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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长沙世子(一)

永嘉二年(308)六月,初夏既到,骄阳初现威力,将整个洛阳城烘烤得愈发让人难受起来。

整整一个月,孙安那句“等候陛下召见”一直没有后话了。而且城外的兵马越来越多,胡人却没有再次逼近京城,使得各路大军埋怨起来。

诸葛离每日往军中奔走,一有空闲便展开舆图琢磨,思考着胡人下一步的意图。

凉州张公子先前急躁不安,甚至叫嚷着要率军渡河北上,直捣胡人腹地,不过被众人阻拦。如今他正耍着新花头,那就是和天下各军的勇士相互切磋较劲。他凭借着一身本事,竟然一连几日,无人可敌!这下张茂不由得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见人便吹嘘自己的能耐来。

楠枝不似别人那样可以活动自如,她担心自己的脸被人认出,身份被识破,只好独自一人闷在屋子里,心中忧愁翻滚,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报仇雪恨。

“雍州兵的实力还不足够哪……如今洛阳城外的三十万大军几乎全是对司马越唯命是从了……”楠枝捂住脑袋,她一想到司马越交横跋扈,即使当今天子也对他马首是瞻的样子就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不过她身单力孤,无计可施。虽然还未见过皇帝,楠枝早已了然于胸,司马越乃是把持朝政的权臣,满朝文武几乎都是他的势力,皇帝司马炽虽然是自己的叔叔,可是必然已经与司马越沆瀣一气了!不然没有东海王的支持,他怎么能坐上至尊之位呢?

楠枝被窗外热风吹得心烦意乱,身上渗出汗来,心火难消。

“好想和诸葛先生聊聊……”楠枝自言自语,顿时又使劲地摇摇头,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如今仇雠在前,生死一线,我岂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惹得三心二意?”

罢了……楠枝起身,还是出去散散心吧……再闷在屋子里,也无多少裨益。再者天气闷热,总得出去透透气呀!她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一身素雅、不惹人瞩目的女子衣裳,又戴上一顶幕篱。

如此看来,楠枝就和这京城里众多的世家女子相差无几,应该不会被人认出。她在铜镜面前再三确认,才放心地走上大街去了。

……

本来楠枝还想和他人同行,可惜楠晏和诸葛离呆在营中。再去找阿碧她们,只见听雨阁的女子们个个卧床酣睡,不过也难怪,这些日子府邸打扫基本都靠她们,身体疲劳再加天气炎热,谁能忍住不睡呢?楠枝便不忍打扰她们,自己独自出门了。

洛阳的街上兵马众多,往日繁荣的景象销声匿迹了。虽然皇帝下令勤王已经数月,不过此刻仍有不少远方大军姗姗来迟。

楠枝不知不觉踱步到了宣阳门外,这里却人山人海,街道两边围聚着数以百计的城中百姓。

“这是怎么回事?”楠枝一脸疑惑地问道。

“哟!小娘子不知道哪!城外又来了一股兵马,听说是另一位藩王的人,大家都出来凑热闹,看看王爷样貌排场!”

说话间,远处果然隆隆而来数以千计的将士,他们披坚执锐,训练有素,一看便知道皆是精兵悍将。

城中百姓看到亲王旗帜,纷纷弯腰行礼,退避一旁。

楠枝伸手撩起幕篱一角,偷偷看去,瞬间目瞪口呆!

只见前方开道的高头大马的骑士身后,旌旗林立,上面缀着的竟是“长沙”二字!

爹!

楠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神使鬼差一般冲出人群,双臂一展拦住了浩浩荡荡的大军。

马上骑士没想到人群之中竟会窜出一名女子,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勒住缰绳,怒气冲冲地叫骂道:“何人竟敢阻拦长沙王殿下的勤王之师?”

楠枝这时才如梦初醒般清醒过来,不过她毫不退缩,反问道:“你们又是何人?竟敢打出长沙王司马士度殿下的旗号!”

“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后面传来,寻声而去,便看到一名骑着战马的少年引马而来。他一身戎装,却遮不住脸上稍显稚嫩的容颜。还有另外一名更为年幼一些的骑马少年紧随其后。

戎装少年看着面前这名陌生的女子,“哼”了一声,露出一脸鄙夷轻蔑的神情,下令道:“去!将她的幕篱打下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一家的世家女敢挡我的路?”

马上骑士立即策马而来,挥起马鞭便照着幕篱打下去。

“啊——!”楠枝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她毫无防备地呆在原处,只能惊叫一声。还好那骑士也算是个仁义之辈,他奉命打落幕篱却没有伤到楠枝分毫。

幕篱落地,楠枝惊恐地伸手护在自己面前,紧紧地闭眼自卫。

“呵!”戎装少年嘲笑说,“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娘子罢了!”说着他冲着楠枝喝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楠枝这才发觉自己安然无事,便抬头望去。

二人四目相对,竟然都哑口无言。

另一名少年亦瞠目结舌,慌慌张张地翻身下马,一直奔跑过去,仔细地端详着楠枝的脸庞,口中惊喜颤抖地念念道:“姐姐?”他转身冲着戎装少年大喊:“哥哥,是姐姐呀!她还活在人世哪!”

楠枝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良久才吐出一句来:“硕弟……鲜弟……,竟然是你们!”

那骑马戎装少年正是司马乂的嫡长子司马硕,而另一名下马少年则是三人之中最年幼的孩子,二子司马鲜。这两人便是过去常常欺负楠枝的弟弟,不过自从司马乂西征一别,一家人已经数年未见了。造化弄人,竟然今日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司马鲜过去捉弄姐姐,全然是二哥的指使。几年前他听闻姐姐和父王一起殉难,还伤心过好一阵子,如今又见故人,心花怒发。他兴奋不已地拉着楠枝的手,全然没有了过去蛮横霸道的模样。

而司马硕却不以为然,之前幕篱遮掩,楠枝与他都难以细看对方样貌,此番见面,让这长沙长子大为不快。

司马硕目光斜视,恨由心生,嘴上骂咧咧地叫道:“你这个庶人生的贱婢竟然没有死啊!亏父王当年那么喜欢你,你竟然苟活于世,让父王一人孤独殉国,真叫人难堪!你为何不与父王同去?”说着,他策马继续行走,经过弟弟时,不忘提醒道:“快点上马,我们还要回府里去呢!”

司马鲜不敢顶撞兄长,只好惋惜地说道:“姐姐,我们入城之后住在父王的府中,你可以……”忽然,他情绪一转,热情洋溢地说道,“哦,不,要不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吧!”

“正好!让这个庶出之女去府中将自己留在那里的东西统统拿走,省得让我看了心烦!”马上少年依然怒气冲冲。

司马鲜低声安慰道:“哥哥就是这样……姐姐不要介意,”说着他让人引来自己的马匹,说道,“姐姐骑我的马好了。”

楠枝被司马硕辱骂得处处扎心,心情低落,不过司马鲜却一改旧态,让自己宽慰不少。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谢谢三弟……我已经习惯了,不会去在意二弟的话的。”说罢,便骑马跟随着长沙王的军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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