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觉得自己的心情降到了最低点。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感。对事业，对爱情，对生活，对未来，对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
日子一天天这么平凡地过去。没什么惊喜，也没什么大不同。
有时，她很想打破这份表面上的宁静，很想改变些什么，却又无所适从。
最近，素素得空又去看望了张姐一次。令素素感到欣慰的是，张姐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并且，张姐的案子有了重大的进展。
那天张姐遇袭时的地下停车场录像显示，凶手是从张姐近旁的一辆车里忽然窜出来攻击她的。凶手作案时戴了墨镜，另一个开车的同伙也是全副武装，很显然那辆车也事先做了些伪装，牌照自然是假的。
这种种假象也的确给公安人员办案制造了一些困难。似乎一时成了无头案。但公安人员不放过每一条细微的线索。他们从那个匿名公用电话查起，又通过锁定公用电话以及张姐住家周边的一些监控录像，经过反复确认，最后基本锁定了那两个凶手。不久，其中一个案犯很快就落入法网。据他交代，他和另一个同伙是受人指使，他们通过连续跟踪，踩点，那天是瞅准了机会以后才下的手。事后他们每人得了五千块钱赏金。另据他交代，他的同伙已在前几天离开了A城，去外地另谋生路了。
很明显，这两名案犯都是在A城打零工的流动人口，都属于外来务工人员。而指使案犯的幕后黑手就是被张姐曝光过的那两家不具备良好资质的施工单位的其中一位姓刘的包工头。以前，他俩都在这位姓刘的包工头手下干过活。很快，公安人员就顺着这条线索抓捕到那个包工头。再加上《A城报》新闻部同事们的齐心合力，抱着一查到底的决心。由此，更多黑幕渐渐浮出了水面，最后矛头直指交通局的一位重要领导。这位领导亲自抓这项重点高速公路建设项目，采用假投标的形式，把中标项目指派给了他“中意”的两家施工单位，并专门指定材料供应商为他们供货。经查，这位领导从中某得了近六百万的好处。没多久，这位领导就下马了。
在《A城报》的庆功大会上，张姐的胸前佩戴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那朵大红花看在素素眼里，分明就觉得更像是张姐出嫁时的行头。庆功大会以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庆功宴。那天，素素因着心里为张姐高兴，喝下了许多酒。张姐没等到庆功宴结束就提前告退了。
临走时，张姐凑近素素耳边打趣似的说：“别喝爆了！回家后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嗯。哦。”素素随口应承着。
素素本想趁机随张姐一起开溜。可这会儿她被另几位兴头上的同事缠住了，根本走不脱。他们正兴味盎然地玩着喝酒游戏。这喝酒游戏的玩法既简单又文雅，就是随便说出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地名，国内的你得正确说出属于哪一个省份，国外的你得正确说出属于哪一个国家。说出的地名当然是越偏僻、越生分越好，这样才能难住对方。
“哈！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而这会儿，诸位是恨不得立马就有一幅世界地图挂在面前吧。”《A城报》“走遍天下栏目”的老马堪称是世界活地图。每遇此类节目他最得意忘形了。此刻他正神气活现地一手高举着酒瓶，一手指手画脚地随时纠正别人的错误。
素素这方面的知识也稍有欠缺，说错了两个地方，自然也被罚多喝了两杯酒。
但那天，参加庆功会的同事们都因着心里的畅快，放得特别开，所以到了最后，大家不管输赢，也不分男女，不分你我，基本上都喝得有点高了。所以，素素那晚被司机送回家后，根本就忘了张姐所叮嘱她的事。
手机一直在响，素素勉强还能接听电话，“喂……”
“我是张姐。”是张姐打来的。
“唔……知道。”素素应答着。
“小丫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怎么搞的？真喝高了。”张姐电话里面有点小责怪。
“啊？是张姐，对不起了。喝酒……喝得晕乎了。忘了。”素素呵呵笑着说。
“小丫头，我要去北京了。”
“去北京？出差？”素素一下子没搞清楚张姐话里的意思。
“是要调去北京工作。”
“我要结婚了。”
素素的酒一下子醒了六分。
“呃？结婚？是……是和老师吗？”
“是的。”张姐确定地说。
“那……那太好了。那你刚才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张姐，你知道吗？看到你今天胸前佩戴的那朵大红花时，我就已经预感到这件喜事了。”素素说得没错，这就是她当时的预感，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灵验。
