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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勒索谋杀

纵火狂被警方当场击毙的新闻,换着花样播报了五天,既稳定了民心,也拉住了股价,贺氏集团勉强渡过了舆论危机,冯国峰的收购计划也没得逞,一切看起来似乎告一个段落,可是……

程浩然却被临时关押到了一个特殊的审问室内。待在审问室内的时间似乎变得很缓慢,除了隔壁偶尔响起得凄惨叫声,剩余时候便静地可怕,静地阴森,让人心里透着绝望与无助。

赵志国作为主审警官,他鹰一般的锐利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程浩然。但是这年轻人的神态,却让他的内心不免有一点惊讶——明明是一无所有,形同困兽,明明屈辱地带着手镣脚铐坐在审问者面前,为什么那眼睛依然凌烈,清澈?依然透着危险的傲慢!

“没想到你藏得挺深,张博士钦点的人,居然和冯国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小绍转了一下手中的笔,冷冰冰地说道,然后盯了一下那找不到任何突破性线索的口供记录。

一般情况下,在特殊审问室里待上24小时的人,就如同被抽去了扯线的木偶人,无精打采。可是程浩然依旧精神抖擞,偶尔还冲着小绍坏笑挑眉。

虽然小绍的两只眼睛因瞌睡而朦胧着,但是交织在他脑海里的懊悔和不甘,让他无法停下审问的工作,他觉得竟然会被程浩然给骗了,实在是窝囊,所以一定要审出点什么来才行。

审问室外,白可焦急地等着,她并不相信程浩然会是幕后的真凶,就连说他是帮凶她也不信!

如果系统排列能作为依据的话,白可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证明程浩然的清白。

“啧啧啧,还精神分析的大师呢?还是张大博士培养出来的人才?也就不过如此啊。”心理协会的现任会长,罗教授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道。

而助教林薇身子虽然没朝着罗教授,但是脚尖的方向却是朝着他的,再望着她那薄薄的嘴唇,有着细致脆弱的神经,使人怜惜不忍亵渎,美得不沾风尘。

白可见到这细节后,内心被揪了一下,都怨这些天事故接连不断,她一直没机会好好和林薇谈谈。而现在为时已晚,她估计已经献身了。

即便是已经占有了林薇,罗教授仍然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总是上下不断地用那贪婪的目光抚触着林薇的窈窕身段。

白可瞥了那令人作呕的罗教授一眼,冷冷的“哼”了一下。

“现实的事情比天上的云彩变化得快,谁能断定哪块云彩下雨,哪个时辰是吉凶祸福啊!”罗教授既是感慨别人的不幸,又是感叹自己的春风得意,职场情场双丰收。

“有的人通过女人爬了上去,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偷吃,搞不好晚节不保,还真不知道是吉凶、还是祸福?”秦子谦双手插在光洁的裤兜中,他那轻蔑傲慢的气场和态度,倒有种与生俱来的真实感,霎时就和只能靠装的罗教授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你!你说谁?”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罗教授,一听到有人提起了他那权大势大的老妻,气焰就已经被扑灭了八分。

“问者答之,答者问之。”秦子谦更精通英文,但是他却选择用这样的语句去收拾这个自以为是的老男人。

罗教授憋得满脸通红,他心虚地抬起手指了指秦子谦,毕竟他在学校里干的那些事,要是被他妻子知道了那可就麻烦了。

“其实我也很关心程浩然,毕竟他是心理学泰斗张博士的得意门生,如果连他都出了问题,那岂不就是心理学界的一大耻辱吗?”罗教授煞有介事地讲着,两眼湿润,左眼还夹出了一朵泪花,以体现他对学术界的操心。

虽然罗教授的私心很容易就被大家看出来,但是白可仍然有疑惑:“为什么罗教授要刻意跑来对程浩然落井下石一番?仅仅就是为了过瘾一下而已?”

这时候特殊审问室的门打开了,小绍一脸困意的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出来,白可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询问情况,却见小绍无奈地耷拉着头就离开了。

随即赵志国领着程浩然走了出来。

“你们可以走了。”赵志国宣布了一下结果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罗教授没撞上好戏看,只好白了程浩然一眼,悻悻离去,助教林薇紧随其后,在与白可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走廊内就剩下三个人。

程浩然终于熬不住了,他颓然地朝着墙边上的硬长凳坐了下去,整个人才松懈了下来。

他疲惫的仰起头,正准备和白可说什么,白可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抢先的说了句:“我们相信你。”

“别把我算在内。和一个有嫌疑的人合作,真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秦子谦不客气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质疑和不屑。

白可转头朝着秦子谦挤了个抱怨的表情,他才没接着说更伤人的话。

不过程浩然倒也没往心里去,他咧嘴却阴阳怪气笑道:“谁是嫌疑人还真说不准。”

“好了别闹了,浩然肚子应该饿了,我们去吃顿好的吧,改善一下心情。”白可牵起了这两个死对头的手,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就把他们拉走了。

纵火案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世人忽略,但是还是有一些人,心中始终藏着不同的疑团。

“这里是女大学生失踪之前最后停留的地方,警方正加大排查力度。但是最近女大学生失踪案,算上现在这一起已经是第三宗了,是否有何关联?让我们把镜头转向刑警队长……”一名记者正实事求是的播报着。

但是荧幕里的赵志国并没给予回应,微微摇了摇头以示无可奉告,小绍也在一旁协助勘查现场,其他刑警很干练的封锁了现场,并且让记者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白可在学术研究室内,原本她正阅读着德国系统排列大师海灵格的《心灵之药》,像是高考前那般的认真,在书上划出一些要点,不时写上一些自己的见解。

当墙上电视荧幕传来第三宗的女大学生失联案时,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将目光从书本转移到了荧幕上,眉头微蹙。

罗教授今天并没来研究室,最近他似乎也很忙的样子,而且神色也和以往大不相同,之前来学术研究室的时候,总会贪婪地盯着白可,在碰钉子之后,又会暧昧地接近林薇。

也许是他那有背景有权势的妻子,最近对他的管教比较严苛?

