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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逆战

第1节

祁雾山的爆炸导致纪风飏又生不如死的在病床上躺够了两个月,也因此错过了简凝的孩子出生。

简凝的第一胎是个小公主,她提前了半个月来到这个世界上,出生之前毫无征兆,半夜第一次阵痛来临的时候,简凝还在吃臭豆腐。显然她并没有把这次阵痛放在心上,磨着林希去给她买榴莲。都说酸儿辣女,简凝怀孕之后偏偏喜欢吃那些臭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林希开着车好不容易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水果超市买到了榴莲,还没上车就接到了简凝的电话。简凝在电话里特别平静地跟他说:“老公,我觉得我大概要生。”

林希手里提着的榴莲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之后的两天,林希都觉得自己是懵的。简凝绝对不是个娇滴滴的女人,但一次次地阵痛和宫缩还是把她折磨地苦不堪言。林希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升起巨大的内疚和心疼,只能日夜守着爱妻,并摸着她的头跟她说我们再也不生了!

林希说这句话的时候,简凝刚刚经历过新一轮的阵痛,宫道才开了4指。她的额头上全是汗,平日里总是打理的妥妥帖帖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她瞪着他,又气又笑,嘴里骂道:“哪个女的生孩子不疼!我身强力壮的,为什么不生!”

林希赶紧亲了亲她的额头,频频点头:“生!生!你说生就生!”

纪蔚南抽空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这尼玛,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两天后的夜里,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小公主从天而降,林希简直感动得快要哭出来,握着简凝的手一直说谢谢,在老婆和女儿的脸上亲个不停,直到简凝一脸嫌弃地把他推开。

林希给孩子取名叫简洁。字面意思上的,就叫简洁。

简洁的出生可把纪风飏给牛气坏了,一天八遍往育婴房跑,逢人便说这是他外甥女,还逼着别人夸简洁漂亮。简凝翻着白眼说这么一个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还不怎么睁眼的婴儿能好看到哪儿去。

这个孩子的诞生对众人来说如天使降临,平日里不拘小节的大男人们,前来探望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拘谨,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抱这个孩子,生怕给抱坏了。反倒是唐影挺出人意料的,抱起孩子,竟然毫无违和感。

他斜眼看了一眼快要惊掉下巴的其他人,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我是有妹妹的人好吗!”

简凝看着众人提来给简洁的礼物,提着其中一件公主裙哭笑不得:“这是给简洁上小学穿的吗?”

任宸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觉得大了点儿……”

简凝笑了起来:“逗你的,大龄单身男青年。”

任宸羽这下更不好意思了。

简凝便有些担忧了。简洁在这么多人的呵护和宠爱之下成长,长大以后万一变成个娇纵的大小姐可咋整。似乎全然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这些人都会各自成立家庭,有自己的孩子。

纪风飏住院和简凝生子两件事加在一起,再见到叶梓妤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叶梓妤来的那天,天空碧空如洗,阳光普照,似乎预示着会有好事发生。虽然众人心里隐约已经有了预感,但是当病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看到一起走进来的三个人,任宸羽还是快要哭出来。

他朝着门口大步走了过去,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有力的拥抱:“阿霆!子阳!”

来人正是本该葬身火海的叶霆煜和易子阳。纪风飏被林嘉佑关起来的时候,看到的猎户就是叶霆煜假扮的。林嘉佑并没有见过他,却被纪风飏一眼认出。

随后,任宸羽又一人给了他们象征性的一拳:“快两年了!我以为你们死了!”

易子阳解释道:“抱歉,阿宸,顾景灏一直在找我们,他能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海港市,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们,所以我们不能跟你们联系。”

医院并不是适合聊天寒暄的地方,尤其还是在病床前。易子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安抚性地拍了拍任宸羽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们既然已经回到了海港市,并且出现在了昔日旧友的面前,就是打算解释清楚这一切。

叶梓妤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似乎她的任务只是将易子阳和叶霆煜两个人安全无虞地交到任宸羽面前。她走到简凝的病床前,后者正难掩好奇地审视着她。

叶梓妤在床边坐下来,握住简凝的手,说道:“简博士,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叶梓妤。”

简凝微微颔首,虽然素面朝天,却依旧难掩她的丝毫华彩。

“我听小南和阿风提过你,他们虽然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不同,但都一致认为你是他们认识的最特别的女性。”

“我上次来的时候,你刚结婚。这次来,又是你刚生完孩子。”叶梓妤朝她眨了眨眼,“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呢?”

有什么能比素未谋面却已经互相欣赏的两个人,隔了这么久,跨越了半个地球终于见面了更奇妙的缘分呢?

晚一些的时候,众人从医院里面出来,在叶霆煜的建议下,一行人来到他在海港市开的酒吧——梵行。

易子阳看着酒吧里面熟悉的装潢,不由得再次感叹缘分的奇妙。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叶霆煜擦肩而过一次了。

任宸羽却没有留意到这里,相较于缘分和命运这种玄之又玄、难以说清楚的精神世界,他显然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众人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们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接到消息,说你们葬身火海了。”

还未等当事人开口,纪蔚南便抢先一步说道:“我和我哥都能从祁雾山的爆炸中活下来了,子阳他们被救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你说是吗,叶大小姐?”

纪蔚南托腮看着叶梓妤,后者微微笑了笑,点头:“是我救他们出来的。”

十八个月前

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风雪卷着腾腾黑烟席卷了整座塔楼。塔楼长久无人看守,到处是破败了的断壁残垣,干燥的木头和腐坏了的布头,碰触到一丁点儿的火星就能立刻炸出星火。叶霆煜和易子阳狼狈地躲避着逐渐弥漫的火焰,但口鼻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可以躲避的地方也越来越少,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呼吸困难。

谭紫妍手里握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大火,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远方的天际,一丝光亮在静止的灯火中飘忽闪烁,伴随着越来越响的轰鸣声,逐渐露出它的轮廓。

叶霆煜和易子阳被这轰鸣声压迫着耳膜,抬头眯着眼睛看着上方,一架军用小型飞机悬在了头顶处,悬梯从门口放了下来。

此时这已然是唯一的出路,不论飞机上是谁、前路为何,他们都没有选择。

叶霆煜示意易子阳先上,自己随后顺着悬梯爬了上去。

“Hey,men.”叶梓妤坐在驾驶座上,歪着头看了他们一眼,“想我了吗?”

第2节

“叶梓妤。”叶霆煜在易子阳的帮助下,把消毒水浇在伤口处,咬着牙问她“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梓妤笑了笑,边把飞机拉高边说道:“这可就是一个又臭又长的故事了。”

十年前,叶霆煜还没有认祖归宗,随处可见的毒品、军火、犯罪、黑户、皮肉交易充斥在中国城的各个角落,混乱不堪的景象就像是旧社会的缩影。

这样的中国城,当然不是叶梓妤想要的。但是她也知道,这个从骨子里就散发着腐朽的地方,绝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代人可以改变的,只要四大家族还在暗中统治,这里的境况就不会改变。

这也正是她放弃了当年年幼无知的可笑幻想,远离中国城的原因。

可就在她的军校学习一帆风顺之时,突然来了几个军方的高层。他们希望她可以回到中国城,并且利用她的身份之便,瓦解四大家族的联盟,可以让政府顺势接管中国城,让它归属于政府,而不是某一些人。

对于这个任务,叶梓妤犹豫了很久。她知道中国城向来是华人自制,因为他们的国籍、文化都和M国天差地远。早在二三十年前,M国的政府就数次想要强行接管,但都遭到了激烈的抵制,造成两方势力的对抗。为了维护稳定,时间久了,政府也就放任自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中国城传来了叶霆煜被老太爷找回来了的消息。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没有给叶梓妤深思熟虑的时间,就从军校匆匆赶了回去。而军校的历史上,也添加了一个半途辍学的学生。

“说起来,也是托了你的福。”叶梓妤冲着叶霆煜说道,“如果不是你这几年几乎逼停了中国城内所有的地下交易,也不会逼的韩三爷冒险跟林嘉佑合作。只是我没想到韩三爷会死在监狱里,实在是大意了。”

叶霆煜第一次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开口责备:“你当初就该告诉我。”

叶梓妤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都是个棋子了,可省省吧!”

叶霆煜气结。

“既然是这样,”易子阳用烧红了的刀片将叶霆煜体内的子弹取出,“你什么还要泄露我们的藏身之地?你难道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

“让大家都以为你们两个死了,一了百了,这才是真的救你们。只是我始终想不通该怎么瞒过顾景灏,所幸就不瞒了。反正我的身份……他也应该老早就知道了。”

叶霆煜立刻呛了回去:“自己的男人都看不好,这会儿在这儿可惜有什么用。”

看到叶梓妤又气又恼地瞪了他一眼,叶霆煜总算有扳回一城的快感了。

“等一下,我还是不明白。”纪风飏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叶大小姐你一开始就是军方的人,埋伏在中国城,等待机会瓦解四大家族的势力?还有你们嘴里那个顾什么的,他怎么了?”

叶梓妤看着纪风飏这个懵懵懂懂的样子,真想揉一揉他的头,并夸奖一声真可爱。不过想到两年前纪蔚南帮她出谋划策时候的样子,她忍住了。

跟惜命比起来,手欠还是要不得。

“姓顾的手上沾了几百条人命,韩三爷和秦四爷的死都是他暗中策划的,还借此全部推到我身上,导致我丧失了在中国城的所有权利。不过这些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叶霆煜说道,“但是,有几个人,你们是熟悉的。”

叶霆煜说了几个名字——安琪、袁初文、杜若——竟然都和他们曾经处理过的案件有关。

“顾景灏这家伙是个犯罪天才,军方查了他那么久,竟然没能查出他一丁点儿的犯罪痕迹。”叶梓妤没好气地说着,“韩三爷死后,林嘉佑就搭上了顾景灏,以海派商人的身份入境,在海港市狼狈为奸,连警方的人都被他们收买了不少。幸好顾景灏没想真的杀你们,不然你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没想杀我们?你是哪里来的这种错觉?”纪风飏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后背的伤口暴露给她看,又急又气地敲着桌子提醒她:“两次爆炸!爷没死是爷机智好吗!”

叶梓妤翻了个白眼:“是林嘉佑要杀你,不是姓顾的要杀你。不然你早就死得悄无声息了。”

纪风飏快要被她这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样子气死了,嘟囔道:“反正你就是向着自己男人。”

叶梓妤大笑着拍了拍纪风飏的肩:“亲爱的,关于你这个言论我不打算否认。事实上,我从来没有一分一秒小看过他。”

一个本来应该是国际警方追捕对象的人,现在不止被悄悄地抹去了所有黑历史,还摇身一变成为中国城唯一的主人。没有了四大家族,又受到了政府的暗中支持,她简直想象不到顾景灏的日子过得还能不能更好一些。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不过是给他们平添压力罢了,故而叶梓妤便没有说出口。

纪蔚南就没有纪风飏这么乐观不着调了。他听到叶霆煜说安琪和顾景灏有关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承认了顾景灏的能力。

安琪,杜若,还有袁初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甚至三人都远在中国,跟姓顾的相隔万里,可他们三个却都成了罪犯。顾景灏对一个人潜移默化的影响,真的是可怕。

叶梓妤与他相交多年,竟然没变态,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任宸羽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对了,林嘉佑身边帮他制造炸弹的,有一个叫卓云的,你认识吗?”

叶梓妤摇了摇头:“顾景灏现在身边的人,除了谭紫妍,我不知道还有谁。他和林嘉佑合作,应该只是想搞个大动作出来,看看我会不会现身,毕竟当初是我骗了他。现在林嘉佑死了,他下一步想干什么,我完全不清楚。”

“那你现在不是很危险吗?”易子阳一脸担忧,“如果顾景灏想要找到你的话,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所以,这大概是你们近期内最后一次见我了。”叶梓妤说道,“我知道他在哪儿,我会去找他。”

“这不行!”叶霆煜下意识拒绝,“他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谁知道他会怎么对你?”

“放轻松好吗?”叶梓妤拍了拍他的手,“我跟顾景灏互相利用了这么多年,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子阳慢慢地摇着头:“我也觉得这么做不好。”

“我不去见他,才是真的对你们不好。”叶梓妤说道,“而且,你们不是想知道顾景灏身边还有什么人吗?我去见他,就可以知道了。”

任宸羽皱着眉:“我们不能直接申请逮捕他吗?”

“你们拿什么借口抓他?与林嘉佑勾结?还是涉及其他的案件?拜托,要是能这么容易证明,他就不是顾景灏。”

“那谭紫妍呢?”任宸羽说道,“袁初文他们被杀的时候,监控录像里拍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阿Moon,还有一个是谭紫妍。谭紫妍总不会和顾景灏无关了吧?”

叶梓妤想到谭紫妍一身伤还在维护顾景灏的样子,叹了口气:“按照我对谭紫妍的了解,她只会承认这一切是她做的,和顾景灏无关。”

任宸羽在脑海中把所有和顾景灏有关的案件都过滤了一遍,竟然真的没有一个案子有证据能证明和他有关。

“好了,别纠结了。”叶梓妤笑着说道,“我可不是为了你们当中的谁才去冒险的。你们别忘了,我的任务是瓦解四大家族的势力,而顾景灏就是最大的威胁。他一天没有伏法,我的任务就没有结束。”

众人看她去向坚定,便没有再反对。

他们不能放任顾景灏在海港市胡作非为,而顾景灏的非中国国籍也让他们难以行动,这个时候只能靠有军方暗中支持的叶梓妤。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叶梓妤的笑容之下埋藏的孤注一掷。

之后的三天,叶梓妤几乎每天都去探望简凝,待在医院里面的时间甚至和林希不相上下,惹得林希都有些隐约的危机感——两个人大有一见如故之感,大概因为她们都曾经为了自己最爱的人操碎了心的鸡妈妈之感。毕竟女人间的友谊很容易建立——甚至在一次相谈甚欢中,叶梓妤直接就认了简洁做干女儿。

有一次,简凝咬着林希给她切的满满一盒的水果,突然问道:“小叶子,你和顾景灏是青梅竹马,在这么多年的相处时光里,你有没有那么一刻是想过要嫁给他的?”

叶梓妤没想到她突然会这么问,愣了好几秒,才又神色如常:“我好像说了我们是敌人。”

简凝看着她,那双眼睛仿佛将她看透了一样。

“如果你不是军方卧底,如果没有出现叶霆煜,顾景灏要娶你的话,你会不会嫁给他?”

第3节

一辆迷彩色的悍马H3沿着公路一路前行,带着一股来者不善的冲撞敌意,最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诺曼底私人会所的门口。刹车被踩得又急又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后轮将地面上的尘土飞溅起来。

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先露出一双穿着511高帮靴的脚,然后是丛林迷彩色的裤子,露出黑鹰护具。

绑着塑料扎带的手推开了车门露了出来,汽车的主人才露出上半个身体。

叶梓妤从车上走了下来,没有戴墨镜和头盔,全身上下除了一套丛林迷彩之外没有看到别的威胁性武器。

会馆门口已经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叶梓妤朝着会馆走过去,推开门的一瞬间,正撞上了一把正对着她的眉心的枪口。

两个女人就这么一个对着屋内,一个对着门口,互相对峙着。

虽然被人用枪指着头,但她还是保持着笑容,说道:“阿灏一定告诉过你,不要对我开枪。”

“任何威胁到阿灏性命的人,我都会杀了她。”

“是吗?没想到顾景灏的人品这么差,养的狗倒都是忠心耿耿的。”

言谈间,她却已经对着对方脚下的地板开了一枪。

掌心雷的好处就在于可以被女性握在掌心而不被人发现,显然的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反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枪而乱了方寸,手中的枪也出现了倾斜。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叶梓妤迅速的靠近她,手中的匕首紧紧地贴在对方的脖子上。

“你太依赖你手里的抢了。”叶梓妤在唇角处出现一丝猫弧,“近身搏斗的时候,还是冷兵器比较顺手。”

她低声笑了起来,对方想要挣扎,却感受到从颈部传来的一阵冰凉的触感,然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脖子上滴落。

“我这把匕首能销金断玉,你还是被乱动,否则我不敢保证你这颗漂亮的小脑袋还会不会在你身上。”

“叶梓妤!”

“嘘……”叶梓妤伸出手指贴着她的嘴唇,示意她安静,然后慢慢地说道:“顾太太这个位置,坐得爽吗?”

谭紫妍死死地瞪着她:“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呵!”叶梓妤轻笑了一声,放开她,把匕首插进靴子里,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你就小心点儿,最好把顾景灏揣在怀里,毕竟我可是会抢的。”

“你吓坏她了。”一个男中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叶梓妤循声望去,顾景灏站在楼梯上,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走上台阶,走到他的下一层,她抬头看着顾景灏,丝毫没有因为两个人位置和身高的差距而显弱。

顾景灏低头看着她,微笑着说道:“叶梓妤,你终于出现了。”

“你想见我,所以我来赴约了。”

顾景灏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宛若两人还是昔日订了婚的恋人,亲密的揽住了她的腰。“你现在迫切需要完成的一件事就是去填饱自己的胃。”

叶梓妤特别想撕烂这张伪善的脸,但是她忍住了。

五秒钟之后,叶梓妤终于动了。

“我要吃皇朝中餐厅的下午茶。”

上午八点,任晓菡背着双肩包,从房间里面兴冲冲地冲出来。任翊飞正在吃着早餐看早间新闻,略诧异地问她:“你这是打算去那儿?”

任晓菡昨天晚上才结束了一个新的课题,回到家。按照惯例,她今天应该会在床上度过一整天才对。这么早就出门,还化了淡妆,真是太诡异了。

任晓菡已经在门口穿鞋了:“去接凌霄!”

任翊飞险些被豆浆呛了一下。

“……谁?”

“凌霄合唱团的主唱!凌霄!”

任翊飞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凌霄那副眯着眼、吟着笑的样子,那声“小学弟”仿佛就在他的耳膜里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环绕,简直魔音穿耳。

任翊飞冷不防地哆嗦了一下,愈发不懂凌霄的魅力到底是从何而来。

任晓菡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本该出门的她突然调转了回来,一把搂住任翊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意:“小哥~”

任翊飞心中涌现出不祥的预感,下意识想逃,却因为任晓菡把他牢牢地锁在了沙发上而没能成功。

他揉了揉眉心,伸出手做出一个拒绝的动作:“我是不会跟你去的,更不会去找凌霄要签名!”

“你冷酷,你无情。”任晓菡无理取闹,“我是你妹妹!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一张签名都不给我!明明你跟我爱豆关系那么好!”

任翊飞吸了一口杯子里仅剩的豆浆,边说道:“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关系好的……”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凌霄给你打电话了!”任晓菡嚷嚷道,“凌霄上飞机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你要是不带我去见他,我就到网上发帖,跟大家说你是凌霄的地下情人!”

任翊飞终于还是将剩余的豆浆喷了出来。

两个人到机场的时候,候机大厅已经是人山人海,一群花样少年少女们堵在接机口。凌霄刚结束了在东南亚的巡演,回国的班机还没有落地。任翊飞心里纵然有千百个不乐意,但是在任晓菡的威逼利诱之下,还是给凌霄发了一条微信。

陪着任晓菡等待的时候,任翊飞观察了一下凌霄的粉丝分布。

大概因为凌霄是有实力的,所以他的粉丝里面男女老少都有,不过还是以女生居多,毕竟男生在追星方面总归是比女生理性一些。

凌霄后援会的会长很罕见地是个男的,二十多岁了看着还像个学生,站在一群小女生中间,手里拿着横幅,脸红扑扑的,长着青春痘,挂着一副黑框眼镜,走在路上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宅男,丝毫不会把他跟粉丝后援会会长的身份联系起来。

任晓菡本来也应该是她们当中的一员,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她此时突然涌现出一股迷之优越感,在心里默默地用鼻孔对着她们。

姐是有证的人!你们有证吗!

很快地,凌霄从接机口走了出来,背着吉他,戴着帽子和墨镜,低着头,戳着手机,团员背着乐器跟在他身边,保镖围了一层。

粉丝顿时推搡着挤过去,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递东西拍照片,虽然被保镖拦住,却还是兴致勃勃。

看到这个如洪水爆发一般的阵仗,任翊飞下意识就往后面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感慨太可怕了,手机提示音也响了起来。大概是猜到了机场的环境比较吵杂,凌霄体贴地发了文字,约了个地方见面。

任翊飞刚想拉住任晓菡,就看到她也尖叫着扑了上去,顿时淹没在了人群里。任翊飞此刻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只能抱臂站在一边,看着凌霄把手机揣进兜里,满脸笑容地跟他的粉丝打招呼。

戏精。

精分重度患者。

表里不一。

任翊飞在心里无聊的吐着槽,突然就看到凌霄的眼刀朝他飞了过来——是的,隔着墨镜——任翊飞就是无比确定,凌霄一定是朝他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似乎在算计着什么的眼神。

不是吧!任翊飞在心里哀嚎,腹诽都能被察觉到?

