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心急火燎地带着虎子去地里除草,何燕巧在家坐在床边看着扣儿,心中却在那里盘算着心事。种地真是辛苦的事情。这不是她怕苦,事实上,春天要犁地,要播种。
等种子总算是发芽了,可是草长得更旺盛,又得要除草,又不像后世有除草剂可以喷,现在除草,全靠人的一双手,弯腰、拔草、扔掉,再弯腰,再拔草,再扔掉……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手抽筋。
这还不算完。小何村雨水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为了有个好收成,还得时常浇浇水。可是浇水也不容易,如果不是自己家就有井,还得买水,那真是贵死了。
这还不是全部。一年至少还要施上两次肥。
间或还要除几回草。
这样辛苦一年下来,到了秋天的时候,还要收获。收获地里的庄稼并不像玩QQ农场,点点鼠标还觉得累,又弄出个“一键收取”功能来。这个收获,可是正儿八经地,要一镰刀一镰刀地割,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家运。
还要先晒干,晒干了再脱粒,脱粒完了还不能算完,还要脱壳……碾碎,这才成了面粉。
而一年到头这么的辛苦,到手的那些东西,却还并不是说,就是自己的了。一般的农家人还要纳税。与她上辈子那个农民免税,国家税收由工业与商业支撑完全不同,这个时代的国家运营所需要的税金,完全是由农民来负担的。
而做着大生意的商人,开着矿的官人们……他们是不需要纳税的。还有,当官的人,他们的地也是不需要纳税的。这样的情况,整个社会就好像是一个蜂群,蜂王是被奉养的,是不需要干活的。兵蜂也是不需要干活的,还有一群公蜂,整日游手好闲,养得个大无比,却也是不需要干活的。
唯一需要干活的,是体小力弱的工蜂,干得多,吃得少,所以它们的寿命只有一个月到两个月。就如同现在这片大地上的农民,做着最多的活,吃着最差的食,却要奉献出大半的家产。如果哪年能够吃个饱饭,那都是上天保佑。这是因为这样,他们的寿命一般也极短。
而何燕巧却不得不承认,她竟然也是特权阶层中的一个。虽然她家看着真的很穷,但是何氏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也就是何树翔的父亲,天水城下天水县的县尉何洪铭。有他在上面罩着,小何村的所有何氏族人都是不用交皇粮的。
只是这个“罩”着,当然也不是白白罩着的。为了免税,小何村人所有的地全部都转到了何立铭的名下,然后每年秋收的时候,会交何立铭一份“租子”,就跟租用他的地耕种一般。当然了,这个所谓的“租子”比起真正的租地主地所交的租子来,要低得多。
这样一来,两赢的局面,皆大欢喜。唯一不欢喜的,可能只有国家机器了,因为损失了税收。可是它会说话么?不会?那谁管它。
可是就算是不用交税,何燕巧也不愿意继续种地了,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做什么活不比种地种田轻松?赚的钱还多。一时间,何燕巧无比地理解她上辈子那些进城务工的青年农民了。
只是现在这个时代,就算她想进城务工,也得有人要啊!
何燕巧越想越觉得气闷。
还有自己的那么大的一个湖,到现在还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补充了一下自己家里的菜篮子。这可真真是明珠暗投了,别人有了空间,可以干那么多的事情,可是自己偏偏却是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无力。
湖里的鱼那么多,可是她哪里敢卖?虽人问她鱼是哪里来的她怎么水,小何村连人喝的的水都不够,难道还能有多的水养鱼?那些菜,她怎么跟人说在哪里种出来的?
根本说不清。一不小说泄露了自己的秘密,那自己可就是死期该到了。
还有,洞庭湖边是著了名的鱼米之乡,可是自己现在能到的地方,偏偏只有一点菜,几棵树,一片水,剩下的地方,全是草……全是草啊!要那么多的草干什么,她又不能吃草!
何燕巧真的是郁闷极了。那么鲜美的草地,如果喂个羊养个牛什么的,那就是上好的草料,可是偏偏家里不养那些……
对啊,为什么自己不能养这些东西呢?那么多的草,不养样东西,那可真的是怪可惜的……
可是,养个什么呢?养羊?何燕巧想了想牛价,挠挠头,牛那么贵,羊只怕也便宜不了,不是现在自己家的条件买得到的。
猪?要不要捉个小猪崽呢?不过何燕巧虽然从来没有养过猪,可是她也知道,这种杂草,猪似乎不是吃的。算了,这个也pass掉。还有什么吗?
