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06年第12期
栏目:剑指江湖
奸臣弄权,屡犯天威,皇室一片风雨飘摇。皇族内的有识之士秘密成立锄奸组织,欲一举拔除奸臣及其党羽,重固皇权。
锄奸行动第一步,是要翦除奸臣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断其臂膀。邵非便是被派去执行刺杀任务的人,但是他失败了,此时的他正如丧家犬般被追杀于暗夜之中,幸得今夜星月全无,在漆黑一片中他钻进密林,成功逃离了敌人的追踪。
一切归于平静后,邵非咬牙拔出左肩所中飞镖,伤口毫无痛感,他暗呼不妙,看来镖上有毒,方才一阵运气飞掠,毒行全身,自己今日恐要毙命于此。
邵非不甘心,寻路出林,黑暗中难辨东西,而毒性已开始发作,唯有咬牙坚持。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现一点灯火,几间茅屋出现眼前。
邵非大喜,踉跄着走过去,用力拍门。门开了,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头倒在门口。凭着最后的一点意识,他似乎看到门内站着两名女子。
邵非的运气不坏,居然碰到了一名隐居山谷的女神医,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三天后,他已可下床行走。他步出房外,只见群山环绕,仿佛与世隔绝。
山道上响起细碎脚步声,一名荆钗布裙的女子,手提药锄,身背药篓,袅袅婷婷地走下山来,正是他的救命恩人。她不仅医术精湛,还有娇美动人的容颜,早晨柔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更添明艳。
邵非赶紧上前长身一揖:“邵非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小姐止步看他,虽还有几分萎顿,却难掩勃勃英气,她点头道:“邵公子不必多礼,我叫柳荷衣,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邵非笑道:“荷衣!好名字,这不也正是一种药材?”
柳荷衣微微一笑,仿若百合初绽,但笑容转瞬即逝,眉宇间随即浮上一片乌云。邵非看在眼里,正想问她有什么心事,她已翩然进屋去了。
柳荷衣倒出药篓中的草药,细心地抖尽草根上的泥土,邵非蹲下身帮忙,偷眼看她宁静秀美的侧面,心中不由生出许多疑问,看她举止不俗,为何会幽居于此,身旁只有一个丫环相随?正想着,柳荷衣的丫环兰儿也回来了,神情焦虑。柳荷衣立刻站起身,对邵非道:“邵公子病体虚弱,还是去歇着吧。”
邵非明知她是有意遣开自己,却也不便反对,只好回到自己休养的房间。一进门,他立刻盘膝床上,默运玄功,偷听外面主仆二人对话。他已看出柳荷衣遇到了麻烦,他想帮助她。
只听柳荷衣焦急地问道:“可见着我爹爹?”兰儿道:“陈公子不让我见,说等你过门后自然就能见到了。他听说你收留了陌生男子,很不高兴,要你赶快打发走。”
柳荷衣发怒道:“我救人与他何干?卑鄙小人!唉,真放心不下爹爹。”
兰儿劝道:“小姐,你还是听他的话吧,不然恐怕老爷安危难测。”
柳荷衣默然半晌,方道:“唉,遇到这种无耻之徒,我还能怎样?兰儿,你再去陈府一趟,说什么也要见着我爹一面。”兰儿答应着去了。
又听见柳荷衣在房中慢慢踱步,忽然,脚步声朝他这里走来。邵非赶紧下了床,走到窗前假装欣赏风景。敲门声响起,柳荷衣推门而入,只见她秀眉微蹙,杏眼含愁,道:“邵公子,真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再留你了。”
邵非也不多问,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呼唤:“邵公子——”邵非停步回身,柳荷衣从腰间取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他:“你体内尚有余毒,这是我亲手研制的解毒丸,你好生收着,兴许能用得着。”
邵非接过药瓶,手指相触,两人都是微微一震。邵非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大恩不言谢,告辞!”转身离去。
柳荷衣手扶房门,目送他离去,心中一阵惆怅:“这才是提得起放得下的好男儿,可惜我——”不禁幽幽叹息一声。
邵非一待脱离柳荷衣的视线范围,立刻施展轻功在道上飞驰而行,过不了多久,他已看见兰儿的身影在前面转角处显现,方才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原来他刚才听到柳荷衣与兰儿的对话后,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由,暗下决心要插手此事,探一探这“陈公子”究竟何许人也?竟敢以如此卑鄙的手段逼迫一弱质女子。
走出山谷,行人渐多,没过多久,就到了长安城的街道上。邵非跟着兰儿走过几条巷道,又走进一条胡同,看到兰儿在一所豪宅前停下。这所宅第非常气派,铁门前雄踞着两头玉狮,从围墙上看,此宅几乎已占去了整条胡同,围墙内巍峨葱郁的假山花树隐约可见。
邵非看到兰儿走进这所宅子时,却是大吃一惊,这所宅第乃是当朝刑部尚书陈文朗之子陈家云所居,难道他就是柳荷衣口中的“无耻之徒”?邵非暗忖道:“我若去当面质问他,只怕他恼羞成怒,而且于陈尚书面上也不好看。也罢,只好如此如此。”
他胸中计量已定,静下心来等待天黑,转身进了一家酒铺,坐下来要了一壶好酒,在那小屋中闷了几天,着实把他憋坏了。
酒送上来,他一口气“咕噜咕噜”的喝下大半壶,忽然想到如果柳荷衣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皱起眉来。在谷中养伤的几天,她对待他就好像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而他也只有乖乖地听着。
一时间,柳荷衣那盈盈的身影,娇美而沉静的面容,清澈又充满智慧的眼眸,仿佛已浮现在眼前,邵非嘴角不禁露出微笑,心头浮出两句诗来:“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烛光忽明忽灭,闪烁不定。柳荷衣和兰儿相坐桌前,含愁而对。
兰儿道:“小姐,三日后陈家便要来迎娶,你可已下定决心?”