一路跟在后援会的后面出了机场,看着凌霄上了保姆车,把激动地快要哭出来的任晓菡提上车,任翊飞才开着车去和凌霄汇合。

两个人到茶餐厅的时候,凌霄已经点好了各种小笼,正在毫无形象地埋头大吃。任翊飞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并把任晓菡推到他身边的位置。

反正他是不可能张嘴管凌霄要签名的,想想都觉得丢人,还是让任晓菡一个人搞定吧!

任晓菡只觉得自己爱豆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好看,可真让她开口说话,又突然大脑空白,手心冒汗。好在凌霄这种事情处理的不少,而且任翊飞之前在微信上也已经跟他说过了。

凌霄把手里的半个流沙包吃完,擦了擦手,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签了名的照片,递给任晓菡:“送你。”

任晓菡内心已经在狂叫了,但还是压抑着,红着脸接过去:“谢……谢谢!”

凌霄笑了起来,看着任翊飞:“你妹妹很可爱。”

任晓菡觉得自己下一秒肯定会晕过去的时候,任翊飞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没两句之后就脸色大变。

挂了电话,任翊飞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凌霄说道:“学长,我得先走了。”说完看了一眼任晓菡,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

“你去吧,我会送她回去的。”

任翊飞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看着任晓菡雀跃的眼神,便放松了下来:“那就麻烦学长了。”

第4节

尸体是在一间KFC的后巷发现的,任宸羽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围起了警戒线。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南区,人流量很大,引来了很多的围观者。虽然被警戒线挡在了外面,却依然有不少好奇者伸着脖子眺望。

程文修即将和他的女朋友结束长达8年的爱情长跑,最近休假专心筹备婚礼,这会儿还没有到。

任宸羽一行人掀开警戒线走进去,接过出勤民警手里的记录,问道:“什么情况?”

“早上九点,肯德基的员工到后巷倒垃圾,发现的尸体。”民警说着指了指旁边:“就是她发现的。”

任宸羽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唐影就心领神会,朝着目击证人走了过去,跟正在询问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师兄,辛苦了。”

“份内的事儿。”对方说道:“不过她好像受了惊吓,一直在哭,问不出什么东西。”

唐影接过笔记本,大致浏览了一遍:“你叫唐子瑜?”

“嗯。”唐子瑜似乎还没有从看到尸体的震惊中回过神,回答问题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早上出来倒垃圾,就看到她的尸体……”

“据你刚才所说,死者是你的同学兼同事,名叫颜敏,韩国来的交换生?”

“是……”唐子瑜说道:“……我们是利用课余时间出来体验生活的,没想到……”

说着竟然又哭了起来。

唐影看着哭红了眼睛的唐子瑜,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妹妹一样,便轻声宽慰起她。

纪风飏没有进去警戒线,而是在外面四处翻着什么。

附近没有找到任何的血迹,只有两种可能,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或者凶手的谨慎程度超过他们的想象。

二十分钟之后,程文修才提着现场勘察箱赶到。

从警戒线钻过去,任宸羽跟他打了个招呼:“文修,真不好意思,你休假还要打扰你。”

“没关系。”

程文修蹲下来,打开勘察箱,套上手套,然后掀开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尸体的一瞬间,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极大的不适。

尸体是完全裸露的,自肚脐处被腰斩成两段,正对摆放,中间间隔约半米左右。面部朝上,双臂上举,肘部弯曲,两腿笔直伸展,分开角度大于60度。尸体被清洗的很干净,乳房遭到严重破坏,两边的嘴角被割开,伤口直至耳根。

“死者瞳孔出现中度浑浊,但瞳孔大小仍可观察。尸斑呈大片暗紫红色,指压稍有褪色,死者的死亡时间在12个小时左右。但是受虐时间则不确定。”程文修伸出手在死者的头部四处按了按,说道:“死者头部内陷式骨折,相信这一下是致命伤。面部有多处瘀伤。嘴部自嘴角向两边割开,伤口呈锯齿状,下颌骨和咬合肌均被切断,伤口直至耳垂。”程文修拿镊子撑开死者的口腔,已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腐烂。

死者口腔中有一块白色的东西,程文修拿镊子夹出来一块,在阳光下照了照,说道:“是蜡。应该是用来止血的。”

程文修将蜡放进真空袋,继续验尸:“死者颈部无明显外伤,但是有被捆绑过的痕迹。被捆绑处表皮剥落有痂皮形成,创缘皮肤、肌肉收缩,是不是生前伤还需进一步确认。胸部伤口居多,主要集中在两乳房的位置,右侧乳房几乎被切掉,其他伤口多为锯齿状切割伤,另外还有多处烟头烫伤的痕迹。双臂有多处瘀伤及骨折,多根手指骨折,红色的指甲油大部分已经脱落,还有几个指甲被拔掉,相信死者死前曾经遭受过虐待。上半身的脏器被塞入胸腔。”

检查完了上半身,程文修开始检查死者的下半身:“脚踝处同样有被捆绑的伤痕,伤痕面积很大,伤口自下而上翻起,应该是被倒吊造成的。双腿膝盖位置骨折,大腿有多处划伤的痕迹和瘀伤,其中左大腿前侧有一处较大的伤口,肠子等脏器被塞入腹腔……等一下,死者被人摘除了子宫,并且子宫被人带走了。”

纪蔚南在一旁问道:“死者生前或生后有没有遭遇过性侵犯?”

程文修点了点头,检查了一下死者的阴道,说道:“死者的阴道有撕裂伤,应该是遭遇过性侵犯。至于是死前还是死后,这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程文修站起来,示意同事将尸体抬走。

他看起来脸色非常的不好,大概是这样的尸体的确看起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缘故。

“在垃圾箱里面找到一双女鞋和皮包。”纪风飏走过来说道:“皮包里面有死者的身份证、学生证、钱包、手机和日记本。”

“带回去,说不定有发现。”任宸羽揉了揉太阳穴,又一个变态杀人犯的出现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虑。“阿风,你和小南再问一问附近有没有目击者,还有查一查附近的监控录像。”

纪风飏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有数。”

唐影朝他们走过来,说道:“目击者受的惊吓不小,先带她去做心理辅导,否则就是我们逼死她,她也给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

任翊飞此时才匆匆赶到,任宸羽语气不佳地吼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慢!”

任翊飞没有和他争论,只是颇为无奈地说道:“实在是一言难尽……大哥,你就先别急着骂我了。需要我做什么?”

“你跟着目击者去做心理辅导,看看能不能给她录一份口供。”

任翊飞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任宸羽开着车,唐影坐在副驾驶座上看死者的日记。

纪风飏找到死者的包的时候说过在日记里面提到一个男人,在任宸羽的申请下,日记本允许被他们带走,只是他们不能单独接触证物,必须要有第二人在一旁。

日记本是那种装订的很精致的心情日记,和普通记事本的区别就是它的页眉处有每日的心情记录,打开后的每一页都是彩页,上面有大量的图片,图片上还有一两行小字。由此可以看得出,死者生前是一个非常青春、美好的少女。

想到这里,唐影就忍不住为死者叹了一口气。

换作以前,他只会关心凶手,从不关心死者。

任宸羽曾经无数次地教育他,说他这是一个凶手的思维,而不是一个警察的思维,他总冷笑,认为只要抓到凶手,死几个人跟警察没什么关系,大有教而不善之意。

这两年跟任宸羽接触得越多,就越发现这个外表冷硬得近乎于苛刻的男人,在内心里却是像火一样的热情。

唐影看着任宸羽,对方似乎感觉到他的眼神,侧过头与他对视了一下,然后笑道:“你这么看我会让我觉得你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正在疯狂地暗恋我。”

“滚蛋!”

唐影瞪了他一眼,重新把视线移回笔记本。

不知道是不是致力于学习中国的文化,所以死者颜敏的日记都是用中文写的。

最早的日记时间是两年前,大概是她刚到中国的时候。很明显地那时候的她就像是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字体歪歪扭扭的,还夹杂着大量的韩文。

随着她的中文越写越规范,越写越多,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也渐渐地浮现在纸上。

2016年8月4日 星期三 晴

我的心情:幸福

今天中午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在很多人中看到了他。

他其实长得并不出众,还有些傻傻的,我们大家都在大笑的时候,他也不怎么有反应,很迟钝的样子。

可是就是这样,让我好喜欢他。

不知道他注意到我没有。

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看样子,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颜敏在众多人之中遇到了一个“他”,从这一天起,“他”就频繁地出现在颜敏的日记中,颜敏在日记中称呼他为“快乐王子”。

第5节

两个人开着车到了法医中心,程文修已经全副武装,准备验尸。

“辛子呢?”程文修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亲爱的”助理,没好气地问其他人:“睡过头?没挤上公车?还是家里的乌龟最近都不动她怀疑它抑郁带它去看医生?”

“讨厌啦!”虞辛子背着双肩包、喘着气出现在门口,说道:“我只是出门之前忘记给花浇水所以返回去了。”

程文修斜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也好意思。

“换衣服,然后过来!”

“死者身高161厘米,体重49公斤。”程文修收起手中的卷尺,然后和虞辛子一起将死者从称重仪上抬下来。

“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头部造成重击导致颅骨内陷,面部失血流入肺部。血液基本被放尽,而尸体内外全部用水清洗过,除头发外的所有毛发都被剔除干净,所以未找到任何精液或类似痕迹。双臂有多处瘀伤及骨折,多根手指骨折。”

程文修拿出手术刀,剖开死者的肚子,胃里面并没有半消化状的食物,但是却有部分残渣。

程文修用镊子夹了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残渣,先是放在鼻间嗅了嗅,然后皱了皱眉,又放到显微镜下面观察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是便便……”

虞辛子怀疑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问道:“啥玩意儿?”

程文修看着她,又说了一遍:“便便。”

“等一下……”虞辛子又问了一遍:“……这个便便该不会就是我理解的那个便便吧?”

程文修点了点头:“这个便便就是你理解的那个便便。”

虞辛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任宸羽看着这两个戏精都无语了:“你们两个是有什么毛病?”

“死者遭受的内伤不多,大部分都是外伤,而且是虐待伤。”程文修看了一眼他,“看来,你们这次又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

“到我们手里的案子,就没有不棘手的。”任宸羽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反倒是你,快结婚了还要处理这种麻烦。”

“筱筱会理解我的。”

程文修默默地看着电脑屏幕中的验尸报告,照片中颜敏被切断的尸体看起来触目惊心,曾经鲜活跳动的心脏被摆在金属的盘子里已经毫无光泽,冷色调和猩红色的对比看起来震撼无比。

程文修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时近晚上八点,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变凉,难以入腹。法医中心门口这条陈旧的、久远的小巷却仿佛刚刚进入一天中最活跃的时候,不少大排档在门外支起了桌子,各种喧闹声透过窗户传进来,不绝于耳。

没有人关心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他们的生活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圈子而已。

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活在一个圈子里。

这个圈不是靠地域划分,是由人划分。

圈内是“与我有关”,圈外是“与我无关”。

而着眼他们这个职业——医生也好,警察也好,却往往是迫不得已地被拉进“与我无关”的人的人生里面,并且要为他们人生中很重要的生老病死的“死”负责。

从最初的内心激动到现在的逐渐麻木,说不清到底继续这个职业是习惯还是使命感,只知道必须要这么往下走。

“文修,其实你并不适合做法医。”邵凌筱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你的感情细腻而且丰富,尸体这种东西,对你来说太冷了。”

回忆这种东西总是那么地突如其来,让人防不胜防。

程文修无声地低笑,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颜敏残破的尸体还停在验尸间,程文修走出房间门,总要把她的尸体给收拾好了。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死得已经够冤枉了,实在不应该再遭受到任何不公平的对待。

将颜敏的尸体收拾完毕,操作台打扫干净之后,程文修关灯锁门,准备回家。

朋友给他介绍的房屋经纪还是不错的,很快就帮他们选定了一套婚房,三室两厅,朝阳,双阳台,小区门口走五分钟就有公交车站和地铁站,出行方便。

邵凌筱很喜欢客厅和卧室的地台,如果铺上厚厚的羊毛地毯在上面看书就最好了。邵凌筱开心,他就开心了。

就在这时,程文修看到窗外一个小小的人影走近,走到楼下的时候,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对方抬起头、眯着眼看着他所在的窗前,露出一个如蜜糖般的微笑。

程文修便发自内心笑了起来。

任宸羽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任翊飞听到门响,拍了拍任晓菡的胳膊,后者立刻蹦跶到对方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大哥,你吃饭了吗?”

任宸羽看着任晓菡,她比颜敏大不了几岁,却也曾经命悬一线。现如今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问他吃饭了没有。

虽然他前半生失去过不少,可亲人安好,朋友犹在,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件事,不是吗?

他拍了拍任晓菡的头:“有什么吃的吗?”

任晓菡默默地搅动了一下手指:“泡面算吗……”

任宸羽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的郁结之气似乎散去了不少。

“你指望她?那要饿死了。”任翊飞认命一般站了起来,边向厨房走边说道,“家里还有一些速冻饺子。”

任宸羽脱了鞋往屋里走:“谢谢。”

不想在任晓菡面前谈案子,趁着任翊飞煮饺子的时候,任宸羽走进厨房,靠在橱柜上,问道:“死者的资料查了吗?”

任翊飞把饺子一个个放进滚水里,说道:“死者出生于1996年6月1日,二十岁,韩国籍。死前在海港市种花学院读书,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交换生,在海港市没有亲人。技术部查到在死者的手机里面,有一个叫‘A’的人,他与死者的联系非常频繁,通话记录显示多为晚上,而且时间很长。”

“查询过号码的主人了吗?”

“查过了,号码的主人名叫陈宇迪,这个电话号码是他三年前注册的。但是陈宇迪2012年4月份被调去加拿大工作,手机号早就换了。我刚才已经联络过他,他说他出国之前丢过手机,因为马上要出国,所以就没有挂失。”

任宸羽略沉思了一下,说道:“现在的智能机无法由机主本人排列电话本,而是自动排序。死者是韩国人,所以不会用汉字的‘阿’,而‘A’这个字母位于26个英文字母之首,死者将他排在第一的位置,说明他对死者来说非常重要。在死者的日记本里,她提到一个人,并给对方取名叫‘快乐王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A’。”

“‘快乐王子’?”任翊飞尾音上扬,略带疑问:“这不是王尔德的童话里的人物么?”

任宸羽点点头:“一个人给另一个人起特殊的称呼,一定有他的原因。”

言尽于此,两个人便没再讨论下去。现在手头的证据太少,做任何推断都是徒劳。

端着饺子出去的时候,任晓菡正躺在沙发上欣赏凌霄的签名照,脸上挂着蜜汁微笑。

经过之前的接触,任宸羽对凌霄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但看到自家幺妹对凌霄的迷恋,还是觉得难以直视。

“我跟你说,你追星是一回事儿,别太认真了。”任宸羽忍不住提醒她,“嫁给自己爱豆的,都没几个好下场。”

任晓菡不知是该气任宸羽这么评价自己的爱豆,还是该惊讶竟然从他口中说出“爱豆”这个词。

“可是凌霄真的很好啊!”任晓菡想想就觉得有点儿小激动,“他不但给我签名照,还请我吃饭,送我回家!”

任宸羽并不清楚还发生了这种事,险些把筷子扔了:“他该不会对你有企图吧?”

“哎哟我可求求他快点儿对我有企图吧!”任晓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对粉丝和爱豆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有什么误解?我并没打算嫁给他啊!”

这任宸羽就不懂了:“可你不是说他是你老公吗?”

“就是口头占占便宜啊!”任晓菡突然调转矛头,指向任翊飞,“再说了,与其担心我,你还不如担心小哥呢!”

任翊飞默默地用遥控器挡住了脸……

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总是他?

这还能不能愉快地做一家人了?

第6节

已经很晚了,他和往日一样在外面拖拖拉拉到夜深了才回家,家里的老式住宅楼属于自己的那一层一如既往地暗着,屋里住着的女主人永远都不会想着为自己晚归的儿子留一盏灯。

他在楼下来回踱步,投射在路边灯下的影子显露出一种特别的焦虑。

他点了一根烟,放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重重地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捻灭。

深吸了一口气,他走上楼,打开门。

老式的铁防盗门在打开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他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的不平静。

屋里漆黑一片,他在门边,伸手在墙上摸索着开关,打开灯。

“你回来了。”

一个苍老单调毫无感情的女人声音同时响起来,他的母亲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那双手是暗黄色的,布满了像枯树皮一样皱起的老皮,骨节异常的突出,就好像妇女脸上的颧骨。

“这个月的生活费呢?”

她开口问道。

对于自己夜归的儿子,她没有任何多余冗赘的话,她只关心他的儿子有没有给他带钱回来。

看哪,这就是他的母亲。

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希望和失望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内心深处拉扯着。

他从自己破旧得掉了色的廉价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面前这个女人。

女人暗淡无光的眼睛在看到信封的一瞬间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光亮,她快速地伸出手,将信封一把夺了过来,然后背对着男人走到一边,伸出手指舔了舔,打开信封熟练地数着钱。

虽然钱并不多,但她还是反反复复地数了三四遍,然后转过头看着男人,问道:“这个月怎么少了五百?”

男人试图解释:“我是跑业务的,按业务成绩提成,所以多和少都是正常的……”

“你说谎!”女人伸出手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拉到沙发上,然后坐在他的身上,像个疯子一样反复扇他的耳光:“有人说看到你跟一个女孩子在交往!你说!你是不是把钱都给她了!你说啊!”

“不,不是……”男子一边躲避,一边解释道:“……我所有的钱都给了你了,真的!”

“说谎!你说谎!”女人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打他:“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说谎!你居然说谎!你这个坏孩子!我让你说谎!让你说谎!”

“妈,我真的没说谎!”男子拿手护着自己的头,哭叫起来:“别打我……别打我……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

女人打累了,渐渐地平静下来,看着他:“你真的没有说谎吗?”

男人快速地点着头:“我真的没有说谎!”

“这才是好孩子。”女人抱着他,把他抱到自己怀里,摸着他的头:“儿子,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对你最好,其他女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她们其实根本就看不起你,她们只是在利用你。你只需要对我一个人好就行了……只要对我一个人好……”

纪蔚南放下手中的阅读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早晨八点多,阳光洒了进来,温和又不刺眼。低头望去,巷子里的人看起来都行色匆匆,为生活而忙碌奔波着。

“早啊。”

任家兄弟推门进来,任宸羽看到他,问道:“怎么就你自己?阿风呢?”

纪蔚南指了指阁楼,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楼上睡觉。”

任宸羽有些困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们昨天没走吗?”

“走了,只是我早上把我哥给吵醒了,反正没什么事儿,就来组里了。”纪蔚南揉着肩膀说:“我要看书,他一看书就犯困,我就让他上去睡觉了。”

“你在看什么?”纪风飏走过去,拿起小沙发上的读书器,屏幕上显示着书籍的名称。

“你在看《快乐王子》?”

“嗯。能找到的各个译本都看了。”

“看出什么了吗?”

“其实故事都差不多,只是细节的处理不一样。”纪蔚南问道:“任队,你说,‘王子’这个称呼对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任宸羽干笑了两声:“这你倒是难住我了。”

“大概就是……憧憬吧?”唐影正好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对心中完美恋人的一种憧憬。就是之前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他的样子,然后突然就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眼前,顿时就觉得脑海中的所有憧憬一下子全涌现到了眼前,具化到那个人的身上。”

任宸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这家伙……还长着一颗少女心哪!

唐影瞪回任宸羽:“看什么看?!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好歹我也博览群书的好吗?!不过你肯定做不了王子的,欧!吉!桑!”

纪蔚南面对他们的斗嘴已经习惯了,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说道:“我咨询了小阿姨,她说《快乐王子》其实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他虚有其表,但是却并不实用。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整个故事给人带来的暗示是消极的,虽然快乐王子帮助了很多人,却并没有得到他应有的理解和赞扬。死者用这样的称呼来描写那个传说中的神秘男子,说明在死者的感官里面,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王子’,他可能忧郁,沉闷,甚至于会给人一种压抑感。凶手现实生活中应该是个失败者。死者曾被凶手割开嘴角,小阿姨的推测跟我一样,也觉得凶手可能被死者嘲笑或者欺骗,这说明凶手是一个自尊心强到足以让他转化为自卑感的人,所以造成了他反社会的性格。我想,颜敏应该只是第一个死者。”

任宸羽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把阿风叫醒,我们开会。”

“这是在死者的钱包里找到的照片。”纪风飏将照片分别扔给其他人:“照片上这个人应该就是死者,但是照片的左边缘参差不齐,明显是从一张完整的照片上剪下来的。而且从照片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死者的手是有挽着另一个人的,会不会是她的男朋友?”

“从死者对这个神秘男人的保护程度来看,应该是。因为如果是父母或者朋友的话,不会剪掉。”纪蔚南叹了口气:“现在唯一知道死者神秘男友的人是唐子瑜,可惜她精神状况很差,根本无法录口供。”

“还有案发现场找到死者的鞋,刚才技术部已经传来了初步的资料。”唐影说道:“糖果色的圆头小跟鞋,后跟出现磨损,上面沾有的泥土资料还没有出来。”

“给你个机会。”任宸羽突然提问,“看出了什么?”

