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若岚终于可以告辞回房歇歇,这应酬怪累人的,她斜倚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手里捏着柄湘妃竹骨仕女团扇缓缓摇着,以解暑热。
门虚掩着,静虹推门进来。她打量四周,新房的装饰未撤,仍旧红色为主,帐幔被褥还是喜庆之色,家具摆设都是绍文精心挑选的,是绍文的眼光和风格。
看着本该是自己的新郎,本该是自己的婚房,她冷笑着:“岚妹妹,你就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你明知我喜欢绍文哥,为何还要抢走他?”
“我没有!”若岚道。她脑海里浮现出绍文在越宫饭店告诉她的关于争和不争的论断,不得不说现时她已起了争胜之心,“是你绍文哥追求我的,为何我不能答应?”
“你真是好妹妹,明知我喜欢他喜欢了许多年,为何非要同我抢他?我的人生所得不多,我也只要绍文哥,没想到你就这么硬生生抢走了他!我绍文哥也不是霸王硬上弓的人,他追你,你如若顾及我不愿意,他还能勉强你吗?枉我把你当好姐妹,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把绍文哥让给我呢?”静虹越说越来气。
“这件事你最好搞搞清楚,你去问问你绍文哥是怎么用手段把我娶进门的。”若岚慵懒并不在意。
静虹看着若岚慵懒并不在意的样子,直接上前冷不防打了她一耳光,道:“强词夺理!这巴掌是我赏你的。”
妍翠霜华惊住了。
“周静虹!你还不是李家人呢凭什么在这里撒泼?这是我的房间,霜华,请表小姐出去。”这一巴掌打得若岚激起了脾气,起身怒喝道,“别说我没心要抢,退一万本说就算我抢了又如何?为个男人你跑到我房间里发疯?说明你努力还不够,你注定就是失败者,这一巴掌就当我以前欠你的,从此我们之间再没有姐妹情谊,你不把我当妹妹,我也没必要攀你这个姐姐不可。你给我出去!”
“不用你下逐客令,反正我马上也是李家的人了。周若岚你给我走着瞧。”说完她摔门而去。
居然跑上门来兴师问罪还打人,静虹太过分了,若岚争执争得暑热难当,拿着扇子猛摇一气。
恰恰逢着李绍文又要赶赴南京出差几天,俗话说“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若岚自觉轻松不少,她和他之间至今还没找到一个平衡点,尤其是在夫妻之事上。李绍文不在,若岚知道自己不被待见,她谨守万心巧给她布置的家规,晨昏问安,平常不多言多语,尽力做个贤惠的媳妇。
晚上慕清冲进老爷子的房间,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我去鄂城时,爹您和岚儿谈了什么?”
老爷子从文件中抬起头来问道:“哦?岚儿同你说了什么?”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挑挑眉。
“不是她,是走了的容妈告诉我的,她说小姐出嫁前给她说过心事。”慕清对父亲第一次撒了谎。
老爷子点点头:“你想知道些什么?”
“爹,您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
“你和她不可能,你们是兄妹!现在是,将来也是!她是祁家弃女,祁家不可能让她认祖归宗?只要在江城,她总归是我周世雄的女儿,你懂吗?其实这一层,以你的机智怎么想不到?你毕竟不敢承认罢了。”老爷子说话一针见血,“她最好的归宿就是李绍文。”
“我可以带她走,离开江城。”慕清斩钉截铁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天真!你天天读报纸应该知道时局吧?北边已经兵荒马乱,很难说江城这种安稳日子还能过几年。离开江城你失去了万德的根基,能从哪里开始?若岚更是深闺小姐,只怕外面怎样都知之甚少,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懂吗?与其跟你受苦,你说说李绍文是不是她的好归宿?”老爷子这番话说得慕清无言以对,这是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岚儿婚礼后我对你说的,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可惜你一直沉浸在情绪里,根本走不出来。在商言商,你想想岚儿嫁给李家大少爷,除了她下半生衣食无忧,对我们万德也大有好处,万德被致和压制多久了?况且万德还没有完全从上次危机恢复过来,她嫁过去只有利无害。“
慕清从爹的话里读到了一个结论:掣肘万德的依然是致和,只要有了万德,他就可以做主,只要打败致和,就可以让李绍文乖乖地交回若岚。
