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郑书记已经知道了一切,罗喜爱咬了咬牙,只得说:“那天晚上吴明花确实陪了黄副省长的酒,但百分之百没有陪睡,更不是社会上谣传的那样被黄副省长强奸致死。要是这样,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这样处理。话又讲回来,死者的死与黄副省长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还是有关联的,毕竟陪了酒。这样的事传出去还是很影响黄副省长的声誉,所以我就这样处理了。只有这样这个事才能捂住,你我才脱得了干系。”
确实,只有先让黄副省长撇开关系,接下来的事才好运作。想到这,郑送祥只得点了点头,说:“喜爱啊,王志微是死者的男朋友,和她发生关系也是人之常情,定性为强奸是不是有点牵强了?”
罗喜爱说:“这个问题嘛我咨询了一下红兵,就看怎么说。王志微和死者在处朋友不假,即便是醉酒状态下发生了关系,只要是自愿就不能定性为强奸。现在的关键是死者已经发病,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也就是说,王志微的行为可以定性为违背死者的意愿,可以定性为强奸。”
郑送祥说:“我看,还是不要这样定性,免得别人嚼舌头。”
罗喜爱说:“郑书记,当务之急,不是堵别人的议论,而是要堵住王志微的嘴巴。如果不当头棒喝,王志微说不定会跳出来咬人。只有先把他唬住,让他知道事情的轻重,他就不敢了。到时候再从轻发落甚至免了刑责,他还会感激政府的。”
这个法子虽然阴了点,但很管用。郑送祥点了点头,说:“但愿没有人捅娄子,否则的话你我两人就不是丢乌纱帽那样简单了。”
见他终于松口,罗喜爱吁了口气,说:“郑书记,您放心,我会作出周密安排的。还有件事我得向您汇报。被烧了的酒店,阎素珍入了股份,而且比较大。”
郑送祥说:“阎素珍是什么人?”
罗喜爱说:“黄副省长的前妻。”
“前妻?”郑送祥说,“既然离婚了,黄副省长和她的关系撇开还来不及,怎么会关注这样的事?”
罗喜爱说:“他们是假离婚,离婚不离家。阎素珍利用黄副省长的关系承揽工程,大到搞房地产,小到搞街道绿化,弄了不少钱,坊间里叫她黄三亿。”
黄副省长这招确实高明,既可以敛财又可以撇清关系。只是他的手也伸得太长,居然伸到了县城的酒店业。想到这儿他不无生气地说:“这样的领导,我们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罗喜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郑书记,您主政红县六年,要资历有资历,要政绩有政绩,要口碑有口碑,可为什么兄弟县的县委书记提拔了,您还留在这里原地踏步踏?道理很简单,您太专注于做事。黄副省长有什么嗜好,除了您,我们省的哪个县委书记不清楚?还有他的事连我这样的小小县长都知道,省里的领导甚至更高一级的领导难道不知道?知道又能怎样?他照样当他的市委书记,还当上了副省长。要是能挺过这关,说不定黄副省长某一天就是黄省长呢。”
郑送祥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该怎么办?”
罗喜爱说:“酒店被烧,听说损失高达四千多万,眼下第一要做的就是帮黄副省长挽回损失。他一高兴,说不定您的位置可以向市里挪一挪;我呢,也可以跟着您向前挪一挪。”
原来,他在惦记着我这个位置。幸亏我对他有提携之恩,否则的话他来个落井下石也不无可能。他说:“喜爱,谢谢你提醒我。问题是这笔钱数目太大,县财政不可能拿出也不敢拿出这么一大笔冤枉钱,去帮他弥补损失啊。”
“这个我已经想好。”说完,罗喜爱如此这般地告诉郑送祥。郑送祥听了,先是皱眉头,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三天后的下午四点左右,妻子黄英把谢永利领出了红县拘留所。一出黑漆大铁门,谢永利有些呜咽起来。
黄英知道谢永利是委屈了。他是个老实男人,工作十六年了没和任何人红过脸吵过嘴,一下子遭遇这样的事叫他如何受得了?受不了也得受,而且不能声张。丈夫是县一中的高三年级主任,是副校长的最佳候选人。要是让单位领导知道这事,他的政治前途就没了。她安慰说:“好在这几天放假,单位不知道这事。来,我陪你去步行街买身衣服,后天你还得上班。”
妻子的这个安慰很起作用,谢永利止住了哭声。只是他不想去步行街,想直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黄英拗不过他只得陪着他回家。拘留所附近没有公交站,得去路口打的。夫妻两个刚拐过路口,同事蒋顺顺迎面走来。看见谢永利和他身旁的女人,他大声招呼道:“谢主任,有什么喜事,大白天的陪嫂子逛大街?”
