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淼得知爸爸要回来,不管谁哄他都不肯上床,非要等黄灏回来再睡。电视也不看,耳朵一直在听着外面,时针指向十一点,喇叭刚鸣一声,他便从奶奶的大腿上蹦达下来,欢快地跑向大门喊着:“爸爸回来喽,爸爸回来喽。”急忙去开门。
黄灏伸开双臂紧紧地把儿子搂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他的脸庞。
“小宝贝,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呀?如果被坏人拐卖了,或被车撞了,爸爸也活不下去了,去见你妈妈算啦,下次再不许一个人溜出去,记住了么?”
“记是记住了,如果你还不带我去见妈妈,我还是要逃出去找你的。”
“你今天怎么找到爸爸办公室的?为什么要去找爸爸?”
“爷爷奶奶都出去了,我不喜欢跟她在一起,趁她上厕所偷了罐头里的硬皮,坐公交车去市府找你了。是爷爷平时教我如何坐公交车的,我记在心里了。到了你上班的地方,我看到照片找到你的,我要你带我去见妈妈,我好想好想妈妈。”
黄灏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一提怡然他便悲从心中来,黯然神伤,表情冷峻,泪盈于睫。
“小宝贝,夜深了,先去睡觉吧,爸爸洗澡后陪你一块儿睡,行么?”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妈妈呀?”
“再过几天好么?爸爸刚上班很忙?”
“再过几天是几天呀?爸爸没时间陪我去,我自己去好了。爷爷说妈妈在东洲市东郊烈士陵园睡觉,有妈妈的照片,我找得着。”
“小宝贝,那你想什么时候去见妈妈啊?”
“我明天就想去,爸爸能答应吗?”
“好,我答应你明天去见妈妈,你现在马上睡觉,行不行?”
“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爸爸骗我就是小狗。”
儿子由妈妈带去睡觉了,黄灏靠在床头一点睡意也没有,白天他把工作排得满满的,把痛苦寂寞的时光都融化在工作中,可是一到晚上,怡然的身影便在他周围飘忽不定,她没有死,她就在自己身边,更在自己心中。他凝视着对面墙上怡然的照片,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相聚的时光是多么的幸福短暂,旋踵即逝;寂寞的长夜是何等的痛苦漫长,绵绵不绝。孤枕难眠,形单影只,倍感凄凉。这个房间怡然住了一个多月,就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这是上帝的恩赐。儿子是怡然的生命,儿子是怡然的化身,何时能走出痛苦的困境?何时能结束不幸的婚姻?守住死亡的婚姻,挡住外来的骚扰,‘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此生唯有生死之恋了。
天麻麻亮,黄灏朦朦胧胧中听见敲门声,“爸爸,爸爸快起来吃饭,我想早点去见妈妈。”
黄灏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六点,儿子这么早就起床了。他下床开门,只见儿子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白色运动鞋,笔挺地站在门前。
“爸爸,奶奶说去看妈妈要穿一身白衣服,妈妈喜欢干净,喜欢我穿白衣服的模样。”
黄灏抱起儿子亲了一下,“小宝贝,你昨晚是不是想妈妈睡不着了,爸爸也想了一夜哦,想得好心痛啊!”
“嗯,我也没睡着,我好想妈妈抱我亲我,送我去上学然后接我回家。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接送,妈妈亲亲抱抱,毅淼没有妈妈,毅淼太可怜了,同学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爸爸,我像根草吗?”
儿子哭了,黄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父母急忙上楼问:“灏儿,怎么一回事呀?怡然去世已二个月了,你为何老是把自己埋葬在痛苦里呀,应该拔出来了。”
“奶奶,我要妈妈,我想妈妈,爸爸是被我弄哭的,不是妈妈叫他哭的。”
黄灏穿上一身怡然最喜欢的大学毕业前夕买来的黑色运动服,怡然也有一套。他们每天穿着相同的运动服去打球、跑步、登山、郊游……
痛苦时刻回忆欢乐的时光,只有陡增痛苦罢了。黄灏对着怡然毕业时,与自己搂着肩头拉着手,在大学校门口合影的相片,饮泣道:“怡然,今天上午我要带着我们的儿子去烈士陵园看你了,你高兴么?你会像这一张照片那样笑得舒心灿烂么?”
妈妈喊开饭了,黄灏下楼见外面下着濛濛细雨,对儿子说:“小宝贝,今天下雨,白衣服会弄脏的,换上你妈妈给你买的,那一套黑白格子的小西服好么?穿上去挺神气潇洒的,你妈妈肯定喜欢,好不好?”
“我听爸爸的,只要爸爸肯带我去见妈妈,什么都听你的。”
毅淼换上小西服,黑色皮鞋,父子二人倒挺帅的,只可惜黄灏面无表情,心情抑郁,步履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