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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天一出院门,又遇见了孙大疙瘩。天有些阴。太阳在孙大疙瘩身后不红不白地悬着,几块青灰色的云遮住了阳光,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天大概要下雨了。夏老鱼猜出孙大疙瘩又到谁家拉票了,想装着没看见。孙大疙瘩却站住,冲他笑着点点头递过一支烟,他接过烟也笑着点点头,其实他挺想跟孙大疙瘩说明自己不同意李宝,看孙大疙瘩的样子终究有些胆怯,他把话咽了。

村里人见了互相都挺热乎,他们交流着情况,家家都跟他一样分别接待了三个人,至于打算投谁的票,人家都没有露,现在人精得很,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露底。

夏老鱼当然也不露,他跟人说这仨人都有能力,选谁他看大伙儿的。有人问他哥哥夏老杰的态度,夏老鱼说:没听他唠过。

这时候地里不太忙,村里人都无心下地,夏老鱼跟这个说说,跟那个聊聊,一天就过去了。晚上十点钟左右,外面又有人叫门。美娟让他不要开,夏老鱼觉得不开不好,投票得罪人是没办法的事,不开门得罪人就不上算了。

他开了街门,李宝径直往里走。他看见李宝手里提着东西,急忙喊:美娟,李宝来了。美娟正脱衣裳,听见他开门急忙又穿上。李宝进来时,还没有来得及系扣子,看到是李宝急忙把怀掩上了。

李宝没看她半掩的怀,把手里提的东西往地下一放要走。夏老鱼拦住他:李宝,你这是干什么。

李宝说:孙总让送来的。

夏老鱼看了看,是两袋子古船牌面粉,一桶金龙鱼大豆油。他说:李宝,你快拿回去。

李宝梗着脖子说:孙总的意思,你不想要找孙总去。

夏老鱼说:你先拿回去,我回头再跟孙总说。

李宝说:夏老鱼你什么意思,这村里我跑了三十多家了,还没有一家像你这样的,人家都是感谢孙总,你这算什么。

夏老鱼说:我也感谢孙总,不过东西我不能要。我不是那种人。

李宝说:操,谁是那种人,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了,孙总看得起你,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你别不知好歹。

他这么一说,夏老鱼就不好再往外推了。李宝在他犹豫的时候已经走了,弄得他心里别别扭扭的,对美娟说,这东西你别动,以后再还他。

美娟却挺高兴,看着面和油说:还什么,还了不就得罪他了。

夏老鱼说:什么东西,仗着有钱颐指气使的,又弄出个混混要当村长,我偏不要他的。说着提起东西要给孙大疙瘩送回去,美娟一把拉住说:你让我省省心吧,人家都说孙大疙瘩跟黑道上人勾着,李宝是他的打手,你不怕得罪他。我还怕呢。

夏老鱼说:他跟黑道上勾着又怎么样,我不要他的东西,他还能打我一顿?

美娟说:你想还给他也行。明天咱俩离了婚,你再去还,到时候他们爱怎么着你,也跟我没关系了。

夏老鱼只好作罢。

又过了两天老韩也来了,旁边跟着老韩的女婿,老韩给他带来了两桶金龙鱼油,一袋七河源大米。算起来比孙大疙瘩花得钱多,夏老鱼因为对老韩印象不错,也没怎么客气就收下了。他觉得老韩当了,他心里也能接受。他虽然答应了潘国栋,老韩如果给的礼多他也可以投他一票。毕竟这两个人谁当,他都没意见。

现在,他的心已经偏向了老韩一边,他想起村里人说的话,风水轮流转,潘家该让别人得点儿实惠了。想到这儿他把老韩送了很远,走到街边转角的地方,他跟老韩说了孙大疙瘩的事儿。

老韩已经知道孙大疙瘩在挨家挨户送东西,却装作不知道,他认真地听夏老鱼说完,感慨地说:老鱼,还是你跟我贴心啊!说完紧紧地握一握手。

夏老鱼说:韩书记。你千万别跟旁人说。

老韩说:你放心。说完迈着大步走了。

夏老鱼看着老韩的背影,觉得做了有生以来最聪明的一件事,老韩真当了村长,决不会忘记他今天说的话。回到家,美娟问他跟老韩说什么了,他说:老韩还是上回那些话,我什么也没答应。说完踏踏实实地睡了。