“额……”突然被点名让唐影有些慌了神,但他很快便调整了心思,说道:“……程法医的验尸报告,说死者的致命伤是头部遭受重击,而手腕上被绑造成的伤初步判定为生前伤,如果遭到袭击当场就死了的话,怎么会有生前伤呢?所以……后跟出现磨损的话就应该是被凶手袭击的时候遭遇过抵抗。”

任宸羽给了他一个赞同的眼神。

纪蔚南翻着手里的验尸报告:“死者的双臂有多处瘀伤及骨折,多根手指骨骨折……在死者的胃里面发现有粪便。还有……在死者的下腹部有一个类似做过子宫摘除手术的伤口,子宫被取走了?凶手有外科手术功底么?”

“看来,重点还是在颜敏的社交圈。”任宸羽说道,“我和唐影去颜敏的学校问问。阿飞,你脾气好,你去看看唐子瑜的状况,尽量多打听一些消息。阿风,小南,你们两个去拜访一下给颜敏看咽炎的医生。”

第7节

任翊飞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意外地看到简凝正坐在唐子瑜的病床前。唐子瑜仰靠在病床上,神色有些呆。

也是,这个医院就是简凝分娩的那所。内地在心理治疗这块儿还比较落后,大部分的心理治疗都并到了医院的精神科。简凝应该是从纪家兄弟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所以才会亲自出马。

任翊飞的心里着实松了口气,没有打扰她们,而是站在外面,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跟颜敏是很好的朋友,是吗?”

提到颜敏,唐子瑜忍不住红了眼眶,咬了咬下唇。

“如果你觉得不想提,我们可以终止谈话。”简凝适时说道,“你可以放轻松一点儿,深呼吸,想象你面前就是你们一起待过的校园,那里一定留下了很多你们的欢声笑语。你有暗恋的男孩子么?”

唐子瑜闭着眼,点了点头。

“是你的同学?”

“是。”唐子瑜说道:“他是学生会主席。”

“那一定是品学兼优的男生。”简凝话锋一转,“那颜敏呢?”

“好像有。”

“这个说法似乎有点儿不像是从好朋友口中听到的。”简凝继续引导她:“你没听颜敏提起过么?”

“没有。”唐子瑜摇了摇头:“敏敏从来不提对方,我只知道敏敏经常半夜和对方通电话,而且每次都说很久,加上敏敏有时候会打扮得很漂亮去约会,所以我们都在猜,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简凝继续问道:“这么说,你并不了解跟她通电话的人是谁?”

“不知道,只是私底下讨论过,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很内向的男的。因为敏敏跟他打电话的时候,都是敏敏说得比较多。而且对方家境好像也不好,否则敏敏也不会因为零花钱不够而出来打工。”

任翊飞在外面听着,顺手在记事本上写到:性格内向、家境不富裕。

“除此之外,颜敏还认识什么人么?”

“敏敏的性格很温和,所以跟大家都相处得很好,朋友也很多。”唐子瑜说道:“而且敏敏追星追得也很厉害,之前在韩国就饭茶蛋,最近追得比较狂热的是凌霄,所以在网上认识了很多网友。”

任翊飞笔下一顿,脑海中第一反应:真是阴魂不散!

“那你知道她有没有跟哪个医生有过交情的?”

唐子瑜想了想:“敏敏有慢性咽喉炎,倒是经常看医生的。”

“你知道她看的哪个医生么?”

“我只陪她去过一次,是我们学校附近一家私立诊所,那个医生好像姓李。”

“颜敏总是找他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

“你做得很好。”简凝柔声说道,“如果你还想到了什么,可以找我。我就在这家医院。”

唐子瑜的脸上浮现些许挣扎,然后她伸出手拉住简凝的衣角:“你说警察能抓到凶手么?”

简凝毫不怀疑,坚定地说道:“一定能。”

任宸羽和唐影来到颜敏就读的大学,正是午休时间。他们找校长说明了来意,校长本就因为死了一个交换生而焦头烂额,对他们的到来自然无比配合,甚至打算将所有学生都叫到了操场上,着实让任宸羽觉得有些过头,只是让校长提供了一份颜敏的课程表。

纵然如此,必修课和选修课加起来,牵涉到的人也有上百号。两个人只能一层层筛选出与颜敏接触最多、关系最为密切的一部分,单独审问。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颜敏被虐杀这件事竟然传得全校人尽皆知。颜敏的尸体被发现时间是昨天,唐子瑜在接受心理治疗并没有回学校,他们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颜敏死了这件事,那学校的学生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网上都出了新闻了啊!”其中一个学生说道。

唐影掏出手机查了查,没过多久就把任宸羽叫到了一边,把手机递给他。

手机上的页面看起来像是一篇博客,虽然现在很多人都不怎么用了,但还是有些人孜孜不倦地在博客上分享着自己的生活和思想。

这篇博文的名字叫《又见‘黑色大丽花’》,上面图文并茂地记录了颜敏的尸体被发现时的全过程,已经有上万的转发量。而没有直接转发的,也是换汤不换药地被拷贝到各个网站。

任宸羽看着上面博主的头像,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教官,这个博主我们见过的。”唐影突然有些同情博客上那个头像的主人,便有些坏心地说:“敢这么抢新闻的人,我们认识的并没有几个。”

任宸羽顿时想了起来,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回给他。

付一诺!《海港晨报》是倒闭了么!要你在博客上写新闻?!

任宸羽问面前的几个学生:“你们对颜敏了解多少?”

其中一个女生摇了摇头:“我跟她同一个宿舍,但是没有太了解。她是韩国来的交换生,性格很开朗,家庭条件也不错的样子。颜敏跟唐子瑜比较熟,所以有很多事也都是跟她说。”

“那你知道颜敏有一个神秘的男朋友么?”

“她有男朋友这件事只是我们猜测出来的,她几乎从来不提对方的事。但是颜敏有写日记的习惯,有一次打扫宿舍,她的日记本从床上掉了下来,我不经意瞟了一眼,看到她好像在写什么王子之类的。我以为她在写童话,就没有在意。”

“那她平常还有什么爱好?”

“上网吧!”女孩子说道:“她追星追得还挺厉害的,整天说什么自己是二次元来的。她很喜欢刷微博和贴吧,还有跟群里面认识的人聊天比跟我们聊的还多,我们听她说得最多的也是八卦明星。”

“她的电脑是不是还在?”

“嗯。”

“我去你们宿舍看一看。”

任宸羽跟着她来到颜敏居住的宿舍,和大部分的女生宿舍一样,打扫得很干净,窗帘看起来是刚清洗过的,每个人的墙上都挂着喜欢的明星的海报,桌子上放着一些可爱的小东西,大都是笔筒、马克杯之类的。

左手边靠墙的下铺就是颜敏的,墙上贴的最多的就是凌霄的海报,有些还带专辑LOGO和签名。任宸羽突然有些庆幸任翊飞没来,不然这满屋子凌霄的大头,还不得给他吓出噩梦啊。

颜敏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桌子上,任宸羽按了开机键,大概过了有半分钟,电脑开了。

桌面上依旧是颜敏很喜欢的凌霄的照片,背景看着像是舞台,黑乎乎的,只有一束追光打在凌霄的身上,露出他削瘦的侧脸,高清镜头下,连他额际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QQ的图标就摆放在桌面上。任宸羽点开,只有QQ号没有密码。

在宿舍里仔细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可用的线索。

唐影这边的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学校的校医虽然知道颜敏有咽喉炎,但是都只是做临时处理,更不用谈深交了。

第8节

颜敏咽喉炎的主治医生叫李艾文,看起来很年轻,也长得很单薄,乍看下去就像个大学生。

“两位请坐。”

纪家兄弟在他对面坐下来,纪风飏从记事本中拿出颜敏的照片,问道:“李医生,我想问你是否认识照片上的女生?”

“我的病人有很多,谈不上认识。”

纪蔚南明知他在说谎,却并没有立刻拆穿。

他想看看,到底唐影眼中的纪风飏是什么样的。

“你不认识她,却能清楚地记得她是你的病人?”

陈艾文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我是替她诊治过几次。”

“听说你之前是外科,怎么转到咽喉科了?这两个科目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

“因为女朋友觉得做外科医生经常有急诊和加班,她依赖性比较强,希望我可以有多一点时间陪她。”

“你跟你女朋友看起来关系不错。”

“是的,我很爱她。”

“你跟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学的时候。我们两个的学校都在大学城那块儿,在咖啡店认识的。她在咖啡店打工。”

“可是,我却听说,你在诊所的风评并不太好。”纪风飏说道:“听说曾经有女护士投诉你对她们有性骚扰行为,所以你才从外科转到了咽喉科。”

陈艾文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慌了,说话也语无伦次了起来:“那……那是误会!我……没有……是她勾……勾引我……”

“这个月5号,你在哪儿?”

“我……我在我女朋友家……你,你们别找她!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我在诊所的事儿。”

“会不会去找她、找她之后怎么说那是我们警方的事。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说是吗?”

纪风飏说完,和纪蔚南对视了一眼,起身告辞离开。

很明显的,他不是凶手。

虽然陈艾文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他的出发点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遇到自己认识的人莫名其妙地被人谋杀,而自己又是嫌疑人,总会第一时间想要撇清嫌疑。

回去的路上,纪蔚南忍不住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打听到他有性骚扰前科的?”

“你去洗手间的时候。”

“好吧……”虽然也猜到了,但是还是不得不说,有时候帅哥就是比较吃香。“也不知道任队他们查到什么没有。”

技术部很快便破解了颜敏的QQ密码,但是任翊飞并没有颜敏的电脑里找到关于那个“神秘男友”的蛛丝马迹。她的QQ分组很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网友,就只有“家人”、“同学”、“朋友”和“爱凌霄”这四个选项,而在“最近联系人”里面,出现最多的不是家人和朋友,反而是跟她一样的小粉丝。

颜敏进了很多的粉丝群,不过大部分都被她屏蔽了,只有一个群以极快的速度闪动着,任翊飞看了一眼那个群的名字:凌霄哥哥的后宫群。

任翊飞不免觉得好笑,这群名字也未免起得太露骨了吧!

任翊飞托着下巴,看着QQ不断地闪动,想着到底有多少人是知道颜敏现实中的样子的?在这群粉丝里面,有没有人知道今天在网络上霸占着各大媒体话题排行榜第一名的《又见黑色大丽花》中的女死者,就是颜敏呢?

任翊飞点开QQ,以颜敏的语气在上面敲了一句:“(大家好)”

颜敏在群里面的ID叫“敏敏特穆尔苏”,她出现了之后并没有打断大家正在讨论的话题,只不过是有很多人跟她打招呼。

皇上您是喜脉啊:敏敏哦哈哟~凌霄回国时候的接机视频谁有啊传我一份

矮油死鬼讨厌啦:我刚悄悄从后援会的论坛down了一份,我传你。有LOGO的,别外传~

敢跟老衲抢道长:那个凌霄说Abbey是他择偶标准的采访节目是哪一期来着?我要剪MV,求资源!

鸳鸳相抱何时了:去年8月的《非常零距离》。大湿我发你啊等着!

皇上您是喜脉啊:大湿,你还没放弃凌霄和Abbey的拉郎啊!

敢跟老衲抢道长:这怎么能算是拉郎呢!俩人都合作那么多次了!

衣带渐宽攻不悔:蛤?我怎么没印象有这段?

鸳鸳相抱何时了:直播的时候貌似剪掉了,因为内容敏感不宜公开。我这也是粉丝现场自拍版。

你是晃司我是泉:敏敏哦哈哟~我要去上课,先走了。米娜们拜拜~

任翊飞被刷屏刷的眼晕,打从心眼里佩服这群小姑娘堪比狗仔队的信息源。

刚要关闭QQ,突然有一个叫“一派青山万古受”的ID打出了一个惊悚的表情,说道:“敏敏?!你不是死了吗?!”

QQ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任翊飞没有回复她,也安静了下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

隔了好一会儿,“矮油死鬼讨厌啦”冒出一句话:“这玩笑开的也太冷了吧……”

一派青山万古受:难道真是我认错了么……可是看《又见黑色大丽花》那篇博文上的照片真的很像啊!

敢跟老衲抢道长:我也看到今天的话题排行榜了,不过等我点进去的时候,那篇博文和所有网站都删掉了。阿青你确定是敏敏吗?

一派青山万古受:也不是很确定……毕竟我只跟她见过一次……

衣带渐宽攻不悔:不确定的事情就不要拿出来说嘛!被你吓死了……

群里很快便又热闹了起来,任翊飞私M了“一派青山万古受”:“我们见过吗?你是哪一个?”

但是对方没有回他,并且头像很快就灰了。

任翊飞查了一下她的资料,上面显示对方在L市上学,跟颜敏差不多同龄。

两个人见过一次,所以对方应该不会知道关于颜敏的更多资料了。

颜敏的那一条留言很快就被刷屏刷了过去,就好像她从来不曾出现。

任翊飞用自己的QQ申请进群,但是他发现要进群需要填写一份非常详尽的问答表,里面除了包含有凌霄的私人问题。问题问得都比较刁钻,大部分都属于在网上也找不到答案的。

任翊飞打给任晓菡,毕竟她以凌霄的头号脑残粉自居,但是任晓菡听到了之后,却表示爱莫能助。

“小哥,我是答过这份答卷,可我没说我通过了啊!”任晓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吻,在电话里说道:“小哥,要我说你就放弃吧!这份答卷我们当初私底下还讨论过,简直是地狱模式,我甚至觉得里面有些内容是私生饭才有可能知道的。”

任翊飞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刁钻的、敏感的、甚至于黄暴的问题,打通了凌霄的电话。

凌霄正在乐队训练,接完电话甩了甩头上的汗,真算服了。

让本尊去回答本尊的答卷?

这特喵的得是什么脑回路才能想得出来啊!

第9节

“皇朝中餐厅”位于海港市金融中心,主要经营的便是粤菜和港式点心,因为比较注重装潢,档次也很高。当年叶梓妤只身一人闯进海港市,顾景灏来接她的时候,两个人吃过一次。消费不算低,一般的工薪阶层很难得才能消费一次。

但是,顾景灏就是有本事让皇朝中餐厅的主厨上门服务。叶梓妤得承认她提出这个要求只是为了让顾景灏为难,但是显然的,这个世界上能真正难道他的事情并不多,最起码衣食住行在他看来多高的标准都不算高。

为此,叶梓妤心安理得地享用着顶级的中餐,并且没有打算要分享它们的意思。

她从遥远的——好吧,或许没有那么远的——另一个国家坐着飞机赶来,然后便是不断地和中国政府的交涉——她得承认这是最冗长也最难缠的一个环节,在这期间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也没有吃过一次安生的饭——接着就是祁雾山的爆炸……

现在面对这一桌美食,她确实觉得又累又饿。

她在吃,顾景灏在一旁看着她,表情复杂。

叶梓妤当然知道她跟顾景灏之间有很多笔帐要算,但是他们都习惯了捉迷藏——就像之前在中国城的那些日日夜夜一样——谁也不开口,因为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所以叶梓妤只是像护犊子一样把所有的盘子都归拢到自己面前,说道:“即便是你求我,我也不会分给你的。”

她此时此刻一定像一个愚蠢的吃货,但是,Who care?

顾景灏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全部吃掉没关系。

电视上正在播报热点新闻,女主持人用冷静自持的特有声线播报着在海港市发生的虐杀案,并提醒广大市民——尤其是女性——注意出行安全,不要单独出门、不要夜间出门。

叶梓妤漫不经心地评论:“为什么但凡出了事,大家第一反应都只是提醒受害人注意安全,而没有人去警告施暴者?”

“并没有人想要放过施暴者,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正义之士。”顾景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遮挡住眼眸中的一丝光亮,微微笑道,“只是正义往往来得不够及时,所以每个人都要学会自保。”

叶梓妤嗤笑了一声:“这可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她看着顾景灏,脸上染上一层狐疑的、警戒的、警告的神色:“告诉我,你跟这件事情无关。”

顾景灏对于这条新闻似乎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微笑。

“我不认识新闻上的死者。”

叶梓妤翻了个白眼:“完全不具备任何说服力的台词。”

顾景灏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电视:“不想看看你的警察朋友吗?”

电视上,任宸羽的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面对递到自己面前的话筒,他全程黑着脸,双唇紧抿着,显然怒气值已经到达了巅峰却还在极力地隐忍。记者的问题甚是尖锐,似乎有引导舆论之势。任宸羽向来不怎么喜欢跟这些玩弄文字游戏的人打交道,但公众有知情权,他处在这么一个岗位上,必须要给予大众信心。

“我们已经掌握到凶手的线索,但目前为止并不能向大众公开。案件了结之后自然会有通报说明。”

之后,面对记者“是否会碍于舆论压力草草结案”的质疑,任宸羽只是重重地关上了面前的门,并未再留下只言片语。

接着,便是听闻了女儿的死讯之后从韩国匆匆赶来的死者父母,看到自己的女儿死得那么惨,这对中年夫妇显得伤心欲绝,声嘶力竭地在镜头前要求警方给他们一个公道。

“像苍蝇见到血一样。”叶梓妤不屑地评价,“媒体总是无孔不入。”

“亲爱的,这是工作。”顾景灏似乎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在叶梓妤说出消极的、负面的言论的时候,站在她的对立面。“这最起码说明,这些媒体人还是有职业热忱的。”

叶梓妤不得不提醒他:“不是好事。”

“民众需要。”

叶梓妤用一个快要翻到天上去的白眼回复了他。

这家伙摸透了黑白是非,竟然想要跟他辩论对错,自己一定是吃太多,撑坏了脑子。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无比,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多时,一个叶梓妤全然陌生的男人走过来,俯首在顾景灏耳边说了什么,顾景灏点了点头,站起来。

“会所里出了点儿麻烦,我去处理一下。”

叶梓妤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才放下手里的筷子,靠在椅背上。

“昨天你推荐给我的那个逃杀游戏,我被困在了密室里。”叶梓妤抱着双臂,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并不是在说……早点儿回来。”

顾景灏笑了起来,这次他没有遮掩,笑意直达眼底:“当然。”

顾景灏来到会所酒吧的矛盾中心,桌子椅子全倒了,酒瓶和酒杯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各种颜色的酒洒的到处都是,混合着血的颜色沾到了不同的地方,看起来触目惊心。

酒吧的客人差不多已经清空了,只剩下闹事者。

顾景灏看着穿一身黑的男人,冷静地开口:“这位先生,打架而已,不用拆了我的酒吧吧?”

“多少钱?我赔给你。”

顾景灏示意侍应生将地上的玻璃渣清理干净,说道:“经济损失是一定要算清楚的,但是经过今晚这件事,对我的客人影响不小,这笔账可不好算。”

“你想怎么样?”

“不用摆出这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顾景灏笑道:“毕竟是我的场子被砸了,我总该问清楚原因。不介意的话,我们谈谈?”

晚上十点,任晓晗已经趴在床上撅着屁股睡得流口水了,任翊飞洗完澡路过客厅,看到任宸羽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在黑夜的环绕下,一直以来都给他以铮铮铁骨形象的背影,此时此刻看起来有些落寞。

任翊飞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两罐啤酒,走过去。

拿一罐啤酒碰了碰任宸羽的手臂,任宸羽接过来,打开。

任宸羽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和地面上流动的车水马龙,任翊飞却是背对着倚在栏杆上。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天幕在夜空中展开,露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阿飞,你有没有觉得,其实阿风比我更适合做特案组的组长?”任宸羽开口说道,“他那么阳光,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每个人都喜欢他。即便案子再怎么麻烦,他也能保持乐观。”

“风哥的确很好,但同时他也很冲动,剑走偏锋,依赖直觉。”任翊飞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他有能力做组长。”

“他是靠直觉,可那又怎么样呢?”任宸羽反问:“人说大智若愚,难得糊涂。不管阿风是靠脑子还是靠直觉,他都做得很好。而且,有纪蔚南这个大脑在,对他来说就够了。”

“大哥,大家需要的不是一个高能力的领导者,而是坚定的精神力量。”任翊飞拍了拍他的肩,“没有人比你更正直、更坚定。所以你完全没有理由怀疑,你就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我希望我是。”

第10节

接下来的几天显得风平浪静——特案组的众人似乎已经迅速地适应了网络上各种质疑、讨伐、谩骂的声音,毕竟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这种压力。

面对人身威胁,大众总会表现地格外激动,甚少有人在意过程如何,有多少困难,他们只是要一个他们希望中的结果。当结果与自己期望的有差,便会加上各种揣测,再加上总有那么几个阴谋家从中煽动,理性的声音总会遭到强烈的压制。

经过一开始的慌乱,他们又开始按照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方法逐一排查,但天网系统还无法做到全覆盖,颜敏死的时间是在人烟稀少的半夜,被抛尸的地方又是在幽暗的后巷,竟没能露出丝毫的马脚。

而她过于简单的社交圈,也因为过于简单而毫无可疑。

要说有什么是还能查的,恐怕就是她在网络上认识的,跟她有着相同的爱好的粉丝。可任翊飞在群里潜水了好几天,愣是跟不上她们的聊天进度,上一秒还在花痴凌霄的演唱会照片,下一秒就跳到了美妆产品上。对于颜敏的死,反而没有人留意,仿佛前两天那句“你不是死了吗”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群里的人太多了,大家七嘴八舌,没有人留意颜敏的账号已经好几日没有发出过只字片语。

倒是那个“一派青山万古受”的ID,在半夜上线过一次,留言:“去年在凌霄的生日会上。”

就这件事,任翊飞不得不给凌霄发微信。

“都过去大半年了,现在才想起关心学长的生日啊。”凌霄故意逗他,“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不是,你还能不能说点儿正事儿了!”任翊飞又急又气,“我查案!”

