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桂凤刚走,电视台又来了电话,问怎么还没有去车,又问拍不拍了,要是不拍了他们就另安排,活挤得恨不能一个掰两人用。周美英换上笑脸连连说拍,还说车马上就到,接着就诉了一下苦,说家里只一部车,另有重要任务出去了,需要借个车,要那边耐心地等一等。说到这里又笑嘻嘻地试探着问了一句,电视台是不是有车可以跑一跑,经常在大街上看见玻璃后面摆着个“新闻采访”牌牌的吉普车,那不是你们的吗?那边作了个否定的回答,周美英就把电话放下了。刚刚放下又拿起来,好长时间再也没有放,一个接一个按号码,讲话时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好像电话的那头能够看见似的。等到终于借好了一部车,这才发了一句怨言:
“他妈个×我这图了些什么!”
赵燕笑了笑,没有吱声。于桂风和周美英叮叮当当的时候赵燕就开始写材料了。她头不抬眼不睁认真思考,笔在手里握着,纸上一个字也没有。
第二天的下午刚刚过去一半,李欣就从省城回来了。她到单位里坐了坐,说省里的专家表示可以到三河县来做,但是医院必须保证积极配合。她说也不知道刁大夫通了没有。说完这些担忧,她就又叫上小张走了。周美英想跟她汇报一下拍专题片的事情,她说你和于局长定吧,于局长拍板就行。周美英看她急匆匆没有心思的样子,还有个事想说说也就没有说。头一天借车下去拍片,上了片子的专业户给了几箱佛手瓜,她想着匀给李欣一箱。怕拉到单位看见的人多了不好处理,就拉到自己家放在了小草屋。她想给李欣说一声,什么时候叫小张开着车过去拉走,或者就叫李欣的男人老尤骑着自行车载回去。
关于佛手瓜的事周美英显然一时找不到机会跟李欣说了。李欣到快下班的时候再回到单位就安排晚上请客的事宜。她要在晚上请医院院长、治疗科长、刁大夫、护士长等人,把配合手术的问题落实下来。听院长的意思,刁大夫没有直说不同意,但却流露了不满的意味。刁大夫说如果是疑难病症大的手术,我们的技术力量不足,请专家来手术也未尝不可。可是一个子宫瘤嘛,又是良性的,我们已经割过一回,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嘛!这一回再长我是早就料定的,非长不可,谁割也得长。不相信我们可以出去做嘛,去省城,去北京,谁都无权干涉。再说啦,要是所有的病号都出去请专家来手术,我们的医院成了什么机构?院长立刻否定了刁大夫这种假设,认为能够去外地请来专家的只是极少数病号,所有人都请绝不可能。但是刁大夫仍然不满意,她不表示反对,只是让院长自己安排。院长对李欣说,其实我也能直接安排,不一定非要一个主任同意,但是尽可能别把事情弄僵了。李欣说,坐坐吧,今天晚上一块坐坐。具体请谁李欣要院长定。院长数点了有关人员又表示,一定把刁大夫请到。
李欣叫于桂凤挂电话订了桌,对周美英说:“周局长就不参加了吧。”
周美英说:“我不参加。”
于桂凤说:“我也不参加吧。”
李欣说:“你参加,帮我张罗张罗。”
于桂凤说:“参加就参加,那几个人我都认识。”
周美英不参加就先走了。她本来可以趁此机会说说佛手瓜的事,可是她没有说。她倒没有打算因为不参加一次宴会就不给李欣佛手瓜了,她只是觉得,在人家不让你参加的时候,提出给人家佛手瓜的事情不好,倒好像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需要弥补似的。其实真正把事情做得不对头的是李欣和于桂凤。单位里有一个“小金库”,预算外收入统统放到“小金库”。不立账也不公布开支。于桂凤管钱李欣签字。周美英和于桂凤一起提为副职以后,李欣没有安排周美英管“小金库”,周美英还以为自己省掉了一些麻烦事,后来才知道她是被剥夺了一部分很重要的权力。“小金库”有多少钱她根本就不知道,请了哪里的客送了谁的礼她也不清楚。李欣和于桂凤只是把一张张买东西的单子交给她保管,过了两三个月三人往小屋里凑凑,把单子一张张看一遍,就擦个火柴烧了。有一张单据上写的是买镜框一百五十个发奖,周美英记得清楚那一次装奖状的镜框是发给哪个单位哪个单位掏钱,收的钱比哪一家镜子铺的价格都高。还有一张单子写了三十箱粉丝六十个削苹果的机器刀,周美英没见过实物。李欣说:“处理关系”了,周美英心存疑窦但是没有说。凡是“处理关系”的物品都是买回来先放到没有窗户的那个小屋里,然后再按照需要一宗宗分送出去,似这样物不进家的情况极其罕见,周美英想不出什么“关系”需要一次送上三十箱粉丝六十个削苹果的机器刀处理。三十箱粉丝还可以存起来慢慢吃,六十个削苹果的机器刀没有用的。
“那又不好切肉割瘤子!”
快要走到自己家了,周美英想起那回事来还忿忿地在心里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