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画锦记起了与临岐相处的记忆,也记起了忘川的那短短的十日时光。脑海里不断有声音告诉她,旭华只是因为要得到忘川之眼才故意接近她,他根本就不在乎过她,所有的爱不过是利用……
临岐看着她眼角流出的泪,伸手为她擦拭泪滴时,却被唐画锦闪开了。
临岐苦笑,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原来时间这么残酷。
临岐收回脸上的哀愁,心想,若是能向她解释清楚,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于是开口:“十几年前,冥界找到了忘川之眼的消息传到了魔界。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便马上去找你了,可等我赶到后,你已经没了踪影,再之后你便入了轮回……”
对啊。那个时候她心伤过度,对欺骗她的旭华失望至极,一气之下就将自己眼眶里存放了几百年的忘川之眼剜了出来,交给了旭华,之后旭华也允诺她,许她一世凡尘自由。只可惜,凡尘一世,纵有万般风景,她也只能以耳倾听。
唐画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蹲下去嗅了嗅那些花。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这些花还能开这么久,既不凋零也没有失了身上的香气。
“小小,对不起。我没能做到让魔界繁花遍地……”他的话语中带着些许自责。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临岐,谢谢你……”
该自责的应该是她才对。是她把那个一直保护他,在她无助时及时给她温暖的男人忘了。他明明这么好,为什么她还是不能忘了旭华。
若是在幼时,她一定能接受临岐,毕竟临岐陪了她百年之久,而她与旭华相处不过短短十日,又或者加上人间的十六年甚至多出两年的时光。可是怎么算,都抵不了临岐给予她的百年回忆。
入轮回前,她曾对旭华说过的,要永远忘了他,可他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为何要再三闯入她的生活?又为什么要让她再一次喜欢上他?
临岐知道她现在还不能适应,也知道她心里的那块位置早已被另一个人填满,所以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回来便好,等了几百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说完之后,他的神情略微暗淡,再没说下去就匆匆离开了。离开大殿时还嘱咐殿中婢女带唐画锦下去休息。
那位婢女遵照魔君的旨意将她带到一个地方。那是唐画锦幼时的住所,隶属临岐当时住的大殿。年幼时的她常常跑到临岐的屋子里。若他在批阅文案,她就安安静静地守在他身旁。
那个时候因为眼睛不能明所以临岐没有多吩咐她做其他的活,只是让她等他看完那些奇奇怪怪的书,然后陪他出去走一走。那时候她很喜欢跟着他,不顾他的意愿就抓着他的衣袖迈着步子同他一块走,要是走累了,他就抱着她飞到目的地。
可那些时光早已过去,随着天魔大战,随着她坠入忘川,随着她记忆的封存一并流逝了,那个叫小小的姑娘,早已不复存在,她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凡人唐画锦。
唐画锦伏在案桌前,忍不住哭了起来。而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出生之后她会如此害怕上元节绽放在夜空的烟火。她害怕的并不是绽放的烟火,而是厌恶一切与旭华有关的记忆。她第一次去人间,第一次看璀璨夺目的烟火,而这些记忆中恰好有一个人陪着她,那个人便是旭华。
——人间。
旭华狼狈归来,他不但没有找到火凤凰身上的凤羽,还惹了一身的伤。知玉、唐麟溪也同他一道去一道回来,身上自然也添了些伤,但总体来说,旭华受的伤比他们还要严重。
命格星君在得知旭华等人归来正赶往秦府的消息后,于是匆匆从天界下来,正好在他们去往秦府的路上碰面。
命格在看到满身伤痕的旭华后,先是震惊,之后就是一撂裙摆,扑通一声跪在了旭华面前。
“命格惭愧!命格有愧殿下所托,未能看住唐姑娘,还请殿下责罚!”
命格将这几日的情况一一道与他听,旭华听着命格的解释,面如死灰,身上的伤口也因为情绪的变动变得更加严重。
“她现在在何处?”
旭华的气息越来越弱,但还是想知道唐画锦现下在哪儿。命格不敢隐瞒,便道:“我在秦府见过假的唐画锦,是一只蝴蝶幻化而成的。看她身上的气息,似乎来自魔界。”
“所以,是魔界的人将她掳走了?”
“这……”命格也不敢断定,因为他在秦府时发现了唐画锦首饰盒里的纸条。上面的信息让他为之震撼。从信中的文字可以推断,唐画锦有可能是自愿离开的。
“你不说,那我便去问问!”说完,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旭华已经用瞬行术前往秦府了。
秦府后院内一阵风吹过,坐在院子外的'唐画锦'感受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开口道:“殿下怎的有空过来?”
旭华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的面容,还有她的眼睛,心脏开始隐隐作痛。但同时,心里不断有个声音提醒他告诫他,眼前人并非真正的唐画锦。
小蝶从房间内端了茶走到他们面前,将热乎乎的茶放置桌上便站到'唐画锦'身边。旭华瞥了一眼小蝶,她的瞳孔毫无生气,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应该是被眼前人控制了。
“是谁带走她的?”
“没有人带走她,是她自愿走的。她只是想知道所有的记忆,而你们却偏要让她失了记忆。你说,她是选择留下来被你们洗脑呢?还是去寻找真相呢?”
