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今日打猎所获颇丰啊!”
一身形魁梧的男子骑在马上,在女子身后喊到。
一大队人马在茫茫雪原之中穿行着,而处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拥有小麦肤色的女子。
她的上身被一片狼皮包裹着,里面穿着简单的白色衣裳,脸上有两道鲜血涂抹而成的狼牙标志,而脖颈间还缠绕着一件用狼牙串成的项链。
哪怕是在冰天雪地之中,她也保持着愉悦的心情,驱马向着前方不停追赶一只雪狐,她的马上还挂着三只雪狐,这便是她半天的收获了。
她便是茫茫雪原的主人——西戎郡主玛依努尔,在西戎语系之中这个名字代表着闪烁的月光。
“郡主小心!”
忽然她身旁的西戎勇士从右侧跟了上来,拦在了她前侧。
她也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前方有人。”
他是郡主的贴身侍卫,名叫铁木尔,代表着钢铁般的身体。
他们一同往前望去,果然在不远处有着一团蜷缩成黑色的人!
那被追赶的雪狐此刻竟然慢慢靠近了他,回头看向了停下来的人们,那狡黠的眸子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儿,随后叫了一声,向着茫茫雪原的另一侧跑去。
一行人在他身旁停下,郡主和勇士下了马。
“死了?”
她将他翻了个面,赫然见到他左臂之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血液早已凝固在他左臂之上,糊成一大片。
背后的衣裳也已经破烂不堪,简单的黑色素服上面尽是破洞,而在那破洞之下,也尽是伤痕。
而双手却紧紧握住两把刀,郡主尝试拨开她的手指,可那人握得牢牢的,根本拿不出来。
“天呐,他是被追杀到此的中原人!”
郡主站起了身,铁木尔继续查看着他的伤势。
他将随身的狼皮大衣覆在了两人身上,随后轻轻脱下了这名黑衣人的衣服。
又是一阵惊愕,他身后除了新伤,几乎整个被衣服笼罩的背部皮肤都被是烧伤后溃烂的样子,上面还有凸起来的密密麻麻的箭伤创口。
“郡主,此人来历不明,这?”
郡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的背后,一跃翻身上了马,回过头来看着铁木尔。
“将他带回府中,你来照料他,待他醒来再做追问。”
“遵命,郡主。”
铁木尔将狼皮大衣披在了他身上,又将双刀别在腰身上,将他轻轻拖上了马,随后一行人向着西戎都城赶去。
而此刻一人在青州城也得到了消息,向着那一方向赶过去,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不敢确定,他如今消息闭塞,得到消息的时候,凌罡已经不知所踪,他也只能前去西戎找一找,以报他救命之恩。
他本想着在青州城隐居终老,可如今还是抑制不住。
“呵呵,他这块铁石头,如果没有人帮助他,又怎么能走出这茫茫雪原呢?”
他以为他在不停辜负他人,可到头来,成全了他身边几乎所有的人,冷静让人跟他有了距离,心疼又让人向他靠近。
多年来的暗部积累的人缘也派上了用场,虽然丧失了八成的情报网,但是好歹还在北凉和西戎之中与他交好的人,开始四处奔走为他打听那个人的消息。
“叔叔,您救一下他吧!”
铁木尔抱着一人闯进了一位老者的房间,那人正是他的叔叔霍加。
“哦?”
他叔叔正在房中读书,刹那间的闯入还让他吃了一惊。
他缓缓走过来,和铁木尔一起将他抬到了床上。
“中原人?”
“嗯。”
“那我不会为他医治,你什么时候还有中原朋友?”
“不是,叔叔,这是郡主从雪原中发现的,郡主将他交给了我。”
“嗯。”
他凑了上去,开始为他把脉。
此人的脉象微不可测,几乎虚弱得察觉不到。
生命已经接近末路。
老者一时也束手无策。
“他是个死人了,救不活了。”
铁木尔没说话,他一直以来尊敬他的叔叔,他的叔叔也是郡主父亲手下医术最为高超的人,他说救不活,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叔叔,您先照顾一下他,我前去禀报郡主。”
西戎王府之中正值聚会,一群象征着西戎王权的老者坐在一起,正夸赞着亲王奴日汗女儿玛依努尔郡主的成果,忽然一人从外面进来,径直走向了郡主。
“郡主,叔叔说他活不成了。”
玛依努尔看了看他父王,父王也是一脸疑惑。
“玛依努尔,这是什么回事?”
她也只好道出原委。
一时间宴会气氛冷下来,中原王朝正和北凉为敌,自十几年前签订合约以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与中原打过交道了。
在狼主苏里唐一旁的人此刻动了动,看向了狼主。
“莫不是中原派来的间谍吧?”
坐在正中的狼主笑了笑:“哈哈,中原拼死派来一个将死之人前来探查消息吗?阿勒同亲王多虑了。”
而玛依努尔的父王终于说话了。
“狼主大人,请准许在下使用藏红花将他救活,其中蹊跷,在下不日禀报。”
“不必紧张,奴日汗亲王,将他救活,他不远万里来我西戎,必定是有他的道理。”
“遵命,狼主大人。”
此刻奴日汗带着玛依努尔从宴会之上离开了,铁木尔照例跟在二人后面。
奴日汗先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从房间里的隔间进去,又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了书柜之下的柜子,从中捧出了一箱铜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捧藏红花,这也是西戎最为珍贵的药材之一。
随后他便即刻奔赴铁木尔府上。
听铁木尔的描述,那人已经接近死亡,也不知道这些藏红花能不能再发挥一次起死回生的作用。
按理说中原跟西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时这个伤痕累累的中原人,又为何来到此地呢?