村里很平静。家家照常下地干活。以前没送东西时,互相见了还说谁谁来过家里,现在送了东西大家反而不说了,好像没选举这回事儿似的。傍晚时分,村里不同的群体开始往一块儿聚,这时候才称得上暗流涌动。

文革时,村里人都往生产队饲养房里聚,如今饲养房没了,都往饭馆儿里凑。

村里最大的饭馆儿叫“好再来”。是潘小六儿开的,真正的老板有人说是潘国栋,不过潘国栋自己不承认:乡里、县里领导来了,潘国栋都在这儿请客,以前孙大疙瘩也在这儿请客,塑料厂火了。他在旁边开了个银红酒家。孙大疙瘩的第三个老婆叫李银红,原来是酒家的领班。她给孙大疙瘩生了孩子后不当领班了,改叫经理。酒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归她管。

老韩也开过一家饭馆,因为有了两家饭馆,他的饭馆生意不好,开了半年改成了建材商店,附近各村盖房装修,都从他这儿买东西。晚上,建材商店是免费的茶馆,也是聚集人气的好地方。

去“好再来”的大部分是潘家人,夏老鱼因为答应了潘国栋,也去“好再来”,那里人的说法是一山不容二虎。村里不能有两个说了算的,都说了算实际上都不算。当然也有不同意见,比如潘家有个孩子考到了北京一所大学,前几天他妈病了家里把他叫回来。他在饭馆里听见别人的议论。就说现代社会权力应该互相制约,一山应该有二虎,不光要一山二虎,甚至要三虎四虎才行。他的话被别人当成了小孩子的屁话,让他爹骂了几句,他就不说了。

还有人说,选领导不能跟养猪一样,养猪要换,养肥一个杀一个,换瘦的重新养。领导就不是,养肥两个领导比养肥一个领导成本高。换一个新领导,以前饿得急,一上台比旧的还贪。这话听起来恶毒,实际上还是要选潘国栋。人们听了哈哈一笑,都打定了主意。

夏老鱼笑完扭身去了建材商店,在这儿听见的就都是潘国栋的负面消息了。比如潘国栋把村里小学教师的肚子搞大了。人家父亲和哥哥找了来,他给了人家十万块钱,后来学校好长时间没语文老师,弄得孩子们考不上初中。

还有人说,乡里前年给村里拨了十万扶贫款,大伙儿一分没看见,有人说是干部们私分了,有人说是潘国栋独吞了。夏老鱼并不信,村会计是韩家的。潘国栋独吞韩会计不可能不知道。说这话的人也有理,潘国栋一下给了小学教师十万,钱从哪儿来的?他自己不做生意,没有外快,钱能从天上掉下来吗?这么一说,连夏老鱼也觉得是真的了。

夏老鱼把听到的情况跟美娟说了。美娟说:你别光听别人,咱答应了潘国栋,就投潘国栋的票。

夏老鱼说:潘国栋以前对咱们家有什么好?

美娟说:以前不好,有这次的事就好了。再说潘国栋把潘家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该照顾你这样的,选上老韩,人家先得给韩家人办事。轮到你猴年马月了。

这其实跟养猪的说法一样,夏老鱼觉得有理。不过他想起老韩送了大米和油,就说潘国栋太不像话了。到现在连一分钱的血都没出就让别人选他,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那么早答应他。

美娟说:你一个大男人,不能光盯着两袋子大米一桶油,离投票还有一个多礼拜呢,你知道潘国栋会让你白投?说不定有人早把这两家送东西的事告诉他了。

潘国栋第二天真的来了,他没拿油也没拿米,拿了一张卡片。夏老鱼两口子没使过这玩艺儿,不知道值多少钱。潘国栋说,这卡里是一千块。到县城的美林商厦随便换东西。

潘国栋又说,自从酝酿竞选,大部分村民是好的,也有个别人故意造谣丑化村干部,咱们村小学校那个教师,是大学毕业来支教的,原来说二年,到了两年人家当然得回去。咱们村想多留几年,人家家长特意找到村里,我只好放了人家。还有扶贫款,开始乡里答应给咱们,村里有人告状,说咱们村为了得到扶贫款故意压低人均收入。我找乡领导,要求乡里下来调查。乡里没下来,扶贫款也没给。那点儿扶贫款本来就不够分,现在有下台干部告状,乡里正好把这款扣了。

这么一说,不是又成了老韩的。夏老鱼听得脑袋仁儿疼,他一边儿听一边儿想那个卡里是不是真有一千块钱,那么薄一个片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呢?