鸡?鸡完全可以放养,就让它们自己在湖边的蓦地里吃嫩草、寻虫子吃。
对了,鸭子也挺好的,它还能自己到水里捉鱼虾,能省大功夫……
可是,关键是自己怎么跟别人说起呢?天天赶着鸡鸭出去,赶着赶着,就不见了?那别人肯定会起疑心的吧?
还有,买鸡崽鸭崽也是需要钱的吧?就算比牛啊羊啊什么的便宜很多,可是总归还是需要拿出真金白银出来的吧?可是现在家里的情况,才办完丧事,家里几乎已经是精穷的了,哪里还拿得出这个钱?
看来,还得再卖一阵的水。
一想到卖水,何燕巧便又开始发愁何洪福那里了。他那里现在已经应该干了吧?现在他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还想要来强夺这个泉眼?毕竟现在泉眼再次复活了。
祠堂旁的那个院子里,何洪福在咆哮……是的,在咆哮:“又没有水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不管出多少水,只要被你们一碰,就不出水了?滴水都不出了?”
几个长工被他骂得跟孙子一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谁今天干活前没有给我洗手!”何洪福咆哮着,声音越来越大。他真的是出离愤怒了,这也是他老婆昨天突然提醒他的,是不是有长工晚上干了那事,白天干活前又没有洗手,所以将晦气带到井上来了?
水是多尊贵的东西啊,若真有人这样做,水神大人肯定是会生气的!水神可是相当爱干净的,停水那是肯定的!
几个长工谁也不敢抬头。洗手?谁洗过手?平常要是脏,不都是在衣服上擦擦就行了吗?就算眼前有口出水的井,这水他们也舍不得用啊。这么清澈的水,用来喝都觉得玷污了一般,谁敢拿它洗手?
何洪福将几个长工全部看了一遍,心中都绝望了,难道水神大人会生气,这些蠢货,竟然没有一个洗手的!
“你们谁没有成亲的……不,昨天晚上给我玩了鸟的,给我站出来!”何洪福简直是要出离愤怒了。
几个长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垂着头,全部向前跨了一步。
何洪福看到这里,完全没有话说了。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粗气,他突然大声说道:“滚!都给我滚!”
他就不该找他们来干活的!这些不靠谱的!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竟然给他干那种肮脏事!竟然还将他的井给玷污了!弄得水都不出了!
几个长工灰溜溜地溜走,何洪福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井,流下了眼泪。
还有办法补救吗?还能有办法吗?风水大师都说了,这是难得的好井,可是怎么就让自己给不小心给弄坏了呢……
哼,那几个长工,一个都不留,全部开了他们!
何洪福没有办法,只好带上重礼,再次去拜访上次请的那个风水大师。
风水大师听了何洪福介绍的情况,沉吟了一阵,才开口说道:“补救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一个字,诚。心要诚,意要诚,钱也要诚。”
何洪福赶紧全部答应下来。
风水大师这才答应下来,又嘱咐何洪福买上一只活鸡,一只活羊,一头活猪,一起牵到了井前。
看到何洪福这么大的架势,族里人都跟到井来看热闹,何燕巧也躲在人群里,看着何洪福的举动。何洪福发现水停了一定会发疯,她是早猜出来了的,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
这个时代的人迷信,何燕巧对此再次加深了印象。
眼见那个大师开始举行起仪式来,何燕巧心中一动,慢慢地向井边挤去。
大师跪在井前,向井里的水神祝了长长的一篇祷文,一声大喝,早准备在一旁的童子手起刀落,将井边早已绑好的猪、羊、鸡的脖子一刀割开。
他估计做得很纯熟了,那血冲得又高又急,全部都落到了井边。
而这个时候,何燕巧已经将手贴到了井的内侧。挤在井边看热闹的人太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她出门前就将水引到了手心,现在往井壁上一贴,水顿时便引到了井里。她松了口气,收回手,慢慢向人群里退去。
虽然是将水又接上了,可是这次何燕巧多了个心眼,将水流调得很小很小……打个比方,如果那道水装了个水龙头的话,就是那种几乎连水表都带不动的细水流。
鸡羊猪发出生命中的最后几声绝唱,便安静了下来。何洪福睁得大大的眼睛,使劲地盯着井里,看着水面有没有变化。
所有的人都伸出头去,探头盯着井里面的水,还不时有人伸出手去,抚摸着井壁,将手在水里晃晃。
“都给我滚出去!”何洪福一声大吼,吓得族人们一个个忙不迭地滚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