即便是当代国内数一数二的系统排列大师,白可也不稀罕去分析这种人的内心诉求,或者接触其龌龊的潜意识。

“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们是不是都会有危险呢?”林薇惴惴不安地问道,这种不能被确定是绑架还是什么的案件,似乎永远不会落掉一个普通人的头上,可是林薇却对号入座得真快。

白可有点好奇林薇潜意识中的真实想法,她原本只是准备简单的安抚一下林薇,却发现对方那看起来慌张凌乱的表情下,在办公桌上的肢体语言却是那么利索——纸张快速的放入文件夹中,一本时尚杂志、一本经济学书籍以及一份刚刚邮寄来的保险单。

“城市那么大,就算按照大学女生的人口比例来算,以及我们离校的时间,活动的范围,那概率实在是……基本可以忽略掉有这种危险的。”白可还是象征性的安慰了一下林薇。

“哦……”林薇听完之后,不但没释然,反而看起来更是愁云密布。

她若有所思地转了转那漂亮的眼珠,那装饰用的美瞳很多时候会给旁人一种错觉——认为林薇是外国留学生。

但是有一个细节却让白可怔了一下:按照系统排列的摆放分析来说,此时林薇居然不经意的将钢笔放在了办公桌上,而笔尖却正对着林薇她自己。

这暗示着林薇很清楚她也会受到伤害,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她有关于女生失联案的线索?

“薇薇,一直以来我有话想和你聊聊,就是没合适的时机,要不今天的晚餐我们……”白可愈发的感觉不对劲,再加上女人那强烈的第六感,她肯定还是不希望林薇出什么事的。

“不好意思,我晚上已经有约了。”林薇那黯淡的神色下还有点莫名的慌张,她似乎知道白可要找她聊什么,八成就是为什么要被罗教授潜规则这种无聊的八卦。

见到林薇如此抵触,白可只好尴尬地笑了下,其实她心里更关注的是林薇刚才的异常言行。

晚上八点

附属医院的住院部里非常的安静,廊道中坐着的是疲惫的病人家属,而病房内监测仪器的嘀嘀声倒让人有几分安全感。

一名神色憔悴的中年妇女不时地剧烈咳嗽着,那种肺都咳到了嗓子里,恨不得呕出来才痛快的声音,一直都折磨着同病房的人。

这时候罗教授提着好几袋“昂贵”的补品来到了这女人的面前,那惺惺作态满脸堆笑的样子,却还能瞒得过这生命垂危的中年妇女。

“罗老师,您来啦!”中年妇女见到他,激动地说道,伴随着一阵折磨耳膜的咳嗽声。

“对对对,薇薇母亲,我又来看望您了。对了,您下一个阶段的治疗费,我已经替您垫付了。”罗教授轻轻拍着中年妇女的手背安抚道。

中年妇女想说点什么,但是咳嗽阻止了她的话语。

“是薇薇这孩子争气,又拿奖学金,又获得了许多项目上的赞助。所以我就代表校方来颁发这些赞助费了。”罗教授说完,他的嘴角不免露出一丝得意的窃笑,要不是林薇家境如此困难,他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将这外表颇具尊严的女人拿下?

当然,这越是宣扬自己有尊严的女人,他的征服感和成就感就愈发的强烈,至于中间用的是什么手段,那并不重要。

这时候林薇出现了,她来到了母亲的身边,看来母亲还不知道她和罗教授那见不得光的关系,她恨恨的瞄了罗教授一眼。

这男人嘴一紧,抑制住不满的情绪,摸了摸腰间的车钥匙,暗示一会到车上见。然后假惺惺地告别了一下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薇薇,罗老师怎么那么着急就走了?”中年妇女还想多寒暄几句,多由衷的感谢老师对她女儿的关照。

“妈,罗教授很忙的,咱就不要麻烦他了。我想和你多说几句话。”林薇轻叹了口气,紧紧握着母亲干瘪枯萎的手掌,泪珠落到了上面,毕竟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没有白马王子,也没有凭空的好运,她只能靠自己。

地下停车场内,罗教授不耐烦地看了一下手腕上的名表,都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林薇这女人怎么还没来?

就在他准备掏手机发个信息过去的时候,他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扭动着朝他走来。心潮一阵澎湃,这种充满活力的身体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年轻的滋味,他时常会在暗地里咒骂着——自己年轻时怎么会为了那点名利场上的事情,而娶了个年龄比自己大7岁的女人!

车门被林薇拉开,她默不作声的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罗教授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弹性十足大腿,色迷心窍的他却以一个哀求腔在说着:“薇薇,我对你母亲也不错,近期的医疗费算下来,我也垫付了有十多万了。”

一想到自己的尊严被姓罗的用十多万就被买断了,林薇的内心不免一阵悲凉,她推开了罗教授的手,冷漠地说道:“一分都不能少。”

罗教授那不知道摸过多少女人的手,倒也不尴尬地收了回来,他拉着脸:“我刚才还带了贵重的补品给你母亲,你得讲讲人情味吧?”

“人情味?我没记错的话,那几袋昂贵的补品,是上学期一个学生孝敬您的吧?还真够有人情味的,借花献佛。”林薇早就和罗教授撕破脸了,所以才导致这老东西最近都不敢在学校露脸。

罗教授哽了一下,火气上来却又无从发泄,他只好又满脸堆笑的讨价还价:“薇薇,你看我一名教授工资也就那么点,我顶多再给你五十万,就这样定了行吧?”

“五百万,一分不能少。”林薇那冷艳的脸蛋,此时在罗教授的眼里,犹如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一般蛇蝎狠毒,就连多看她一眼都要石化了。

此时的罗教授,恨不得上去一把掐死这女人,抛尸荒野。但这并不该是一名心理学教授干的事情,因为他为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准备了一份“厚礼”。

“你从一开始就算计我?”罗教授转回了身子,后背靠到了座椅上,觉得非常的讽刺——他一路走到今天,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现在居然因为贪图美色而被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给下套了,真是可笑!