第二天。他跟着美娟进了县城,到了美林商厦,人家说里面真有一千块。这让他跟美娟心情颇愉快。从古至今,都是群众给干部送钱,哪有干部给群众送钱的,现在天跟地真翻过来了。

仔细一看,村里十几个人进了美林商厦,看来卡不光给了他一家,这越发让他觉得民主选举好,以前选村干部,乡领导一拍桌子就定了,其实乡领导也是因为有人送东西送卡,现在把卡和东西送给群众,比以前强多了。

一千块钱在卡里放着,他觉得不如换成东西。他给美娟买了两件衣服,给美娟的爹买了痒痒挠,给美娟的娘买了个电褥子,给自己的孩子买了新书包和一条裙子。美娟要给他买双皮鞋,他不同意,说是不是给我哥和嫂子买点儿东西,夏老鱼的爹死得早,全仗着哥哥顶门立户,前几年娘也死了,现在他一想孝顺老人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哥嫂。美娟不同意。说潘国栋肯定也给你哥家送了,还用你买。你要是不要皮鞋,我就给我弟弟买双皮鞋。夏老鱼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美娟很高兴。夏老鱼本来不太高兴,美娟在没人的地方搂着他的胳膊,一对肥奶贴着他的身子,他慢慢也高兴了。趁着没人亲了美娟一口,美娟也没太躲,只是拧了他一把。

回到村里,见好些女人都穿了新衣服,她们见了美娟都会心地一笑。美娟也笑。夏老鱼知道,这一笑就定了潘国栋。

潘国栋对给不给人们卡,曾犹豫过几天。开始。他听到老韩和孙大疙瘩给村里人送油送面,立刻找乡里汇报。乡党委书记说:这怎么行,赶紧制止,坚决制止!说完却没有行动。给潘国栋的感觉是,乡里把制止的任务给了他。

他回来找几个心腹商量。打算在村里开大会。严肃选举纪律,利用村里的广播喇叭警告搞贿选的人。潘小六坚决反对:你在大喇叭里一嚷嚷,不光制止不了,还得罪人。谁不愿意让人给自己送东西,你制止了谁家高兴?再说你嚷嚷了就能制止吗?人家该送的照送,反正你又没有抓住人家。你这么一管,不光制止不了,还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潘国栋问:怎么堵死了?

潘小六说:等你发现管不了再想自己送,还怎么送,是你在大会上不让人送的,你以后还能挨家挨户送吗?

潘小六是村里唯一一个有中专学历的人,有文化跟没文化就是不一样。潘小六又说,送油送面太招摇,挨家挨户提着跑也累。他们这么跑行,你一个书记这么跑就失身份了。还不如到美林商厦办个卡,一张卡五百块钱,全村三百多户,花十几万就搞定了。这钱其实也不用自己出,等选举完了,找个机会在村里报了。

潘国栋觉得这主意好,不失身份,又有力度。他脑袋一热说,要办就办个一千的,不就三十多万块钱吗?夏老鱼不知道还有这些曲折,只觉得潘国栋送礼也送得大气,像个领导送的。他相信潘国栋当了村长一定会照顾他。

韩家庄是个东西向的村子。村东大部分是韩家人,后来107国道从村东经过,潘家人看村东兴旺,也迁到了村东,形成了村东大,村西小的格局。

孙大疙瘩刚建塑料厂时,潘国栋让他去村西。孙大疙瘩说村西离公路远,产品拉不出去。为了能在村东建厂。他在潘国栋身上花了不少钱,这是他看不起潘国栋的主要原因。

他的银红酒家建在塑料厂旁边,开始想建个住宿餐饮洗浴一条龙的休闲中心,李银红坚决反对,说投资太大她照顾不过来。最后只做了餐饮。去银红酒家的都是塑料厂的工人,一些年轻人愿意去,是看那里有几个细腰的服务员。这里的人气,明显比不上那两家。

最近,银红酒家渐渐热闹起来,这主要是因为李银红。村里人说,孙大疙瘩能做大一半儿是因为有李银红,这女孩子是哈尔滨人,长得水灵,脑子又好使。听说她原来的母亲跟人私通生了她,被她父亲打死了,父亲被判了死刑。

