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施初清楚,像这样常来办公室坐坐是不可能要回钱的,这样做顶多是让老詹头恶心一下。现在看来老詹头是不怕恶心的,这一点贾施初也清楚了。所以,贾施初酝酿着各种要回钱的方式。
贾施初激动地想到了一个办法:闹事!闹回事,让老詹头去告。再细想想,又有些犹豫,觉得有点难办。因为事闹了,既能要回钱,又能不出大乱子,做到能功成身退太难了。因为闹事一闹过头,闹出事情来的情况多了,就像战争,一旦发动了,谁也无法把握它会带来什么。万一事闹了,钱却拿不回来,那真是抓瞎了。毕竟闹事是手段,要钱才是目的,要钱不能要进班房里去。
贾施初经过周密的思考,认为在这件事上,闹事还是最好的手段。他发现,这段时间在赛家乐商场转悠的人越来越多了,看来不止是他一个人发现商场出问题了。是不是那个自称内部人员的叛徒通知的呢?贾施初不知道,反正在詹经理的办公室里倒茶喝的人,不管贾施初什么时候去都有了。
大家见了面相互打着招呼,倒是詹经理总是一来了就走,好像这不是他的办公室。许多时候电话都是贾施初他们接的。电话里的人一般会问,詹经理在吗?接电话的人会说,你是某某某吧?快点来,我们早就来了。电话那头就会说,哈哈哈,你们又在值班了。电话这头也哈哈大笑。旁边就会有人问,谁呀?是长虹家的?鄂尔多斯家的?胸罩家的?旁边的人就说,赶快让他过来,就说是钱可以拿了。
贾施初就是要把这些零零星星走进詹经理办公室要债的人都集合起来,组成一个联盟,与赛家乐商场战斗。共同的目的会让这个联盟水到渠成。
谁来出头呢?贾施初自己不想出头。
上学时的贾施初,争强好胜,动辄拳头捋出想揍人。现在不了,生意大了,人很怕死了。他曾给别人打这样的比喻,一个富人与一个穷人吵架,穷人可以与你拼命,但富人是连伤个手指头都会觉得不值当了。美国佬为什么不敢动咱中国,只常常与我们打打嘴仗,就是这个理儿。还有一点,贾施初觉得压根儿就没有必要去冲锋陷阵。
谁来为头呢?贾施初觉得是件很重要的事,物色再三,他觉得让老方为头来操作是很合适的。
老方是在詹经理办公室认识的。老方五十多岁,老是眯缝着眼睛说话,笑时露出蛀牙,下睑耷拉在皮纹累累的面颊上,显得官员派头十足,一副富贵之相。听老方自己说交进赛家乐的进场费有八百万。贾施初绝对可以认定这是个大牛B,估计吹大了好几倍,至于到底是多少,贾施初没有必要去考证。都是生意人,这点还不有数?人家要牛B就牛吧,无关贾施初的事。
老方与贾施初一样是来要钱的,坐在老詹头的办公室里喝茶聊天。但老方说的最多的不是怎么要钱,而是大谈女人。只要走进老詹头的办公室的女人,老方都宣称他是认识的。在别人表示吹牛时,他头头是道的讲述,让人不能不相信他与这些女人是真有瓜葛的。细枝末节惟妙惟肖,点到为止,却让人意犹未尽。他宣称他的绝活是,只要女人给他一个背影,他就能用眼睛量出她两瓣屁股之间缝的尺寸。说,女人在他的眼中,穿不穿衣服都是一样的。他的原话说“一般光景”。有人开玩笑说,那你在大街上看女人都是光着身子的。老方回答说,你最好不要把你的女人带来给我照X光。
有人问,那么你有没有跟老詹头的女秘泡过?老方当即表示了轻蔑,说你去把她叫来。那人真的去把那女秘叫来了。老方先是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人家姑娘的名字,女秘答应了一下。老方说,今天早起你被子有没有叠好。女秘说,叠好了呀!老方说,那枕头底下的那条毛巾呢?众人哄然大笑。老方说,别笑,有什么好笑的。让你们这帮孙子服气,不拿出铁证来,还不磨破我的嘴皮子。老方最后还对女秘说,早点回家去,听话啊。女秘笑着走了。
所以,只要有老方在,老詹头的办公室人气很旺,似乎大家不是来要钱的,是来听老方说书的。
不过,贾施初知道了老方大谈女人的秘密了。那天,来老詹头办公室只有四五个人,有人提议一起去吃顿饭。就去了。喝酒当然离不开谈论要钱的事。贾施初问老方,他是怎么会知道赛家乐要倒闭了的。老方说,接着了一个女人的电话才来的。贾施初说,我也是接到这个特务的电话才来的。老方说,特务?这种人配称特务?应该叫叛徒!然后老方发了通特务与叛徒的高论。说,特务与叛徒都让人心有余悸,似一把刀子,在你熟睡着时寻找着对你下手的刀口。不过,特务与叛徒是在品质上截然不同的。特务是坚强的,他去执行任务前知道,抓住了要坐老虎凳、灌辣椒水、过电,或是通红通红的烙铁烫会让他的皮肉吱啦吱啦地冒烟。只有视死如归的人才能叫特务,让敌人愤怒地叫嚣:你他妈的真是屎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像我们常常说的地下共产党员,让人尊敬的。特务投降了才叫叛徒,那是懦夫。最后,老方让贾施初猜猜,那个女人打电话的目的。贾施初说,我不知道。老方说,不知道了吧!嫩了不是。我猜这个人可能是一个婊子,被男人玩了后想报复;也可能是一个窝里斗快要完蛋了的家伙;说不定呢还是一个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者的阴谋的一个小卒。
贾施初说,我们得感谢这个叛徒。
老方说,我们只是需要叛徒。
贾施初说,要想要回商场的钱,看来比登天还难!
老方又表示了轻蔑,说,怕事了?别的咱不吹,我老方想要回钱来,没有人敢不给。虽说我是个郊区的,但人还是认得几个的。只是呀,只是呀,老弟呀,官场也好比生意场,回报是要付出的,说是人情,欠下了就是钱情。
贾施初顿生老方与自己英雄所见略同之感,老方在他心目中也算是个人物了。而老方也对贾施初既聪明又谦逊的为人大表赞赏。
这桌席的结局是,在贾施初的刻意引导下,大家统一了思想:闹事,用闹事的方式逼迫商场还钱。
散席后,贾施初与老方走在最后面。
贾施初问老方说,老方,我们去玩玩?
老方说,算了算了,费钱的事少做。
贾施初说,别高尚了,就凭你这女人经念得那么好,我也想学习几招。
老方说,什么呀!逗他们的,我都患前列腺炎十几年了,家伙不肯出力,玩什么玩。
贾施初对老方肃然起敬。同时认定由老方来执行自己的计划是最合适的。这样,在贾施初的计划中,已经不需要和平的方式了,一场大战就要来临,只是贾施初不知会揭开一场什么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