“五百万你会出的,你的婚姻可不仅仅只值这个价。”林薇的眼神是如此坚定,分毫不让,她邪魅的凑了过去,挑起了这男人的下巴,冷哼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罗教授冷汗不由得冒了下来,如果身败名裂,他终将一无所有。

清晨的薄雾中,罗教授驶上了崎岖的山路,边上就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他在蜿蜒逶迤的山路上晃荡了4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了一处废弃的海港。

这里一派荒凉,浅绿色的海水布满厚厚的污油,硬结的表层上漂浮着人们扔掉的各式各样破旧东西;一条船也看不见,起重机锈坏了,库房坍塌了;甚至连耗子也不在码头上黑黝黝的残垣颓壁中栖身,四处一片沉寂。与外界断绝联系已经多年了。

罗教授焦虑地来回在岸边踱着步,约他来的人可不是个小人物,但是他并不想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否则后果他自己也很清楚。

“哟,老罗来得比我还早?”

一个长圆脸的男人,阴阳怪气地打了个招呼。

罗教授回过头,这男人脸色白润的,额发眉眼都生得紧黑机智,他没有胡须,嘴巴上只有一些短短的胡茬子,一头浓密的黑发刺猬似的蓬在脑袋上。他细高细高的身材,十分消瘦,像根枯干了的高粱秆那样,却不失一种精明商人的气场。

这男人的身后还跟了两名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看起来应该是保镖没错。

“冯少,您约我到这偏远的地方来,不会只是为了比一比谁来得早吧?”罗教授可是现任心理学协会会长,就算对方再有气场,他也不至于被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给威慑住。然而这个男人正是富豪冯国峰的独子——冯波,也许是遗传了他父亲那阴险狡诈的基因,他在这心理学教授面前也同样盛气凌人。

“老罗啊,别那么紧张,找你来肯定是有好事要告诉你的嘛。”冯少一个响指,那两名保镖立刻就从后面的奢华房车中取出了一张精致的玻璃小圆桌,以及两张镶满水晶的椅子摆到了罗教授跟前。

罗教授瞄了瞄冯少,总觉得这个商界中最爱兴风作浪的冯少,一定不安什么好心!

冯少悠然地坐了下去,保镖又很利索的摆上了酒具,他神情自若地喝了一口上好的Armagnac(法国蓝蝶雅邑白兰地),点燃雪茄,轻抽一口,缓缓吐出,脸上展现着一种享受。与罗教授那焦虑得额头上都冒汗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罗教授没好气地说道。

“女大学生失踪案,罗教授应该非常清楚。”冯少说罢,嘴角咧出一道挑破真相的弧度。行家是不会将雪茄末端的烟灰弹掉的,因为一定长度的烟灰有助冷却雪茄。此外,他不会用力喷出烟雾,只是轻轻吐出,让烟雾将自己包围,皆可品闻那飘浮的香味。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在普通人的身上,怎么都会显得浮夸,然而在这个冯少却驾驭得游刃有余,那种富态又精于算计的气场,仿佛化作了雪茄的烟雾,轻绕在冯少的周身。

“我可一点都不清楚!”罗教授尽量不动声色,虽然表情控制住了,但声音却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如果我说两名女大学生的尸体,已经被我找到了。那么你觉得,尸体会说话么?”冯少又品了一口Armagnac,指了指面前的肮脏海水。

罗教授的心理防御霎时就崩塌了,他确实是沉尸于此,而且明明毫无破绽,怎么会被这个纨绔子弟给盯上了?头皮一阵发麻,全身像是被抽走了热量,他皮肤发冷的瘫坐到了冯少对面的水晶椅子上。

“你想怎么样?”罗教授脸色惨白地问道,如果就这样被警方抓走,他这大半辈子的算计就都打水漂了,如果有挽救的方式,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

“都已经杀了三个人了,也不怕再多一个吧?”冯少放下了酒杯,刚才那侃侃而谈的表情,一下变得阴险扭曲。

罗教授一怔,他确实是杀人了,目的其实是为了在除掉林薇之前,给警方投下迷雾弹,这样一来,等到失踪的人是林薇时,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惯性的认为这是同一个性质的案件,而不会关注到情杀。

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牺牲几条人命对于罗教授来说,那也是值得铤而走险去一试的。可问题在于,他其实只杀了两名不同高校的女学生,第三名就准备要对林薇下手了,可是现在莫名的又失踪了一名女大学生,他略感好奇,但更多的是惊喜,因为还真有替死鬼,如果那凶手做得不够缜密,罪名就全落到那个蠢货的身上了。

看到罗教授眼珠晃动着在思索着什么,冯少打断了他的思路,不客气的又提醒了一次:“如果你帮我除掉这个人,五千万。”

“谁?”

“程浩然。”

“就那个总是不正经的年轻心理医生?他的命值五千万?”罗教授差点叫了出来。

“没错,你只需要做就好,反正你手上也不干净了,而且能和心理专家斗的人,学术界里也就只有你能办到了吧?”冯少往后一靠,这一次深深地吸了口雪茄。

罗教授嘴角露出了短暂的轻蔑笑意,并且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刚才的对话他全录音下来了,只要他安全回去了,后面谁威胁谁还说不准。

可是他的得意还没到几秒钟,只见冯少挥了一下指间夹着的雪茄,两名保镖径直上去搜起了罗教授的身。他还没来得及起身挣扎,就被按在了水晶座椅上。

“冯少,有录音。”一名保镖搜出了处于工作状态的录音笔,这其实也是业内心理专家常规的装备之一。

“这,这是误会。”罗教授苍白的解释道,此时他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

“如果你还是这么没诚意的话,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有能力找到你处理掉的尸体,同样也能让你变成尸体沉在肮脏的海底!”说罢,冯少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到了地上。

那玻璃的粉碎声如同散弹将心脏打成了马蜂窝一般,使得罗教授猛然一怔,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他知道这个冯少的后台有多硬,也许他哪天从这座城市消失了,也没人会注意到,尤其是他那年老色衰又蛮横专制的妻子,估计那老女人还巴不得他消失。

一想到那老女人,罗教授冷哼了一下,咬了咬牙,目露凶光地应道:“成交。”

