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回暖,春暖花开之时,各种病菌也随之猖獗,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监狱里就会召开春季健康知识讲座,让民警和医务人员树立疾病危机意识,加强监狱疾病防治工作。
从疾控中心结防所主任到来,普及传染病防治知识,到各分监区依次启动问卷调查,讲座宣传,监狱卫生大扫除等,整整一周,直至监狱里焕然一新,人也好像在杀虫剂清新剂里洗了一遍,这个运动才算正式结束。
陈一舟累得一回来就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胸脯一起一伏的。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郭壁微就请了假,穿着围裙,在整理客厅,回来后,发现郭壁微还是穿着那条围裙,整理客厅。
“微微,你这是做什么呢?是这几天遇到什么心事,需要靠卫生清洁来思考人生?”陈一舟看着闪闪发光的天花板小吊灯,视线移到亮堂雪白如新砌的墙壁,不由得怔了半晌。
“陈一舟,你仔细看看,有没有那么一点点贤妻良母的气质从老娘的身体里呼呼欲出?”郭壁微双手叉腰,挺起山丘似的胸膛,一双桃花眼里绽出点点慑人的星光。
陈一舟坐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然后认真点头:“有。”
“那就得了。”郭壁微不再理她,继续用布细细地擦着花瓶。
陈一舟望着外头一树红艳的美丽异木棉,正好瞧见一整朵红花从树上脱落,直直地掉了下去。
“微微,你能不能不要用布擦我的鞋?你那是刚刚才擦过垃圾桶的。”陈一舟一脸的哭笑不得。
郭壁微站起来,“啪”地将布往水里一扔,从桶里溅起来几点水花,喷在躲闪不及的陈一舟的身上,脸上,“怎么?老娘想打扫卫生,理解下你以前的辛劳,你难道不乐意吗?”
“倒不是不乐意。”陈一舟拿纸擦了脸上的水珠,悄悄往沙发深处窝了几分,眼睛却勇敢地看着她说,“只是,你最近越来越不像你了。”
“诶?原来你也这样觉得啊?”郭壁微转了下眼珠子,突然一把将自己抛进了沙发里,呈大字型躺着,说,“怪不得老娘浑身的不舒服,心情好一阵,坏一阵的。原来是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拒绝沈奕年呢?微微。你明明就是喜欢他的不是吗?我给你说,你这次再不好好说话,我以后就不好好听你说话了。”陈一舟‘威胁’她。
“为什么?老实说,老娘自己都搞不懂这是什么鬼!你说沈奕年这人吧,嘿,纯情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跟他说个光鲜亮丽的情话,老娘都觉得自己是在勾引他。他也没有什么绝对的秘密可以让我这个危险的女人掌握,至于下流关系,老娘压根都不好意思开始。”
“所以,你这是嫌弃他太纯情幼稚了?”
“是吧。”郭壁微翻了个身,“老娘总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喜欢的应该是陈一舟你这样的好孩子。而且,他也确实喜欢过你。后面,为什么会喜欢老娘这样的人呢?实在想不明白。”
“所以,你现在是在改变自己来适应你想象中的合适他的人?”
“不知道。总觉得长久不了,还不如保持现在的朋友关系。”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微微,你从前不都是敢爱敢恨,越挫越勇,不管不顾等勇敢地跳进去之后,再勇敢地爬起来的吗?”陈一舟惊讶于她的改变,她的小心翼翼,更证明了她对沈奕年的喜欢程度要超出想象。
“因为输不起。舟舟。”郭壁微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向陈一舟内心深处,同时也展现了她的内心,“我输不起,也不想输。”
郭壁微终于不再自称老娘了。
可是,这在此刻的陈一舟听来怎么就那么地别扭呢?
“都是沈奕年的错!”陈一舟突然抱住郭壁微,“都是他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和勇气。不过微微,他喜欢的如果只是做了改变之后的你,那我是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的。如果,他就是喜欢你原本的样子,你又何必小心翼翼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把自己改得面目全非呢?”
郭壁微有点疑惑,身子动了下,却并不开腔搭话。
陈一舟给她打最后一剂作为闺蜜能给的强心剂,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真的没有走下去,那又怎样呢?因为害怕结束而选择不开始,日后后悔怎么办?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就开心了?”
“没想过这个。”
“微微,别逃了,勇敢大胆地往下跳吧,沈奕年敢不接你,我就拉你上来,咱不跳了,你觉得怎么样?”
“瞧你这话说的!”郭壁微一蹦三尺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一舟,说,“简直太合老娘的心意了!”