“是吗？你这个鬼丫头。”张姐在电话里开怀地笑着，此刻她应该也想到了她胸前佩戴的那朵大红花。
“你现在在家吗？我现在就想跑过来庆贺！”
“你不是喝多了吗？”
“没……没关系。这会儿我好想钻进你的被窝里，和你说点悄悄话。”
“这会儿我可累了，没那得瑟劲了。明天吧，明天我俩再好好找个地方细说去。”
“真没劲。”素素无奈又抗议着挂了电话。
此刻素素的酒已经全醒了。可不知怎的，她忽地又徒生了想喝酒的欲念。最后，她竟然拉开了冰箱门，又拿出了那瓶还没完全喝空的法国葡萄酒。这回，素素也顾不上用酒杯了，她只管昂起头，直喝了个瓶底朝天。素素高兴啊。她真心为张姐高兴。她现在喝下肚的酒就权当是提前为张姐庆贺了。可她的心绪为什么如此难以平复？她想哭。
第二天，素素见到张姐时，仍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她们相约在离报社不远的一家“奇缘”菜馆。以前她俩也曾相约着去过两三次。这家小饭馆的菜品和口味都相当不错。
“小丫头，我很快就要走了。我的全部档案已调走，挂在了北京的一家文化单位。而且，以后我确定不会再继续跑新闻了。有空时，一个星期去上一两次单位就行。不去也可以，可以在家里坐班，审稿之类的。这样，我就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我自己身上，充分地享受生活了。”
“真好。”素素发自内心地替张姐高兴。
张姐的整张脸都神采飞扬的，看起来好像一下子就年轻、精神了许多。
张姐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这件事，除了我们报社的上层领导知晓以外，目前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我不想张扬出去。”
“嗯。我懂。”素素理解张姐的心情。
“师母去年就生病走了……我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来考虑。期间，老师还专门来了A城一趟，征求我的意见。另外，他的一双在美国上学的儿女也在前不久分别给我写了信，还寄来了他们的合影。他们都很尊重我。尤其这次，发生这件事以后。在养病期间，我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放下一切包袱去北京陪伴在老师身边。人生无常，假如我这次真出了什么意外，此生就再没机会圆我们这一段未了的情缘。只能有朝一日在天上相见了。”张姐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吸起来，“但我还是有不少担心。这些年我一个人随性惯了，职业使然，还养成了一些坏毛病，比如抽烟、喝酒什么的，不知老师会不会干涉我，限制我。”说着，张姐又有所顾忌地摁灭了烟头。
素素知道，老师是她心头日日夜夜悬挂着的一盏不灭的神灯。
“而且，我已经这么老。”张姐用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你永远都是你老师心目中的大美人。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任谁也无法取代的。”
“你小丫头别糊弄我了。还什么大美人？这两年我尤其觉得自己老得快。平时我连镜子都很少照。更不敢随意翻看以前的照片。所谓的美人迟暮，的确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原来张姐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啊，素素在心里感慨着。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张姐总归是幸运的，在她迟暮之时，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总的说来，这仍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张姐把话头转向了素素。
素素摇摇头，今天她不想谈她和程心亮的事，她不想破坏张姐的好兴致。
“你可别效仿我。不要轻易为一个男人付出太久的等待。这等待的过程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寂寞的煎熬和绝望中慢慢销蚀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再者说，有的人值得你等，有的人并不值得你等。”张姐见素素不愿意谈自己，也不好勉强，但仍忍不住提醒了她几句。
是的。素素认可张姐的观点。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尽相同的故事，经历不同，结局也自然不尽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