“这就对了,老罗,来干一杯。”冯少伸出一只手,保镖就立刻递上崭新的酒杯,并且重新倒了另一种酒。罗教授也接过了一个酒杯,心情很复杂。

“Single Highland Malt Whisky(葛莱麦苏格兰酒厂单一高地纯麦威士忌),尝尝,这种酒的余味配上雪茄,那是一种自由的享受。”冯少意味深长的强调了一下“自由”两字。

这个词语确实戳到了罗教授的痛处,不论是要对付威胁到他仕途的程浩然,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老女人,又或者是冷酷勒索他的林薇,他要的仅仅就是自由而已……

在一间阴暗的房间中,只有老旧电视机那低劣的像素发出的荧光,勉强的照亮了她那惨白的脸庞,她双眼被蒙着,那能用那虚弱的呼吸去感受这周遭的环境。

而电视机中循环播放着国外的一个赛狗节目——

赛场上,尘土飞扬,人声鼎沸,一群赛狗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终点。这些是灰狗(greyhounds),它们是陆上速度仅次于猎豹的哺乳类动物之一,运动速度可高达每小时72公里!因此,从它们出生开始,就被贴上了竞赛的标签。灰狗12个月大时,魔鬼训练就开始了。在澳洲,人们往往用活物,比如兔子来做诱饵,用最原始的欲望刺激着它们全速奔跑。灰狗长到16个月大时,便开始参赛。从此,它们的使命就是在人类的狂叫中无休止地急速奔跑,直到4岁半。

“灰狗有着超强的身体素质,却不如其它蠢萌的同类那样幸福。那些不适合参赛的灰狗被称作“垃圾”,它们往往会遭到抛弃。为比赛而生,从小在高压训练下只知道奔跑的灰狗,几乎没有得到过人类的宠爱。它们就像那些心灵受过创伤,性格孤僻怪异的人一样,无法与他人相处。因此就算到了收容所,那狂暴的性格也让人敬而远之,由于没有人愿意收养它们,最后只能被安乐死。”

一个低沉有磁性的男子声音飘入了她的耳际,但是他说的内容令她似懂非懂。

“赛场下,灰狗的獠牙和吼叫声背后,是凄惨的结局……”那声音有点落寞地说道。

“求求你别伤害我。”她苦苦哀求着,从对方的语调和内容听来,她感觉这男人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也许乞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男人不作声,他手里捏着一张八年前的老旧相片,上面那女生的眼神灵动清澈。

“为什么你们女人都喜新厌旧?”男人把皱巴巴的相片收了起来,低沉的语调下酝酿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颤抖不已,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莫雯”她勉强挤出了这两个字,脑海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下意识的说出了真名。

话音刚落,她感觉到一张光滑的面庞贴到了她的手掌上,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按理说那么丧心病狂的人,应该至少也是满脸胡茬的样子才对。

然而她甚至能够觉得他的睫毛,在她的掌心急促地翼翼扇动。她又觉得一串冰凉的泪珠从她手里一直滚到她的臂弯里,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绑匪也是会流泪的动物。

莫雯长发垂肩,穿着打扮很入时,玫瑰红色的连衣裙,上面罩一件乳白色透孔的薄绒衫;一头黑亮亮的长发没有梳成辫子,而是高高地束起来,头顶上用大红的缎带打成一个亮闪闪的蝴蝶结;脚穿一双价钱昂贵的红色皮鞋,过膝的黑色丝袜。

她才参加完学校的动漫展,回家的路上莫名就被掳走了,更让她恐惧的是,她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被绑架的。

电视似乎被关掉了,她的眼罩也被摘了下来,她心里一震,难道绑匪愿意放她走吗?

她睁大眼睛,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拔不动脚,孤零零地坐在黑暗里。无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男人突然伸出双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她痛苦地歪着头,苦楚的痉挛掠过她的嘴旁,那两道皱纹颤动着,像两丝苦涩的微笑。鼻子泛起了一阵酸楚,她颦着眉梢,两眼无神地凝视着掐她的男人,黑暗中闪烁的光点,似乎是漂在房间里的萤火虫发出的。

但是对方并没有掐死她,就在她差点咽气的时候,居然一把将她推摔到了地上。

她左膝盖狠狠的蹭到了地上,那过膝的黑色丝袜也磨破了些许。伤口痛,一咬牙就忍过去了,而这思想上的折磨,却像一团乱麻一样,越缠越紧。她甚至都无法分辨出眼前的这个凶徒到底是不是人类,她感觉那男人的眼睛居然也闪烁着幽冥的绿光。

猛然一道强烈的亮光,导致她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她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居然站在了水清沙白,椰林环绕的日光海滩上,这里的海滩到处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美丽贝壳,像满天的星星,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缤纷的光斑。层层白莲似的浪花一次次眷恋着抚摸着金色的海滩。

然而海中似乎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却有着诡异的吸引力,莫雯不自觉地朝着海里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海浪涌到了她的跟前,打湿了她的鞋袜,溅湿了她的裙裾,可她丝毫没有察觉,她望着脚下那激着白沫的海水,急涌而来的波涛,听着它澎湃诱人的涛声。她似乎感受到了海中那女人悲哀怨恨的心绪,似乎听到了凄惨的谐音,又宛如安慰的絮语,觅见了理想的归宿。

当海水没过了她漂亮的脸蛋时,她一点窒息感都没有,在斑斓的水中光影下,她貌似到了另一个世界当中。她想尝试用双手拨动着游泳一下,但是身子完全不听使唤。

不断的下沉,再下沉,海底有着一个黑漆漆的漩涡状洞窟,看起来深不见底、幽暗深邃,即便心中有恐惧,她也无法挣脱,只能任凭自己的身体下沉着。

当她被黑漩涡吸入之后,眼前又一黑;她的意识却无比清醒,没有任何的疼痛感,于是她尝试睁开眼睛。

这一次,她置身于一个空荡荡剧院中的舞台上,台上没有演员、台下也没有观众,主角并不是她。舞台正中央又站着那个只有背影的模糊女人,而一道光束照射在那模糊女人的身上,那女人一动不动的,披头散发。

莫雯侧过了脸,并不想看那女人,但是双脚却不听使唤的迈出了步子,朝着光束下的模糊女人走了过去。

当她离那女人只有一步之遥时,那女人突然转过了身子,这一下差点把莫雯吓得背过气去——这是一张正在融化的脸,五官几乎都扭曲的拧到了一起,唯独那嘴角的笑是如此的熟悉!