“不是要签名,就是要情报。看来我也就这点儿利用价值了。”凌霄说道,“你上网查关键词,‘凌霄生日会’、‘黄牛’,你就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了。”

任翊飞上网搜了一下,铺天盖地全是“凌霄生日会突发打架事件黄牛与保安大打出手”的新闻。

凌霄的粉丝众多,而生日会除了品牌赞助商和媒体之外,就只有两百张票是对外出售的,这其中会优先给后援会的高级会员。后援会剩下的少量余票才会给散粉。而这少量的余票,也几乎掌握在黄牛的手里,借此抬高票价,赚取中间差价。这算是有良心的做法,没良心的黄牛出了高价,还卖了假票。

这种乱象就导致了许多不愿意搅和进后援会那些破事儿的散粉们买不到正价票。

凌霄生日会当天,前半程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凌霄跟粉丝做了些互动,又间或唱了几首歌,主持人表现友善,并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却偏偏在进行到后半程的时候,突然有黄牛带头闹事,冲撞保安,最后与保安大打出手,生日会只能被迫中止,凌霄被匆匆忙忙地护送出场。

任翊飞看着视频,莫名有点儿心疼凌霄。本来过生日是一件特别温情的事情,变成工作的一部分就够可怜的了,还闹出这么一档破事儿,明星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没点儿过硬的心理素质还真不行。

“也就是说,并没有办法查到当天参与你的生日会的粉丝名单了?”

“通过正规渠道买票的都会有票务记录,但买黄牛的肯定是查不到了。”

任翊飞露出愁苦的表情,果然遇到凌霄,事情就会变得特别麻烦。

“学长,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要是觉得不当讲,就嫑讲了。”

呿,傲娇!

连续几天的调查都没有办法锁定嫌疑人,让人不免有些烦躁。与此同时,凶手似乎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这绝不是一个有虐杀倾向的凶手会有的举动。但就像当初的袁赓霖一样,初次犯案和二次犯案之间可能间隔很长时间。时间无法预测,就只能在他下次犯案之前抓住凶手。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视频是关于凌霄巡演回来之后的采访视频,从记者凑上去的话筒可以看出很多热门媒体都在其中。

采访视频还没有正式播出,看起来像是粉丝自拍的,没有字幕和后期处理过,听起来乱糟糟的。

视频播放到一分多钟,记者中突然有一个人问道:“凌霄先生,听说前几日在海港市发现的一具女尸,生前是你的粉丝。请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有没有什么要对你的粉丝说的?”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的刁钻,导致视频的拍摄主人愣了一秒之后才把摄像头对准提问的记者。

“又是付一诺!”任宸羽拍了一下桌子:“怎么这小子不做财经版改娱乐版了吗?!”

任翊飞隐隐觉得,喂这不是重点吧……但是看到任宸羽黑着一张脸,就没敢开口。

反倒是唐影冷笑了一声:“你该问问凭什么他得到的消息比我们还多还快。颜敏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拍到照片。”

任宸羽站起来:“我们两个去《海港晨报》,阿飞,我给你个地址,你去找这个住址的主人聊一聊。阿风和小南还是要找找看有没有关于凶手的更多线索。我总觉得我们已经接触到他,却被他溜了。”

因为自己的冒然行为,付一诺又一次被《海港晨报》的主编罚了,这次是停职在家写检讨,直到写出让主编满意的检讨为止。

上一次越俎代庖的行为,使得整个报社没有人替他说话,所以没多久他就被调到了娱乐版。娱乐版一共六个人,就只有他一个男人,其他全是女生,有不少同事都羡慕他这是掉进了温柔乡了,只有他知道在这些披着美人皮的身体里面住的全是抠脚大汉,凶猛无比。

财经版尚且不是他的目标,娱乐版就更加不是了,所以付一诺留在娱乐版这段期间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记者生涯是不是应该结束了,因为他想成为的记者和他现在所接触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警察叔叔,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付一诺看着眼前黑脸的任宸羽,心下更加郁闷了,觉得自己简直流年不利,不然怎么回回都撞上这个黑脸的警察。“我真的就是个路过的!我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儿都死过了!”

那天早上会亲眼目睹颜敏的尸体纯粹是意外,因为凌霄回国,所以他本该去接机顺道采访的。一大早上起来之后就在那附近吃了顿早餐,正准备骑着他的1000CC赶往机场,就听到从后巷传来的尖叫声,凑过去一看,就看到了颜敏的尸体。

唐子瑜明显被眼前的画面吓到了,除了尖叫之外完全没有别的反应,趁此机会付一诺拍了几张照片,他觉得这是他向调查记者迈出的第一步,简直是天赐良机。

也因此的,错过了凌霄的接机,回去之后被主编狠狠地骂了一顿。可是想到自己相机里面有如此宝贵的画面,即便被骂,付一诺的心情都是好的。但是他也知道,主编是不会让他将这些照片流传出去的,最起码不是现在,所以他就什么也没提,只是编了个理由,说自己错过了接凌。

万一被主编知道这些照片,很有可能交给调查记者去追踪这件案子,而且只有事后才能发稿,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有可能,他想自己调查这件事。

他把这些照片放进了自己的博客,没多久就被人疯狂转发,可是又被火速删除掉了。

他能怎么办啊?

他也很绝望啊!

“你那天拍的照片,全交出来。”

“啊?”付一诺立刻拢了拢胳膊,做出一副拒绝的样子,仿佛这就能保护他的宝贝照片不被带走。“能把底片留给我吗?”

任宸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告你妨碍执法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留底片!”

这个付一诺,不搞事真的就算不错了。

第11节

她从混沌中逐渐清明。

她睁开眼,是刺目的白光。

她被人反绑着手脚,以一种违背人体学的姿势吊在天花板上。血迹从自己的脸上滴答滴答地滴落,她感到一股钻心刺骨的疼从自己的嘴上弥漫至全身,疼得她几乎痉挛。她想喊,却发现自己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喊声。

男人点燃了一根烟,抬头看着她。

她认得他!她想喊出他的名字,她想质问他要干什么,但是她已经无法向任何人说出他是谁。

男人对她笑了笑,还是一样的羞涩腼腆。

但是,她只觉得恐惧。

男人歪着头盯着她,眼神在她的身上来回地打量,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男人像是做出了决定一般,把她放了下来。她挣扎着,发出“啊”“啊”的咿呀声,男子对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烟头按到她的身上。

被烟头烫伤的部位发出烧肉一般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每个地方都很疼,她一边喊着,一边流下了泪,像是一种无声的祈求。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说是哪里得罪了他。她想求他放过自己,但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似乎很开心,就像在和一个毫无知觉的玩具玩耍一样,也许他只是想在她的身上烧一个北斗七星出来,又或者是斑点狗?管它的!总之他玩得很开心。

他完全没有听到从女人口中发出的喊叫声,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面,他只要玩得开心就好了。

“女人都是很吵的。”他一边玩一边自言自语:“划烂你的嘴,你就不会说话了。不会说话,就不会那么吵了。”

不,她想说她不吵,一点儿也不。

她平常跟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她从不大声跟人争执,而且她大部分时候在微笑。

可是她无法说话。她猜想她以后再也无法与人交谈,也无法再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了。

“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把你洗得干干静静的。”男人说道:“干干静静的,还不吵不闹,也不会再张牙舞爪了,这样才是最乖的。”

女人拼命地摇头,露出惊悚的眼神。

她不想死,从来都不想死……

救命!谁来救救她!

“死者名叫展颜,S市人,26岁,中国籍女性,死前是航空公司地勤。死前身高168公分,死后体重48公斤。失踪时间是两天前的晚上11点钟,最后见到她的人是和她一起下班的航空公司其他职员。死亡时间推测为今日凌晨2点到4点之间,尸体被发现时间为上午10点17分。”

两名女性死者颜敏和展颜的尸体照片被摊在桌面上,曾经如花似玉的女孩在遭人虐待后,被肢解并弃尸,这些图片以不同的角度呈现在任宸羽面前,令他感到无比的愤怒,这种愤怒到达了最顶峰,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们没想到凶手的第二次犯案来得这么快,这说明他最近一定又遭遇了令他焦躁乃至于愤怒的事,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这很危险。

无奈之下,纵然简凝还在哺乳期,但还是把她请回了特案组。

简凝把两名受害人的照片一张张排列好,黏在白板上,说道:

“凶手的犯罪动机有两个,一是施虐动机,二是性动机。第二死者展颜从失踪到尸体被发现隔了两天,在这两天之内,凶手使用多种凶器折磨她,与此相比较,杀害被害人反倒是附带的结果,因为被他如此折磨的被害人最终只可能剩下死亡这一种归宿。从照片上可以看出,凶手的手段十分的‘细致’,可以说几乎没有‘遗漏’任何折磨被害人的方式,包括戳、砍、划、烫、击打、捆绑等,甚至强迫死者吞食大便。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一直在幻想着当自己控制一名被害人之后该如何如何,他也很清楚当自己真的控制了一名被害人之后,他将要实施什么行为来满足自己的幻想和欲望。”

“犯罪动机在第一死者的时候我们就研究过了,大抵是这样的。有没有具体的犯罪嫌疑人画像?”

“有。凶手拥有相当的体力。自幼母亲对他的影响力很大,女性家庭成员中有生活不检点甚至乱伦的行为。他是个有组织性连环杀人者,有精神分裂状况并具备强烈的反社会人格,平日从事体力劳动,很有可能是建筑工地的施工人员、旅游公司的导游、超市的搬运工、公司的业务员、菜市场的屠夫等,但是结合他肢解尸体的手法和摘走死者子宫这一行为以及他现实中是个失败者的身份来说,他最有可能的身份是医疗服务性质单位的药品推销员。他也许没有过犯罪记录,但是很有可能肢解过尸体或者小动物、人偶。他大部分时间是独居,上过一段时间的学。在公共场合弃尸,既让人看到了自己的愤怒又没被目击者发现,他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自卑,喜欢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找借口推脱。”

简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凶手的年龄在20-25岁之间,因为如果年龄较大,就可能通过其他正常的社会经历及时消除这种心理,二来,性虐杀作为发泄对社会的仇恨这种心理,往往在青春期出现。”

“这个推测,符合你对颜敏那个神秘男朋友的推测。”任宸羽问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颜敏那个神秘的男朋友,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简凝点了点头。

“可是,颜敏的神秘男友,和展颜又有什么关系呢?展颜怎么会成为凶手的虐杀目标呢?她甚至不是本市人,只是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飞,暂时停留在了海港市而已。”

“如果凶手的犯案开始具有随机性,的确是很危险。但是有组织犯罪者是不会随机挑选受害人的,所以在颜敏和展颜之间,应该有一定的联系。”

“还有一件事。”任翊飞弱弱地说道,“那个颜敏和展颜……似乎在同一个明星群……”

任宸羽觉得自己脑壳突突的,快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之气了:“凌霄?”

任宸羽真服了。

一个个儿的,任翊飞到底交的都是些什么奇葩朋友!到底还有没有一个是靠谱的了!

任翊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又不是他非要跟凌霄大魔王扯上关系的。

他躲都躲不及了啊!

可最近邪了门儿了,事事都跟凌霄扯上关系,自家幺妹还是凌霄的头号粉丝。

任翊飞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提示音,任翊飞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更加绝望——

“小学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可太让人伤心了。”

兄(学)长大人,战无不胜。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呵呵。

第12节

“警察叔叔!你相信我!展颜的死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付一诺坐在特案组的小房间里,抓了抓头发,露出一副连他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表情。

任宸羽这次可没那么好说话了,冷笑:“颜敏的尸体是你发现的,展颜的尸体也是你发现的。你现在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付一诺,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

“我真的是出于一个记者的职业天性!你说我接到电话!听说死了人!我能不去吗?能吗?警察叔叔,换做你,你能不去查吗?”

任宸羽猛地一拍桌子,把付一诺小朋友吓的差点儿跳了起来,摸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他,跟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

“我跟你能一样吗?”任宸羽怒视着他,“我是警察!我有执法权!你只是个记者!你给我好好说!”

“嗯嗯!我好好说!好好说!”付一诺迅速点着头,喉头滚动着:“……有一天晚上我接了个电话——我那天人还在酒吧,里面吵吵闹闹的,我也没听清楚到底说的什么——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什么还会出现一个‘黑色大丽花’的死者……差不多就是类似这样的说辞。我当时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就没在意。结果没两天,就知道展颜死了。”

“你接到那个电话是什么时候?”

“我查查……”付一诺拿着手机翻了几下,说道:“发现死者前两天的晚上11点多钟吧!”

任宸羽和唐影对视了一眼,那个时间就是他们推测的展颜失踪的时间。

难道打给付一诺的人是凶手吗?

他为什么要打给付一诺?

唐影记下了对方的手机号,随口问道:“你不认识这个人吗?”

唐影无比笃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会不会是你以前打过几次交道,但是没有深交的?”

“那就太多了。”付一诺说道,“我们做记者的,工作之一就是要跟各种人打交道的。”

“那在你交往过的人里面,有没有那种性格比较软弱,从事医疗工作或者体力工作的?”

“我之前在财经版,打交道的人往往都是事业有成的社会精英,应该不会有凶手潜伏在里面吧?最近接触的也都是娱乐圈里面的人,你说的那种……印象中没见过。”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付一诺仔细想了想,摇头:“真的没有。而且电话里面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反而给我一种……他很自信,有些冷漠……就是那种,他只是单纯的来‘通知’我将会发生这么一件事,而这件事又仿佛跟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那你是如何知道展颜的身份的?我们警方并未向外界透露任何关于死者的事情。”

“那个啊……那个是因为第二天就有人把展颜的资料快递给我。”

唐影将一沓资料放到他面前,上面的文字全部都是电脑打印出来的,完全没有出现任何人的笔迹。

上面除了有展颜的基本资料和照片之外,还有她的网名和在凌霄后援会的事情。

“是这个吗?”

“就是这个!”付一诺又迅速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哀怨,“我说警察叔叔,你们既然都搜过了,咋还怀疑我啊!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任宸羽斜了他一眼:“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付一诺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

任宸羽看着手中的资料,摸着下巴说道:“影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似乎有意让我们去查凌霄。”

唐影点了点头:“一般调查一个人,很少会去调查她在二次元的事情。”

任宸羽又问付一诺:“快递是从哪里寄出的,你知道吗?”

“私人快递,没写,只知道是在海港市。快递上的电话号码和当初给我打电话的号码是同一个,但是我打过去之后,这个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唐影拿手肘顶了顶任宸羽,小声说道:“教官,好像不太对啊!”

确实不太对。

打电话和寄快递的人,如果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如果不是凶手,为什么会通知付一诺,而不是警方?

这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相较于唐影的疑惑,任宸羽心里更多的是一种不安。

“我说,两位警官。”付一诺满脸期待:“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给我个独家吧!”

任宸羽鄙视的开口:“你先把检查写好了再说吧!”今天都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工作的人,居然还有那个闲工夫考虑独家!

付一诺哼了一声:“不就是个检查么!谁会连检查都不会写!”

此时,任翊飞正和简凝一起,在凌霄的经纪公司。经纪公司正在召开紧急会议。颜敏和展颜的死给凌霄造成了非常差的影响,经纪公司的电话都快要被各家媒体打爆了。

本来这个时间凌霄是不宜见人的,但是因为两个人的身份特殊,而任翊飞又是凌霄的学弟,所以才会在这里等。

而两个人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毕竟这件事的影响他们也很清楚。

等了大概有四五十分钟,会议终于开完了,凌霄和经纪人从会议室里面出来。

经纪人跟凌霄交代了两句就走了,凌霄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客气道:“不好意思二位,让你们久等了。”

任翊飞赶紧摆了摆手:“这不算什么!学长,希望这次的事情对你的影响不大。”

“没事。之前有另一家经纪公司的艺人也出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他的是粉丝结伴自杀,其实与明星的关系不大,被媒体炒两天,破案了就没事了。”凌霄仔细看了看任翊飞,皱眉:“小学弟,你是不是胖了?”

任翊飞欲哭无泪。

简凝现在是哺乳期,林希简直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简凝又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导致特案组的每个人都在帮忙分担。

任宸羽和纪风飏还好,本来就是健身狂魔,吃得多,运动量也大,除了增肌之外,根本看不出来。纪蔚南和唐影又都是天生的瘦笔杆儿,吃多少都没什么变化的样子。最后就坑了他自己,简直喝水都觉得是种罪过。

简凝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一脸纠结的任翊飞,并适时将他从这种尴尬中解救出来,说道:“凌霄,这次来是有一些疑问希望你解答。”

“你说。”

“你认识最近的两个死者吗?”简凝将死者生前的照片递给他,“她们两个都是你的粉丝,在你的后援会里面。”

“我的粉丝有很多,不过这两个倒是有些印象。”凌霄皱着眉,回忆道,“她们经常参加我的活动,通常这些见过好多面的人肯定会眼熟。但是要说认识,真的谈不上。”

“因为最近的这两名死者都是你的粉丝,所以循例要问一问。”任翊飞问道:“学长,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刚举行完巡演,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凌霄看着他,眼神里有些戏谑,“还是学弟觉得,我是个容易得罪人的人?”

任翊飞内心呵呵,你应该问有什么人是你没有的罪过的吧!

“那在你知道的这些人里面,有没有那种平常不爱说话,可能还有些自卑软弱的?”

“你们是怀疑,凶手是冲着我来的?”凌霄慢慢地摇着头,“除了我之外,颜敏和展颜还有什么联系吗?比如她们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颜字?”

简凝却说道:“与其说是这种联系,我倒宁愿推测她们都是你的粉丝这点。”

“那有没有可能……”凌霄斟酌了一下开口:“凶手同时认识她们两个人?比如说……凶手也是我的粉丝?”

“我希望不是。”

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嗯……其实,我可以给你们引见一个人。”凌霄说道,“她是我粉丝后援会的前会长,我的很多现场都是她给出的独家,而且她好像跟很多粉丝都见过面。你们如果真的需要查,可以去问问她会不会知道什么。”

第13节

凯文拿着地址摸到付一诺住的公寓,按了按门铃。

付一诺的检查刚写没几个字,就又被人打断了,所以非常不爽的打开门,看到是凯文就更加不爽,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干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凯文见到他更没好气了:“你家是总统府啊我还不能来了?”说着推开付一诺如入无人之地一般走进去。

“喂!”付一诺拦住他:“我没让你进来!你这是私闯民宅!”

凯文抱着臂,看着他怪笑:“那你去报警啊!正好跟你好好算算你给我们华夏堂带来的损失!”

“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付一诺怒:“华夏堂是损失不小,可是我也差点儿丢了工作!这么互揭伤疤,你觉得有意思吗?!”

“谁跟你说那件事!”凯文一副“你以为我想提”的表情:“你知不知道凌霄是我们华夏堂新推出的男妆品牌的代言人?你知道就因为你一个提问,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付一诺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巧,难得抓到一条新闻线索,又跟华夏堂扯上关系了,所以张着嘴看着他,看起来样子有些呆。

“那……对不起啊……”道歉完又恢复理直气壮:“可我是个记者!我的责任就是要还原事实的真相!对于给你们公司带来的损失,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后悔!”

看到他这个样子,凯文一肚子火也莫名其妙的没了,大手一挥往沙发上一坐:“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但是案子没破之前这篇报道就别往下写了。”

付一诺立刻蔫头耷脑了:“嗯,我知道了,刚才特案组的警察也来过了,都跟我说了。”

“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凯文像个长辈一样的朝他念叨着:“你想当调查记者的心情我理解,可你也不能乱来啊!现在案子还没破,那个变态的凶手也还逍遥法外,你就这么乱写乱登的,也不怕被人寻仇!你要当调查记者,也要讲究手段啊!再说了,在其位,谋其政。你现在是娱乐记者,就该做好你娱记的本分!你这么越俎代庖,就没想过报社里的调查记者怎么看你!你还想不想在报社里面混了?你看看你,正经的报道没写几篇,都得罪了多少人了?不都说记者八面玲珑吗?我怎么看你呆头呆脑的?”

刚开始付一诺还一脸的虚心接受,越听越不对劲了。

凭什么凯文一副主人的样子坐在沙发上还对他说教啊?!这里是他家!

居然还说他呆头呆脑?!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奸商一个!

眼看着付一诺要发火,凯文眼睛一瞄,瞄到一件东西:“诶等等……”

说着从桌上一沓乱七八糟的报纸下面翻出来一张照片:“这不是诺曼底私人会所的门口吗?照片上这个人……是诺曼底的老板吧?你拍它干什么?!”