曾经若岚与他说起要他真正掌控周家,他那是还没有强烈的紧迫感,还打算从长计议,而今真的等不起了。他与跃华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跃华还有亲娘撑腰,即便分家也少不了他那一份。前段时间的危机,虽然李绍文再没明面上的动作,但万德的弱点一直都没有解决——万德因为跃华的风流史牵连,早得罪了孙长官,被致和牵制。万德的现金流太弱,稍有风吹草动就难以安全,他一定要改变这个局面。
回到银楼,经历了凤凰一事,他谁也不信,一切亲力亲为,他还把抽屉里发现的若岚设计的所有图样,全部带到银楼给师傅们看过,挑其中能做的,推陈出新。他不再像以前那个对人如沐春风的慕清,以前的自己常常客气地礼让别人,重话都说不了两句,他变成更像会恩威并施的商人。
静虹是七月十八下午用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绍武欣然同意娶静虹,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愿,当初还是小孩的时候,静虹总是追着小大人绍文跑,自己更喜欢赶在静虹后面,甘心情愿做她的跟班。
自打定了日期后,李家人全围绕绍武新婚之事团团转。大伯母万玲珑提前来到李府给她送嫁妆。
若岚在水榭边冷眼旁观丫鬟仆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要说不嫉妒是假,人与人最怕对比,对比就会有高下,人言可畏哪。霜华和妍翠聊天说静虹娘亲万玲珑特意亲自来指挥下人铺床叠被,连大少奶奶嫁过来都没有这样的排场。
姨娘张氏和冯氏来凑热闹,张氏说道:“同是周家小姐,这嫡庶到底有别。如果是大少爷娶了表小姐,派头不得更足,登的新闻名头会更响。”
“可不是。”
宅子里,若岚自是听得了看得见。自从她嫁进了李家,性子收敛了许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每每听人议论,都悄悄走开了去,走开不代表她不放在心上,这宅子里谁不是看大少爷的面子,大少爷不在,谁又能护她周全?况且新进府的静虹,恨自己恨得入骨入心,她清楚李府的人看自己不过是外来者,一时间做做客还罢了,倘若翻身做主人仿似绊动了主人们的神经,驳了他们的面子。若岚彻彻底底感受到浸入骨髓的孤独。
李绍文和若岚都坐在一旁椅子上观礼。敬新媳妇茶时,万心巧笑眯了眼,特意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李绍文看了娘一眼,登时心头不爽。娘还没给过若岚红包呢!按家规二媳妇娶进门是绝不能超越大媳妇的。娘素来躬行礼仪,这样越矩的事她难道不懂?
“谢谢娘。”静虹撒娇道,更惹得围观人群对着若岚议论纷纷。李绍文抓紧了椅子扶手。他有些薄怒,静虹进门动静这么大,这是把若岚置之何地?若岚虽然面上淡淡地,李绍文能感受她的心伤,他及时伸手去抓住了她的手。
若岚对视着他,他也曾是令她有好感的男人,若非那些话和车里那件事,若岚不会对他心有芥蒂。可放眼望去偌大的李府,靠得住只有身边这个男人,既然认命来到这里,她也该愿赌服输,她主动回应他,对他展颜一笑,态度缓和不少。
李绍文心里一喜,周遭繁杂中眼里只有身边端坐的这个女人。礼未毕,他忽然聊发少年狂拉着若岚离开。
万心巧哪里受得了,原本她做样子给若岚看,有意刁难她,不想李绍文为她出头,带着她离开,她的怨气一股脑地记在若岚头上。静虹也没想到有这一出,看着空空的位置,盖头下的她暗暗把指甲掐进肉里。
“最后一项,送入洞房。”司仪及时唱和着。大家回过神继续热热闹闹地把新人送入洞房。绍武静虹的新房与绍文若岚的相对,一个在西一个在东。静虹由绍武牵引着走进了西厢房。李绍武抱得美人归,可谓人生一大快事。
绍文吩咐司机备车出去转转,实际想带她避开家里的议论。两人刚准备跨出大门。
“你们给我站住!今天你弟弟大婚,往哪里去?”万心巧威严的声音身后响起。
“我和岚儿有点事,晚上就不要等我们了。”绍文头也不回答道,他安之若素。
“难怪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养你这大还不如你媳妇的一句话管用。”万心巧鼻子一酸,拿帕子拭泪。
“娘,凭心而论,我为什么带岚儿走您不明白吗?非要我说破?”
万心巧没料想自己一碗水端不平惹怒了绍文,反将了自己一军。
“娘,您不尊重岚儿就是不尊重我,我知道选她没遂您心愿,可她是我喜欢的人,是这个家里的大少奶奶,您以后不要这样当众给她难堪好吗?”
若岚一直注视着绍文,他的话令她感动,这话点醒了他,他是自己的丈夫!是她下半辈子应该依靠的人。从来没有想到绍文会坚定不移地维护自己,今天像一把大伞一样矗立在身后,叫她如何不感动?
万心巧无言以对。
“娘,我们走了。”绍文大步流星扯着若岚,若岚匆匆和万心巧行了个礼跟着绍文的步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