谢永利很僵硬地笑了笑,尴尬地说:“没什么喜事,休假嘛,出来溜达溜达。”
蒋顺顺说:“谢主任真模范,要是全校女老师知道你这优点,没准都会投你的票。”
“投票?”谢永利愣了一下,“投什么票?”
蒋顺顺有些愕然,说:“你不知道?今晚上学校搞副校长竞选演说。谁出线,由全校教职工投票决定。”
在年级主任这个职位上,谢永利已经干了九年。因为业绩显著,这几年来他一直是副校长的热门候选人,但就是没机会上。今年的副校长后备人选,论资历论能力,他应该是不二人选。今晚搞竞聘会,学校怎么没有通知我?谢永利不相信,说:“今晚副校长搞竞选演说,这不可能吧?”
蒋顺顺说:“什么不可能,如果不是学校通知今晚召开全校教职工会,大老远的我从老家赶来干什么?”蒋顺顺的老家在外县,距离学校两百多公里,长假明天还有一天,他没必要提前回来,应该是从老家赶来的。这下不由谢永利不相信了,他急忙掏出手机查阅了一下短信。果然学校在昨天上午发了两次短信,说今天晚上七点半在大会议室召开全校教职工大会,举行副校长竞选演说。
没想到今晚搞竞选演说,我的稿子还没写呢。谢永利不敢耽搁,急忙赶回家。好在他是语文老师,写篇稿子不难。没有多久,一篇千多字的竞选演讲稿写好。然后他又作了多次修改,直到满意为止。接下来该干什么好?正在想着,蒋顺顺打来电话,说:“谢主任,别的候选人都在拉票,你怎么还不行动?”
谢永利已经清楚,除了自己还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团委书记刘义忠,一个是后勤主任罗兵。我怎么没有想到,在投票前还可以拉票?谢永利一阵惊喜,决定和同事们联络联络感情,争取他们投票。不料刚打出几个电话,校长文大志打来电话,用非常严厉的口吻说:“谢主任,你不要去拉票,这样影响很不好。”
“哦,文校长,我没拉票,是他们在拉票。”谢永利耍了个滑头。
“那为什么我接到的举报电话是说你,不是说其他人?你要是再这样,我取消你的竞选资格。”文大志的口吻更加严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保证下不为例。校长,我、我想问您一下,我一直是副校长的唯一人选,为什么中途变卦要搞竞选?”忍不住谢永利在手机里提出了看法。
“永利啊,不是我不帮你,是你们的关系都太硬了,一个是主管文教卫工作的副县长,一个是教育局局长,一个是教育局党委书记。我能得罪哪个?逼于无奈我才出此下策,让你们三个参加竞选,由老师们来决定。”似乎文大志是满腹苦衷,他的难处就差没上吊自杀了。
谢永利不好再说什么,便怯怯地说:“校长,我胜出的可能性大吗?”
文大志说:“这个嘛,不好说。我把权利交给全校教职工,由他们投票决定。”说完他挂了手机。
县教育系统专门管人事工作的局党委书记,曾经了解到我的工作业绩,在并不认识我的情况下提名我为副校长候选人。我工作认真业绩突出,所带年级学业水平考试合格率全县第一,高考二本上线人数超额完成县局下达的任务,在学校口碑又好。如果真由投票决定,我应该可以胜出。
想到这些谢永利渐渐放下心来。
竞聘会准时进行,除了几个军嫂到外省探亲之外,其他教职工都到了。看样子,他们对这次竞选很关注。因为由一个候选人到三个候选人,这中间肯定有故事,至于是什么故事就不得而知了。三个候选人按姓氏笔画顺序发表竞聘演说,然后是全体教职工进行投票。当然,候选人得回避。谢永利看了看黑压压的教职工人头,满怀信心地离开大会议室,回自己家去了。
时间也还算早,不到九点钟。黄英还没睡正在看电视,好像是《快乐大本营》。这个节目是她的最爱,每周必看的保留节目。谢永利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类娱乐节目,没有一点内涵,纯属搞笑。不过他从不和她争节目,她看什么自己跟着看什么。
“我给你弄碗面条吃。”黄英马上关了电视机,起身弄面条去了。
为了竞选的事忙了好几个小时,谢永利想起还没吃晚饭,肚子真饿了。没有多久,肉丝面摆到了饭桌上,香喷喷的一大碗,冒着热气。不一会儿,一大碗面条就被他吃了个精光。见他那个吃相,黄英心痛起来,又为他泡了杯茶。为了副校长一职,他是费了不少气力的,工作方面不用说,起早贪黑,全身心扑在工作上。还有,从不去拉关系的他也舍脸拉关系了。
“真爽!”谢永利摸了摸鼓起了的肚子,一脸满足状。这时,文大志来了电话,要他马上去校长办公室。“肯定是告诉我胜出的消息!”谢永利吻了吻黄英,“我听喜讯去了,说不定要请客,你先睡吧。”