她是被舅舅养大的,小时候一直受舅妈虐待。长大后舅妈看她有几分姿色,想让她嫁给娘家一个瘸腿亲戚。李银红不凉不热地答应着,到了定婚前一天悄悄上了火车。

别的丫头到了内地都往大城市奔。她不去北京也不去深圳,一头扎到了韩家庄。等她舅舅找到她时,她已经跟孙大疙瘩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

她跟孙大疙瘩结婚后。对孙大疙瘩的两个前妻都挺好。不像孙大疙瘩的第二个老婆,看见前一房就吐唾沫。她不光对她们笑脸相迎,没事儿还拿着东西去看她们,对她们说:你们的现在,就是我的将来。这是说孙大疙瘩靠不住。这一下两个前妻从原来恨她。都变成了同情她。孙大疙瘩看她跟她们处得这么好,更喜欢她了。

她有两大本事,一个是喝,一个是说荤段子。孙大疙瘩拿不下的合同,她连干三杯就把合同签了。一些领导摆不平,孙大疙瘩也是靠她,她的荤段子都是从酒桌上听来的,经她一加工不可笑的也能让人笑晕,一场酒下来领导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对推举李宝当村长。孙大疙瘩一直自信满满的,觉得世上没有钱摆不平的事儿。李银红却不这么想,她看见老韩的建材商店天天坐着好些人,再看好再来酒店,也是天天欢声笑语,只有孙大疙瘩这边冷清。

生了孩子后,她不怎么去银红酒家。现在特意化了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大堂里迎接客人。酒家的服务员都换了新装,三个人一瓶高级香水,一进银红酒家香喷喷的。这么一来,村里年轻人来得多了。

以前李银红在村里不苟言笑,她能开玩笑,只跟领导开,能喝酒,只陪客户喝,现在银红酒家里服务员跟村里年轻人开玩笑时,她也会画龙点睛地插上一句。弄得酒店里笑浪迭起,人声鼎沸。

结账时她一律打六折,开始人们以为算错了,李银红说没错,咱们酒店今年开业五周年,这是对村里人的爱心回馈。这一来,连潘家和韩家的人都来银红酒家吃饭了。

夏老鱼听到消息一直想去看看。正好这时有人请他吃饭,请他的也是小户,以前在村里总受气,便到天津一家商厦当了保安,后来又升任安保处长,也算成了白领。那人因为在企业发展得不错,便说所有老板都是公平的,不公平不可能做大。还说村里选孙大疙瘩当村长,实在是好事。夏老鱼悄悄对他说,不是选孙大疙瘩是选李宝。那人说,李宝就是孙大疙瘩,一回事。

他们在酒桌上议论,李银红在不远处笑眯眯地听,她的眼睛照看着好几个桌子,看到他们桌要吃完了,屁股一扭一扭地走过来,一人敬一杯酒。敬到夏老鱼时,李银红笑着说:老鱼大哥,我听孙总常说你,常来呵。夏老鱼一喘气觉得空气香喷喷的,都是肉味儿,他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桌上坐了十一个人,李银红一连气喝了十一杯白酒,把夏老鱼都看傻了。李银红让服务员递给他们每人一张消费卡,说这卡上是五百块钱,没有期限,什么时候想吃饭拿着卡来,一次使不完下次接着使。李银红一句都没提村里选举的事。只是说感谢村里人这些年对他们公司的厚爱。夏老鱼心说:这娘们儿真是个人物。

听到发卡,村里人都往这边跑,李银红一视同仁,不管吃不吃饭每家发一张卡。有时当爹的领了,儿子再来还领。钱没有白花的,年轻人拿了卡。都说留村以前经济还不如咱们村,前些年把一个企业家请回来当村长,几年经济就上去了。人家现在每月给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发七十块钱养老金。年轻人结婚,村里一律出三万。结论是,村干部要让有经济头脑的人当。

这事很快传到了潘国栋耳朵里,他在街上碰见老韩,特意站住递上一支烟,问:银红酒家发卡的事你听说了吧?老韩说昨晚才听说。潘国栋说:这么下去非让这女人把选举搞砸了,她见人就发卡。把人心向背搞乱了。

老韩心想,是你先给村里人发卡的。但他不说,只是看着潘国栋的鼻子。潘国栋是个红鼻头,鼻孔里翘出几根白色鼻毛,推断下面阴毛肯定也白了,到了这把年纪还不培养年轻干部。只顾自己抓权。他说:银红酒家说,发卡是开业五周年搞的优惠活动。