“你对这地方挺熟?”付一诺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也顾不得刚才凯文说他呆了:“经常去?”

“嗯!”凯文点了点头:“我是这里面的会员。”

“土豪啊!”付一诺也知道这里的门槛高,一般人进不去,立刻讨好的说道:“土豪,我们两个做朋友吧!”

凯文忍不住对他露出了鄙视的神情:“你不是一直都挺清高的吗?原来也这么势利。”

“你才势利!”付一诺怒瞪他。“诺曼底私人会所虽然是新开的,但是听说跟政商两界很多的要员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但是他的老板很神秘,我之前在商业版的时候就一直想采访他的,只是没想到周围戒备森严,我完全没有任何混进去的机会。就这张照片,还是日夜蹲点,好不容易拍到的。”

“你干嘛不直接说明你想采访他呢?”

“我说了!”付一诺说道,“我还递了名片上去呢!可是人家不屑于见我!”

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凯文忍不住一个心软:“算了算了!改天有空了哥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不过你得给我忍住了,不能丢我的人!”

“真的啊?!”付一诺咧着嘴笑道:“我跟你说谢谢了,你可得说话算话!”

“我说话没有不算的。”瞧那出息!“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泡面……”

“泡面多没营养啊……你那泡面什么口味的?”

“老坛酸菜。”

“我就喜欢老坛酸菜!”

凌霄介绍给他们认识的人,在后援会的ID叫“动感光波biubiubiu”,据说是个女的,可真看到对方之后,纪蔚南的眼角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地抽抽。

虽然他认识的女生并不多,最近结识的类似于门口卖早点的阿花,菜市里卖鱼的妞妞,街口卖大白菜的二丫之类的,但是这些女生只是外表看起来比较糙而已,内心里还是很细腻的。

像这厮这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糙劲儿的,还真是没见过。

比如,还没进屋,就先看到了走廊里面堆积如山的各种各样的箱子,只留了一个人的位置可以通过。也不知道整栋楼的人是怎么容忍她这么占道的。

再比如,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的一瞬间,就看到一抹披头散发的幽魂穿着一身麻袋飘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用阴森森的语气说:“警官是吧?凌霄的经纪人跟我说了。”

还比如,一进门就随处可见的各种零食袋、泡面盒,还有地板上和桌子上可以闷死一个人的灰尘。

纪风飏拿眼睛扫了一圈屋里,觉得这里面简直到处都是凶器,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磕着碰着摔着,堪比大型凶案现场。

对方倒是完全没把这两个人受到惊吓的表情放到心上,面色如常的说道:“最近在赶稿,俩月没出过门了。”

纪风飏忍不住吐槽:“什么稿啊要赶俩月你是之前一个字都没写吧喂!”

对方抠了抠鼻孔,言之凿凿:“我那叫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纪蔚南扶额。

好不容易在沙发上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纪蔚南有些难受地摸了摸沙发上的油渍,然后蹭到了纪风飏的身上。

“我们怎么称呼你?”

“片片。”对方边说边做出了一个动作:“就是奥特曼的那个造型,biubiubiu那个。”

纪风飏差点儿没一口盐汽水把自己噎死,他这辈子真的没服过谁,今天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纪蔚南也是佯装镇定,说明来意:“不知道你是不是看了最近的新闻?有两名跟你一样的凌霄的粉丝,被谋杀了。”

片片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前几天展颜还让我给她传凌霄演唱会的现场照片的,只是我赶稿一直没出门,没想到转眼间就没了。”

“你跟她们关系很好吗?”

“是啊!她们替我管过一段时间的后援会,所以经常会在一起聊天,应该算是我们之中关系最好的吧!敏敏是那种小女生的性格,有些软弱,遇到挫折还会哭鼻子,所以她很崇拜展颜,因为展颜是那种平日里作风比较大气,也很有魄力的人。”

“那你知道她们两个有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当然,我指的是比较可能成为凶手的那一种。”

“她们两个在不同的城市,是在二次元认识的,要说共同的朋友的话……应该也在二次元里面吧!”

纪蔚南又问道:“在你知道的这些人里面,有没有疑似凶手的人物?”说完将凶手的性格描述给她。

“这个就真不好说了……你知道,很多人在三次元和二次元有很大的不同,有可能二次元表现的很强势的人,在三次元是个胆小鬼,也有可能在三次元就已经是那样了,到了二次元变本加厉。简单理解就是精分吧。”

“男的呢?男的也没有吗?”

“男的也很多,光我就认识好几个。”

“同时认识展颜和颜敏的呢?”

“应该也不少吧……粉丝和粉丝之间也经常趁着活动面基……啊,对了,我这儿之前面基的合照!我给你们找找啊!”

说着就坐在电脑前旁若无人的找了起来。

等拿到照片的电子版,时间已经不早了,纪家兄弟便起身告辞。明天就是周六,也是程文修的婚礼。

虽说出了命案,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程文修在海港市没什么朋友,他结婚,他们自然要一早就去帮忙。

按照惯例,今天是准新郎的单身之夜。

程文修看起来很不一样,这个平日里总是寡言稳重的男人,在这一晚一直带着满脸的笑容。案件还没破,在重压之下,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大家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晚上,竟然谁也没有留意,程文修的手机曾经响了好几次……

第14节

顾景灏一页页地仔细翻看着自己手里面的这份采访稿,内容很多,算的上是巨细靡遗,从他背后的四大家族,到中国城的兴衰,到他在海港市的事业都写得条理清楚。

当然,顾景灏隐瞒了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这篇采访稿的作者则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平铺直述,没有丝毫添油加醋、哗众取宠的成分在里面。

顾景灏不得不承认,他以前的确小瞧了这个小记者。

等到顾景灏慢慢地把这篇采访稿看完,把它轻轻地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后对付一诺说道:“我必须承认,你的这篇报道写得非常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付一诺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能得到顾先生的肯定,我很开心。”

“你和我见过的一些记者不一样。”顾景灏毫不掩饰的说道:“不是没有人采访过我,而是这些采访者总希望从我的经历中挖掘出一些可以消遣大众的谈资,好博得众人的眼球。这不是我想要的。”

“说真的,顾先生,您在讲述您的订婚典礼那一段的时候,还是让我觉得很吃惊。”付一诺继续说道:“我没想过您的夫人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她听起来跟您丝毫不相配。”

顾景灏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彬彬有礼的,带着书香门第的知性谦和。

而他口中那个青梅竹马的女人,却像是一匹不收驯的野马,言行粗鲁,举止豪迈,说是个疯丫头一点儿也不为过。

想到顾景灏居然和这样的一个女人结婚,他就觉得不可思议。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爱她这件事,我只是没办法用我仅有的语言表达能力描绘她的好。”顾景灏笑了起来,却不是那种客套的、疏离的微笑。“如果你有机会认识她,你就会知道,她始终是我心里唯一且最好的。”

付一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希望我有这个机会。”

此时,谭紫妍走了过来,并看了付一诺一眼,却未做停留:“阿灏,他又来了。”

顾景灏点了点头,对付一诺说道:“你可以发表这篇访谈。抱歉的是我现在要去见一位客人,无法与你再做交流。”

付一诺赶紧站了起来:“哪里,是我打扰了!”

送走了付一诺,顾景灏上了楼。顶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分别有两扇窗户,两边有好几间房间,但都是房门紧闭的,并没有被人合理利用。

走廊很黑,只有墙壁两边的几盏微弱的墙灯。谭紫妍体贴地替他打开门,带着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容,和顾景灏算计人的时候的笑容如出一辙:“阿灏,你推测的果然没错,他是坚持不住了。”

顾景灏笑了笑,没说话,仿佛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根本不值得一提般,推门进去。

房间里,已经有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男人的背影佝偻着,身体轻微地晃动。

顾景灏走过去,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去到房间一边的小型吧台上取了两个杯子,然后从酒架上取了半瓶酒,倒进其中一只杯子中,另一只杯子里则倒上了苏打水,最后才拿着两只杯子和半瓶酒走过去。

吧台的设计角度很巧妙,正好将男人坐着的沙发一览无余。

男人的两条胳膊支在膝盖上,两只手合在一起无意识地错动,嘴角也微微地颤抖着,能看出他的焦躁与不安。

顾景灏在他的对面坐下,将盛着酒的那个杯子推到他面前:“你太紧张了,应该放轻松一些。”

男人拿起桌上的杯子就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很猛,所以从喉结处传来咕咚咕咚的声响。

一杯冰凉的酒精下肚,他才显得稍微不那么紧张,看了一眼顾景灏。

“上次之后,我应该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不等他开口,顾景灏便说道:“我说过,不要再来找我。”

“顾先生,是的,我明白,可是……”男人似乎真的走投无路般,慌乱地解释道:“……我这段时间很烦闷,我觉得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非常不顺利,好像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的无能一样,我……”

“经过了之前的两次,你应该知道,你并非一个无能的人。”

“我知道,可,可是……那种成就感只维持了一段时间,我最近又开始觉得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我的上司不欣赏我,我母亲觉得我根本无法给她好的生活,我甚至走在路上……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我到处找存在感,可我发现我连存在感都变得比以前弱了!”男人混乱的表达着,伸手死死地抓住顾景灏的裤腿,就像是在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顾先生,您帮帮我……我求求您再帮我一次……”

顾景灏默默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和怜悯。

男人的样子可真够狼狈的,为了自己想要而求不得的东西,就可以对一个几乎算得上陌生人的人卑躬屈膝,连自尊都不要了。

“你该知道,你之前做的两起案子太轰动,警方最近在严查。要想下手,并不是那么容易。”

“是,我知道!”男人居然急的哭了出来,膝盖一弯跪了下来,拿额头去碰他的鞋尖:“顾先生,您有办法的是不是?您无所不能,您一定有办法的!”

“我再无所不能,也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落单,给你下手的机会啊……”顾景灏叹了口气,一副很头痛的样子,“……你先起来吧!你让我想想办法。”

男人频频磕头,不住地说道:“谢谢!谢谢你顾先生!谢谢你!”

顾景灏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再喝一杯酒冷静一下吧!你现在的样子……看着太狼狈了。这副样子出去,别人会怀疑你的。”

男人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拿杯子的手都有些不稳,只有六成满的杯子居然还有酒泼了出来。

顾景灏走到书架前,在书架前端详了一阵,然后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顾景灏拿手点了点文件夹里面夹着的女人照片:“这个女人,她叫邵凌筱。”

男人看着照片上的女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我必须提醒你,你只有今晚这一个机会。过了今晚,你就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话音未落,就见男人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夹拿了起来,拿脸摩挲了几下,紧紧的按到胸口处,隔了很久才依依不舍的收进包里。

“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顾景灏下了逐客令,“好好把握这最后的一次机会,过了这次,你再也没机会了。”

可是显然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男人,并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顾景灏说完便离开了房间,谭紫妍还在门口等着他。

“这身衣服连同鞋子一起烧了。”顾景灏一边扯着衣领一脸嫌恶的说道,“还有里面的沙发,酒杯,一起扔掉。”

“好。”

看到顾景灏脚步匆匆,没有停下的意思,谭紫妍追着他走了两步,低声喊了一声:“阿灏……”

顾景灏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谭紫妍咬了咬下唇,胸口因为紧张和不安而起伏,呼吸也有些凝滞。

最终,她像是放弃了一样,摇了摇头:“没什么……”

顾景灏没有任何反应,径自离开,留下她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她的心里,悄然滋长出了一丝的恨意……

第15节

送走了人,又从头到脚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顾景灏在一扇门前迟疑了一下,方才把手放上了门把,打开了门。

叶梓妤穿着宽大的衬衫坐在床上,过长的袖子被她卷了起来,蜷缩的膝盖上放着一个超极本。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熟悉的切边钻石眼镜,听到开门声,她摘掉眼镜捏在手里,抬眼看着顾景灏。

“难怪有人说眼镜可以提高bigger,我总算体会了。”

顾景灏的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只是为了遮挡我对你的爱意。”

叶梓妤撇了撇嘴,附赠一个大大的白眼。

顾景灏走到她的身边,弯下腰撑在床和墙壁之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在玩什么?”

“一个密室逃脱的游戏。”叶梓妤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人类要发明这种折磨自己的游戏,还指望着从中得到休闲娱乐?”

“紧张的氛围会加速心跳,对抗的过程会刺激大脑皮层,从而增加多巴胺的分泌,以达到和性爱一样的刺激。这就是游戏的意义。”

叶梓妤终于放弃了一般把电脑放到了床上,伸了伸腿,抬头看着顾景灏:“如果你不是用这种学术研究的语气来解释的话,我想我会更容易接受的。顾先生。”

顾景灏歪着头,似乎是在思索一般,过了两秒才说道:“这算是邀请吗,顾太太?”

叶梓妤脱口而出:“我可不是顾太太。”

说完这句话,两人间暧昧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顾景灏沉默着,刚洗完澡还带着海洋气息的洗发水的味道透过热度传进了鼻子。叶梓妤说不出自己是尴尬还是掺杂了些别的,复杂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她滚到另一边下了床,指了指床上的电脑:“我觉得还是你更适合这个游戏。”说完便走进了浴室。

顾景灏盯着浴室的门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认命了一般拿起床上的电脑,切换到了游戏操作说明上。

一个被查看过还未来得及关闭的文件夹安安静静地停靠在桌面下方的任务栏,他却没有点开。

叶梓妤关上浴室的门,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她的手心里全是汗,U盘被她捏得湿漉漉的。她靠着门平复了一会儿心跳,这将手里的U盘丢进马桶,并按下了冲水键。

她看着U盘被水浸泡,并随着自己的心一点点儿沉下去。

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门外,眼睛里露出复杂的神色。

顾景灏听着浴室里面的动静,嘴角浮现出一个隐秘的笑意,并且有条不紊地将电脑画面中的人物从设计复杂又带着点儿恐怖气氛的房间里面逃出来。

说真的,这个游戏界面设计得挺没有美感的,完全不符合他的美学观。

又不是说弄得整间屋子全是血,就能让人印象深刻,尖叫着好可怕好可怕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噩运会来临,或者说,以为噩梦已经过去了,结果却是刚刚开始。

等到电脑里传来庆祝胜利的音乐声的时候,叶梓妤正好从浴室里面出来。她赤着脚,头发还滴着水,仿佛还能看到热气从身体上蒸发出来。

她隔得远远地瞥了一眼电脑屏幕,有些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但还是说道:“到底有没有什么解密游戏是能难住你的?”

顾景灏笑而不语,拍了拍床沿。叶梓妤走过去坐下,由着对方接过毛巾把她的头发一点点儿擦干。

“我不想再待在中国了。”叶梓妤看着地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回去吧。”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场单身派对一直持续到午夜2点才结束,不过考虑到程文修准新郎的身份,并没有被灌许多酒。饶是如此,大家都有些醉意微醺。

众人走出酒吧的大门,程文修被骤然的冷风吹得缩了一下脖子,这才觉得心慌得厉害,眼前尚算安静空旷的街道竟然都泛着丝丝的寒气。

找好的代驾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着他们,任宸羽看到程文修站在门口魂不守舍的样子,走过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打趣道:“怎么了这是?迫不及待想见新娘了?”

程文修手里握着手机,那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程文修回拨回去,手机听筒里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

但是,对方的电话已经显示关机状态。

“筱筱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我没听到。”程文修皱着眉,握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我总觉得心慌,我得去看看。”

任宸羽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不安,但是想到他和楚琪当年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他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想起楚琪,并回忆起他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便能理解程文修婚前的这一点儿焦虑,主动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反正隔不了几个小时还要跟你去接新娘,就不折腾了。”

程文修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打车去了程文修新买的房子,邵凌筱已经住了进去,这里以后也会是两个人的新窝。

在楼下就看到新家的灯亮着,在这个时间显得格外的诡异。程文修愈发不安了起来,他想起下午离开家的时候,邵凌筱答应他的,一定不会胡思乱想,一定会早点儿睡,第二天做他最美的新娘。

程文修的脚步不自觉地快了许多,按电梯的手指就还是颤抖的。任宸羽透过他的动作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安的紧张。电梯迅速而又缓慢地停在了对应的楼层,程文修却又有些迟疑,一步步地走向了家门口。

任宸羽隔着门板似乎闻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程文修似乎也闻到了,他开门的时候甚至将钥匙掉在了地上。在家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屋内的画面透过视觉神经系统直接传递到大脑,大脑传递的信息让他整个人完全没办法动弹。

程文修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个音节,双脚变得无比沉重,慢慢地向屋里移动着。

客厅里面,所有的灯都开着,照得每一个角落都灯火通明。

因为他很忙,所以客厅里的所有装修都是邵凌筱一个人挑选并且督促施工队完成的。

波浪形的吊顶,黄色的灯线,浅紫色的壁纸和沙发,香槟色的电视背景墙,酒红色的茶几……曾经让人觉得那么温馨的空间,如今却如噩梦一般。

白色的地板上,筱筱静静地躺在那里,穿着红色的、本应该是敬酒时候穿的礼服。

属于女人才有的玲珑身段被人拦腰截断,正对摆放。两腿笔直伸开,腿上被人套上了肉色的丝袜。脸部朝上,眼睛微闭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嘴角却被割开,伤口直至耳根,却不像是笑,而是那样的悲哀。

“筱筱……别玩了……”程文修走过去,两腿一软跪在她的尸体前面,将她的整个上身抱了起来:“……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错过你的电话……你醒过来……求求你……”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任宸羽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脚下一滞,然后才开始掏出手机,双手微颤的拨打电话。

纪蔚南是当晚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整晚都是一个人端着苏打水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纪风飏跟其他所有人拼酒,喝到后半程才发现唐影才是那个不显山露水的,众人就调转枪头给他灌酒,纪风飏简直跟疯了一样,反而把自己给喝趴了。

纪蔚南好不容易把这个醉鬼驮回家,扔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任宸羽的电话就来了。

纪蔚南听到任宸羽在电话里面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们快来……邵凌筱死了!她是第三个死者!”

下一秒就直接踹在了他哥的脸上。

第16节

特案组的众人接到任宸羽的电话,骤然从酒精中惊醒过来的,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只看到程文修抱着邵凌筱的尸体上身,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红色的礼服中,肩膀轻微地抖动着。

法医中心和技术部的同事已经到了,却在门口面面相觑。程文修的精神像是已经垮了,任任宸羽和纪风飏怎么拉,就是抱着邵凌筱的尸体不松手。

这真是最糟糕的场面!

任宸羽脑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浮现出一个词,损兵折将。

他无法要求程文修振作,就像当初看到楚琪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无法振作一样。

更何况,程文修一定承担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一定觉得是自己害死邵凌筱的。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突然地,任宸羽听到特别大的一声“咚”,回过神来一看,程文修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唐影手起刀落的姿势还没有完全收回……

任宸羽瞪着眼睛看着唐影,质问道:“你在干什么?!你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唐影不屑地翻了个眼皮:“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像你这样,优柔寡断?”

——不得不说,跟任宸羽同事的这段期间,唐影的胆子已经被锻炼得越来越大了。

他这一敲,倒是让一团乱的众人冷静了下来。

虞辛子立刻踩着侦查勘板走过来,和其他人一起把程文修搬到一边,还朝着他拜了拜,嘴里念叨着:“师父,对不起了!”

技术人员开始搜查取证。

简凝是最后一个到的,她看起来根本没有时间打扮自己,头发乱糟糟的,眼下还有睡眠不足造成的黑眼圈。

她看了一眼现场,忍不住皱眉。

纪蔚南注意到了她的表情,问道:“小阿姨你也觉得不对劲吗?”

简凝点了点头:“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而且凶手虽然清理了尸体,却也破坏了之前作案的美感。”

之前的两起案子,凶手都是将被害人打晕了带走,然后施以虐待,最后抛尸。

但是邵凌筱被杀,却是在自己家,血迹溅得到处都是。

“这说明什么?”

简凝摇了摇头:“坦白说,我不知道。这完全不是凶手的作风,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已经从一个轻微危险型(有针对性)的犯罪者,变成了一个绝对危险型(针对某一类/族/群)的犯罪者。

但是,可能吗?

一个有着抑制性人格的凶手,有可能突然转变成一个拥有强大的控制欲、支配力、自信且心思缜密Alpha personality吗?

程文修和邵凌筱的新房因为出了人命,所以暂时没办法住人了。任宸羽斟酌再三,就让程文修留在了医院。

邵凌筱的尸体暂时无法下葬,还放在地下室的停尸间里面。法医中心临时调了一个法医过来,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又是前辈,所以不像年轻人似的那么朝气蓬勃。任宸羽跟他交流也只敢问一些与案子有关的事情,总觉得整个特案组都弥漫着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氛。

程文修从医院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是一副呆滞的样子,眼神涣散,身体僵直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任翊飞送饭给他,他也一口没碰。

简凝坐在沙发上摇着头揉着眉心,说道:“我试过了,没用。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心理辅导完全无法进行。”

心理辅导是建立在对方愿意与你沟通的前提下的,显然的,程文修拒绝了一切外界的干扰,既不说话,也不听你说话。

好好的一桩婚事,竟然变成了其中一人的丧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幸好由于凶手这次的作案手法和以往的大相径庭,在慌乱之中难免出现纰漏,竟然给他们抓到了凶手的尾巴。

电梯内监控拍到了案发前有一个带着帽子口罩、背着双肩包的男人,而在这个男人的背包上,有一枚凌霄后援会的徽章。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他们破案一样,从片片那里传来的照片,也发现了线索。

照片并不是很多,但是上面的人都不太一样,地点也不一样。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只有极少数是男孩子。

他们有的对着镜头,三三两两做着各式各样的拍照姿势;有的则是一大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黄色衣服;还有的手里拿着凌霄的应援牌,或者手上绑着凌霄的应援腕带。

任翊飞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大哥你来看,这两个人是不是展颜和颜敏?”