没错!嘴角那邪魅的笑容,不正是莫雯她自己抢了别人男朋友时的笑容?不正是她使尽了各种手段,排挤掉了舞台竞争对手之后,她那得意的笑容?

当她看见这个面目扭曲狰狞的自己时,更多的是一份似曾相识的感觉,恐惧反而少了几分。只不过那如融化雪糕般滴答落地的面庞,让她感到焦虑。

“原来我自己是那么的狰狞。”莫雯嘴角掠过一丝诡笑,她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地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炸裂了。一种缥缈的幻灭似的悲哀,在很远的一瞬间抓住了她的心灵。

这时候那个狰狞的“自己”递过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指着莫雯的心房。

“怎么?你都快没脸了,还想看看我的心是什么颜色的?”莫雯一点恐惧感都没有,她接过了水果刀。

她似乎清楚自己要么是在幻觉当中,要么就是在梦里,于是她用水果刀大胆扎向了自己的心脏,以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的“黑心”!

第三名失联大学女生遇害惨案发生地,位于老城居民区主街转过去的一条分支街道上,那是一间紧挨着居民房的一楼铺面,但总共也就十几平米左右。

还有几家小店散布在这个破旧的居民区中间,这里通常会有很多人走来走去,大部分人来自贫穷阶层,偶尔也会有个别有钱人回来“探望”父母,由于规划问题,附近根本没有停车的位置,所以他们一般都是直接把豪车违章停在了路边,似乎并不担心罚单。

还有几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人行道和马路上玩耍,这是被城市遗忘的一隅,却有它自己的风格。

此时这里聚集了一大群人,正站在那里盯着那间门口虚掩着的铺面,他们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个有人被杀的地方,私底下叽叽咕咕说着什么,有的说是女孩偷情被原配杀了,有的说是没钱读书想不开自杀了,还有的……

总之这些人的思维堪比悬疑小说的作家,毫无关联的线索和元素,他们都能完美地编造出一个危言耸听的故事来。

那间脏乎乎的小店已经关上了狭小的百叶窗,商店的门口站着一名年轻的警察,非常明显的,他心情很烦躁,正麻木的命令行人“绕行”,还有一名警察协助他清场。

很多人不情愿地唠叨着,叹着气,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不过他们前脚刚走,就会有人马上过来补空,继续盯着凶案发生地。

程浩然、白可和秦子谦在和人群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站住脚,从他们所站的位置望过去,门上方的招牌清晰可见。程浩然低声重复着上面的字:“云姐杂货铺,应该就是这里了。”

“走,我们进去吧。”白可抿了抿嘴唇,步伐显得有点沉重。

秦子谦那高冷的扑克脸很难看得出情绪变化,他只是默默地跟在白可的身后。

他们三人穿过人群,走上前和那名年轻的警察打了个招呼。程浩然出示了一下心理猎人小组的特殊证件。警察点了一下头,打开门,让他们进到店里去。

刑警队长赵志国和小绍也仅比心理猎人小组早到几分钟而已,他们相遇后,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展开了工作。

由于关上了百叶窗,屋里面很黑,小绍找到了开关,打开了那瓦数很低的电灯,光线依旧很昏暗。

白可仔细观察着屋内物品摆放的序列,凶手也许没留下任何指纹,但是很难做到使动过的物品完全回归原位,也就是说,每一个物品,都有可能是会说话的“目击者”。

这个小地方很脏,胡乱摆放着几本廉价杂志,还有昨天的报纸——上面落了一天的灰尘。最里面有一排和天花板齐平的货架,上面摆满了文具和一盒盒廉价香烟,以及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此外还有两罐口香糖和一些堆叠在一起的脏兮兮毛巾。一间不起眼的铺面,在老城居民区至少有上百家。

法医正在处理尸体,白可虽然不想看血泊中的尸体,但要作为总体排列来分析的话,尸体的位置也起着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死者叫莫雯,21岁,大三。”小绍简单说了一下,他已经好久没见到那么惨的死状了。

莫雯那身美艳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一边腿上略为破损的丝袜勉强能看得出她轻微挣扎过,或者被袭击过。一把沾满血渍的水果刀掉落在一旁,而莫雯的心口那剜出了一个很大的血洞,她的心脏也被她扯出了一截捏在手上。更恐怖的是她的表情——两眼瞪大,嘴巴却是咧着的,貌似在狂笑。

白可干呕了一下,毕竟她不是法医专业的,理论上来说原本她只需要坐在CBD那样的高档办公室里,轻松的为客户指点迷津就完成工作了。可现在她必须得面对血淋淋的尸体,这让她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幕。

程浩然正准备上前去关心一番的,却被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秦子谦抢了个先,对方已然来到了白可身边,递给了她一板无糖口香糖,温暖地说道:“咀嚼可以缓解压力。”

白可对秦子谦并不反感,如若不是程浩然先入为主地占据了她的心,秦子谦这样的暖男,又何尝不是一个最佳人选?

