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湖不大,却玲珑别致,像贤淑的少女静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听凭风的摩抚。四周的绿树也贪婪湖的秀色,纷纷将绵长的枝桠探进水中搅呀划呀的,荡起一轮轮的涟漪,惹得游鱼起哄。
这里水绿,这里山青,这里幽静,这里凉爽。也就自然成了避暑胜地。
湖边绿荫丛中的六号楼,就是H省社联的“避暑山庄”。每年夏季社联就组织省内外的理论工作者,打着研究呀座谈呀之类冠冕堂皇的旗帜来这里消夏休息。
省内玩理论的人原本就不多,又都星散在各地市,平素难得一见,为此大家都很珍惜这一年一度的湖边相聚。
1989年的伏天格外燥热,大家一接到通知都不约而同地赶来了。
偌旺、杰和昌是H省首届理论进修班的同窗,关系颇不一般。加上成就影响相差无几,都是理论圈的中坚骨干,被圈内誉为“新桃园三结义”,他三人对此绰号乐不可支。偌旺年长为兄,杰次之,昌为弟。据说由昌保媒,偌旺的公子与杰的千金已定“娃娃亲”。此说传扬开去,又给圈内平添一美谈,熟人朋友一见偌旺与杰在一起无不打趣:瞧瞧这亲家哥俩近乎哩。偌旺对此类起哄,常报以嘿嘿大笑,有时还添油加醋说俺怕是高攀不上,杰少诚意想毁约赖婚哩。杰便反唇相讥道偌旺太抠门,守着苹果窝可连一个苹果蛋都舍不得叫吃,这亲家如何做得?
这次一见面,“三弟兄”就一如往常占居了一号房间,他们不高兴别人挟进来妨碍谈兴。又一年未曾见面,三人关起房门卿卿我我、琅琅笑声,任外边把门拍得山响。只是不开。
拍门者是服务员叶子,她后边跟着一位高高挑挑的年轻人。叶子知道这“三弟兄”的关系,一脸歉意地说今年来的人多,真没办法得往你们这里再塞一位,迁就迁就吧。
这位年轻人就是杨军,圈内刚冒出来的新秀,发了几篇很有见地的论文,受到权威们的赏识。此期间A大正放暑假,他一接到通知立马就赶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到湖边来,他明白这是圈内对他成就的认可,能享此殊荣他很激动。
会议的组织者小胡,是位活跃的年轻人。他说过去咱们六号楼连场舞会都不敢办,说是怕出问题,一跳舞就出问题了不跳舞就不出问题了?这是那家的混蛋逻辑?首先应该被我们这些搞理论的嗤之以鼻。想想人家称我们六号楼为“马王堆一号”,可悲不可悲?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今年我们也要思想解放解放,一扫咱们这里的陈腐气。于是这里每晚七时一过,会议室里的七彩小灯就开始制造氛围,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也如期而至,她们一个比一个漂亮,像是降落凡尘的仙子。姑娘们都是经过刻意的打扮修饰,或一袭红装或一身绿裙。上面弥漫着极浓的香水味。等待开始时,她们凑成一团或搂着脖子或咬着耳朵,嘻嘻哈哈地抖出一片迷人的雾迷人的海。小胡就赶人下“海”,开始是强制性的。他说不会跳不怕咱请来这些老师为的就是扫大家的舞盲。他还说跳好跳坏是水平问题跳不跳是思想问题。对吞吞吐吐的犹豫者,小胡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他悄悄地说取下你的面纱吧怕啥怕嫂子又没跟着你。
舞会持续到十二点结束后,地下室里便开始另一番景象:两堆牌局一摊录像。牌局是国粹麻将,开始是小打小闹一注一元,后来便成倍地长。录像带的颜色也是冲着黄色循序渐浓。最黄的一部片子是《交换舞伴》,场景是西方一个白领阶层的俱乐部。该部的成员来此都必须带一名异性伙伴,在这里可以自由选择任意交换。其中有一个情节:一位妙龄女子在开始时当场宣布,她今晚要同来这里的所有男士都干一次。镜头便对着她推拉摇移,画面上依次出现了她在有限的时间内,与男人们分别交媾的远景中景近景和特写。这些画面虽不堪入目极其下流,但对于这些一直钻在象牙塔里苦啃的“理论虫”来说,不能说不是耳目一新别开生面。偌旺说这跟到牲畜配种站有什么区别?杰说偌旺你装圣人蛋子你能否认这种片子可视性?昌颇有感悟地说,看看人家想想自己咱们可真真是白活了!
“理论虫”们感慨万端,像是哥伦布见到了新大陆。唯有杨军不以为奇,颇有些历经沧海难为水的气派,这就很令偌旺们吃惊。杨军说录像再黄但毕竟是演员演的,而生活中发生的一切才是最大的真实。杨军还说诸位老兄们是象牙塔桎梏了你们,你们已经生疏了现代年轻人的思想与生活,你们不清楚当今的大学生们是如何的活法的。
杨军从此拉开了话匣子。一号房间的全体成员坚决地同舞场、麻将和录像摊告别了,且房门紧闭任谁敲也不开。小胡在外边大声问你们偷偷摸摸地搞什么地下活动?偌旺说我们在接受新思想新观念。杰说反正我们不是在搞什么同性恋!
想必是已在A大泡了两年,杨军讲起来如数家珍。给“三弟兄”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