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滇池》2015年第03期
栏目:俞胜作品
一、吴大军
俞胜简历:(1971-)安徽桐城人,科学技术哲学硕士。业余写作者,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城里的月亮》等。作品入选多家文学选本。曾获省部级文学奖项多次。中国作协会员,北京市作协会员。
像奶奶所有的故事一样,故事发生的时间都是从前。有个孤苦伶仃却又勤劳的青年,他在田间劳作时,发现一只硕大的田螺躺在一条干涸的沟里,善良的青年怕这只田螺渴死了,就把它带回了家,放在盛有清水的瓦瓮里。一天,外出劳作的青年回到家,竟意外地发现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门窗完好,三间茅草屋一览无遗,除了自己,并没有另外一个人。青年虽然满腹狐疑,但饿极了的他管不了许多,先填饱肚子再说。然而,一连三天,天天如此。青年变得寝食难安,他下决心要搞个水落石出。这天,他在外只劳作了一会儿,提前回来,悄悄地潜伏在他家厨屋的窗户下,往里偷窥。他看见了一位系着罗裙的美貌的女子,正在锅灶前忙碌。青年喜极望外,他不顾一切地打开了门,从身后抱住了这位美貌的女子。女子轻启朱唇,话没出来,眼泪先一串串地滚下来,她说:“妾身本是郎君带回来的那只田螺,所作所为皆是感君之恩,与君原本有段尘缘。今既为君窥破,妾与君尘缘尽矣……”言毕,转瞬不见,青年去查看瓦瓮,瓦瓮中的田螺也不见踪迹。青年后悔不已……
我窥破了柳淑萍和一个日本人勾肩搭背的,所以,我与她的尘缘尽了。早在一个多月前,她就不回家了,她住在日本人建的樱花大酒店,说经过短期培训后就要去日本了。谁能想到当年跑到开发区盘起公司当打工妹的柳淑萍,现在竟然成了绩优股,当上了日本人公司生产一课的课长。谁知道是怎么当上的?
出了民政局的大门,我就像一只被风吹散了的气球,虚飘飘地回到家。我觉得我自己的人生,没有一点亮色,全是倒霉。回到家的这一刻,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喝瓶酒。我打开一瓶白酒,仰起脖子一口气“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打算歇口气再灌进剩下的半瓶,可是酒劲上来了,脑子还清醒,身子却不听大脑的指挥了,软软地倒在地板上……酒真是好东西,它让你什么都不去想,我真的什么都不愿去想。我就这样醒了醉,醉了醒,在家过了两天醉生梦死的日子。
第三天,邻居张大妈把我的门拍得山响:“大军你在不在家?在家你就开开门,不然我只好请警察来开门了。大军你在不在家?在家……”
我穿着一条大裤衩,光着膀子,趿拉着拖鞋,摇摇晃晃地拉开了门。张大妈“呀——”的一声,后退了一步,掩住自己的鼻子说:“大军呀,你这是干吗呢?一屋子酒气熏天的,啊呀呀,这个家被你糟蹋的。”
“大妈,我的事你知道了?我心里不好受呀。”见了张大妈,我的眼圈红了,我想哭,我缩到一个角落里,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间。小军“汪汪”叫着跑过来,在我的双腿间拱来拱去的。
“啊呀呀,这哪是只宠物狗呀,这成只饿狗了,狗粮呢?”
“在阳台呢。”
张大妈去阳台取狗粮了,小军见了食物,两眼放光,箭一般地窜了过去。
我缩在角落里想哭,张大妈打开了我家的窗户,坐到我的身边来,叹了一口气,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大军啊,我是看着你从刚生下来那么一点大,一点一点长大的,你爸妈走得早,这么多年,大妈可不一直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吗……”
我眼泪的闸门一下子放开了,我喊了一声:“大妈!”就呜呜地哭起来。
张大妈不抚摸我的头了,改拍我的背,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大军啊,你是个男人,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你这样的我心里都难受。你看小军被你养成这样,这哪是宠物狗呀?要我说,你把它卖了。咱也别说,一出手多少万。三百五百的,有人愿意养,你就卖了。咱一个大男人,不能总在家里陪着狗呀。那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们寂寞,寻个慰藉。要我说,你该出去找找工作了,你看人家王友明,当年和你一块离职的,现在建筑工地做水暖工,一天能挣一两百块,日子过得多好啊。柳淑萍不是不愿意跟你过吗?咱就努力,咱将来找一个比她更好的,让她看着眼气,咱不能让她到时还看咱笑话啊。”
我擦干泪,点点头,决心把这只狗卖了,小军跟着我也是受罪。
我抱着我的狗来到位于太平桥的花鸟虫鱼市场,那个地方也有狗市。我在狗市找个空档蹲下,不知怎么脑子中就闪出电视古装片中那些蓬头垢面的人在卖儿鬻女的镜头。
我旁边有二十几只狗,一只一只装在铁丝笼子里。笼子堆成垛,一只只的狗像住在高楼大厦里,有的好奇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在笼子里不安地躁动。买狗的人相好了狗,就数出一沓钞票递给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他是这些狗的旧主人,卖出一只狗,附带送一只铁丝笼。
在地上蹲了半天,连腿都麻了,没有买狗的人和我搭讪。小军蹲在我的旁边,对身旁的狗不闻不问,它目视前方,一脸的哲学相,偶尔抬眼瞅瞅我,也许它是在揣摩我带它来这里的意图?它能揣摩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