程浩然皱了皱眉头,他原本还想上去说一个冷笑话的,这下干脆就冷场了。

“水果刀有指纹吗?”秦子谦问道,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除了死者的,没有别的指纹在上面。”小绍认为只是普通的案件,就算凶手在水果刀上进行了处理,但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肯定会留下点什么。

“柜台上没有吗?”程浩然指了指那碍眼的柜台。

“那儿的指纹太多了,所有的指纹都是混在一起的,乱七八糟。”另一名刑警似乎意识到了巨大的排查工作量,看来加班是在所难免了。

白可嚼了会儿口香糖之后,确实缓解了不少精神上的压力,她的注意力终于又能集中了。

“凶手是男人……”她正准备接着往下说。

“身高一米八左右,和我们的催眠大师差不多。”程浩然赶紧接过了话题,顺便挤兑一下他的这个情敌。

秦子谦瞟了程浩然一眼,着实不想跟这个男人争论什么。

“我们连脚印都没采集到,你们就知道那么多了?”小绍质疑的问道,他觉得心理猎人小组是否结论下得太快了。

程浩然其实并没有抢话题的习惯,只不过他想找机会呛一下这个情敌罢了,所以他把话语权交回给了系统排列大师,白可。

“这里所有的物品,都被凶手精心的摆放过,看来他知道我们当中有系统排列的高手。”白可又扫视了一圈,基本确认无误。

“怎么可能?再说了,凶手光是反侦查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了,还要去反心理追踪,要能做到这样的水平,那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嫌犯了吧?至少也是像……”小绍故意没把话说完,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程浩然。

这种怀疑的目光让程浩然很不自在,他勉强挪了两步,不想离这个家伙太近。但在这间仅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内,七个人,一具女尸,若干物品,足以让空间显得狭窄令人窒息。

“凶手心细得像个女人。”赵志国看了看靠着墙壁的货架,上面凌乱的物品,似乎各自有着它们的潜台词。

“说不定真的是女人,你看她既不是被抢劫,也不是被侵犯。凶手的目的更不像是仇杀,手段却如此残忍,如果是男人没必要做得那么复杂。”秦子谦沉稳的分析道。

他尽量控制呼吸的频率,因为房间内的味道很复杂,除了灰尘和凝固血液的腥臭味以外,还幽幽的散发着一阵奇怪的味道。

“不,凶手肯定是男人。”白可斩钉截铁地说道,仿佛她目睹了案发过程似的。

所有人都好奇地注视着这名系统排列大师,不知她凭什么就能肯定凶手的性别。

“在系统排列中,既有指定的意向,也有潜在的意向。凶手刻意营造了很多假象,但是却忽略了这些物品之间的距离。”白可指了指那些胡乱摆放的杂志,以及落了一天灰尘的报纸。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小绍不解地问道,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刑警,也不曾听过这种解释。

“凶手并不是一个气量很小的人,相反的,他的格局和心胸都很大,这些散乱的读物,如果你看看日期,肯定也是最新的期刊,而不是之前就在这里面的。”

小绍半信半疑的抓起了一本杂志,那封面上还画着吓人的鬼面,他翻过来瞧了一眼,表情还真的有点僵硬,上面的日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刊物而已。

“这和格局有什么关系?”一向沉默的秦子谦,对于白可的实力倒也感到好奇,他不带攻击性的询问道。

“如果你再看这几本杂志覆盖的顺序,从上到下:恐怖-言情-时尚-旅游,能明白什么吗?”白可注视着地上散乱的杂志。

“暴力、情感、视觉、生活。”程浩然不假思索地回应了白可。

系统排列大师朝着这名不正经的心理医生微笑了下,竖起了大拇指。

“我可是精神分析的大师。”程浩然一点也不谦虚的冲着白可抖了抖眉头,总是一脸阳光灿烂的表情,让人又爱又恨。

“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崇尚着一种暴力美学?还融入到了生活中?”赵志国终于发话了,他很欣赏心理猎人小组的成员,没有辜负他对他们的期望。

“赵队,没想到你懂得还真多。”程浩然打趣地说道,可是这种一点都不幽默的语言,让其他几名刑警脸色铁青——要知道赵志国可是刑警队中的老将了,谁敢这么放肆,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和那怪才张博士当朋友久了,思维肯定不会僵化。”赵志国话中有话地说道。某种程度上来说,程浩然等于是前任心理学会长张博士的入室弟子了,那么在这晚辈面前适当的彰显一下实力,也是对老战友的一种合理回击,毕竟他们两人的斗法已经不下十年了。

程浩然见赵志国那么稳重,倒也就适可而止了。

“这样说来,那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小绍挠了挠脑袋,觉得有点跟不上这群人的思维了,而一旁的刑警也同样是听得有点悬乎。

“动机在那里。”白可指了指货架最高那一层的脏兮兮还耷拉一半出来的毛巾,不过她也钦佩地看了眼程浩然,因此他的想法和她一样——凶手身高至少有一米八。

众人的目光再次从昏暗的房间中转移,但是那条已经脏到几乎看不出原本是白色的毛巾,让人匪夷所思。

“他是一个追求完全纯洁的人,一旦脏了,那还不如毁灭。”白可轻咬着下唇,忍了忍那又要泛上来的干呕,因为她的余光还是无法控制地看到了地面上那尸体的惨状。

催眠大师秦子谦、精神分析大师程浩然,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为白可的硬实力感到惊叹,能通过死死板板的物品看出犯罪动机,这在心理学领域中也是罕有的事。

“至于为什么凶手身高是一米八……”白可捂嘴笑了一下,似乎这个和系统排列的分析手法没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之前凶手曾用这条毛巾勒过她,后来放弃了勒杀,觉得那样程度太轻,最后将毛巾甩回到了货架上,如果那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下的话,那么被甩上货架顶端的毛巾,只能有三分之一是在上面的。”秦子谦走到了货架前,缓慢的模拟着抡了一下胳膊。

大家目测了一下距离,惊奇地发现确实如此!

