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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来源:《清明》2010年第01期

栏目:中篇小说专号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

——歌曲《鲁冰花》

女人跟男人闹起别扭来是多种多样的,五花八门的。宣夷已经连续四个周末没到他们的爱巢里去了。“他们”就是指她跟周键伟两个人。“爱巢”就是指周键伟新装修的一套住房。两人没闹别扭的时候,每个周五的晚上一般都是在爱巢里度过的,先共进晚餐,后花好月圆。这是他俩嘴巴的节日,更是他俩身体的节日。

每个星期就在一起度过这么一个温情良宵,两人是焦渴的,又是珍惜的。常常是你抱着我、我抱着你一宿不合眼,说一说悄悄话,或者什么都不说。周键伟的怀抱是宽厚的,温暖的,宣夷的身子是娇小的,玲珑的。宣夷蜷进周键伟的怀抱里,就像睡卧在摇篮里,舒适而安宁。这种时候,宣夷就会一边流着幸福的眼泪,一边恳求着周键伟说,我俩快一点结婚吧?周键伟伸手替宣夷擦拭着眼泪安抚她说,莫急,莫急嘛,就差半年时间了。宣夷依旧固执地问,非得三年不可吗?周键伟同样固执地回答,我点头答应三年的,我一定要做到。

在这里周键伟回避说到他去世的妻子。妻子活着的时候,他曾经答应她死后三年才考虑再婚。这一点周键伟一直恪守着,宣夷也是知道的。宣夷说,要是我俩结婚后,我也得绝症死掉的话,你也能答应候着三年再结婚吗?周键伟的前妻就是得绝症去世的。宣夷躺在周键伟的怀里问这话,是一副认真的口气,又是一副羡慕的口气。宣夷不嫉妒周键伟的前妻,也不忌讳去说周键伟的前妻,恰恰相反,宣夷很羡慕她,羡慕得不得了。宣夷羡慕周键伟的前妻,她死后男人还念念不忘她,还时时记着她,还为她“操守”着。

周键伟不回答宣夷的问话。她不想就此放过他。宣夷的身子往下一收缩一滑脱,从他的怀里把自己抽出来,坐起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周键伟说,你说话呀,你愿意为我也守候三年吗?

周键伟的两眼慢慢地汪满泪水,蓦然一闭,两蛋泪水掷地有声地滚落下来,声音哽咽着说,你个傻丫头,真到那一天你说我还会看上别的女人吗?

这句话要是从别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兴许会显得特别虚、特别假,可从周键伟嘴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真、特别实。起码宣夷此时此刻是这么认为的。宣夷的心里一暖,身子相跟着瘫软下去,重新躺进周键伟的怀抱里。再而后两人是激情澎湃的,手忙脚乱的,是由表及里的,循序渐进的。

新一轮的爱抚就这样开始了。

说起宣夷跟周键伟闹别扭的原因,简单而复杂,是外在的,又是内在的。真有点理不清,理还乱的样子。

周键伟是医院的院长,宣夷是护士。虽说医院不算大,内科、外科、儿科、妇产科、五官科等等还是分得很细的。宣夷在血液科做护士。血液科收治的病人很复杂,有一般病人,贫血、高血压什么的。大多数都是血液(白血病)病人。按道理说,这不是一家专门的肿瘤医院,在治疗血液病方面也没什么专门的药物,为什么血液病人还愿意来这里住院治疗呢?答案是,相对专门的肿瘤医院来说,这里的治疗费用便宜。来此就医的多是还没参加社会医疗保险的市民以及周边地区的农村人,而这么两部分病人又多是家境不好的。从医院方面来看,会自然而然地遇见这么一类大问题:一个危重病人正在治疗着,就交不起钱,断了治疗费用。撇开病人的各种家庭困境不说,单说医院会怎么办呢?毫无疑问,停下治疗,让病人出院。病人出院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很快就会死去。可医院不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办法呢?我们可以言辞激愤地去谴责医院这么做不职业,不道德,不人性。可这确实又不是医院单方面就能解决的一个社会化大问题。就目前现状来说,医院也只有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