潘国栋说:什么优惠活动,分明是收买人心。塑料厂把村里的土地、水,还有空气都污染了,还要扩建,我一直顶着呢,他们的人当了村长,以后肯定要扩大,这是危害全村的事。他们竞选村长,其实是为这个。

老韩一边点头一边想:塑料厂是你让建的,那么多企业你不留,单单留下个高污染的,得了多少好处你心里清楚。他翻着白眼,看着天上的一只鹞鹰在空中来回盘旋。潘国栋明白他心里想什么,说:你再想想这事儿吧。说完走了。

老韩觉得不对劲儿。

以前孙大疙瘩污染,村里还能制约一点儿,李宝真当了村长,再一扩建,这村里的水就没法儿喝了,气也没法儿喘了,这是千秋万代的事。潘国栋再不怎么样,危害还不会这么大。老韩想了一晚上,觉得应该到乡里说说。

乡政府在四十五里外的梁家洼,骑自行车蹬到那里已经三点,老韩并不急着找乡领导,给建材商店进了点货,到移动营业部缴了话费,最后又去乡中学看了看正在上学的孙子。他做这些时眼睛一直瞄着乡政府,想等大院儿里人少了再进去。

快五点了他才往大院里走。没想到还是碰见了本家一个侄子,见了他恭恭敬敬地站住,问:二叔来乡里有事吗?

老韩含糊答应着。怕对方再问便抢先问二贵,你来乡里做什么?

二贵说:我超生的那个二胎一直没上过户口,今年就该上初中了,乡中学要户口本,我来乡里缴罚款。

老韩问:缴了?

二贵说:缴了。

老韩说:你去吧。

乡政府是一座六层大楼,前年刚建的,盖这座大楼花了五千多万,不知道乡里从哪儿弄来的钱。建成后省里、市里来了大官儿,县领导都愿意往这里领,一看这座大楼,就知道这个县经济不错。

大楼前面是个喷水池,平时不喷水,上级来了才喷。池子里养着十几条红鲤鱼,乡干部没事拿饼干什么的往水池里扔,鱼有灵性,看到人不但不躲反而往前凑,老韩一到池子前,鱼们都摇着尾巴浮上来,老韩觉得是个好兆头。

池水旁边是个石桌,几个乡干部正围着下棋,老韩本不想惊动他们,他们发现了,都跟他打招呼:老韩来了。

老韩说:来了。

有事吗?

老韩说:没事。好长时间不来,想你们了。

想我们?你是想牛书记和严乡长了吧?他们都在四楼东头呢。

老韩红了脸,要往楼里走。

一个乡干部又说:这回竞选,村长是你的吧?

老韩说:不行,我哪有那个能力。

那个乡干部又说:两个大领导都在办公室呢,赶紧跟他们沟通,不然到手的村长就飞了。

老韩让他说得窘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先停下看他们下棋。乡干部们下的是围棋,看不懂,他歪着脑袋看喷水池前的雕塑。

雕塑是个铜牛,身上肌肉青筋暴起,撅着尾巴,两只牛角奋力往前面顶。腰上一个铜牌,写着“拓荒牛”三个字,是乡党委书记的亲笔。这牛是乡党委书记去深圳参观证券交易所得来的灵感,他说:搞证券讲究牛市,咱们抓经济也要造牛市。要有拓荒牛奋不顾身的精神。

证券交易所的牛略加改造,就成了本乡的牛,雕塑建成后县里组织各乡领导参观,人们给书记起了个绰号,叫牛书记,其实他不姓牛,姓詹。乡里人管乡政府大院叫牛院。还有更可恶的人,叫牛×大院。牛×书记。

老韩看着那条牛愣神,一个乡干部说:你这点儿文化也看不懂我们下的棋,还是赶紧上楼吧,一会儿领导就走了。

老韩得了特赦一般,进了楼里。

牛书记看到他来了,立刻起身让座、倒茶。严乡长也在,冲他微笑。老韩心一沉,他知道严乡长跟潘国栋关系不错。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显出怯阵来,哈着腰说:领导们忙着呢?

严乡长说:老韩,你来得正好,跟我们说说你们村选举的情况。

老韩说:我也说不好,领导们最好还是去我们村看看!也该关心关心我们村了。

书记说:早就想去,就是这些日子太忙,顾不上。各个村都在搞换届选举。到处是反映问题的,我们只好哪儿出了乱子去哪儿。另外还有两个招商引资的项目,一个天津来的,一个东莞来的,我们也不能含糊,一含糊好几个亿的资金就跑了。又问:你们村进行的怎么样了。

老韩说:该报名的都报名了。

牛书记问:你报了吗?