柳荷衣幽幽道:“你让我如何拿得定主意?我真担心我爹,那姓陈的为何执意不肯让你与爹相见?难道爹出了意外?”
兰儿道:“其实陈家有钱有势,陈公子的人品也是一流,我真弄不懂,小姐你为何总是不肯答应,以致弄成今日的局面?”
柳荷衣怒道:“你当然不懂!难道我柳荷衣是贪图富贵权势之人?那陈家云若真是人品一流,又怎会做出这种胁迫逼婚的事来?”
兰儿默然。房间里沉寂下来。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房中两人都是一惊。柳荷衣用警觉的目光看看兰儿,兰儿会意,拿起一根木棒走到门旁,问道:“是谁?”
“是我,邵非。”
兰儿回头看看柳荷衣,见她点点头,便放下木棒开了门。随着一阵疾风,身穿黑衣的邵非背着一人闪了进来,沉声道:“关门!”
柳荷衣惊道:“你——”
邵非神情严肃,一语不发,将背上那人放在榻上,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好。原来他背来的竟是一位须发苍白的老者,老者浑身血迹,双眼紧闭,生死未卜。
“爹,爹——”柳荷衣又惊又喜,扑到老者身上,这时一旁的兰儿也认出这老者正是被陈府抓去的老爷柳空明。
柳空明一动不动,毫无知觉,柳荷衣颤声道:“爹,你这是怎么了?”
邵非急道:“柳姑娘你别担心,你爹他还没死,只是他恐怕在陈府受了不少苦。”
柳荷衣颤抖着拂开父亲脸上的乱发,但见尚有隐隐的鞭痕血迹,不由泪如泉涌,失声痛哭道:“爹,女儿不孝,害了你老人家——”
兰儿恨恨道:“难怪他们始终不肯让我见老爷,想不到这陈家云如此狠毒!”
邵非见柳荷衣痛哭不止,心中也代她难过,劝道:“柳姑娘,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救人要紧!”
柳荷衣回过头来,美丽而含泪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哽咽着点了点头。她冷静下来,探了探父亲的脉搏,取出银针,在他胸口几处要穴扎了几针,只听老人轻轻呻吟一声,一口气已缓了过来。
柳荷衣松了口气,又取出一粒药丸,让父亲含在口中,再轻轻为他盖上被子,方才站起身来,展开眉头,道:“不碍事了。”
兰儿欣喜道:“老爷没事了,这可太好了。小姐,这全亏了邵公子,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他!”
柳荷衣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抬眼去看邵非,他却避开她的目光,客气地道:“姑娘救了我一命,我能为姑娘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柳荷衣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邵非又道:“陈府丢了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里恐怕不安全,还是避一避的好。”
柳荷衣沉吟道:“后山深处有一石洞,十分僻静,可暂避一时。”
邵非皱眉道:“深山之中乃是毒蛇猛兽出没之地,岂可住人?”
柳荷衣淡淡道:“不劳费心,可怕的并不是野兽,而是那些吃人的人!”
邵非听她语气疏远,不由暗暗惆怅,他却不知她也正因他适才说出报答的话来而在暗暗生气。当下他抱拳道:“既然如此,请姑娘多多保重。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告辞了。”
兰儿诧道:“邵公子,外面这么黑,你还要去哪?”
柳荷衣仍然淡淡道:“兰儿,既然邵公子有事,我们又何必强留?”
兰儿更是不解:“小姐你——”
邵非微微一笑,道:“保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柳荷衣轻轻在灯前坐下,眉间又浮起一片乌云,真是:旧恨甫去,新愁暗生。
邵非在黑暗中飞掠出谷,他确有要事在身,他要赶着去向组织报到。到了大街之上,他拍醒一个正在打盹的马车夫:“去东城,蝶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