陈一舟被她的双手勒得脸红脖子粗,咳嗽着,艰难地道:“微微,你还是快快联系你的沈先生吧。等久了,人也会累的。”
“对喔!这回,老娘是真的要收拾他了!叫他挂羊头卖狗肉!打着追你的旗号接近老娘!”郭壁微兴冲冲地扭着腰肢走了,临走时还不小心踢翻了水桶,抹布和水一起流了出来。
陈一舟无奈地瞪直了眼,暗道:看你那么高兴,我就原谅你了。而且,我大概也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人生了。
她重新搬了全套的拖把扫帚抹布清水过来,然后开始认真仔细地打扫卫生,口中念念有词: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张司泊。
再然后,陈一舟打扫到后面,发现布上没有半点灰尘,干脆就抱着花瓶唱起歌来: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
郭壁微难得好心情地与她对唱,虽然她唱歌从来不在调子上,只比鬼哭狼嚎好上那么一点点,但是,歌词还是听得清的: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把他留下,为什么不说心里话,你深爱他,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啊。
陈一舟直接被她的歌喉深深地‘迷’住了,也不记得自己刚刚自言自语地是唱了什么说了什么,耳朵里充斥的全是郭壁微的声音。
正想着反正都唱了,不如一起唱一个,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扒拉”一声,还有郭壁微的一声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陈一舟跑进她的房间,紧张四顾。
原来,是郭壁微把一条裙子给穿破了。
人倒是没什么事。
郭壁微幸灾乐祸地看着那条裙子的‘尸体’,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会儿吃了饭,你陪老娘去逛街吧。”
陈一舟点头:“好。”
“你自己也买两件。春天一到,猫都开始叫春了,你不把心里藏了一冬的兽欲拿出来晒晒,你都不会记得自己是动物,知道了吗?”
“不行,我还是看你买就好了。我的钱现在已经全部转化为四轮的车了,我还要和司泊一起分担的。”
“切,买件衣服的钱你都拿不出来的话,买车子做什么?况且,他既然买车送你,就说明他希望你的生活可以往上走一级,绝对不是为了让你省出买衣服的钱来还债,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哎,不过什么啊不过,你不要傻傻地辜负他的爱意,反而不解风情,白白令人伤心。”
“知道了。那我将期限再延长十年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走,开着你的爱车,我们逛街吃饭去。”郭壁微在陈一舟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跟拧钥匙似的。
陈一舟又气又急,转身,伸脚就要踹过去,却在看到张司泊时生生顿住了姿势,“怎么是你?微微呢?”
刚说完,就听到了郭壁微从楼下的螺旋口处传上来的声音,“舟舟,这是报答,你收好了,以后要还十倍哟!走了。”
陈一舟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张司泊,像看着突然从画上走下来的人,不大敢说话,“那个,你们是怎么回事?”
“打给你,是她接的。”张司泊说。
“嗯,原来是这样子啊,那你累不累,东西都放好了吗?不是,你吃饭了没?肚子饿不饿?”陈一舟有好多的话正在脑海里嘴里不停不断地、一个一个地蹦出来,拦都拦不住。
张司泊向前一步,伸长手臂将她揽入怀里,像半雨半晴的风,一下子把她思绪和混乱的话全部吹得烟消云散。
“我想你了。”张司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陈一舟说:“我也是。”
她其实是想说得动情些的,可是被耳边那股温热流动的气息弄得有些痒,想动又不敢动,感觉他浑身都是风尘仆仆、爬山涉水赶来的疲惫,还带着远方的山水人情的气味。
他一直抱着陈一舟。
陈一舟也任由他抱着。仿佛世间就他们两个人,共享着一个任何人都进不来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现下只有鸟语花香,风吹草动。
“你去休息一下吧。”许久后,陈一舟打破了寂静。
“现在就是休息。”张司泊站直了身子,摸摸陈一舟的头,脸颊上再次露出了迷人的小酒窝。他说,“现在,我休息好了。我们接着去吃饭逛街吧。”
“真的休息好了?我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功效呢。对了,下雨了,腿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还掉眼泪吗?”陈一舟蹲下来,想检查下他的腿,被张司泊拉了起来。
“嗯,掉眼泪了,因为想你。”张司泊说,“我们走吧。”
“好。”陈一舟笑着道:“正好我也有很多的话想给你说。你走了后,发生了那么几件事。”
“慢慢来。不急。我都会听的。”他抓着她的手。
“嗯。其实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两件不好的事,一件好事,这三个凑在一块,让我觉得自己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是不好。”
“没关系。你就以这样的状态说吧,不用管那件事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