政府县长的双重角色,让他在接下来的抗战工作中,无可避免地踩向了“非红即黑”的雷区。
闻喜县地下县委书记席荆山曾给外祖父指示,必要的时候,要把闻喜县游击支队变为党的武装组织。现在,闻喜县游击支队已经发展壮大了,外祖父觉得是适时交给党组织的时候了。因为此时如果阎锡山有所察觉,随便派一个什么人来接手,这支名义上还是国民政府武装力量的游击支队,就会变成阎锡山的部队。外祖父知道其中充满了凶险的变数,事不宜迟,应该立刻采取行动。可是,过去和他接头的王建基和交代任务的席荆山都不见了踪影——若干年后,外祖父才知道他们那时都调整了职务。没有党的具体指示,不知道该把这支武装力量拉向哪里,外祖父又怕夜长梦多,他表面上还在按部就班地工作,实际上已是心急如焚、坐卧不安了。
他再一次全面、周密地考虑后,得出的结论是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一个胸怀天下的人,一定是在关键时刻有担当、敢负责任的人,他以此勉励自己。他派人找来副支队长李化民、参谋李宗敏和公安局指导员靳振淮等几个核心共产党员,开会共同研究对策。他神情庄严:“县委交待的任务,必须坚决完成!这个不在讨论范围。我们现在的议题是,把我们的支队怎么样安全地拉出去,拉到哪里……”
李化民说:“为了保存我们这点实力,不如归并到孙定国同志领导的二一二旅。”
外祖父说:“以前陈捷第(原稷山县长,当时任该旅某团政治部主任)来这儿和我联系过,但当时一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二是那时正在收编红枪会,时机也不对。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孙定国部确切在哪里,而且前边的误会也未消除,这恐怕不是上上策。”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方案。后来,在外祖父组织下,又开会商讨了两次,大家才形成共识:由副支队长李化民和参谋李宗敏带队,把这支游击队拉往晋冀豫交界处的八路军根据地,直接交到党的手里。
大家都担心外祖父怎么向上峰交待,这可是砍头的大事儿。外祖父只是微微一笑:“你们今天晚上就连夜出发,我下午先向专署报告,就说游击队有不稳定迹象,让他们速派保安司令部的人过来暗中监视。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估计,他们一两天肯定来不了。然后,明天早晨我再去报告,说游击队1200人已于晚上悄悄开往东南方向,这样,我就把自己避开了。事情不至于太糟糕,最了不起,他们也只能说我无能,把乌纱帽摘去罢了,还能怎样?更何况,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们哪个不是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
外祖父这番话虽然说得极其平静,但彼时彼刻却让在场的每个人万分感动。大家的眼眶都是红红的,心里虽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外祖父看着在坐的这些熟悉的面孔,最后一次给他们下达了命令:“你们今晚0时准时出发!”
大家纷纷把手伸向外祖父:“县长,保重——”
“县长,再见——”
当外祖父事后把这一切报告给专员关民权的时候,关民权气得直哆嗦。“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在电话中大发雷霆,骂外祖父是酒囊饭袋。关民权将此事上报了阎锡山,阎锡山认为是共产党带头破坏了统一战线,随即将外祖父就地免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