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福建文学》2013年第03期
栏目:小说门
事情起始于一个人站在一幢楼房顶层的边缘。
可以预见到的是,他是准备从那里跳下来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承受风险的考验。况且他出现的同时就已经宣布了。他说,我要跳楼了。他是冲着楼下面的人说的。确切地说,他是叫喊出来的。我要跳楼了——他这样叫喊道,唯恐下面的人不注意到他。据说他开始叫喊的时候,确实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站在这幢楼房的顶层。楼房一共有四层。他站在四层的顶层上面,再往上就是一片虚无响亮的天空。如果他不大声叫喊,肯定不会有人去注意他的。且不说那样的高度比较影响到人们的视线,即使不那么高,一个人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别人凭什么去注意他啊?现代生活的节奏感强烈得把几乎每一个人的屁股都上紧了发条,你在那里站着,你就站着好了。你又不是一堆人人都可以随便拿去消费的人民币,或者美元。
但是他叫喊了。他大声向下面的人宣布,我要跳楼了——这样性质就不同了。一个人要跳楼,这是事情由量向质的方面转化的开端。如果听到了再假装没有听到,那就不正常了。所以,在他叫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就有一个脚步匆匆的男人停了下来,然后他抬头向上看。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个站在楼房边缘,张开双臂,喊叫着要跳楼的人。
从停下来看的人的匆匆脚步来推断,他应该是有比较紧急的事情要去做的。当然也不排除他本来就性格火暴,即使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去做,他走路也一样是急匆匆的、不可一世的。但给别人的印象却是他有急事。所以他停止了脚步抬头看,就显得不一般了。
所以第二个人也停下了脚步,也抬头向上看。
如果小说需要继续往下写,似乎是应该描写一下这幢楼房的位置。在登城,像这样的楼房比比皆是,但是由于它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因而价值也不同。比如临着大街的楼房,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商机,所以就很令人瞩目,而如果在街道深处,被重重民房包围住了的楼房,因为商业的光芒比较难以照耀过去,黯淡是肯定的了。其实任何一个城市都是这样的。没有例外。在登城,这座顶层站着一个声称要跳楼的男人的楼房,其地理位置并不十分地好,但也不十分的不好。它没有处在十分繁华的诸如牛皮大街上,也没有处在分外差劲的猪肠小巷里。它恰恰处在二者之间的天理大道边。
天理大道是登城的一条新开发的街道,两边已经开始从事商业事务了,但是还没有达到速度的提升。也就是说,每天从这条街道上来往的人多,却没有多到格外多的地步,开始的商业事务也平淡着它们的嘴脸,显得委屈和惆怅。
天理大道的名字据说是个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官员给取的,据说当时他喝了酒,有人问他,这条将来必然要繁华和繁荣起来的商业大街叫什么名字好,他用一根精致的镂花牙签剔了一会儿宽敞的牙缝,慢悠悠说,就叫天理大道好了。说是咱们登城也是城嘛,也要同时遵守一下天理的。至于天理具体是什么理,一共应该有多少条多少款,这个以后再说吧。
结果就叫成了天理大道。而且反响据说分外的强烈。尽管市民并不知道天理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显然知道天理的官员,比不知道天理的官员要可爱得多。市民当然喜欢知道天理的人做登城的官儿。
后来登城的另外一条街道就叫了地理大道。人们对地理的意思多少知道一些,因此就越来越对天理有了兴趣。再加上现在发生的一个人要在天理大道的一幢楼房上跳楼的事件,后来这里就哗啦一下子繁华得不得了,成了登城最最具有人气的地方。这是后话,现在先不说这个。
这幢楼房是新建了不久的,装修已经搞过,墙面也粉刷过。名称当然也已经有了,就叫商业大厦。四层高。但是因为与商业有关的楼房的楼层高度要比一般的高出一些,所以这里的四层基本上等于别处的六层。普通一层以三米计,他应该站在十八米高的地方。如果在平地,平行着看十八米,你不会觉得有多么长,几步就走完了,但是笔直地竖立起来,感觉就高了。况且你看的时候又不能紧紧贴在墙上,要离开墙一段距离,这样肯定就不止十八米的。而且从下面往上看,一定是要仰着头脸的。仰着头脸看什么的时候,距离会拉长一些。这据说叫视角误差。牵扯到勾股定理。不知道准确与否。
这个人站在楼房顶层的边缘。边缘原来有一道将近一米左右的矮墙。但这个人已经越过了矮墙,直接站在了边缘的边缘。假如他想马上跳下来的话,只要轻轻向前纵一下身体就可以了。假如他不想跳了,只要把身体靠到后面的矮墙上,或者把屁股坐上去,他就安全了。但是他并没有把身体靠到,或者是坐到后面的矮墙上,而是让矮墙离开他的身体。他就这么站着,冲下面叫喊道,我要跳楼!
下面经过的人越来越多地被他吸引住了。几乎所有听到他喊声的人,一时都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去做什么的,忘记了他们从这里经过的目的。他们也许并没有真正忘记了,但是他们一定是想要等着这个跳楼的人有了结果之后,再继续他们的目的。否则,往往他们是要后悔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