照片上两个女孩子,长发及腰、素面朝天的是颜敏,头发绑起来、画着淡妆的是展颜,两个女孩对着镜头都笑的很开心。

任宸羽凑过去看那张照片。

照片是在KFC里面拍的,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镜头对着自己自拍。

“等一下……”纪蔚南像是发现了什么,找了一个放大镜出来,并指着照片上的橱窗,橱窗上映出一个放大的人影:“她们拍照的时候,她们对面有一个男人,一直在看她们!”

其他人赶紧凑了过去,纪蔚南又仔细地看了看其他的照片,在其中的三张照片上,也从不同的角落里面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从来没有正面出现在照片里。”纪蔚南最后说道:“可是你们看这几张大合照,头跟尾的女孩子举着的大幅十字绣上,映出了这个人的脸。”

十字绣大概有一米那么长,又是黑色的满绣,装裱之后从镜框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人的影子。

而最让他在意的是,在这些大合照中,给他们拍照的人,是不是同一个?而他又是谁呢?

简凝说道:“把展颜和颜敏的那张合照给我。”

纪蔚南把照片递给她。

简凝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照片,说道:“颜敏发现窗户玻璃上反射出来的人了。虽然她跟展颜看起来都笑得很开心,但是人的面部肌肉每一块的变化都能反映出不同的心理。手机的拍摄角度在左上角,可是颜敏的上眼皮微微下耷,嘴角微缩,下颌向下,这是少女羞涩的典型表情。所以,窗户玻璃上反射出的这个男生,应该就是颜敏的神秘男友。”

“所以,颜敏和展颜被杀的共同特点就是,她们都是凌霄的粉丝,并且都见过凶手。”纪蔚南又问道:“那邵凌筱呢?她是为什么死的?她应该不是凌霄的粉丝吧?”

“有组织能力犯罪者,在犯案过程中有一个愈演愈烈的过程。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侦破张钰童那件案子的时候,凶手的犯罪行为就是循序渐进的。”任宸羽说道:“假设,凶手因为前两个死者有相同点而杀了她们,那么,在他犯案的那一个周期中,他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或者打击,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的话,他就会变得异常地焦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非常有可能找其他的受害人的。”

“没错。而这三起案子还有最大的一个共同点,就在于死者死之前所遭受的虐待。”简凝说道:“凶手憎恨女性,可是却割开了死者的嘴,同时又说明他恐惧女性的嘲讽。所以,由相识的女性为受害人开始犯案的过程,早晚会演变成针对女性的报复行为。所以,即便邵凌筱不是凌霄的粉丝,也有可能成为凶手的目标。也许,凶手在某一个时刻,见过邵凌筱,并且两个人起了冲突。阿飞,你把凌霄后宫群的聊天记录发给我一份。如果这个人能频繁出现并且不被人怀疑的话,那他一定也在那个群里面。”

第17节

简凝花了两天的时间看完了任翊飞发给她的聊天记录,心中大概有了把握。

“你们看这个称号为‘会长’的,虽然每次会面他都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出现,但是在每次会面的时间段,他也都从未在群里面出现过。如果说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会面的距离太远,没有假期,或者没有钱的话,他会面不出现,可也不至于连群里面都不出现吧?”

一次两次是巧合,那如果次数多的话呢?

追星的男生本来就少,这人又是会长,自然会成为众人谈论的对象。

任宸羽大致浏览了一遍聊天记录,大家似乎更多的谈论不是会长的身份、年龄、背景,而是一种笃定无疑的态度,仿佛这个人就生活在自己身边一样,大部分人谈起他都是一副肯定的语气。

例如:

“会长大人长的很文气啊!”

“对啊对啊!像个学生一样!完全看不出已经工作了呢!”

“而且性格也很文静啊!都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会长人超好的!你跟他说话他还会脸红!好可爱啊!”

但是要是真的问起“会长”多大了、在做什么之类具体的问题,却又没有人能回答的上来。

当然,“会长”也会经常在群里面和大家聊天,其中不乏与大家开开玩笑之类的,完全看不出其他人口中所说得“害羞”、“不怎么说话”。只是任宸羽和唐影都能明显感觉到,只要一涉及自身的问题,这个人就会把自己包起来,不是莫名的不说话,就是以其他话题带过了。

“这个会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快乐王子。”简凝在一旁开口说道:“颜敏日记中那个神秘的男朋友。悄然出现,却无法窥探其过去与未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似乎跟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但是却又跟每个人都保持距离。

简凝接着又说道:“这些人不见得跟这个‘会长’有多么的熟悉,所以对他的判定很可能会出现误差。比如,将颜敏所说的‘忧郁’理解为‘内向’……你们记不记得我说过,有一部分人在二次元和三次元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三次元中活的压抑的人,就会在二次元寻找存在感,这是人类潜意识的逃避行为之一。”

任翊飞默默的举手。

任宸羽拿眼斜他:“手放下来!有话就说!”

任翊飞吞吞口水,慢吞吞地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会长’的说话方式……好像另一个人啊……”

“谁?”

“想不起来了……”

“……”

任宸羽默默地举起拳头,恐吓他:“我数三声,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就揍死你!”

任翊飞立刻把纪风飏拽过来抵挡,自己钻到他后面说道:“可我就是想不起来……大哥!你倒是给我一点儿时间啊!”

“三……”

“大哥,Please……”

“二……”

“风哥,救命!”

“一……”

“影子救我!”

“你是晃司我是泉!”纪蔚南仿若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是这个ID!”

任宸羽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这是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任翊飞后知后觉地说道:“是凌霄后宫群里的一个人!他也很奇怪,虽然说话上感觉像个女生,但是他也是从不谈论自己的事情,别人谈论自身情况的时候他从来不答话,就好像生怕别人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似的。”

唐影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无意中说道:“这个‘你是晃司我是泉’好淡定,别人都在打听颜敏的事,他就准备去上学。”

通常来说,真的急着上学的人,是不会有时间上QQ的。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一直在潜水,二是他根本不着急。

“阿飞,你之前是不是提到过……”任宸羽皱着眉沉思了一下,然后开口:“当初跟颜敏面基过的,有一个叫小青的?”

任翊飞点了点头:“目测应该是那个‘一派青山万古受’。她也是群里面第一个问颜敏是不是死了的。”

“颜敏跟展颜面基的时候,玻璃窗里面出现了一个神秘男子,我们推测这个神秘男子有可能就是颜敏所说的那个‘快乐王子’,那和小青面基的时候,你们猜这个神秘男子有没有出现过?”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了答案。

但是,他们依然还是决定再找来那个ID为“一派青山万古受”的女生聊一聊。

之后,纪家兄弟送简凝回家,简凝中途说想吃话梅。纪风飏虽然用“女人真麻烦”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在超市门口找地方停好车,下车去给她买。

纪蔚南映在倒车镜里面的脸透着一丝阴郁:“小阿姨,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简凝坐在驾驶座后座,身体向前靠了靠,神色严肃:“小南,你觉得邵凌筱的死……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纪蔚南轻微点了点头:“凶手是一个有组织能力的犯罪者,虽说他会因为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犯罪欲望而杀人,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说他还处在犯罪的前期阶段,他是不会胡乱选择受害人的。如果邵凌筱和凌霄的后援会无关,凶手为什么要选他?她是怎么知道邵凌筱的住所的?如果是尾随跟踪的话,他怎么知道程文修不在家,而邵凌筱是一个人?万一程文修在家,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所以,你怀疑凶手不是同一个?或者说……凶手此次犯罪,是教唆杀人吗?”

“即便是模仿杀人,也会因为凶手不同而有细微的差别。根据验尸报告来看,虽然凶手这次犯案的过程看起来很仓促,但是必要的过程一个也没少,所以凶手一定是同一个人。”纪蔚南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可如果是教唆杀人……那就太危险了。”

从邵凌筱死后,纪蔚南心中不安的感觉就更强烈,他甚至觉得邵凌筱的死是针对他们而来的,但他实在不知道是谁在针对他们。

他们遇到的拥有高智商犯罪能力的凶手虽然不少,但大部分都被关在监狱里面,剩下的已经被枪决。

而他的宿敌,已经被炸得连灰都不剩了。

“你们之前接触的那几件案子,不是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吗?”简凝慢慢说道,“所以我在想,这个案子,跟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如果可以选,我希望没有。”

第18节

诺曼底会所正在举办一次很特别的粉丝见面会。

由偶像实力派歌手凌霄做东,随机抽取了100名“爱凌霄”后援会的粉丝在这一天,在海港市拥有绝佳的口碑和隐私性的会所进行凌霄和粉丝的零距离交流活动。

跟自己的偶像在同一个空间,甚至有可能是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那么近距离的观察偶像的机会对于粉丝们来说简直太难得了,如果是售票行为,想必票价一定会被炒得非常高,这样对一些家世殷实的粉丝来说无疑是一种优势。可偏偏这次活动的人选是随机抽取的,而且是一人一证,可以有事无法参加,但是不能找人代替。

如此一来,参加见面会的大部分粉丝都是普通的学生,或者普通的上班族。

对于别人的疑问,凌霄只以“回馈粉丝”作答,并不多做解释。

其中,简凝、任晓菡和后宫群的一些活跃用户都在这100名幸运儿的名单之中。两个人的身上和手提包上,都安装着监视器,安放在之前策划好的位置上。

据说,“一派青山万古受”是专门从其他的城市请了假赶过来的,在读研,长得肉肉的,一副很软很好捏的样子。

还有“爱凌霄”后援会的会长也难得出现,大概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可是因为穿着普普通通的衬衫牛仔裤运动鞋,还背了一个有些旧的双肩包,所以看起来还像个学生。

凌霄到得比较晚,在此之前同一桌的人都在互相打听对方的姓名、身份,还有喜欢凌霄的时间等等,言谈间也在试探着对方的粉丝属性跟自己是否一样,以防一句话没说好,触到自己或者对方的雷区。

简凝和群里的人坐在同一桌,简凝注意到“一派青山万古受”在看到会长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是却没说什么,坐了下来。

简凝问道:“怎么,你们见过?”

小青似乎有些狐疑,答道:“应该……没见过。”

简凝也就不再说话。

当知道原来“爱凌霄”后援会的会长居然长得这么嫩的样子,所有同龄人都表现出一副“不可思议”和“好可爱好想调戏”的样子,而在被这么多女粉围着叽叽喳喳地谈论的时候,会长的脸上居然还出现了害羞的红云,也就被女粉们调戏得更严重。

任晓菡是自然不会放弃调戏他的机会的,简凝未免说多错多,从头到尾都是一张扑克脸,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一只胳膊撑着桌子和下巴,有些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不怎么说话,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大家。

12点整,凌霄准时到场,气氛顿时high了起来,所有人都狂喊他的名字,服务生好几次都觉得房顶要被掀掉了。

凌霄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走到任晓菡他们坐的那个桌子上。“巧合”的是,这个桌子上的人,竟然全是后宫群的人。

餐厅里的气氛比较乱,简凝揉了揉太阳穴,她其实没打算来的,年纪一大把了,在家被孩子吵,出门被粉丝吵,这环境她实在吃不消。

凌霄看出她不舒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等大家的声音逐渐小了之后,说道:“很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这个见面会,也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爱护。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但是你们的努力我都记在心里了。在下面的时间里面,我有很多话想跟大家说,所以请大家放低声音,否则就会听不到我说的话了。”

大厅里果然安静了下来,服务生适时地端上前菜和饮品,凌霄又象征性地讲了两句,然后便坐了下来。

因为凌霄的桌子在正中间,所以其他桌的人都可以看到他,有很多人都拿出相机来照相,席间也有很多人找他拍合照,不过被凌霄的经纪人挡住了,说结束用餐之后会给大家拍照的时间。凌霄的胃不好,还是让他好好吃饭。

大部分的粉丝都很懂道理,也就作罢。极少数不乐意的,看到其他人都安安分分的,也就不得已安分了下来。

“我认识他。”在监控车内,纪风飏突然指着画面中心的男生说道:“那个会长,我见过他。”

“你见过?!在哪儿?”

“颜敏看医生的那个诊所。”纪风飏回忆道:“他是给颜敏治疗咽喉炎的那个医生的助手。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就是他无意中透露给我,主治医生曾经性骚扰过诊所的护士的。”

唐影摸了摸下巴:“这是故意提供给你们错误暗示么!这家伙……可疑啊!”

纪蔚南抱着胳膊说道:“小阿姨应该是看出来那个小青无意中见过这个男生了吧!”

纪风飏秉持着每日一作死的生活信条,言辞间有些故意贬低的调侃在里面:“小阿姨别的本事不见得有出众,观察人物的微表情这方面还是做得很好的。”

简凝则是翻了个白眼。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不见得有多出众”的本事到底长什么样!

混蛋!

席间,凌霄也打听了一下其他人的身份——当然自动忽略了任晓菡,提前表明他跟任晓菡早就认识,毕竟她不在后宫群里,免得惹人怀疑。

简凝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是心理学博士,不过两年以前就不做了,专心在家当全职太太。

任晓菡则是表现出巨大的兴趣:“心理学哦?!听着就高端洋气上档次!”

简凝在心里默默地评论了一番。

吃惊的表情超过2秒,差评!

眼睛睁得太大,差评!

眉毛抬得太高,差评!

最重要是嘴巴没有放松,差评!

最后的结论,演技太差!

餐桌上都是女生,对这种神秘的东西似乎很感兴趣,立刻又变得唧唧喳喳了起来。

这次凌霄没有阻止,他觉得他的戏份已经杀青了,剩下的交给简凝就好。

“其实心理学也没有那么神秘,我甚至觉得它有些枯燥,不过心理学不管是对于社交,还是对于职场,都是很有用的。”

简凝一步步地,慢慢地把话题往她想要发展的地方上面引导。

而任晓菡则是很好的配合者。

“比如呢?是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可以通过一个人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就能看清对方的想法?”

“不,日常生活中判定一个人不需要这么复杂,而且交朋友也好,谈恋爱也好,都需要难得糊涂。”简凝说道:“这么说吧,我打个比方,你现在是一个面试官,在你面前有非常多的应聘者,那么要怎么从这么多人之中选出来一个最有价值的人选呢?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心理学。就比如说……”

简凝指着任晓菡,说道:“你很活泼,好奇心很重,所以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很强。你脑子很灵活,在跟对方的交流中可以很快的理解对方的意思,并且做出对方希望看到的效果。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你容易沉不住气,缺乏耐心。像你这种的,就适合做一些富有创造力的、需要协调能力的工作,而不能胜任类似于统筹这样的工作。”

简凝一边说,任晓菡一边猛点头,似乎在说:“对的对的!就是酱紫的!”

“很多管理者现在都开始研习九型性格,并以此培训员工,建立团队,提高执行力。在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通常都会问你一些问题,初级的就是你的年龄、学历、对这个岗位的理解之类,一是了解你的基本情况,二是借由一问一答的方式,来了解你的心理强度和沟通能力。”

“怎么了解?”

“比如,现在走进来的这个人,他是个男人,大学刚刚毕业,如果是穿着T恤衫,五分裤,波版鞋,那么给面试官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心理年龄偏小,不适合胜任管理性工作。相反的,如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正统的衬衫西裤,皮鞋擦得锃亮,那么面试官会觉得这个人心理年龄偏大,不适合胜任创造性工作。”

“有道理……”任晓菡又问道:“……可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啊!”

“没错。这个时候,面试官往往会请你坐下,但是会布置很多细节性的东西,看你对细节的注意程度,比如在墙角扔一团纸,或者椅子上有一块污色,甚至有的企业,会专门挑在下雨天面试。”

任晓菡咂舌:“好变态……”

“细节决定成败,这是很多企业都奉行的原则。”简凝继续说道:“等你通过了之前的考验之后,面试官就会开始了解你的基本情况。有的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面试官会觉得他不够沉稳,这样还是好的。可有的人因为天生的性格原因,或者成长环境的原因,使得他无法与陌生人正常交流,那么面试官就会直接把这个人判定为‘失败者’!注意了,不是‘无法通过’,而是‘失败者’!”

简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加重的了语气。

“一个无法正常与陌生人交流的人,就是个失败者。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害羞或者内向就可以概括的性格特征,而是因为他的性格有缺陷。人是群居动物,而一个性格有缺陷的人,就是失败者!一事无成!一文不值!”

【你没用!赚这么少钱!你看看周围的邻居!有几个没有搬进大房子里!只有我还窝在这个恶心的地方!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能干!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这个废物!渣子!】

而简凝还在说着:“通常这种人,不是父母本身性格有缺陷,就是父母太强势,所以子女才会卑微怯懦。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人不但自己做人失败,即便是今后成家立业,他的失败也会遗传给孩子!有调查表明,杀人犯的孩子有三成都会成为杀人犯,因为他们会在单亲中长大,会在别人的鄙视与嘲笑中长大,他们的心理会产生阴影,继而报复社会。”

【快看啊!这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快!打死他!打死他!】

【你怎么不好好学习!你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办!难道要像你那个杀千刀的父亲一样也去蹲监狱吗!你这个坏孩子!我打死你这个坏孩子!打死你……】

简凝的语气越来越快,带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也许你们体会不到这种心理缺陷对日常生活的影响,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这种人毕业后如果能顺利找到工作,他也一辈子不可能升职加薪,他慢慢会发现周围的同龄人职位都比他高,薪水比他高,工作环境比他好,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他连跳槽的勇气都没有!”

【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说谎!你居然说谎!你这个坏孩子!我让你说谎!让你说谎!】

任翊飞在监控室里面已经傻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也太狠了吧!”

连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失败者了……

任宸羽也摸了摸鼻头,连他都有点儿冒冷汗。

除了不能跟女人讲理之外,也千万不要跟女人比毒舌啊!

“你是个失败者!一辈子都是个失败者!”

“不仅仅你是个失败者!就连你的父母!你的子女!也全是失败者!”

简凝的话,变了一种形态,反复在脑子里回响着。

不……我不是失败者!我才不是失败者!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撕烂你的嘴!

对!杀了你……杀了你我就不是失败者!

撕烂你的嘴,你就再也不会说我是失败者了!

杀了你……

杀……

第19节

凌霄举办粉丝同乐会这件事,还要从一个礼拜前说起。

那天,凌霄全副武装来到的特案组。当时特案组的众人正在汇总情报,简凝根据这三起案子,凶手犯案手法的特殊性而做出了凶手的画像,只是众人始终弄不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凶手真如他们所推断的一般,是凌霄的粉丝,即便有“三次元不成功的人很多会去二次元找存在感”的临床案例做支持,还是有些薄弱。

就连简凝也无法非常确定的总结出一个原因。

而凌霄的出现,反倒是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众人看到凌霄,也有些意外。

任宸羽问:“你怎么来了?”

“上次你们不是说,怀疑凶手是我的粉丝之一吗?”凌霄说道:“我最近也一直在想,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粉丝的话,一个凶残的杀人凶手,却是狂热的追星族,这不是有点说不通吗?然后我又找学弟细问了一下关于凶手的特征,突然让我觉得,这个凶手给我的感觉似乎很熟悉。”

任宸羽看了一眼任翊飞,不怎么赞成她将案子的细节过多的告诉别人,毕竟在案子侦破之前,这都属于机密。

任翊飞立刻缩了缩脖子,露出一脸宝宝是被逼的表情。

果然大哥跟学长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

纪风飏倒是没有任宸羽那么的教条,而是问道:“熟悉?怎么说?”

“就是……我觉得我认识,或者说我见过这样的人。”凌霄解释道:“有这种感觉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周围到底有什么样的人是凶手这样的?我甚至从各种渠道去打听我接触过的那些人的身世,可是我没有找到。但是昨天我突然想到了,我会觉得凶手很熟悉的原因就在于,我演过这样的角色。”

任翊飞一口水喷了出来,有一部分水堵在嗓子眼,咳个不停,有些怨念地看着凌霄,那意思似乎是在说,你自己演过的角色你不知道啊?居然还去怀疑别人!