包括小绍在内的刑警都有点暗暗吃惊,原来认为这几个人不过就是纸上谈兵的纸老虎而已,没想到实战起来洞察力如此惊人,仿佛他们都曾亲历过案发过程。

“身高一米八,有暴力倾向,却注重艺术感。”小绍皱了皱眉头,有了点想法。

“附近居民有没有听到她的求救声?或者挣扎声?”赵志国觉得有蹊跷。

“询问过了,从昨天到今天有人报案,这店里没有出现过异常。”一旁的刑警反馈道。

赵志国皱了皱眉头,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和三年前那场心理学大赛中死亡的人如出一辙,有的自残,有的丧失意识的残杀别人再自杀,一个个都如提线木偶一般,而最巧合的地方,莫过于死者嘴角都挂着同样阴森诡异的笑。

“这店铺的老板总脱不了关系吧?”程浩然补充了一下,虽然他知道以凶手的缜密思维来说,是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露出马脚的。

“这店铺一个月前就被一个人从网络上以两倍的高价买下了。”刑警应道。

“你确定是买而不是租?”程浩然有点诧异,看来凶犯的想法完全不同于常人,而且同样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刑警的效率果然很高,他们不过就比刑警晚到十分钟左右,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他们却早已核实完毕了,果然很专业。

由于秦子谦有洁癖,他在展示完动作之后,便不假思索地朝着一边较干净的位置靠了过去,悄然的在一旁看着程浩然表现。

在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大家由于拥挤而换一个合适的位置站脚,这样的行为也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可是程浩然却发现秦子谦非常熟悉的移动到了某一块较干净的区域,并且还后背靠到了墙上。

“他怎么会知道那里是干净的?”程浩然脑力不禁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但由于白可的关系,他一下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因为纯粹的敌意而多想,还是秦子谦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这间店铺确实是被买下了,但是买主几个月前就已经出国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刑警接着前面的话题,也中断了程浩然的思路。

“那是什么?”白可看到货架最底层有张褶皱的相片,似乎是先被揉捏过,后又被重新铺展的背对着视线。

小绍拾起了那张相片,上面姑娘穿的衣服和眼前这面目狰狞的女尸一样,就连手腕上的那条粉色饰带也是一致的。

白可靠了过去仔细一看,她不免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是她?”

这正是前些日子在校园里讥讽她和秦子谦关系的那名女生。然而此时女尸的表情完全无法和相片上的人联系起来。

而且相片上的这女生,很显然穿的是最好的衣服,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呆板的笑容,这种笑容在摆拍时往往会让表情很僵硬,但是很适合快照。背景是在一个旅游胜地,并没有过多的内容。

一阵莫名的不寒而栗从白可的后颈冒了起来,她不经意地瞄了秦子谦一眼,而这顶尖的催眠师,却似笑非笑的用温柔的眼神回应着她。

奇怪的味道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再加上那众人呼吸而出的二氧化碳,空气显得愈发浑浊,让人感到影响思维运作。

“这间房子墙壁建造的通风管道有工程瑕疵,会让干腐菌滋生,就好像发霉的面包表面会有一层东西,还会发出霉味。”程浩然抖了抖鼻翼,一脸严肃地说道。

“心理专家还懂霉菌?不知道人的内心会不会发霉?”小绍到现在为止都没放下对程浩然的偏见,他觉得这种不正经的心理医生,肯定是通过什么卑鄙手段才让原心理协会张博士相中。

小绍质疑张博士的眼光,而且事实也证明他的质疑是对的——张博士可是因为重大事故而引咎辞职了,而且还变卖了房子加上大半辈子的积蓄,才平息了事件。由此可见,张博士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忙碌一辈子,最后落得一场空。

“木材受侵染后,开始为棕色,以后逐渐出现纵横裂缝,使木材分裂成许多小块,用手捏压即成粉末。”程浩然没搭理小绍,他快步踱到了货架那边,戴上了黑色手套,拉住货架使劲一推,使得货架勉强移了半个步子的距离。

“你要做什么?”小绍轻蔑的问道,以他的专业经验,房间内有价值的线索都已经被他提取了,他可不信这种乌合之众的心理猎人小组能有什么特别表现。

“你们会不会觉得眼镜酸涩而且有点疲倦?更敏感的可能会头疼。”程浩然一边问着,一边用拳头在墙壁上轻轻叩击着,从发出的响声中判断虚实感。

法医虽然戴着口罩,但貌似他就是较为敏感的体质,他点了点头以回应程浩然的问题。

程浩然从货架上取过一柄普通的工具锤,后退半步扬起手,用力往墙壁上砸去,锤子砸破了浅薄的墙壁,穿入到了壁纸后方的石膏板中,发出了哀嚎似的声音。

他抽出锤子,接着又是连续的好几锤,然后伸手将布满粉尘的石膏板往后扳。墙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大洞。他又从货架上拿起一支小手电筒往洞内照去,他的眉头浮现出了皱纹,轻吸一口气,似乎确认了什么。

“发现什么了吗?”白可关切地问道,她不知道这几年间,在程浩然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简单的感觉到现在的他,身上散发着比原来更多说不清楚的魅力。

“曲霉属的真菌,”程浩然顿了顿,“曲霉属是霉菌的属,这个属里头有三四百种霉菌,很难说这是哪一种,因为霉菌生长在这种坚硬表面上只有薄薄一层,肉眼看不出来,可是闻这气味肯定没错。”程浩然发现墙洞的下方还有茂盛的草本植被,上面居然栖息着陆栖萤火虫的幼虫。

赵志国不免也挪了下步子朝着墙洞内打量一番。

“这不是真正的干腐菌,不会害的这面墙壁倒塌。但是可以令人病倒。”程浩然轻叹了口气,似乎他对此尤为熟悉。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转移大家对证据搜索的视线?”还没等小绍质疑,扑克脸的秦子谦已经不客气地质问了一句,他的语气十分冰冷,似乎觉得这家伙就是在浪费时间。

“有些人只要和霉菌呼吸同样的空气就会生病,他们会常年感到身体虚弱,可是又找不到病症,于是会被心理医生判定为患上抑郁症,使得这些霉菌继续啃食壁纸和石膏板。”程浩然的解释倒是非常专业,的确不少被诊断为抑郁症的人,症结和抑郁根本就是无关的。

但是更为让他关注的,是陆栖萤火虫的幼虫,这难道和精神病院中见到的萤火虫只是巧合而已?

