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就在后街的街尾,十分陈旧,门脸也非常小,正好夹在两幢新楼房之间,还挺显眼的。卓越靠边停好车,下车向那间旅馆走去。
上了两级磨得光溜溜的麻石台阶,跨进幽暗的旅馆大堂,一股霉味迎面扑了过来。
“有人吗?”卓越双肘支撑在柜台上,翻看着那本边沿都磨毛了的登记簿,登记簿前几页简单地记录着一些人名和时间,没有看到郑耀希的名字。
“来了,来了。”随着一声嘶哑的应答声,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的一个小房间里快步走了出来,刀削般的脸上堆满献媚的笑,“您要住宿?”
卓越掏出警官证向男人晃了晃:“警察……”
“警察?”男人脸上的媚笑转化为一种迷惑,“又是来找郑先生的吧?”“又?”卓越大吃一惊。“你的同事比您早来一步,我已经领他……”男人带着怪诞的表情朝后边的木楼梯扫了一眼。
“什么?哪间房?”
男人顿了一下:“上楼右转,东边第三间。”
男人的话音还没落,卓越便敏捷地跨上了楼梯。当他冲到第五级阶梯时,注意到那级台阶中段已经腐朽,灰黑色的楼板上有个拳头大小的洞,边沿参差不齐地伸着一些木刺,他的右脚避让不及重重地踩在洞旁边,弄出很响的“咯咯”声。二楼的走廊没有窗户,只有一只昏暗的灯泡高悬在头顶。就在他跑上楼梯口时,东边第三个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高瘦的黑影冲了出来,飞快地奔向走廊尽头,消失在黑暗中。
等卓越追到走廊尽头时,突然出现的一段楼梯让他差点一脚踩空,他一把拽住了布满灰尘的楼梯扶手,稳住神,朝楼下看。黑影已经跑到了一楼,拉开一扇窄小的木门,一头蹿了出去。卓越一步跨三级跟下楼,冲出了小门。
陡然从黑暗走到明亮处,眼睛有些短暂的刺痛。卓越眨巴了几下眼睛,看清小门外是一条逼仄的巷子,黑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朝前左右望了一眼,小巷远远地向两头延伸,但都在五十米远的地方分出了三条岔道。
卓越站在门巷岔道口喘息着,心生懊恼;
“警察同志。”小木门开了一条缝,獐头鼠目的旅馆老板探出头来。
“这后面的路复杂得很,那人可能已经跑远了。我捡到这个,不知是你的,还是……”他把手里拿的一个黑皮笔记本递了出来。
卓越做了个深呼吸,转身走回来,接过笔记本随便翻弄了一下:“这不是我的,估计是那个男人落下的,就交给我吧。你刚才说的郑先生是不是这个男人?”卓越抓住即将关上的小木门,掏出郑耀希的照片让那男人确认一下。
男人接过照片,眯起眼对着门外的天光仔细辨认了片刻,然后肯定地抬起头:“就是他,他是昨天下午住进来的,放下行李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清楚,我们从不过问客人的行踪。”男人油滑地转着眼珠,和卓越一起走上楼。
上到二楼,卓越推开第三间房门。
“你还记得刚才那个‘警察’的样子吗?”
男人摇摇头:“他进来的时候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下半截脸又藏在竖起的衣领里,实在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这样吧,我要在这呆几天,你就把郑先生的房间开给我吧。”
卓越进房间后把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右手指习惯性地在床垫上敲击起来,无意间碰到裤子口袋,伸手掏出黑皮笔记本,就是陈老板刚才交给他的。
这是耀希的电话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卓越合上笔记本,扭头叫道:“请进!”
房门推开,石东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东南啊,快进来。”卓越热情地招呼道。“怎么样?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石东南摇摇头:“没有,问了几个单位看门的人,他们都说昨晚电闪雷鸣,什么都没听到。”
卓越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拍拍石东南的肩膀:“没关系,咱们再从别的方向人手查。”
“对了,卓队,听旅店的陈老板说,刚才有个假警察到这里搜查过?”
“是啊,溜掉了,没逮着。”卓越气恼地咬着下唇,重重地拍了一下手中的笔记本,“他拿走了郑耀希的一些东西,中途掉下了这个。”
“这是什么?”
“郑耀希的电话簿,我刚才正看着呢,也不知道上面有哪些东西是他们感兴趣的。”
“我能看看吗?”