'唐画锦'观察着眼前人的神情变化,很显然,就连他也相信真正的唐画锦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奉劝殿下一句,我家主子与唐姑娘有着百年的回忆,主子对唐姑娘可不必殿下差多少。”
'唐画锦'看了旭华一眼,伴着嘴角的一抹阴森的笑,手掌积聚灵力,趁他恍惚之际直接一跃朝他攻去。知玉等人追逐着旭华的气息及时赶到秦府,千钧一发之际将偷袭旭华的'唐画锦'击倒。
“大胆妖孽!竟敢袭击殿下!”知玉一怒之下,正要一掌打向'唐画锦',就被命格拦了下来。
“先留着她!若没有她代替唐姑娘,秦府上下肯定会乱了套,到时候天帝便会知道唐画锦在魔界之事!”
知玉听了命格的话,收回怒火。一旁旭华突然吐出一口血来,气急攻心,晕倒在地。这下子把在场的人都吓得半死。
知玉和唐麟溪赶紧将旭华送回冥界,命格与药神宫的药仙若风有些交情,便回了天界将药仙请来冥界为其诊治。
若风诊治完后,又向旭华施了一个时辰的仙法,施完法之后旭华身上的伤才没那么严重。
“仙上,殿下他没事吧。”知玉着急地上前询问。
“三殿下究竟去了何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知玉和唐麟溪相顾无言,命格约莫能猜到一些。若风见他们不言语,大概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也就没有再追问。于是两指一并变幻出几味灵药,炼成了丹药让旭华服下。临走前还嘱咐道:“殿下这几日要好生修养,切莫动用过多的灵力,以免伤了精元。”
命格送走若风,唐麟溪看了眼旭华,转身就想走被知玉拦下。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魔界,把我妹妹要回来啊!”
“没有殿下,你入得了魔界之外的结界吗?就算你入得了魔界,就凭你现在的灵力如何把她带回来?”
唐麟溪冷静下来,虽有不甘但知玉说得不无道理,他若去了,也不过是逞个匹夫之勇,没有任何作用。
——魔界
唐画锦不知何时伏在案桌睡着的。清醒之后她就起身想到外面走走,但因为习惯了小蝶在身边照顾,换了个地方,小蝶又不在身旁,所以一个不小心撞了桌子又撞椅子什么的。怎么说她之前也在这里住过百年,屋内的放置又没有变化,变化的大概只有自己。经过了这么多年,对这里的一切早就陌生了。
唐画锦试着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依靠着记忆和身体的反应能力,在屋内转了好久才走出了屋子,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清新的空气伴着温柔的风一并拂过她的脸颊,吹起了她的发丝。
“怎么出来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因为很突然,所以她被吓了一跳,加上身体的反应,本能地往后一退,险些撞到身后的柱子。
好在临岐及时出手,一个瞬行术直接挡在柱子前。唐画锦这才没有撞到柱子,反倒撞到了临岐的胸膛。
“对不起。”唐画锦颤抖着身子,就连声音也颤抖了。
“你害怕我?”
原本愉悦的心情被唐画锦惊恐的反应瞬间烟消云散。
唐画锦没有回应他,要说不怕,应该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经过了昨天的一切,在记忆回来后,她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
临岐感受到了她的害怕,没有多计较什么,于是将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衣袖上,让她抓着。
“我们出去走走吧。像幼时一样,你就这么牵着我的衣袖。”
唐画锦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幼时她就是这般,拉着他的衣袖,边走边闹腾,有时候扯着他的衣袖蹦哒着、嚷嚷着让他走快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这样牵着他的衣袖,任由他带着她四处走。
走了许久,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白如玉脂的面容上少了一颗透亮的眼睛,他的心就像被揪着似的,心如刀绞。
“你的眼睛……”
落寞的神情没有人看到,在听到眼睛二字后,搭在他衣袖上的玉手悄然滑落。她的眼睛早就没了,因为是她亲手剜的,所以她记得很清楚。那血淋淋的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是我把忘川之眼交给他的。”这么一说她还真是有点对不起临岐,那忘川之眼可是他父君让她保管的。虽说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将忘川之眼放在她身上,但也因了那忘川之眼让她得以重获光明。但也因为忘川之眼,让她遇上了旭华,让她爱上了旭华,伤情一生。
临岐倒也多在意,他最初同意让父君将忘川之眼藏匿于她的身上,也仅仅只是想让忘川之眼成为画锦的双眼。
没想到兜兜转转,不但让他失去了他的小小,还让忘川之眼成了束缚魔界的一大法器。
“这忘川之眼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魔界,如今倒是施展了极大的作用,将魔界困了十几年……”
唐画锦突然想起来,她来魔界时的确有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没想到竟是忘川之眼释放出来的灵力构成了困住魔界的结界。
天界此举实在不公,在天魔大战中,魔界已经伤亡惨重了,也已经答应了天界永不再发动战争。再者,天界坐拥青丘、花界、水族等多方势力,又何惧一个势单力薄的魔界呢?天界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太不公道了!天界置魔界众多生灵于何地啊!
“不说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临岐牵着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