周键伟是这家医院的一名院长,就是向各个病房科室这么规定的——病人没钱治病就让他们出院。宣夷是血液科的一名护士,就是配合着科室同事这么执行的——病人没钱治病就让他们出院。然而在实际工作中,两个人处理这类问题的实际境况又是不同的。周键伟是医院领导,制定这项规定的时候是对事不对人,讲理不讲情。宣夷她们在具体执行这项规定的时候就不同了,她们所面对的是一个个生命,有意无意的就搀杂上不同的情感因素。宣夷在血液科工作三年来,面对此类问题,时时刻刻都有一种负罪感,觉得对这些生命原本是负有一份责任的,由于“多种因素”,自己放弃了这种责任。客观地说、理性地说,在这“多种因素”中自己所占的成分很少很少。可自己毕竟是血液科的一名护士,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的生命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走出病房,走向生命的终点,怎么辩解都难逃干系呀!也正因为此,宣夷才始终有一种摆脱不掉的负罪感,才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严重时她会脸色煞白,头冒虚汗,四肢无力,心慌虚脱。只不过,宣夷跟周键伟交往的两年间,她没有说出这种感觉,他也没有看出来罢了。不是周键伟在这方面粗心大意,而是他很少有机会去接触、去观察在病房工作着的宣夷。从前周键伟在血液科的时候,他是科室主任,她是护士,两人在工作中接触不多。后来周键伟荣升副院长、院长,宣夷依旧留在血液科,两人在工作中接触更少。这么一来她不说他就很难知晓了。

宣夷不说,也不是要刻意向周键伟隐瞒着什么。人人都有一份独属自己的、不易明说的隐秘心理,宣夷干吗要把自己的这份感觉轻易说出来呢?至少她觉得现在还没必要向周键伟说出来。反过来,就是说出来,周键伟能够破除医院的这项规定吗?显然不能够。当然她解脱的办法还是有的,离开血液科,或者干脆离开护士岗位,去做其他的工作。宣夷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就是不说出这份隐秘心理,哪怕拐上几道弯、隐含地透露那么一点点想调换工作的意愿,周键伟都会很快办妥的。现在的问题是,宣夷不想离开血液科,更不想离开护士岗位。她在等候着,等候着时间去消蚀自己的敏感,去麻木自己的感情。安阿姨跟她说,时间一长,见识一多,你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什么是“时间一长、见识一多、你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就是让时间“去消蚀自己的敏感、去麻木自己的感情”吗?不就是让自己渐渐地漠视生命吗?

安阿姨是同科室的护士长,干起工作来的一份干练与泼辣是别人没法相比的,尤其是处理危重病人的冷静与沉稳更是令人叹服的。同时她又是一位特别细心的女人,可以说全科室只有她看出宣夷的这么一份内疚与不适。工作时宣夷喊她安护士长,私下里宣夷喊她安阿姨。安阿姨跟宣夷说,对于许多人来说,医院大门都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道重要门槛,他们走进这道门槛的目的不是为了治好病,而是为了快一点走向他们生命的最后一道门槛。宣夷很傻地问,什么是生命的最后一道门槛呢?安阿姨十分简洁地说,死亡!

安阿姨还说,绝症病人到最后时刻都是痛苦的,病人家属多花一天钱,我们多治疗一天,都是在延长他们的痛苦,都是对他们的生命不关注,在有的国家病人可以选择安乐死,医院可以对病人实施安乐死,实际上这才是对生命的尊重与人道呀。

安阿姨重点交代宣夷说,你要特别注意这么一点,你跟病人的关系,只能是护士与病人的关系,不能搀杂上感情,就像你跟周院长之外的其他男人,不能搀杂上男女感情一样。

安阿姨原先在市肿瘤医院工作。肿瘤医院采用中西药相结合的治疗方法去医治肿瘤病人,据说疗效不错,不说在全省,就是在国内都是知名度很高的。正是有了这样的知名度,癌症病人趋之若鹜,一床难求,病人家属通过各种关系、甚至找到市主要领导向医院打招呼都是经常的。安阿姨就是在这么一种工作环境中患上失眠症,愈来愈厉害,后来只好休养在家,后来只好调到现在的医院工作。令人不解的是,安阿姨主动要求到血液科工作,继续跟肿瘤病人打交道,继续面对一个个即将死亡的病人。安阿姨说她这是觉悟了。觉悟了什么?觉悟了生死?觉悟了一个护士与病人的正常关系?她说她现在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一个肿瘤病人了。

宣夷心有余悸地跟安阿姨说,我就照着你说的去做。

安阿姨十分中肯地说,你还是要经历一些劫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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