老韩说:报了,村里人非拱着让我报,不报不行,不过我肯定选不上。

严乡长说:你怎么知道选不上,你在村里挺有威信嘛。

老韩说:有威信不假,不过,人家都发卡,我威信再高也抵不了人家的卡管事儿。

牛书记立刻正色道:谁发卡了。老韩说了银红酒家发卡的事,不过他没有说老潘发卡,只是说:听说有的干部也有这种行为。

书记以前听潘国栋说过,村里有人送米送油,他估计说的是老韩,现在听老韩说有人发卡,不用问指得肯定是潘国栋。他跟严乡长说:这可不行,这么下去选举就乱了套。又对老韩说:老韩你先回去,我们明天跟东莞那边把协议签了,后天就去你们村。如果是真的,一定严肃处理。

老韩反而对他们说:两位领导,这可不算我反映问题啊!我就是随便跟你们聊聊天,你们什么时候到了村里,我请你们吃饭。

两个领导一边送他,一边说:好,去了村里,我们找你。

乡领导的桑塔纳车一到。男人们要下地的都不下地了,下了地的听到消息也跑回来,站得远远地瞭望领导们的轿车,女人们站在自家院里干活,不时瞟着男人们站的方向。只有半大孩子们跑到村委会院里,一会儿趴到窗户上看,一会儿在院里跳来跳去。会计韩二旺从屋里出来,他们跑开了,韩二旺一进屋,他们又扑上去了。

潘国栋恭恭敬敬地做了汇报,说村里的工作这好那好,领导们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头说:先汇报民主选举的情况。潘国栋又汇报选举是怎么准备的,都谁报了名,等等。

牛书记拉下脸,说:不要光说程序,说问题。潘国栋不知道领导们听到了什么,一边汇报一边试探,牛书记索性不再听了,用钢笔敲着桌子对老潘说:你是村里的书记。选举工作你要亲自抓,不要因为你自己参加竞选,该抓的工作就放任不管了。目前最主要的是把选举风气扭转过来。现在有人反映,你们村有给选民发卡的情况,这个情况要坚决制止。

潘国栋听后吓了一跳,以为是说他,听领导的口气对他还是信任的,硬着头皮说:有发卡的现象吗?我还真没掌握。

牛书记厉声说:我们都知道了,你还没掌握?你这个书记怎么当的。你们村的银红酒家给村里人发了好些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

潘国栋放了心,说:我真不知道。

牛书记说: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村长选不好,村里的经济不可能搞上去。这几天就让侯副乡长在你们村蹲着,协助你们调查,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证据确凿就严肃处理,不能手软。

正说着,另外一个村打来电话,说他们村也出现了贿选拉票的情况。两个领导马不停蹄赶到下一村,潘国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跟侯副乡长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侯副乡长说:按乡领导的意思,下午调查吧。

潘国栋试探说:咱俩是不是各带一个组,分别跟村民谈。

侯副乡长说:我来是协助你们村党支部的,别分组了。咱俩一块儿跟村里人谈!

村里人看到桑塔纳车来了,本来抱了很大希望,一会儿看车又走了,心凉了不少。再看只留下个副乡长。心劲儿就没了。侯副乡长问他们是不是收过卡,都摇头说没收到过,说地里活儿挺多,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倒是跟李银红谈话时,李银红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说:我们酒家是发卡了,那是爱心卡,我们酒家开业五周年,现在要对村里进行爱心回馈。跟村里的选举毫无关系,再说竞选的人也不是孙总,是李宝。李宝就是塑料厂一个普通员工,跟我们酒家没有任何关系。

侯副乡长第一次见李银红,看她一脸脂粉,一身香气,明白这不是一般女人。他又问了村里一些人,有的说没收过卡,有的说李银红没提过选举的事。孙大疙瘩听到乡里调查他,认定是潘国栋干的,恨得咬牙切齿。他让人给潘国栋捎话说:你他妈的自己送卡还调查我们,也不看看自己屁股干净不干净,再调查我让人把你送卡的事都兜出来。