“嗯,你要少喝酒。”临出门,黄英还不忘叮嘱这句话。
校长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三个人,校长,另外两个候选人,罗兵和刘义忠。见谢永利进来,文大志满脸笑容,指着身旁的一条椅子说:“谢主任,快过来坐。”
另外两个候选人都远远地坐着,只有自己靠着校长坐,肯定是当选了。谢永利抑制不住高兴,身子有点紧张,连走路都不会走了,差点一个趔趄。他急忙停下来,稳了一下脚步才继续走过去,稳稳当当地坐下去。然后他一脸微笑地看着校长,等待他宣布喜讯。文大志扫视了一下,习惯性地咳嗽了一声,说:“你们三个都非常优秀,是学校的中坚力量,推谁上都够资格。可是名额只有一个,候选人有三个,肯定有两个人这次轮不上。”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谢永利脸上。
谢永利就是一“咯噔”,因为校长的眼光中有异样的神色。
文大志继续说道:“综合得票数和校务委员会的讨论决定,学校确定刘义忠为副校长后备人选,明天上报局党委,由局党委研究决定。”
什么?谢永利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接下来文大志说些什么,他一点儿也不知道。等他清醒过来,刘义忠、罗兵已经离开,就剩下他和文大志。猛地,谢永利起身,说:“我的票数会比刘义忠少?我不相信,我要查票。”
文大志起身,倒了一杯矿泉水,一边递一边说:“永利,别激动,坐下坐下,慢慢说。”
谢永利一把推开,说:“这里面肯定有鬼,我要查票。”
“哐”地一声,水杯落在地上,水四散溅开。文大志的脸上显出愠色,他控制了一下情绪,说:“永利啊,你的得票数确实比他们多,我也是很看重你的。可是,你出了事!”
谢永利惊了一下,嗫嚅着说:“什么事,我、我不明白?”
文大志说:“有人向我举报,你被拘留过,这可是大事。你要知道,作为党员干部,怎么能够有这样的污点?永利啊,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实在帮不了你。如果你再闹,不是我下不了台,而是你下不了台。当然喽,如果你能顾全大局,不因为这事闹情绪,我会向局里求情,在年终考核、工资晋级上让你少受影响甚至不受影响。”
我被拘留的事校长怎么知道了?刘义忠的姐夫在公安局工作,难道是他知道了情况,向校长举报的?肯定是他!败局已定,再闹下去,自己被拘留的事肯定会弄得全校皆知。想到这里谢永利马上失去锐气,灰溜溜地出了校长室。黄英还没睡,见他脸色不好,笑起来也很勉强,知道结果不好,急忙安慰说:“没事,早点休息。”
一句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话语,竟让谢永利觉得无比温柔,泪水汪地冒上来,盈满眼眶。他说:“不是我没努力,不是我的票数不够,是三天的拘留毁了我。”
黄英说:“是怎么回事?”
谢永利说:“我的票数远远超过他们两个,只要学校把我推出去,这次我肯定能选上。可是,文校长否决了我,说我被拘留三天,已经有了政治污点,推出去也会被打回来,还不如把机会让给别的老师。校长早就得到举报,之所以让我参加,就是想保住我的面子。”
三天的拘留不只是三天的事,而是影响政治前途影响一辈子的事。老公的一切就这样毁掉了。黄英绝望地看着他,眼里汪着泪水。
猛地,谢永利说:“平白无故地拘留我三天,害得我背上黑锅,我得告他们,我一定要讨回公道。”
次日上午,谢永利急着把课上完,赶到县人民法院。接待他的是一个年轻法官,姓蔡。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穿制服的法官,心里头免不了有些慌乱。他一进去就说:“蔡法官,我要告状!”
蔡法官冷静而温和地说:“你告谁?这就是打官司的地方。”
谢永利愣了一下,说:“我是打官司,和派出所打官司。”
这一说,吓了蔡法官一跳。他请谢永利坐下,又倒了杯茶给他,说:“你和派出所打什么官司?”
谢永利喝了口茶,恨恨地说:“他们滥用职权,平白无故地铐我,还关了我三天。”说罢,他非常气愤地讲了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