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清晨,半弯残月像一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被抛在了西天边,斗大的金球,从东方的大海深处冉冉升起。黄灏隐隐约约听到耳旁怡然在唤他,“黄灏、黄灏,日上三竿了,该起床喽!国庆节快到了,我们上午把结婚请帖都发出去,下午去拍婚纱照,行么?我都已经准备好啦。”
“行呀!怡然,可是我还想睡矣。天真的亮了么?我感觉不到阳光呢,请你进来把窗帘拉开吧!”
“噢,懒虫,昨天买结婚用品,跑累了吧?”
“谁说累呀,此生能娶你为妻,最苦最累也值得哦。”
“灏,你昨晚睡得好吗?我一直睡到东方泛白哩。”
“是么?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现在想想都觉得离奇荒唐。”
“什么神奇的梦,快道来给我听听呀!”
“我梦见自己睡在一片馨香四溢、芳香扑鼻的桃花林中,全身被粉红色的花瓣严严实实地盖住,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我在睡梦中仿佛听到寺院里的钟声由远而近,‘当---’一计大磬长鸣!接着是钟声震响,不一会儿,好像听到寺院里所有的僧众急急忙忙地在赶路,接着又看到有一位身披黄色袈裟的老和尚从禅房里庄严地踱出来,神情严肃中微露喜悦,走到红烛高烧、炉香乍热的佛龛前,敛神闭目。继而听到第二声大磬长鸣,倏忽间,万籁俱寂。一恍惚,忽见你面带微笑,打着一把粉红色的油纸伞,踏着轻盈而迟缓的脚步,款款地向我走来,盈然相顾,刚想执手,你却倏然而逝。留在脑海中,只剩春光无限的一笑,想抓怎么也抓不牢。唯有落花满襟袖,桃花顺肩流。我站起来爱惜地抖落身上的花瓣,火急火燎地向桃林外奔去,追寻你修长匀称的身影。”
“哇,好美的梦哟!只可惜好梦不长,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矣!假如真的有一袭袈裟相伴,那是永恒,不是孤独哦。”怡然若有所思地回答着。
一翻身,一眨眼,才知是个梦,黄灏顿觉自己被痛苦寂寞团团围住,梦里,那桃花林中回眸四顾的肖怡然,离开他已经整整五年了……
黄灏永远也忘不了1997年9月19日那一天,乌云低垂,秋风萧瑟,天灰蒙蒙的,秋雨连绵,又阴又冷,高东村办公楼的里里外外挤满了男女老少。早上八点十分钟,当他抱着怡然的骨灰盒缓缓地走进高东村办公楼大门的一刹那,顷刻间哀乐齐鸣,鞭炮噼啪,锣鼓喧天,响彻云霄,哭声似排山倒海般袭来,周围的人群无不泣涕如雨,哭天抹泪,伤心惨目。
九时整,灵车出发,送行的人们嚎啕大哭,涕泗滂沱,哭声在山谷久久
地回荡着,回荡着---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嗯嗯嗯嗯……嘤嘤嘤嘤……
伴随着犹在耳畔的哭声,黄灏跌入痛苦而深长的回忆中……
1987年8月21日,在浙北一所颇有知名度的东洲大学新生报到处,家长、学生扛着大包、小包,川流不息,络绎不绝,紧张而兴奋地忙碌着。在熙来攘往的新生中,唯独有一位清丽可人的姑娘,形单影只,面带忧郁,深深地吸引了黄灏的眼球,怀着好奇尾随其后,偷看她的登记表,记住了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故事便在东洲大学的人文学院中开始了……
正文
“滴铃铃、滴铃铃、滴铃铃……”,下课的铃声急促地响着。不一会儿,同学们鱼贯而出,肖怡然夹着一本《唐诗研究》悄悄地跟在后面,猛听见有个风度翩翩的男生在高声地喊她,“肖怡然,肖怡然,请等等我,等等我,我们去湖边林荫小径走走聊聊,好么?”
“哦,你是我同班同学吗?刚上学,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叫肖怡然啊?”
“噢,我看了你的登记表后,事事处处留意你,便记住了,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
“我叫黄灏,本市人,走读生。1970年出生,今年十八岁,比你大一岁。你是农历1971年7月8日出生,阳历是8月28日。现在离晚饭时间还早,我们去湖边拉拉家常,肯赏脸么?”