潘国栋听到这话,对侯副乡长说:这事调查不清楚,我看就算了吧,警告他们一下,以后不敢再送也就算了。

事情不了了之。

这么一来,不但没把风刹住,反而让孙大疙瘩胆儿更大了,选举前一天,他让李宝拿着钱挨家挨户送,除了潘家的人,每家送二千块钱。

李宝去夏老鱼家时,夏老鱼正在晾大缸里的绿豆,绿豆是去年收的,过了一冬,天一暖和飞出好些蛾子,美娟说:绿豆招了虫儿,你也不管管。

夏老鱼把绿豆倒进笸箩里,拿到院里晒,里面的小虫子一个个钻出来,夏老鱼看见捡出来扔到地上,院里的鸡奔过来抢着吃。正捡着李宝进来了。夏老鱼不愿意理他,还低着头捡虫子。李宝对他说:老鱼,你进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夏老鱼说:什么事儿,在这儿说吧。

李宝说:好事儿,屋里说。

夏老鱼跟着进到屋里。李宝说:你坐。

夏老鱼心说,这是我家,倒好像成了你们家似的。

李宝说:明天就要选举了,孙总让我来看看。你看潘家在村里有自己的人,韩家在村里也有,就你们这些小户在村里没人,好事儿从来轮不着你们,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代表,我要是当上村长一定先把这些在村里多年受气的人挂在心上,维护你们的利益。潘家的人上了台,你就是给他投过票,他也得先替潘家的人着想,你说是不是?

这么说是李银红教给李宝的,夏老鱼觉得受听,细一想真是这么回事。接着李宝把二千块钱递上来。对夏老鱼说前几天乡里调查送卡的事儿,我也不给你卡了,这点儿钱算我一点儿心意,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谁都不往外说。

夏老鱼一把推开,说:不不,这我可不能收。

李宝半笑着说:你不收是什么意思,想选别人不是?

夏老鱼说:不是不是,我就选你,肯定选你,钱我不收。

李宝把钱往他怀里一杵说:你要是跟我没二心就拿着,钱是什么,钱不是王八蛋,是感情,是心意,咱俩交的是个心。你就是不投我票也没关系。拿着。

夏老鱼说:李宝,你的心意我领了,钱你拿回去。我真不能要。

两个人正僵持,美娟把笸箩一脚踢到地上,喊:夏老鱼,你怎么看的,绿豆都让鸡吃了。夏老鱼奔到外面,见笸箩翻了,绿豆撒了一地,十几只鸡正你一嘴我一嘴地抢着吃,连邻家的鸡都奔了过来。

夏老鱼把跟李宝的气都凝聚到脚上,一脚把一只鸡踢了个半死,其它的鸡都飞开了。美娟扔给他一个扫帚,等他把绿豆扫起来,李宝早已经走了,柜上放着二千块钱,还拿一只碗压着。

夏老鱼埋怨美娟:都是你瞎喊。美娟说:你怕什么,又不是咱们找他抢的,他有那个闲钱愿意给,你有什么不敢要的。再说你以前也要过人家的油和面粉,银红酒家也给过你卡,现在你倒不敢要了。

夏老鱼觉得媳妇说的也是,看着美娟把钱收起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想到要投票,他就犯了难,他收了潘国栋的卡,也收了李宝的钱,从心里他愿意选潘国栋,不过李宝给的钱多,不投李宝似乎也不应该。他跟媳妇商量怎么办,美娟说你愿意写谁就写谁,你写谁的票,他们也不知道。

夏老鱼说不是那么回事,听留村人说,别看无记名投票,你投谁的票人家最后都知道,怎么知道的就搞不明白了。

这一说美娟也犯了难。

后来美娟想了个主意:说你肚子疼,我从村里雇辆拖拉机把你拉到乡卫生院。咱俩都不用投票了。夏老鱼说,我哥家里就有拖拉机,让他拉。

两口子跟夏老鱼的哥一商量。他哥也觉得这办法好。

选举的最后结果是,潘国栋得票最多,老韩票最少,潘国栋票多是因为牛书记在选举前讲话,明显倾向他,村里明白事儿的都听出来了。另外,潘家人这些年得了潘国栋不少好处,孙大疙瘩再拉票也拉不走他的票,韩家虽然在村里人最多,但是老韩没掌过实权,给韩家人办的事不多,他的票被孙大疙瘩一拉就拉走了。

这个票数基本上达到了乡里预想的结果,乡里也满意,但对夏老鱼来说,这才是噩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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