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春拿起笔来,这一会儿心里什么词也没有,想了半天,写道:“我赵如春和白小凤真心相爱,我愿娶小凤,若要负心,天打五雷轰。”正要画押,白天生说:“世上负心的人多了,我也没见雷劈了一个。你还是写点实在的,说赔偿小凤青春费五万块吧。”小凤乱晃着身子,拉了白天生的胳膊,气恼地说:“哥!你这是做什么哟!”白天生一甩手推开她,说:“你别管!”赵如春在那里忙说:“好好,没事的,这就写!”就写了画了押。
这一夜三人都没再睡,天一亮白天生就催着赵如春拿出两万三千块钱来,又催着让他赶快回家说合小凤的婚事。小凤当着赵如春的面,帮他收拾东西,拿了他的存折给他看了,塞在行李包里。然后赵如春到船上,她还不忍分别,赵如春安慰了好半天,她才红着眼下船了。
船开了,小凤还伫立在那儿,直把赵如春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念着“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烛半掩流苏帐,出门残月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还家,绿窗人似花”——在他心里,汉口那小凤的住处就是他的家了。一路悲秋洒泪,往上海去了。
到了上海,父亲好训了他一顿,训了好半天,才问他要货款,他到包里拿时,却死活也找不到存折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撒谎说:“忘在汉口了。”直把他父亲气得挥手打发他快到汉口去。
赵如春一到汉口就急急地去找小凤,问小凤拿存折了吗,小凤当时就恼了,大哭着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不知让哪个贼偷了,反赖在我身上。”就躲到房里哭去了,再也没有出来。白天生也是大怒,好骂了赵如春一顿,说他负心,拿了那誓状来,硬要赵如春付钱。赵如春心乱如麻,凑到窗口叫小凤,小凤却只是哭,并不开门。
赵如春没奈何,说:“这存折我也不追究了,总不能为这二十万元就坏了咱的感情!”
还没等小凤开口,白天生就跳了起来,说:“姓赵的,你说来说去还是说我们赖了你这钱!好,咱们法院里说话去,我们是什么样人家,哪里担得起这贼名!咱法院里说去,先说你奸骗我妹妹的事,再说你诬我们兄妹做贼的事,走走走!”
赵如春忙分辩,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没有这个意思,钱丢了就丢了吧,只怪我不小心!”一边说着一边又敲窗子,却只敲来小凤一片哭声。
白天生死活拉着他,硬要上法院。赵如春想来想去,要真上法院了,这事闹大了,再和小凤和好就得到猴年马月了。没奈何,先过了这舅爷的关,以后再慢慢说,怎么着也不能把小凤这好姑娘给丢了,一辈子有情人能遇到几个?最后,少不得和白天生一块到了银行取了五万块钱。
白天生和小凤得了这注财,高高兴兴找到黄之白的住处,少不得把这档生意说了,黄之白很夸了小凤几句。
正说得热闹,小英从外面回来了,看见了白天生就站住了,胳膊上的包掉在地上。白天生见了她,也是脸色刷白,好半天嗫嚅着说:“你、你、你好!”众骗子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纳闷,这两个人怎么认识?
黄小英突然笑了,说:“总算见到白大哥了。”说了就亲热地过去拉了白天生的手,白天生想后退,却退不得了。
黄小英拉着他的手问寒问暖,白天生只是支吾。突然,小英抓了那手就放在嘴里,拼命地咬,直咬得白天生杀猪似的叫唤。安大婶、云中鹤去拉,却哪里拉得开。黄之白坐在那儿看着,心里早明白了八九分,只是笑,想白天生该有此报。
直咬得白天生鲜血淋漓,黄小英才松口,擦了嘴边的血,笑了说:“骗我一场,咬你一口,咱们的账算结了,你以后还是好哥哥。”
白天生也不敢说什么,让小凤给包扎伤口。
黄之白大笑着说:“小英拿得起放得下,这过去的事从今后再也休提。”又看了众人笑了说,“今天是小聚会,我们好好吃一顿,然后把这汉口闹个天翻地覆。”
几个人到了饭馆,要了单间,黄之白坐了上首,安大婶左边挨着他坐了,云中鹤挨着安大婶。黄之白右边是黄小英,下面是安小凤、白天生和孙三、王虎。
酒过三巡,黄之白说:“今天也算个英雄小聚会。我招大家来,可不是为了前面咱们做的那些生意,呵呵,那只是小打小闹。咱这宗生意做了,那才真是钱财滚滚。”当下就说了他的主意,安大婶、云中鹤和白天生听了都默然不说话,想他这主意。
孙三一脸兴奋,王虎听了就笑了说:“师傅的主意肯定行得通。”黄之白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一心想听安大婶、云中鹤和白天生的意见。
黄小英却说:“大哥,我看还是别做了,现在钱也够我们用的了,这样的大骗局一出来,可不只是惊州动府,怕半个天都要塌下来了,到时可怎么收场?”