卓越将笔记本递给石东南,石东南迅速地翻看着。
“也许他们要遮掩的秘密就在这里。”
“我也这么想,但不知道该从哪查起。”卓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卓队,别着急,总能找到线索的。”石东南安慰着,右手手指下意识地“哗啦哗啦”飞快地翻动着。突然,从笔记本里飞出一张很小的纸条,晃晃悠悠地飘落到地毯上。
卓越眼疾手快,弯腰一把将纸条捞了起来,石东南也赶紧凑过来,薄薄的纸条上潦草地记着一个电话号码,下面还写着“梅玉闵”三个龙飞风舞的大字。
“梅玉闵?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石东南喃喃地说:“电话号码不是梅镇的,好像是秋嵩镇的。”
“你能确定?”卓越捏着纸条问。
“不太确定,可以问问陈老板,他是秋嵩镇的人,应该比较清楚。”
石东南起身从卓越手里接过纸条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咚咚咚”地又跑回来兴奋地说:“是秋嵩镇:的电话。”
卓越点点头:“秋嵩镇,我记得郑耀希好像在那儿呆过。”他激动地掏出手机,拨通郑耀希妻子的电话。
卓越清了清嗓子:“喂?小李,我是卓越。我想问问你,耀希是不是曾在秋嵩镇工作过?”
“是的,他们公司曾派他在那边分公司指导过半年。”电话里传来小李清脆的嗓音。
“哦,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梅玉闵的人?”
“梅玉闵?不……哎!等等,有一次我帮他收过一封信,落款写的是‘秋嵩镇梅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梅玉闵。”
“嗯,知道了,谢谢你!”
“喂?卓越,我打过耀希的手机,一直关机,问了他们公司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李,别着急……”卓越安慰了一番,挂了电话,喘口气,照着纸条上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请问梅玉闵在吗?”
电话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带着惊诧的女人声音:“她已经去世了,你是?”
“她去世了?什么时候去世的?”卓越吃惊地提高了声调。
“你是谁?”苍老的声音疑惑地反问道。
卓越瞟了身边的石东南一眼:“我是她以前的同事,很久没见了。”
苍老的声音放松了语调:“哦,她是几天前去世的,得了肝癌。唉!这孩子命苦啊。”电话那头传来嘤嘤的啜泣声。
卓越等了几秒钟:“请问您是?”
“我是她的姑妈,她从小就没了父母,是我一手把她带大的,可现在……”话还没说完,梅玉闵的姑妈已泣不成声’了。
卓越叹了口气,接着又问:“玉闵的朋友里有没有叫郑耀希的?”
梅玉闵的姑妈止住哭泣,喘了口气:“有,是玉闵以前的男朋友,昨天上午他还来拜祭过玉闵。”
“昨天上午?”
“是啊,是我打电话叫他来的。”梅玉闵的姑妈用力吸了吸鼻子,“玉闵本来不让我告诉他的,可、可我觉得……”
“唉!玉闵这孩子犟啊,当年他们闹分手的时候,玉闵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可硬是没让他知道,说是怕影响他的前程,一个人偷偷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什么?他们有孩子?”听到这,卓越的两道浓眉不由得耸了起来。
“嗯,是个男孩。孩子出生不久,玉闵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去年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患上了肝癌,已经是晚期了。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能力抚养那孩子,我又老了,就在今年年初把孩子送到了孤儿院。”
“于是,您就打电话叫郑耀希来领回孩子。”
“是啊,我想孩子在父亲身边总比在孤儿院要好许多吧。”
“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送到哪家孤儿院了?您有孩子的照片吗?”卓越一口气问了一大串。
梅玉闵的姑妈又抽泣了几声,答道:“孩子两岁多了。叫小迁,梅小迁。”
卓越重复了一遍,示意石东南把名字记下来,“您继续说吧。”
“孩子的照片都被郑耀希拿走了。”
梅玉闵的姑妈沉默了半晌:“至于是哪家孤儿院嘛,好像是天什么的。唉!人老了,记性也不好,写了那家孤儿院名字的纸条也被郑耀希拿走了,我就记得一个‘天’字……”
“您再好好想想?”卓越有些着急起来。
梅玉闵的姑妈半天也没想起来:“只记得玉闵说过,那家孤儿院不在咱们镇子上……”
卓越失望地作了个深呼吸:“这样吧,想起来了给我来个电话好吗?”得到梅玉闵姑妈的首肯后,他将自己的手机号码报给了对方。
挂断电话,卓越自言自语道:“郑耀希是过去接孩子的,难道是?对了,东南,梅镇有没有名字里有‘天’字的孤儿院?”
“有啊,天使孤儿院,就在西郊。”
“这就对了。郑耀希的儿子梅小迁一定是被送进这家天使孤儿院了,昨天上午他祭拜了梅玉闵,下午就到了梅镇。”卓越双眼发亮说。
“一定是。”石东南也激动起来,顺着卓越的思维往下说:“到这放下行李就出去了,他肯定是去了孤儿院。”
“可他去了孤儿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咱们得去孤儿院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