凌霄搔搔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没想到。

简凝说道:“人的记忆有盲区,往往越是习惯的东西,越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凌霄一时间没想到也很正常。”

任翊飞拍着胸脯问:“你什么时候演过杀人犯!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这部片子是单元剧,我只是客串,又比较重口,没有通过内地的审查。即便在香港播出的时候也是限制级,只在深夜播出,所以很多内地的粉丝都不知道。”凌霄说道:“我把片子拿过来了,你们可以看一下。”

唐影把片子接过去,放映。

这部片子是大陆和港台合拍的,名为“诡异档案”,一共56集,每集一个半小时,片头打出的字幕是“国安局你所不知道的56个机密档案”,倒是跟简凝最初用来坑凶手的说法如出一辙,不过他们这些在警察局混的人都知道,国安局的机密档案根本不可能拿来诏告天下,所以也就是个噱头。

凌霄出演了其中的一个单元,名为《美人花》。凌霄大概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所以选择了连环杀人凶手这么一个角色。

凌霄饰演的凶手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自小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父亲是杀人犯,而且有很严重的精神狂躁,从小到大凌霄和他的母亲都生活在父亲的暴力阴影下,无形中对凌霄的潜意识也造成了极大的暗示。

后来他父亲杀了人,被判了死刑,可是他的妈妈却得了精神衰弱,经常疑神疑鬼,半夜尖叫,造成了凌霄性格上的孤僻与畸形。

片子的开头就是在山上发现了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脖子上有一条细长的勒痕,但是却找不到相对应的凶器。

女性的尸体放在简易的帐篷里面,被保存的完好无缺,凶手甚至给她换上了新的绿色长裙和高跟鞋,在她的尸体上摆满了红色的鲜花,就好像尸体是根茎叶,哺育着鲜花的成长。

凶手很谨慎,每次犯案都是下雨天,雨水冲刷掉了周围所有的环境证据,而帐篷内干净的连一粒灰尘都找不到。

这件案子让警方异常的头疼,后来也是有一个刑警,他没有从证据出发,而是从凶手的心理画像开始一层层的推,把自己带入凶手的角色,好几次和凶手正面交手,最终将凶手击毙。

警察也因为入戏太深,成为了第二个凶手。

整个片子几乎都在晚上拍摄,大部分的画面都是黑白色的,但是每一名死者都给人视觉上的巨大冲击,一个半小时下来看得人心理面压抑的很。

而凌霄饰演的凶手,一改他往日里高富帅的外表,胡子邋遢的,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开车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从不和客人交谈,但是却从倒车镜里面关注着客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找到合适的目标,就会毫不犹豫的变身成杀人狂。

大概是反正都没有形象了的缘故,所以丢掉了偶像外表的凌霄,在这部对话很少的戏里面,全靠眼神来支撑。

任宸羽印象很深的就是每次镜头特写到从倒车镜里面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包含着兴奋、疯狂、杀戮,让人觉得好像凌霄完全没有在演,而是完全变身成了杀人犯一样。

但是不得不说,凌霄演出的这个角色,跟简凝分析出来的凶手在经历和性格上有八成的相似度。

看完之后,大家沉默许久,简凝才慢慢开口:“凶手应该是无意中看到了凌霄演出的这部戏,并且从凶手的身上找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从而开始关注凌霄的。有了凌霄所饰演的这个角色做参考,加上脑子中无数次具化出来的虐待过程,就造就了现在这个以‘黑色大丽花’为样板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凶手真的如你所说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如果以我做饵的话,凶手就一定会出现?”

简凝点了点头。

“但是以你做饵还不够。”简凝说道:“凶手将被害人的嘴割开,是因为他受到过被害人的嘲笑,而被害人的自卑心理会导致他绝对不会对比自己强壮的人下手。所以要想让凶手自己露出马脚,就必须出现一个比他成功、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嘲笑他的失败、并且在生理上比他弱的人。”

“不行!”纪风飏立刻说道:“你想都别想!”

“你放心,我还要回家抱老公哄孩子呢!”简凝轻笑,道:“凶手不会贸然出手的,他一定会确定了我的身份和每天的出行路线之后,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

“这样更危险。”纪蔚南也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不知道凶手会什么时候下手,万一我们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后果我们承担不了。”

“可是你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是吗?”

他们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一天不抓到凶手,就一天没办法破案。简凝的办法虽然危险,却是最有效的。

纪风飏还想说什么,却被任宸羽按住了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简凝对他露出一个略带感谢的眼神:“你们会做好部署的,对吗?”

第20节

叶梓妤翘着腿,坐在安保间的监视器前。顾景灏聘请的那些安保人员,皆知她身份不同,甚至大部分时候雇主都会将她的要求放在首位,故而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会所内安装的有摄像头,虽然从角度和清晰度上都和任宸羽他们看到的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叶梓妤一直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

顾景灏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内摆放着精致的果盘和几样小吃,一瓶01年的Romanee Conti已经换瓶去渣,倒在精致的酒器里。

朝着安保人员挥了挥手,片刻之后,小小的安保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room service.”

用手肘关上门,顾景灏微笑着把托盘放在她的面前。

叶梓妤勾着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敷衍的吻:“小费。”

顾景灏并未介意,反倒像是更开心了。

“说真的,你没必要这么紧张。”顾景灏在她旁边坐下,将红酒分别倒进杯中。“他们在会所里面,能出什么事儿?”

五天前,当凌霄向他预约今天的活动的时候,顾景灏着实没有想到。他没打算让两帮人马这么快就碰上,这大概……就是中国文化中所信仰的缘分?

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想到三天前特案组的人来考察场地的时候,叶梓妤脸上那个吞了苍蝇一样青白交加的神情,顾景灏就觉得有趣。

叶梓妤透过屏幕的反射,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笑容,翻了个白眼:“明知道人人都在争着抓你的把柄,你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做顺水人情,你可真是个天才。”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顾景灏把杯子递给她,并擅自碰了一下杯口。“配合警方调查,难道不是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吗?”

叶梓妤已经懒得拆穿他什么,反正顾景灏也不打算掩盖自己什么。在他的这种心理之下,所有拆穿他的举动都像是自作聪明的蹩脚演技。

“这个人,我见过他。”叶梓妤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男人说,“他来过会所,你认识他。”

顾景灏却摇了摇头:“确切地说,是我捡到了他。”

半年前 祁雾山

封存多日的大铁门被打开,在山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景灏坐在车里,指着窗外说道:“林先生,这处产业是为了庆祝我们这次合作成功,特地买下来送给你的。”

林嘉佑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眼中有难掩的愉悦。

顾景灏侧着头默默注视着他,似乎并没有将他的神情看进眼里,只漫不经心地说:“这处产业的前主人,几年前出了事,死了,这栋房子就成了国有财产,进行司法拍卖。我觉得这里环境还不错,又很僻静,鲜有人打扰,就买了下来。林先生要在国内活动,还是有处落脚之地更加方便。”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林嘉佑又岂会不懂他的心思?

“顾先生,你实在是一个非常细心和缜密的人。”林嘉佑的手指有意识地敲了敲膝盖,像是一种提醒。“我虽然没在中国长大,但自幼受祖父教诲,也知道中国人常说的一个词,叫慧极必伤。”

慧极必伤的上一句,是情深不寿。

一个人若是对一段感情过于执着,未见得就能长久。

林嘉佑的执着,怕是比他还要深的多。

顾景灏只是笑了笑:“林先生的中文水平,倒是比我好。”

当天夜里,卓云送顾景灏下山。他斟酌再三,开口问道:“顾先生,我不是质疑您的决定,只是为了林嘉佑,有必要铤而走险到这种地步吗?”

“你认为我是在帮他?”

“难道不是吗?”

顾景灏轻笑了一声:“不。我只是送他一程罢了。”

区区一个林嘉佑,他还没看在眼里。只是通过林嘉佑就能打通他和泰国的联系,从这方面来说,给他点儿甜头也不为过。

关系网打通了,林嘉佑也就没有用了。

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山间别墅。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个黑影从拐角处冲了过来。盘山公路本就不太好走,卓云虽然踩了急刹车,但还是将人撞倒在地。

“顾先生,对不起!”

顾景灏摸了摸自己被撞红的额头,摆了摆手:“我没事。下车看看。”

卓云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只看到一个男人被撞翻在地,但因为他车速不快,又刹车及时,所以对方只有一些擦伤,而没有性命之虞。

“你有病吧!”卓云骂道:“想死滚远点儿!”

对方怔怔地坐在地上,不发一言,只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死……”

卓云啐了一口痰:“疯子!”

顾景灏打开车窗,问道:“怎么样了?”

卓云没好气地走过来汇报:“别管他了,八成有病!”

顾景灏反倒来了兴致,下了车,走到对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有什么烦心事,是不能解决的吗?”

对方抬头看他。

月华之下,只见他温婉一笑,不染纤尘。

脑海里竟无端升起一丝矜贵的念头来。

“他无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一心求死。我碰巧路过,捡到了他。仅此而已。”

叶梓妤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但顾景灏打小就善于伪装,简直驾轻就熟。

可即便顾景灏说的是真的,又能说明什么呢?

谭紫妍、安琪、杜若……哪个不是他“捡到”的?又有哪一个人能摆脱他的掌控,摆脱被利用、被玩弄的命运呢?

顾景灏这个人,说是深谋远虑也好,说是随心所欲也罢,他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压根儿不把别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谭紫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自小就被顾景灏养在身边的,爱他爱得死心塌地,甚至不惜为了完成他的计划而在凤来仪蛰伏了两年,跟不同的男人虚与委蛇。

可是,她做的这一切竟没能换回顾景灏一点儿真心,二十年的付出还是被当做一枚随时可以弃车保帅的棋子。

只可惜,谭紫妍被情字摆弄,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不管顾景灏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他对她是何等的无情,她依然像飞蛾扑火一样,无论如何都想要陪在顾景灏身边。

当年在中国城,叶梓妤也好,叶霆煜也好,顾景灏也好,他们布的这场局太大,而谭紫妍没有丝毫与之抗衡的能力。

现在,失去了利用价值,谭紫妍怕是更加手足无措。

叶梓妤心下叹了口气,表面上却不动分毫。

“以后不要再随便捡东西了。”

顾景灏的唇边出现了一丝涟漪。

“你不喜欢,以后就不捡了。”

第21节

简凝哺乳期间的生活可以用两点一线来形容。

公寓,诊所。诊所,公寓。

简凝租的公寓位置距离市中心比较偏远,坐公交车到市中心需要一个半小时,而最近的地铁站也要一公里多,所以周围住的都是一些老人家,几乎已经很少有年轻人会在那附近居住。

简凝刚搬到这所公寓不久、她搬过去的那天挺热闹,大概是因为突然之间涌现了一大批年轻男子的缘故,周围很多邻居都知道。而且简凝抱着孩子,这里面又似乎没有一个人像是孩子的父亲,自然引来了诸多的议论。

毕竟,除了搬家那天之后,便从没有人看到过简凝有老公,而且这个女人似乎经常早出晚归的,长得又……怎么说呢,就是“不怎么正派”,所以一些阿姨大妈的总会在打麻将或者跳广场舞的时候议论个一两句,类似于“作孽”啊“轻浮随便”啊“未婚生子”啊之类的。

对于这些议论,简凝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只是她自始至终没什么反应就是了。

明明自己家里面已经一堆麻烦事了,还有工夫操别人家的闲心。就好像脑补别人过得不如自己,自己就能为此而安心了一样。

自欺欺人的本事,人类真是锻炼的炉火纯青。

简凝照例两点一线,早出晚归。

天气渐渐的凉了,她本来就体寒,生了简洁之后似乎并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了。纪风飏跟她说,生女孩儿就是容易怕冷,再生个男孩儿就怕热了。

呿,说的就跟他生过男孩一样!

她某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脸上肉肉的,难得的可爱,突然间就觉得心花怒放,然后把自己打扮得更圆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简凝这些天回家的时间都偏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己就一个人住,实在不想回家费劲巴拉的又是洗菜又是切菜的,所以最近这几天几乎都在外面吃,今天心情难得的好,自己又跑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险险地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上车了之后只有零星点点的几个人。

其实她能感觉到,从她今天下了班以后,就一直有人在跟着她。

跟着她去吃饭,跟着她看同一场电影,跟着她坐末班车,现在尾随她回家。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周围也变得越来越荒芜。简凝的头靠在窗户上,透过窗户,她能看到自己的斜后方坐着的那个男人。

对方身形消瘦,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以为简凝没有留意,那双眼睛就一直盯着她的方向。

公交车身后两个车位,纪风飏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们也遛了对方好几天了,如果简凝的推算没错的话,那么这两天就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一个女人,没有老公却有孩子,深夜才回家(行为不检),又兼具傲慢的原罪,简直是最适合的对象。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地方住。

也难为对方跟了那么多天还能忍住不下手。

而在此时,变故陡生!

只见他们前面的那辆车子,突然从尾气处冒出一阵白烟,随即听到轮胎摩擦着柏油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司机大概也没想到,车子歪歪扭扭地前进了一阵,狠狠地撞上了一旁的绿化带。

事故发生在一瞬间,后面尾随的车辆纷纷急刹车,路面顿时堵作一团。而更让人毫无防备的是,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司机是否活着,巨大的声响便冲破了黑夜,事故车辆竟然整个儿炸了!爆炸波及了距离它比较近的几辆车,首当其冲便是跟在后面的纪风飏!

车头整个瘪了进去,纪风飏在爆炸的瞬间倾身护住了副驾驶座上的纪蔚南,整个人被爆炸的余波震得头发蒙,眼发花,还生出了一股强烈地呕吐感。纪蔚南艰难地打开变形了的车门,将纪风飏拉了出来。

爆炸瞬间的光亮之后便是滚滚的浓烟,已经有人拨打了火警和急救。纪蔚南环视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耳机里传来任宸羽急切地询问声:“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爆炸……”

纪蔚南说出这句话就意识到爆炸案的凶手一定不会距离这里太远!当前的个人技术根本无法让人远距离遥控炸弹!纪蔚南站在原地,脑海中默默地回忆起刚才出现在附近的所有车辆。

一辆辆车辆的颜色、车型和司机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掠过,一辆黑色的轿车在爆炸发生之后便掉头而去。纪蔚南猛地睁开眼:“任队!卓云跑了!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凯美瑞,车牌号海33285.”

与此同时,他已经听到任翊飞呼叫交管局的声音。

纪风飏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通讯器已经在刚才的爆炸冲击中掉落。他忍住体内一阵阵翻腾的恶心感,夺过纪蔚南手中的通讯器。

“阿宸,我小阿姨……”

“阿风,唐影已经从另一条路赶去救简博士。卓云这个人太危险,这次爆炸也绝对不是意外,我……”

远处的高架桥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响,火光冲天,淹没了任宸羽的声音。

纪风飏握了握拳,咬紧了牙关:“阿宸,我知道。你……你们也小心。”

任宸羽说的没错,这个卓云就是个疯子,放任他不管,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成为炸弹下的牺牲者。

纪家兄弟此时心急如焚,他们无比担心着简凝的安危。卓云在这个时候引爆炸弹,造成恐慌,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只求唐影能尽快赶到,在凶手下手之前,将简凝救出来!

因为爆炸案的缘故,距离最近的那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唐影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在逼仄的小巷中穿行。

眼看着要出巷口,眼前的窨井盖就被整个掀了起来。唐影一脚踩下刹车,窨井盖重重地砸在他面前的玻璃上,直直插进车里!

井盖距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唐影惊魂未定,冷汗从身上的毛孔中钻出来。他努力平息着自己胸口翻腾的恐惧,第一次觉得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

“任队,”唐影汇报道,“有爆炸,路被堵死了。”

警笛声在城市里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地呼啸着,任宸羽踩着油门从眼前蜿蜒的车流内穿行而过,神情复杂。听到唐影的汇报,更是脸色铁青了起来。

唐影听着耳机里面属于任宸羽的呼吸声,隔了几秒之后才又问道:“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办?

能怎么办?

他们低估了凶手的能力,毕竟根据各方面的分析,凶手都该是一个生活中的失败者。

谁又能想到对方竟然能得到卓云这个大杀器呢?

对方是有备而来,堵死了他们拯救简凝的每一条路。

这是任宸羽第二次感受到无能为力,第一次的时候,楚琪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就在此时,频道中突然切进来一个声音:“Hey,man.”

任宸羽开车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车子在路面上划了一个S,堪堪擦着前面的车辆而过。

“叶梓妤!”

叶梓妤轻笑了一声:“想我了吗?”

“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当然是在去救简凝的路上。”叶梓妤开着她那辆霸气的悍马,从转弯处飘过去,“她可是我干女儿的妈。”

“你怎么知道……”

“说来话长。”叶梓妤看着眼前空旷的路面,嘴角弯了弯:“我看到他们了。简凝交给我,卓云交给你。”

说完,叶梓妤便挂了电话。

对方跟在简凝的后面,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刀……

叶梓妤一脚油门,将对方撞倒在地上。简凝猛地回过头去,只看到叶梓妤飞快地从车上跳下来,将对方踩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她弯下腰去,扯掉对方脸上的口罩,露出对方惊恐的脸。

“你这副失败者的样子,真的很丑。”

第22节

消防官兵已经在组织灭火和救援,警方也拉起了警戒线,疏散交通,距离事发地点较近的几家医院也已经赶到,纵然这样,满地的伤员和猩红的血液,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这次爆炸临近的几个车辆都受到了波及,更有不少人被困在了车上,救援工作异常艰难,只救出来了一部分。虽然已经有先到的医生给部分病人做了GCS,但依然看到有不少人脸上身上插满了碎玻璃,还有的身上全是血。

轮到纪风飏的时候已经是救护车来的第三波儿。医生怀疑他有脑震荡,但是他怎么也不愿意上车,踉踉跄跄地一定要去救简凝。此时听到简凝安好,纪风飏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脚下一软,竟然直接晕倒了。

纪蔚南赶紧协助医护人员把他架上车。

控制中心不断有爆炸的消息传来,短短一个小时内,海港市内发生了大大小小6次爆炸,伤亡人数不断增长。

任宸羽和警局同事四面包抄,将卓云团团围住。卓云大概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在最后关头,引爆了最后一颗炸弹。

幸运的是抓捕的警察都知道他的危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虽然爆炸威力强,却没有人受伤。

只是没能活捉卓云,这次行动也算不得成功。

纪蔚南赶到简凝处的时候,只见叶梓妤抱着胳膊,穿着短靴的脚压在凶手的胸口上。

“虐待活人的滋味不错吧?”

叶梓妤是见过死人堆是什么样的,虽然一边的嘴角微微勾着,却是冷漠的弧度,声音更是冷到骨子里。

“我们家以前养过两只狼犬,是四爷送我的成人礼。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那些失败者、背叛者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喂给它们吃。你猜后来怎么着?这两只畜生,慢慢地就什么都不吃了,只吃人肉,喝人血。”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两片薄薄的刀片,在巨大车灯下泛着森冷的光。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那些被他杀害了的花季女性死之前的恐惧,他知道眼前这个如罗刹鬼婆一样的女人是说真的,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失禁。

女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失败者就是失败者,只能欺负比你柔弱的人,却一点儿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够了,别再刺激他了。”纪蔚南过去拉住她:“问他正经的!”

“你放心,像他这么没用的人,我没有杀他的兴趣。”叶梓妤下巴微仰,眼神向下看着他:“现在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答错一题或者我不满意,我就割下你一块肉。听懂了吗?”

对方想点头,却发现全身僵硬,完全不受控制。

“你不配合我。”叶梓妤显然对这个回应并不满意,她蹲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手中的刀片无意的在他脸上划了两下,声音也更低沉了些:“才第一道题你就不配合我。听说那些可怜的女人都被你割开了嘴,你说我要不要也先从你的嘴开始?”

边说,刀片边划到了嘴角边。

“不行……割烂了你的嘴,你就没办法回答问题了。那就先从……”女人手里的刀片转了个个儿,移到鼠蹊部:“听说你在‘性行为’上缺乏控制力?那不如我帮你。”

手下刚一用力,就听到一声几乎是撕扯而出的声音:“我听懂了!”

叶梓妤笑了起来:“很好。第一个问题,你认不认识颜敏?”

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哑巴啊你!说话!”

“认……认识。”

“颜敏有一个神秘的男朋友,是不是你?”

“……是……”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她……看不起我。”对方小声说道:“她嫌我没钱,话少,还没用。”

“放屁!”叶梓妤说道:“颜敏的日记里写了多少对你的爱慕你知道吗?就算你这个人没钱话少还没用,她也丝毫没有半点嫌弃你。她嫌弃你这种事,你从哪儿知道的?”

“那天,我们吵架……我难过,想死……遇到一个男人,他很好,跟我谈心……然后他问我,我觉得,颜敏喜欢我哪里……我想不出来……”

靠!

叶梓妤在心里骂了一句,明明是自己自卑心作祟,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还把过错推到对方身上!这种人,难怪姓顾的说起来的时候会那么嫌弃!

可惜颜敏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就惨死了。

被爱情蒙蔽头脑的女孩,你太傻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想杀了她?”

“开始……没有,后来,我妈也说我……没钱,没用。”

“你妈嫌你没钱没用,你去杀她啊!你杀颜敏干什么!”

“我……怕她。从小到大都怕……”

女人顿时有些无语,这人脑子有问题,跟他交流太多自己一定也会脑积水的。

“那展颜呢?你认识吗?”

“不认识,但是,见过。”

“说详细了!”