“是因为有人在饲养这些小东西,而导致霉菌滋生的吧?”沉稳的赵志国终于发话了,这名老刑警貌似总能洞悉一切的样子,让人不免心生敬畏。

程浩然回头看着赵志国,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世界上已知萤火虫有2000多种,分布于热带、亚热带和温带地区。现在这个季节天寒地冻的,根本不适合萤火虫的生长孵化。”程浩然提出了问题所在。

“这种破房间里可不会有什么暖气供应。”小绍略带嘲笑地说道。

“那意思就是,这房间里得有温度控制器才行?”白可恍然大悟,她一直没太注意附近一台尘封已久的长方形温度控制器。

“真没想到这个凶手能花那么大的精力去布置灰尘,他确实很精明。”程浩然略显激动,因为在系统排列大师白可的面前,过于自信的凶手无疑暴露了破绽。

“尘埃、植物、萤火虫、温度控制器……”白可灵慧的目光再次扫视着这狭窄的房间,她似乎能看到凶手那高大却模糊的身影是如何在房间里移动的。

程浩然见白可在沉思,便将目光悄然转移到了秦子谦的方向,却发现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也正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两人的对视足足有十秒左右,然而在这过程中,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在白可的身上。

无声无形的交锋被白可的分析中断了。

“这个人向往自由。”白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那昏暗的灯光源头。

“向往自由的人会买下一间如此狭小的店铺?”一旁的刑警不解地问道,口气倒还可以,毕竟白可是公认的校花,又是赫赫有名的系统排列大师。原则上来说,没有谁会刻意去得罪一名人气很高的女生。

“你对自由的理解太狭隘,这房间就是他的某一处内心世界。”白可抑制住了那个有点感慨的口吻——多数的人连自己的世界都没搞清楚,而这凶手的世界却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偶尔展示出的却仅仅只是他诡谲世界里的一隅。

“但是这和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就是买下了一间店铺,作为行凶场地而已,还能有更多的动机吗?”小绍语气虽然平和,但是他对心理猎人小组的能力,依旧是持着质疑态度。

赵志国瞥了小绍一眼,毕竟是他这名刑警队长力荐才组建的心理猎人小组,而他的这个徒弟有点太冲了,着实让他有点尴尬。

小绍好歹也是刑警,具有一定的洞察力,况且现在倒也颇有眼色,他一看到赵队那逐渐铁青的脸色,变收敛了一下他的态度。

“多重动机确实不是一个场景就能完全分析得出来的。”白可坦白道。

小绍正想得意地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程浩然接过了话题:“但是系统排列至少能看出凶手当时的动机和潜意识,对吧?”

他朝着白可投去了意会的目光,同时也得到了白可的回应。

赵志国越来越觉得这几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了,在那么多年来遇到的各种悬案中,其实他有三成案件是悄悄偷师于老同学、老对手张博士的,而现在他发现,这三名年轻人,完全都具有独当一面的水准了,看来张博士押宝押对了。

其实白可一提到“多重动机”的时候,程浩然就已经陷入了沉思中——若是多重动机,那就不只是犯罪动机而已了,可能会涉及凶手的过往,那么从心理学来说,“完型”也极有可能是动机之一,也就是说,凶手心中一直缺了一块什么,然后用某种方式去弥补那种缺失。

“温度控制器被刻意尘封的放在门旁,门是唯一的通道。意向上看来,凶手对自己的想法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不是冲动杀人,也不是寻仇,而是进行着某种仪式。”白可眉头微蹙,这案子极有可能暗藏着更深的未知动机。

“旧约圣经中创世纪六日就天地万物造齐了,到了第七日,神造物的工作已经完毕,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秦子谦终于开口了,但他这一句却使得大家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的。

“你的意思是,三名女大学生的失踪案,是按照创世纪的七日来进行的?”程浩然虽不太愿意接秦子谦的话题,但他忍不住道了出来。

“不对,根据现场的情况看来,”白可顿了顿,先是否定地摇了摇头,然后环顾了一下室内环境说道:“地上有了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子的树木,果子都包着核,这才是第三日对应的受害者场景。可是从现场看来,并不是。”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称光为昼、称暗为夜。这是头一日。”秦子谦低语道,屋子内那漆暗的视线,以及那不稳定电流导致的灯光忽闪,使得他的话语略显诡谲。

程浩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倒不是被秦子谦的语调给吓到,而是按他说的头一日来分析,眼前的这名女尸,虽然是第三名女大学生受害者,却是仪式的第一名女尸。

换句话说,就意味着,前两名女大学生的失踪案,和眼前这一名女大学生的受害案,是毫无关联的,这是两桩独立的案件!

赵志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原本是两起不算复杂的绑架案,却掺杂进了一名心思缜密,动机复杂的凶手,而且还巧妙的衔接在了绑架案之后。如果不是心理猎人小组的精彩分析,也许他这老刑警队长还真是要走一趟弯路才能发现其中端倪。

“我还有一些资料要查,先行一步。”秦子谦与生俱来的一种帅气感,让他这话语显得一点都不突兀。他朝着白可摆了摆手告别,却无视房间内其他的人径直而去……

“他以为他是谁?不过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爱耍帅的家伙罢了。”小绍忿忿地说道。

程浩然愈发觉得秦子谦的情况不对,旋即追了出去,可是这神秘伙伴的身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被白可拍了拍肩膀才缓了过来。

“在想什么呢?”白可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愿揣测的疑惑,这种复杂的感觉,是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想面对答案。

“想得和你一样。葇荑花序你还记得吧?纵火案的那疯子,他一直在想表达什么,却因骤然失智暴走而被警方击毙了。”程浩然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因为那疯子临死前居然用手指着他,造成了极大的误会,如果这个行为无法解读,那么他也无法澄清自己。

“你的意思是?”

“秦子谦说的光和暗,应该是用在那纵火的疯子身上才对,手枪射出的火光击穿了那疯子的阴暗。”程浩然咽了口唾沫,如果真是这样,幕后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白可怔了一下,她过于的注重排列的序列,而确确实实忽略了这样的细节。

“创世纪中,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遂将水分为上下。神就造出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神称空气为天,是第二日。”程浩然神色凝重地低声说道,他不想引起里面那群刑警的注意。

“里面女大学生的尸体其实是第二名受害者,作为仪式的第二次祭奠?”白可隐约觉察到了秦子谦一直在误导着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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