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听起来让人本能地想要反驳，但曾笑却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算她再倔强，也不得不承认肖北城说的是对的，她的确被这种焦虑感支配得脱不开身来，甚至快要忘掉自己的初心了。
她想超越曾毅，她想成为家庭的骄傲，她想在高考中一鸣惊人，这些都没有错；她错就错在被这种清高的心气所绑架，没办法理性地面对失败，反而要痛苦地承受失败的搓磨。
“我在努力调整。”她沉默了半晌，小声叨叨了一句。
结合她最近几日的表现来看，这句话并没有任何的说服力。肖北城毫不犹豫地揭穿了她，严肃地看着她纠结的眉心，“那就再努力一点。”
曾笑想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却又无法忽视他真心实意的关心。他让她的怯懦无所遁形，把现实的真相残忍地撕剥开来，赤裸裸地摊在她的眼前——
“你有心魔，曾笑。如果你不解决这个问题，就会永远被它困扰着，到了高考时也一样，你很可能会重蹈覆辙。”
“是吗？”
“是不是这样，你比我更清楚。你太渴望证明你自己，所以越到关键时刻，你越容易发挥失常，而这次考试的可怕之处在于，你甚至都没意识到你发挥失常了。”
肖北城说得没错，考试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对劲，也没有被任何题目困扰太久。考完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进入复试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直到成绩出来被当头打了一棒，她都还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心态问题将会成为你高考时最大的阻碍。不论是考好还是考差，你自己都难以做出准确的感知和判断，这不是很恐怖吗？”
微风吹来，湖边杨柳拂动，竟然携来一阵植物新生的幽香。曾笑无暇欣赏眼前明媚的春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肖北城的目的，本来也不在于拆穿，只是为了帮她解决问题罢了。如今看她有所醒悟，他轻轻松了口气，向左一步挪到她的身侧，“你预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曾笑是真的不知道，她这两天熬夜刷题也只是在自我对抗罢了，并不能对心态问题的改善有丝毫助益。
“如果问题出在你和你哥哥的关系上……”
“我不觉得问题出在这个上面。”事到如今，曾笑还是不愿相信她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因为曾毅而已。她宁愿是自己不够优秀，脑袋不够灵光，也不愿承认是出于嫉妒不甘或类似的情绪，把她一路逼到了这个份上。
肖北城点点头，“好，那我们一起找找别的原因。”
湖上的游船里骤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吓走了湖边两只并行觅粮的喜鹊。它们扑闪着翅膀一跃而起，很快消失在青芽初绽的枝头，只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声。
曾笑突然感觉有些疲惫，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她的身体已经快要熬不住了。眼皮开始打起架来，手边又没有袋装咖啡可以救场，她只好服了软，抱歉地看向一旁孑立的男孩，“我想先回去了。”
“你要回学校去吗？”他之前说过，她要么来这里找他，要么回家休息，没有笔纸文具和课本习题，她在学校干耗着毫无意义。
曾笑无奈地撇了撇嘴，“我要回家。”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肖北城骤然松了口气，脸上的严肃一扫而光，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我把自行车停在公园门口，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这样昏昏沉沉的，骑车很不安全。我骑你的车送你，连人带车给你送回家。”
曾笑拗不过肖北城，最终还是坐上了他的后座。这不是她第一次坐男生的车子，却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好像路边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们，猜想着这对少男少女之间隐秘的关系。
春色极好，阳光温淡。曾笑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攥住车座的边缘，唯恐肖北城突然急刹车把她从后座上甩下。
“如果你觉得不太安全，可以抓住我的衣服。”红灯的时候，肖北城甩了甩自己的校服外套，示意曾笑拽住他的衣角。
女孩子对这些细节总有些说不出的敏感。曾笑拒绝了他，却在起步时出于惯性猛地撞上了他的后背。人性的本能让她抓紧了他的腰身保持身体的平衡，肖北城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曾笑则慌张地收回手来，再也不敢轻易合眼。
春日的阳光跳跃在女孩灵动的眼睑上，将男孩的笑意拉得极长。这个原本应该在教室里冥思苦学的下午，他们却从湖边归来，见证了一个春天的莅临和绽放。
家里的小店没有开张，张梅和曾大海正在屋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两人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紧张。
曾笑狐疑地敲了敲父母卧室的门，想要和他们解释一下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爸，妈，我这几天状态不太好，今天……”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地上打包到一半的行李，有些想不通缘由，“发生什么事了吗？”
行李箱平整地摊开在地上，里面已经放上了一些简单的春装，还有一些换洗的小衣物，甚至还有一套半旧的被褥，一看就是要出远门，而且要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的。
张梅和曾大海都是清河人，在外地没什么亲戚朋友，也没有老人兄长之类的需要前去探望照顾，加上平日里生意繁忙，他们几乎没什么外出的机会。而如今，他们俩显然也对未知的行程有些畏惧，甚至在某些问题上还没有达成统一，所以曾笑进门的时候，他们还在争执着各自的观点，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笑笑，妈妈要去北京待一阵子，你爸爸会留下照顾你。”张梅一边往行李箱里塞着自己的衣物，一边正经地同曾笑交代着，甚至没有好奇她为什么这个时间突然从学校跑了回来，也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
曾大海皱着眉头，把张梅的衣物拿了出来，换上自己的进去，“还是我过去吧。”
“那怎么行，你笨手笨脚的，怎么会照顾人？”
“怎么，当初你生小毅和笑笑的时候，不都是我照顾的？笑笑快要高考了，你在家里陪她，我过去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