“敏敏和她见面,我其实也在,但是展颜并不知道……她问敏敏有没有男朋友,敏敏说有,展颜就问她是什么人……后来,展颜就说,这个男人听起来根本就一事无成,问敏敏喜欢我哪儿……”

女人忍不住皱眉:“所以,你就杀了展颜?因为她嘲笑你?”

对方点了点头。

“被妈妈嫌弃……第二天在路上遇到展颜……她跟男朋友吵架,还打他……坏女人,要死……”

“那邵凌筱呢?她哪里得罪你了?”

男人露出迷茫的表情:“我不认识邵凌筱……没,没见过。”

“没见过你杀了她?!”女人忍不住抬高音量:“你知不知道,你杀她的日子,是她要结婚的日子!”

“我不知道她结婚……是顾先生给我的她的地址……”

叶梓妤顿时僵住了。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甚至她已经猜到了幕后策划之人,可真当这个现实赤裸裸地被人揭开,摆在面前,她还是无法接受。

一直以来,她自欺欺人地认为顾景灏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推断,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所有的罪恶都是出自顾景灏之手。只要法律没有给他定罪,他就是无辜的。

可现如今,看着眼前这个没用的、软弱的男人,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安琪也好,眼前这个男人也好,他们犯的罪看似都是自己的命运悲剧,可更大的问题在于,只要顾景灏想,他就可以不断地诱发这些人心中的恶,不断地制造一个又一个杀人犯。

简凝也看出了她内心所想,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你……还好吧?”

叶梓妤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对纪蔚南说道:“你带他走吧!这家伙脑子不正常,你们小心点儿!”

纪蔚南点了点头,走过来把对方拷上。

“对了,卓云死了。”

叶梓妤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做下的这些事,本来也是活不了的。关于他的来历,我以后再告诉你们。”

说完就准备离开,纪蔚南一把拽住她:“你要去哪儿?”

叶梓妤看着他,黑夜中,唯有一双眼睛闪着坚定的光芒。

“去了结所有麻烦。”

第23节

谭紫妍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顾景灏。虽然他和之前几十年一样,始终维持着淡然自若的样子,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内心深处,那股不安的躁动。

“阿灏,”她走过去,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上,“别等了,没时间了。”

顾景灏大概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般,竟然没有将她的手拿开。

“我想再等等。”

“别等了!”谭紫妍咬了咬牙,忍不住说道,“叶梓妤就算回来,也不会跟你回去的!她是军方的人!她永远不会跟你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

“她会回来的。”顾景灏看着眼前空旷的屋子,说着,“这跟她是什么立场无关。她做事不会只做一半,她一定会回来的。”

“阿灏!”

开门声响了起来,叶梓妤从外面走进来。刚才还一动不动的顾景灏,立刻站了起来,大步朝她走了过去,拉住她的手:“你回来了!”

叶梓妤看着他,把手抽了出来。

“连环虐杀案的凶手已经被抓到了。卓云也死了。”

顾景灏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脸上浮现出失落的表情来。

“为什么?”

顾景灏看向她:“你还跟我走吗?”

“简凝曾经问我,如果我没有军方的身份,我还会不会嫁给你。”

“你会吗?”

“我会。”叶梓妤与他对视,眼神里没有出现丝毫闪躲。“阿灏,我想过跟你一起回去,不管你做过什么,放弃我的任务,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当我们跟以前一样。”

“你真的这么想吗?”顾景灏说道,“你真的这么想,又怎么会拷贝我的生意往来名单?难道你不是一直在监视我吗?”

“那你有信任过我吗?”叶梓妤反问,“难道不是你故意让我看到那份名单的吗?如果我把那份名单交上去会发生什么?你是不是已经筹划好一切,等着军方的人自投罗网了?”

“……原来你销毁那份名单,不是因为我……”顾景灏笑了起来,“我们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彼此,是吗?”

“你曾经是我最信赖的人。”叶梓妤换了个字眼,“但是现在,这些信赖的确已经荡然无存。”

多可笑,她以为她可以释怀的。在好多个清晨她醒过来的时候,她都以为他们可以回到当年彼此依靠、亲密无间的时光,可是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会如跗骨之蛆一样的缠着你,消磨你生命中曾经存在的那些美好,让你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难以忘怀,无法原谅。

“那你信赖谁?你军方的那些战友?还是林跃?”顾景灏后退了两步,说道,“梓妤,你看看我!我之所以现在能站在这儿,能做出这么多事,就是因为你信赖的军方给的!如果军方如当初计划的那样,我怎么可能接管中国城?又怎么可能入境?军方把你卖了!他们只会选择那个对他们最有利的局面!你懂吗!”

叶梓妤当然懂。

事实上,她对现在的局面,比谁都心灰意冷。

她为了军方付出了那么多,可最后没有给现状带来丝毫的改变。

中国城还是那个中国城,四大家族瓦解之后变成了一人统治,而这个人还是个疯子。

这么多年,她仿佛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你现在除了我身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顾景灏朝她伸出手,“梓妤,跟我走吧。你不是说要做中国城的女主人吗?”

“我想最后问你一件事。”叶梓妤看着他,“如果今天我没有去救简凝,如果她就这么死了,你还能面不改色的让我跟你走吗?”

顾景灏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茫,随后又有些慌乱,但稍纵即逝之后,他平静了下来,不屑地笑了:“她充其量不过是你的一个熟人,能有什么感情?竟然因为她来质问我吗?”

如果说在这之前叶梓妤还对顾景灏有一丝期望,期望他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良知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她对面前这个人,这个她曾经最亲密,也最依赖的人,已经全无波动了。

“你自首吧。”叶梓妤目光平静,像一潭死水。“卓云的事情闹得太大,现在全城戒备,你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你让我自首,到底是关心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顾景灏却毫不在意,他第一次显得如此激动、急切。“以前叶霆煜是你的敌人,他挡你的路,我当然要除掉他!可你为了他不惜跟我翻脸!现在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你要我去自首?我在你心里,就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吗?”

“顾景灏!”

叶梓妤第一次觉得如此顾景灏是如此的不可理喻,他的那些冷静、理性、睿智都荡然无存。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在家长可以容忍的边缘,毫无道理的不断试探。

叶梓妤想开口再说什么,谭紫妍却突然打断了他们,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阿灏,有人来了!”

顾景灏依旧看着叶梓妤:“你跟不跟我走?”

“我不想看着你被抓。你自首吧。”

“你知道不可能。”

“阿灏!”谭紫妍拽着顾景灏的胳膊向外扯,“我们必须得走了!”

警车的鸣笛声已经隐约可闻,雇佣兵也从门外闯进来:“顾先生,警察来了!”

顾景灏颇为不甘心地看着叶梓妤,见对方没有丝毫动摇,他不由得摇头苦笑:“我早知道你不会跟我走,现在我死心了。”

叶梓妤下意识地伸手摸出自己腕间的PAK,下一秒却被人警告:“别动!”

谭紫妍端着枪指着她,脸上的杀气一览无余。

叶梓妤慢慢将手放了下来,她毫不怀疑谭紫妍想杀她的决心。

“你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吧?”

“少说废话,也别想着拖延时间。”谭紫妍冲着身后的雇佣兵说道,“带顾先生走!”

顾景灏最后看了叶梓妤一眼,在雇佣兵的护送之下快步离开。

“你留下来,该知道下场。”

“我要阿灏活着。”

叶梓妤看着她,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前所未有的勇敢和坚定。她第一次有些佩服这个女人,守着一份得不到回应的爱,爱得如此卑微,却又如此勇敢。

“我有过保护你的念头,让你远离四大家族的恩怨是非,让你不要夹在政府势力和中国城的政权斗争里,让你不要在我跟顾景灏之间挣扎求生。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叶梓妤慢慢地背过身去,决定成全她最后的心愿。

“你想拖延时间,我不拦你。今天你出了这个门,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谭紫妍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想起叶梓妤那些细碎的好。她从来不知道这些好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是在她的生命里,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屈指可数。这为数不多的人里面,叶梓妤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个。

她咬紧了牙关,没有让自己产生丝毫地动摇。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不想到了另一个世界,还会被一个叫叶梓妤的阴影笼罩着。

她没有开枪,而是转身出了门。

双方对峙的声音不断地传进屋里,不知道是谁先开了第一枪,随后便是密集的交火声。

叶梓妤仰着头,闭着眼,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切重新归于平静。门被人再一次打开。

“小叶子。”

叶梓妤稳定了一下情绪,转过身去。简凝站在她的身后,神情温婉却眼神坚定。

“她……有留下什么话吗?”

“她说,到死……她都是顾太太。”

叶梓妤点了点头。

“她挺傻的,是吗?”

简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大部分人,在某些特殊的人、特殊的时机、特殊的场合,都会萌生出一股傻傻的勇气。虽然在外人看来不值得,因为没有回报,但却令人感动,甚至钦佩。”

叶梓妤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像这出爱情剧里面人人厌恶的第三者。

“他们抓人去了吗?”

“你说呢?”简凝反问她。“小叶子,你知道警方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的,所以……你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有什么话,是之前没说过的呢?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三十年的时光中没说出口的话,又能在这一点儿时间里面说清楚吗?

简凝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自己也不清楚。

他们立场不同,却又亲密无间。他们是青梅竹马,默契天成,却在漫长的成长岁月中,变得互相猜忌。无数次的交手、不断的残杀,直到其中一方被蚕食,至死方休。

这样的两个人,还有告别的必要吗?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但这恐怕是最后的时机了。”简凝的声音飘荡在耳边:“你们从尚不知情爱是什么的时候就在一起,两个人都在这个世界上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当你们阅尽千帆,蓦然回首,还是只有彼此。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爱情吗?”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爱情吗?

叶梓妤突然绕过她,快步跑了出去。

她跳上车,路面还没有完全恢复畅通,有些路面被毁,有些还在堵车。她一路开得惊险,甚至有段路程能听到跟在车屁股后面的警车的声音。但也许是有人认得她这辆车,警车只跟了一段路便没了踪影。

叶梓妤已经全然顾不得这些,她满脑子都只有那一句话。

虽然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已经晚了,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想去求证这件事。

车子开到港口的时候,这里俨然已经发生过不小的枪战,到处可以看到受伤或者死去的雇佣兵。警方为了抓捕顾景灏出动了不少人,他们虽然全副武装,但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

叶梓妤没有看到顾景灏,只有特案组的人在原地留守。叶梓妤顿时觉得心跳如鼓,她害怕自己来的太迟了,竟没能和顾景灏说上只字片语。

“任队……”

任宸羽回过头,看到她,心中诧异,却又似乎有些了然。

“我们来的时候,双方发生了交火,顾景灏趁乱上了船。已经出动了海警。”

“……”叶梓妤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喉咙滚动着发出一声细小的声音:“……让我去……”

任宸羽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该知道你在国内的行动本身就不合法。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你还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去看他最后一面。任队,请求你……”

叶梓妤第一次将自己的位置摆的这么低,她仿佛在这一瞬间终于体会到了谭紫妍的心情。

任宸羽看着她,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他很难将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叶梓妤和眼前这个为爱所困的女人联系到一起,所以他心软了。

“我们必须要看着你。”

叶梓妤点了点头:“谢谢。”

快艇翻腾着海水,在海面上乘风破浪,海风夹杂着海水飞溅到身上,耳边隐约能够传来警告和双方交火的声音。不久之后便看到顾景灏的船孤零零地停靠在海面上,被海警船团团围住。周围的海面上可以看到漂浮的尸体,猩红色的血液染红了海面,迅速地融进海水中。

叶梓妤远远地喊了一声:“阿灏!”

顾景灏被她这声喊声吸引了注意力,下一秒,一颗子弹破空而来,钳进他的身体,染红了他的胸口。

顾景灏看着自己胸前的枪伤,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似乎是解脱了一般。

他张了张嘴:“那份名单……是真的……”

说完,他便倒了下去,身体因为失重,重重地载进了海里……

第24节

入冬以后,海港市的天气就一直不怎么好,干燥的空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从皮肤一直难过到嗓子眼儿。

叶梓妤从没想过自己再回到海港市,居然是这样的一个鬼天气。她以前经常抱怨M国的天气,现在想来,因为那一年,有那么多的人聚集的M国,似乎连天气都变得不是那么糟糕了。而如今,又少了一些人,即便是海港市都变得不那么让人怀念。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叶梓妤接到了一个电话。

“叶女士,你好。”电话里面一个平稳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完全公式化的男人说道:“我是顾景灏顾先生的私人代表律师,李时余。顾先生在生前曾与本人的律师所签订了一份遗嘱,遗嘱内容与您有密切的关联,请您于明天上午10点钟到律师事务所,届时我将代表顾先生,宣读他的遗嘱。”

“我想你们弄错了。”叶梓妤觉得嗓子一紧,生硬的说道:“我跟顾先生任何关系都没有,他遗嘱上写了些什么与我无关。”

“叶女士,恕我直言。”李时余微微笑道:“我认为真正的厌恶是漠然,而不是排斥。身为顾先生的代表律师,我的责任就是帮他完成他的遗愿。即便是您不到场,我依然会告知到您。更何况,死者为大,顾先生生前的事,也该随着他的死而烟消云散了,您说是吗?”

呵呵,顾景灏,就连你请的律师,都跟你一样那么讨人厌啊!

第二天上午10点,叶梓妤准时出现在了李时余的律所。看到叶梓妤来了,李时余开始公布顾景灏的遗嘱。

顾景灏将他的所有产业,包括中国城的所有房契、地契全部交给了叶梓妤。听到这个遗嘱,叶梓妤不禁黯然,她想起最后的离别时刻,顾景灏还惦记着她年幼无知时候许下的那个愿望,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在替她谋划。

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去了解对方了呢?

顾景灏是个混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对他的愧疚之心,表面上看来叶梓妤占了大便宜了,但事实上根本是给了她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在遗嘱上签了字,又确认了顾景灏留下的相关材料,叶梓妤没有多做停留,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一次被李时余叫住:“叶女士,请留步。”

“李律师还有事吗?”

“半年前,顾先生便将遗嘱拟好,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在出发之前,还留下一样物品。这件遗物并不在遗产清单内,他希望可以将选择权交给你。”

说着,李时余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叶梓妤注意到,他伸过来的手上,隐约露出一小片烧伤的痕迹。

叶梓妤狐疑着打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卡片,用小楷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串数字,叶梓妤一眼就认出来是顾景灏的亲笔。

除此之外,信封里面还有一份委托书。

“这是克里奥斯精子银行亚洲分行的委托书。”李时余说道:“顾先生在与顾夫人结婚前夕,做了结扎手术——当然,这件事是一个秘密——顾先生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配做他的孩子的母亲。但是就在半年前,顾先生突然交给我这份文件,我才知道他留下了一部分精子,存在了银行里。”

叶梓妤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她想起谭紫妍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比起那些房产,她更想得到的,反而是她手里拿到的吧!

顾景灏啊顾景灏,真不知道是该说你无情好,还是多情好。

你死了一了百了,却把所有的难题都一股脑的丢给我选择了。

果然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的债,已经不是谁死了就能算得清的。

子阳知道这件事之后,问她:“虽说顾景灏是个混蛋,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做过的所有事,有一件是伤害到你的吗?”

听到他这句话,叶梓妤很难说清楚她是什么心情。

她想起顾景灏说,亲爱的只要你不穿这一身衣服跟人打架,是不会走光的。

那一天是十月初十,四爷死了,被人一枪爆头,火药味浓烈到一触即发,所有人都紧绷着脑袋里的那根弦,只有他,手里拿着被她踢掉的高跟鞋,微笑着对她说,亲爱的,你鞋子掉了。甚至蹲下来,在那么多人面前,亲手替她穿上。

顾景灏还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一天的订婚宴,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场面盛大且欢庆,每个人带着美好的祝福。

他们两个人是那场订婚宴的主人,在舞池中央轻歌曼舞。

他说,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娶你。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否则也不能以军方卧底的身份在中国城潜伏了那么多年,瓦解四大家族百年来的垄断。

可是如今想来,这其中顾景灏以双方合作的名义,又替她挡了多少麻烦?

如果——只是如果——自己当年没有发现顾景灏的狼子野心,还像小的时候一样对他那么信任,甚至于崇拜,当她后来知道这一切真相,她会不会狠得下心把顾景灏送进监狱?

难道最后让她下决心,觉得顾景灏绝对不能放过的人,不正是姓顾的自己吗?

“脑铝人!我告诉你一件事……”

听到这个因为换牙而漏气却还是一样讨人厌的稚气声音,叶梓妤从睡梦中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臭小鬼正坐在她的肚子上。

“臭小鬼!”叶梓妤一巴掌把他从自己肚子上拍下去,然后从床上蹦起来抓他:“老娘有没有说过不许叫我老女人!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来啊来啊!你抓不到我!”对方却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还冲她做了个鬼脸:“你就是脑铝人!脑铝人!!”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看我抓到你不扒了你一层皮!”

一大一小在屋子里你追我赶,屋子里面被两个人弄得鸡飞狗跳的。叶霆煜推门进来险些被一个笔筒砸到脸上,幸亏他眼疾手快,堪堪避了过去。

“怎么都当妈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叶霆煜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舅舅!”臭小子朝着他飞奔而去,抱住他的腿,仰着脸看着他,咧着嘴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马麻又欺负我!”

“你这个恶人先告状的臭小子!别以为对着你舅舅撒娇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了!”叶梓妤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匪了你了!你亲爹那么文静的一个性子,怎么一点儿也没遗传到你身上!”

臭小子死死拽着叶霆煜的裤腿不松手,顶撞道:“那也是你教的!”

叶霆煜摸着下巴看着这对母子,说道:“果然是儿子像妈……”

“你这个混蛋不帮忙就少说风凉话!”

叶霆煜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似乎在说活该。

当初他极力不赞成叶梓妤生下顾景灏的孩子,毕竟他对那家伙始终没有好感,而且叶梓妤又还没有恋爱结婚,就这么带着一个拖油瓶,以后怎么办。

但是叶梓妤却说,嫁不了自己最想嫁的人,嫁不嫁都一样,嫁谁都一样。

于是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带着孩子,管理着顾景灏留下的产业。

要说这不是真爱,那什么才是?

只是叶梓妤始终不承认,一口咬定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只有她的教官,他们也只能私下吐槽,不敢拆穿她,怕她没办法面对自己。

毕竟,自欺欺人和被人拆穿是两回事。

晚上,臭小子被叶霆煜带去洗澡,叶梓妤总算能安安静静地看一看今天的股市行情,手下企业的资金走向,以及中国城的运转是否正常。

她已经把手下所有中国城的房产地契交还给了个人,只是还有一些产业本就属于四大家族,顾景灏当初雷厉风行地将四大家族的剩余人口处理干净,这些产业也就无人认领了。

洗过澡的臭小子挂到她身上,从背后搂住她的脖子,揉着眼睛指着电脑屏幕说:“脑铝人,今天新闻说中东有一处地方发生石油泄露,石油板块明天会大跌,一开盘你就要把手里所有的石油股全抛掉。老子可不希望你把臭老爸的资产全败光了。”

“不要小看你妈我好吗!想当初我也管理过一个中国城,否则……”

“否则我老爸也不会把他的产业交给你!脑铝人,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叶梓妤伸手捏了捏臭小子的脸:“你这家伙也就只有脑子好使这一点儿像你那个混蛋老爸!”

“你之前明明说,老子只有脸蛋像臭老爸的!”臭小子揉了揉眼,从她身上爬下来:“脑铝人,老子困了,去睡了!你也早点睡!不然会变丑的!虽然你长得很低调,但是也不要自暴自弃哦!”

叶梓妤照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快滚去睡!”

“脑铝人晚安!”

臭小子钻到她身后的床上,闭上眼,隔了一会儿,又小声说道:“我想臭老爸了……”

叶梓妤走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臭小子这才笑了笑,心满意足地笑了。

“臭小子跟你真的很像……”叶梓妤看着窗外的夜空,喃喃道:“……虽然你是个大混蛋,但是我会好好地爱他的。”

中国城 韩家

地下室里很亮,容积2000升的液态罐内,气温低至-196℃,一个男子双眼紧闭,全身赤裸,被冰冻在里面。

如果不是毫无起伏的胸口处有一处明显的枪伤,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韩夏末打开密室内唯一一扇紧紧关闭着的铁门,顺着楼梯走下来。欧式复古圆头小牛皮鞋踩在铁质的阶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她心情似乎不错,连走路都有些蹦蹦跳跳的。

她快步走到液态罐前,蕾丝的花边裙随着她的步伐而微微晃动着。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液态罐内的人,脸上出现一丝少女独有的娇羞,两只手不自觉地把弄着自己的发尾。

“阿灏,我回来了。”

她说着,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条腿不受控制地晃动着。

“我刚才去见了美国的专家,他曾经研究过70多例人体冰冻手术。他告诉我以目前的研究,完全可以实现实验体冰冻后再复活。虽然距离人体实验还很远,但我还是很高兴,迫不及待想跟你分享。”

可惜,她的愉悦并不能传达给对方,对方没有给她丝毫的回应。纵然如此,韩夏末的兴致却没有降低丝毫。

她站在椅子上,凑过去,隔着强化玻璃亲了亲对方的脸颊。

“到时候……你就彻彻底底是我一个人的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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