怡然犹豫了片刻说:“大家都是同学,当然可以啊!”
二人朝湖边林荫小径走去,一边走一边聊。只见晚霞照在湛绿色的湖面上,散为一江金光。闪烁着的霞光转眼间就笼罩了一切,大地像铺展开了一幅瑰丽的织锦。
“怡然,别的新同学都是有人护送,而你孑然一身来校报到,你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竟有这般忙么?”
“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兄弟姐妹,我是浙南农村来的一位孤儿。妈妈生我时大出血而故,爸爸是靠做豆腐挑担叫卖营生的,为了我免受伤害,一直未续弦,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视我为珍宝,特地拜访城里的先生为我取名,今年我刚考上大学,父亲却因操劳过度,抑郁成疾而终。”
“嗯,原来如此,你的身世够悲凉的哩。”
“是的,你是本市哪里人?男生为何也读汉语言呀?你看我们班四十五个同学,仅有十二个男生呢?”
“我是本地东洲市人,爸爸在东洲市市府工作,妈妈弃教从商,搞房地产事业,还有一个姐姐在东洲市中学教书,她也是汉语言毕业的,我是受她的影响而选择读汉语言的。”
“噢,真不错,你的家庭好幸福好温暖喔。我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啊!可惜我连这个最低的愿望也成了对生活的奢求咦。”
“怡然,你不会太孤独的,有那么多的同学陪着你,以后不寂寞了。上学第一天,老师同学们按照入学的分数,从高到低确定班干部,你是班上分数最高的一个,我是第二个,你为何不愿当班长而去担任会得罪人的纪律干部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能力有限,怕自己难以胜任,纪律干部他们都不愿意当,总得有个人担任吧!”
“你挺善解人意的,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会鼎力相助,若有人欺负你,我会主持公道的。”
“哦,谢谢你!晚饭的铃声响了,我们去食堂就餐吧!”
“好的!”
“叮铃铃、叮铃铃……”放学的铃声响了,又到纪律干部肖怡然公布罚款名单的时候了。顿时,如往常一样,像锅里开了的水沸腾起来。同学们有的坐在桌上,有的站在凳子上,有的斜靠在窗户上,眼睛紧盯着黑板。
“什么,我下午才迟到五秒钟,这也算?”王玫一见自己“榜上有名”脸一黑,怒视着怡然,嗓子大了起来。
“哇!我更倒霉,被罚一元!我自修时在讨论数学难题,这也有错?”黄赟不服气地一拍桌子跳到地上,头上冒着热气,鼻子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气势汹汹地往黑板前挤去,举手欲打怡然。
爱打抱不平的卓欣悦急忙上前挡住他说:“你影响了别人学习,就该按规定处罚。”
“罚、罚、罚,财迷心窍,好,给你!”一只一元纸币折成的“飞机”飞向讲台。
“砰、砰、砰!”几枚五角及一元的硬币出打在黑板上,“捡去吧,富婆!”
“你们太不讲理了!愧为大学生。自己迟到、违纪,还有何颜面挖苦、打击怡然同学。走,找辅导员评理去!”黄灏忍无可忍,气咻咻地拍案而起,一听此言,那些“榜上有名”者自知理亏,立即噤若寒蝉,惊愕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纹丝不动,就像电影中的“定格”,随后一哄而散。其他同学也散去了。课室里只剩下含着泪花,低头沉思的怡然及在身旁安慰的黄灏。
自从怡然被同学欺负后,黄灏便经常约她一块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听课,一同出去过节假日,想方设法接近她,保护她。
有一天下午放学后,同学们都出去玩了,黄灏见怡然还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便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关切地问:“怡然,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何还要拼命读书啊?奖学金的钱足够你交书学费及日常生活支出,为何每个节假日都要出去打工,拒绝我及同学们的约会?”
“我的一切费用都要自食其力,不勤工俭学就会入不敷出,不刻苦攻读,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啊!”
“你不要那么辛苦了,我家不缺钱,我资助你吧!需要多少尽管说。好么?”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借钱总要还的吧,我不想背债。”
“不用还,就让我和你贫困资助结对好了,我向父母打声招呼就行喽。”
“谢谢你!我真的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