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我们几个“毛根朋友”,就是北京人说的“发小”,不约而同回到了老家,分别多年后,大家又跟儿时一样聚在一起了。还在穿衩衩裤的时候,我们就天天在一起,各自玩各自的卵蛋。稍稍长大一些,就一起躬在地上獗着小屁股蛋打弹子,打得昏天黑地。到了不再打弹子的年龄,就在一起打克朗球、打乒乓球,打篮球,打排球……玩种种变相的“弹子”。如今老了,退休金只够维持粗茶淡饭的日子。老还童的我们,弹子当然是不会再打了,想打高尔夫球又欠缺“三资”,一无资本、二无资格、三无资历,只好约在一起打打门球消磨老暮时光。有天大家打得正高兴,林祥却停杆不打了,抬头望着空中败絮般的流云发呆,过了好一阵,方才感慨道,说啥子门球、台球、高尔夫球,这个球,那个球,细想起来,都跟我们小时候玩的弹子差不多,连基本玩法都大同小异,至多也就是我们那时候玩弹子的升级版。是不是?就在大伙都还在细细玩味这话时,他又说了,人生一辈子,几十年光阴,说来说去,说齐天高,不外乎就两个字:玩弹(完蛋)。大伙听了都不由得说说得好,又不禁都有些神色黯然,有些败兴。那天还没到点,大伙便收拾好球具、茶杯,豌豆开花,各人回家了。路上,我直埋怨林祥,说他不该说那些话,败了大伙的兴致。林祥淡淡一笑,说,我不过实而话之嘛。
跟林祥分手后,对他的“实而话之”仍不能释怀,有些郁闷,就心血来潮,想起了跟我们同是“毛根朋友”,可是早已完蛋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