“霍加,我带来藏红花了。”
“快快拿来。”
霍加连忙接过藏红花,取了藏红花一朵,又从床头取来无灰酒一盏。
将那株花浸入酒了内,又隔着汤顿出汁水,给凌罡服下了。
一旁的郡主看着他,心中也和她的父王一样布满疑惑,这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奴日汗等待片刻,便带着郡主告辞了,他需要静养,而刚才霍加也交代清楚了,虽然藏红花已经用了,但成与不成,还是得看他的造化。
但是回去的路上,郡主心中却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男人会醒过来,这种映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平日里枯燥的生活里忽然注入了新鲜血液,也让她开始期待起来,心中默默为这个陌生人祈了福,这才和父王道了晚安,回到房中换洗衣裳躺在床上休息。
可脑中还是控制不住瞎想,这个男子好生奇怪,受这么多的伤,还走过茫茫雪原,来到西戎。
西戎建立在冰天雪地之中,一般的中原人穿着单衣来到此地,不过一里路便会冻死,可听霍加叔叔说,他来之前曾大量失血,那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
“唔,不想了不想了!”
而在一侧房中的奴日汗也同样睡不着,那两把刀就放在他的桌上,他细细查看过了,两把刀都是绝世宝刀,拥有此等物品的人,绝非常人。
方才他还假设他是一名强盗,但是转念一想,强盗抢了这两把刀,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肯定是有求于他们,这才不远万里来到此地。
不过若是他女儿不走那条线路打猎,那这条命,恐怕早被阎罗给收走了。
凌罡就这样在西戎亲王府中每天调理着,霍加在房间内简易布置了一下,终日照料起这个与他素不相识的中原人。
天禧九年五月一个寻常的小日子,霍加照例在他一旁读书,等待着他的苏醒,刚开始奴日汗亲王和郡主还经常来探望,但十天过去,唯一来探望他的就只剩郡主一人了。
一方面跟着霍加学习医术,另一方面也跟霍加打下手,两人一起照料着他。
霍加本来还想劝劝郡主,凌罡由他亲自照料,不必劳烦她费心,但是郡主却一直坚持着每天来他府上。
她说这人既然是她带回来的,就不能半途而废,如果不管不顾,那和当初丢他一人在茫茫雪原之中又有何区别。
于是霍加便也不再说什么。
直到这一日,凌罡已经整整休息了多达半月之久了。郡主还在外面打猎,早晨只有霍加一人守在房中。
但他忽然意识到一旁好像有动静,他还怕他听错了,放下了书盯着他。
“你也该醒了,孩子。”
亲王带来的藏红花已经所剩无几,每日他都将这西戎最为珍贵的营养吸收进体内,不留丝毫。
霍加生平没见过这种情况,一般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但他挺过来了。一般的人吐血昏迷不醒,两株藏红花完全吸收进体内,便也会醒来,但是他却仍然昏睡着,并且这一睡,就是半个月。
又是细微的响声,这次手指摩擦床单的声音被霍加清晰得听在耳中。
他连忙转身从桌上倒了一点储藏着的冰泉水,一点一滴倒入他的口中,随后再静静等着他醒来。
他眼神一刻也不离开他,就这样半晌之后,那床上躺着的男人方才睁开了眼。
“诸神保佑,孩子你终于醒来了。”
凌罡刚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西戎语,他挣扎着想从床上支起身子,却又被老人按到在床上。
凌罡将他说的话听成了北凉语,一时间以为又被抓进北凉大营之中。
霍加这才意识到他和他连语言都不通,又怕他害怕,焦急用手语表示他在这里不会有事,示意他再好好休息。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随后听到了一人轻快的脚步。
凌罡当下警惕,左右挥着手找他的两把佩刀,
一西戎打扮的女子就这样进来了,她还是如那天打扮一般,穿着简单的白色紧身衣物,背后用狼毫笼罩,两边脸颊有着血液涂抹而成的狼牙标志。
她进门的一刻,便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个男人抱着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也不顾凌罡疑惑,径直上前坐在了他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一阵温热从掌中传来,又浸入凌罡血液之中,随后那副冰山脸爬上了一抹难得的红。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等等我,我去找我父王,他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随后那女子又如一阵风一般跑出了房间,唯留下凌罡一人,在那里和霍加面面相觑……
身旁的老人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指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向他打着手语。
“是她,郡主大人救的你。”
到这个时候,凌罡也逐渐意识到了事情原委。
那名女子和这位老爷爷多半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不是想要置他死地的人。
不知道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的凌罡静静转过了身子,双手撑着床榻,向着这位老人深深低下了丫头。
本以为自己在那雪原之中死去,便是最好的安排,可是,还是有人之于他,有了最深的救命之恩……
不过也就在前一天,两封密函被送到了阿勒同亲王手中,送来的信封上面绘着暗金色的龙纹,而这封信,直到信使亲手送到亲王手中,他们才肯离开。
送信的人马借着黑夜又向着东南方赶回去,月光之下,只依稀看得见一片红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
这天后半夜,阿勒同亲王府邸寝宫内,坐在那儿的两人表情都极为严峻,两人许久都拿不定主意。
这一切的平静随着这个神秘男子和这两封信的先后到来而脱离常规轨道。
可是计划还是慢慢浮出水面,两人都没肯定,但是也没有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