黄之白笑了看着她说:“要说钱,就现在手里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可守着这些钱安安稳稳过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脑子不动,要老死;风险不沾,要闷死。再说了,那些高官富贾,肠肥脑满的,不耍耍他们,他们也不会动动脑筋、发发愁,还不越来越胖越来越笨了?为着人家着想,咱们也得做几宗生意,让人家动动脑筋,活动活动身子骨。”
孙三、王虎、小凤听了都笑。
白天生想了想说:“真是个好主意。选在上海做好,那儿工商业发达,银行林立,能多弄钱。”
安大婶听了,说:“对,选在上海好。那地方这租界那租界,政出多门,相对也安全些,也免得小英妹子悬心。”说了看了小英笑。
黄之白心里说,安全?想安全可不是靠别人弱,而是靠自个强。嘿嘿,你们不会知道,我故意招来一个小尾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过来,如果跟过来,那可有热闹看了。这样想着,就笑吟吟地看了云中鹤问:“老徐,你看如何?”
云中鹤鬼头鬼脑地扫了一圈,笑了说:“真是好,好!你老兄哪里是个大骗子,简直就是布财童子,满天撒钱给咱们呀!”说了就是笑,孙三、王虎也看着黄之白恭敬地笑。
黄之白把脸扭到一边,吆喝云中鹤:“老徐,有屁快放!我不是南阳那几位傻公子。”
云中鹤一缩脖子,笑了,说:“只是有两个磕绊,还请老大放到肚子里磨一磨,磨碎了,这咱走着就不会被绊住了。第一个,照现在的想法,一处在汉口,一处在上海,好倒是好,可我感觉这地方还是太过集中,特别是那厂子也设在上海,上海弄工弄商的人也多,难保人家不看出破绽来。我细想了,咱还得找个别的地方设这厂子,三个地方一起来,乱纷纷的,他们真要能看出什么来,也要费一番工夫,到他看出来了,咱早就扑棱棱飞跑了。”说了这话,看了黄之白笑。
黄之白大笑了说:“好!我真瞅准了一个地方,瞅准了一件事,几次想下手做一下,可就是没这机会,正好,咱就在这个地方借着这个事弄一下,保准谁也看不出破绽,倒还会激励更多人上当。”
当下几个人都把细节说了一遍,只把王虎听得张着嘴瞪着眼,说:“师傅,这主意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黄之白笑了说:“怎么想出来的,酒喝多了就想出来了。”王虎确实在几个人说话时喝了不少酒,听了这话,就挠了头憨笑了。
黄之白看他那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又见孙三在那里沉吟思索,就吃口菜说:“这人呀,都有欲望,我们就是要抓住他们这些欲望设套套钱。比如遇上爱财的人,我们就用财来引他,他就入套了;爱色的人,我们就用色来引他,他也就入套了。”
王虎说:“要没欲望的人我们就骗不住了。”
孙三说:“没欲望?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黄之白笑了说:“有些人确是清心寡欲,看似没欲望,其实这清心寡欲就是他们的欲望,我们照样可以让他入套。”
看王虎似懂非懂的样子,黄之白笑了说:“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给你说了。我看将来还要费些心思,给你找个安稳饭吃。”
王虎听了,挠着头又憨笑了。
黄之白看了云中鹤说:“老徐,还有一个磕绊是啥?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