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歌厅后,阿兰对被劫的事守口如瓶,也叮嘱张雨泉不要外传。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不想成为姐妹们闲聊时的谈资。
那晚,从外面回来,阿兰默默地向柜上交了台费。张响亮一愣,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兰故意不屑地说:“那小子抠门,不做了!”
扭脸,她悄悄地朝张雨泉挤了一个鬼眼。
阿兰对张雨泉心存感激,她有她做人的道德原则,知恩必报,想着一定要报答他一下。这天,白天里歌厅没生意,阿兰找了个借口说是让张雨泉帮忙办个事,把他拉出去,打车来到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一进门,阿兰的双臂就像水蛇般柔软地缠到了他的脖子上。
张雨泉吃了一惊:“哎,哎,你这是干什么……”
转眼,阿兰的衣服已经蛇蜕皮一样地脱了个精光:“来,雨泉,我要报答你一次。”
张雨泉更加慌神了,忙说:“快穿上,快穿上,跟你说阿兰,我可是没有钱的……”
阿兰不放手,诚恳地说:“不要钱,我报答你。”
“报答什么?”
“你舍命救我啊!”
“那,那点小事情……”张雨泉的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我不要报答……”
阿兰坚决地说:“不行,我这人不想欠债。”
“你不欠我什么。”
“你救了我,我不报答,就是欠你!”
张雨泉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头脑里嗡嗡地响,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了。
阿兰大叫:“你还是个男人么!”
张雨泉浑身的血一下子发热了,心怦怦直跳,但他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忍了半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吐气有点儿困难地说:“你真想报答,那……就请我吃面条吧。”
阿兰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退后一步错愕地盯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哎哟着直捂肚子。然后,她扑上来搂住张雨泉,嘴巴对他耳朵说:“你呀,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真是活见鬼了!好吧好吧,走,我请你吃面条。”
张雨泉苦笑一声,赶紧溜进卫生间里,耳畔搜索着阿兰在外屋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心头还一悸一颤的。用冷水洗了把脸,张雨泉心里的波动总算平稳下来了,他倏然挺佩服自己的。他妈的,他想,想不到成了一个杀人犯之后,自己真正地像一个男人了!随之一种更大的悲哀涌上了心头,要是他没有杀过人,那该多好啊!
来到那家兰州拉面馆,阿兰看着张雨泉一碗碗地吃,一共吃了三碗。其实,要吃,他还能够吃得下,只是在阿兰面前他不想当大肚子汉。
放下第三个空碗,张雨泉满足地擦擦油嘴:“好了,好久都没有吃得这么过瘾了。”
阿兰大叹:“哎呀,我的妈呀,你真是个好汉,一下能吃三大碗!”
张雨泉有些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啊,我在内地建筑工地干活时,一次跟人比赛吃面,一口气吃了六碗。那时,干活出力,我可能吃了。”
阿兰服气地说:“看来吃面对你比什么都重要。”
张雨泉点头:“是的,吃面很重要。”
阿兰眼波如水:“真的比女人还重要?”
张雨泉又苦笑了:“这不能比。女人也重要,可我不能要,我会害了人家……”
“为什么?”
“说不清,咱不说这些。”他的心情突然黯淡下来,沮丧得不得了。他不能告诉她,他是个杀人在逃犯,便转了个话题说,“我妈生我时缺奶,我是我妈喂面条汤养大的,所以,我大概就是命里该跟面条难舍难分,对它怕是一辈子也割舍不了。”
阿兰不禁笑了:“你呀,你是面条做的!”
张雨泉也笑:“也可以这么说。”不知不觉间,他的情绪又阴转晴了,今天他觉得阿兰的笑靥尤其动人。
出了拉面馆,阿兰兴致不减,非拉张雨泉去了市里的一家网吧。不知怎么,张雨泉今天也特别希望和她能够多待一会儿。
两人找了一个空机位。阿兰很熟练地上了网,边说:“我要告诉你个秘密。”然后进了公安部对外公开的局域网,迅速锁定上面一张通缉令的照片,说:“雨泉,你看,这个就是我哥,我常常要上网来看看他,他的照片还在上面,那说明他现在是安全的,还没有落网……”
张雨泉愣住了。好一阵工夫两人都不再说话,各想各的心思。忽然,他看见有一道亮亮的东西从她的眼角蜿蜒而出。
“哥,你可好好的……”阿兰像是祈祷般地呢喃,然后,她逃也似的翻着页,蓦地在一页上定格下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朝他们扑面而来,他俩都惊住了。张雨泉的心呼的一声顶到了嗓子眼,差点儿叫了出来。阿兰犹疑了一下,回脸呆呆地看他,“怎么有你?”
张雨泉盯着网上的那张照片,喃喃地说:“那不是我,不是……”
可照片下面分明写着张雨泉的名字,那照片正是他在建筑工地招工时照的,公安局的人一定是从工地临时档案中翻出来,然后贴上去的。
张雨泉一下崩溃了,转身朝网吧外跑去。随后,阿兰也追了出来,赶上他,拉了他一把。他甩开她的手,背对着她:“那不是我,不是的……”
她叫:“雨泉……”
他声音颤栗地说:“阿兰,你看清楚了吧,不是我对吧?”
她难过地说:“雨泉,你别这样,就算不是你行了吧……”
他陡然抱住了脑袋:“可,可不是我又是谁呢……”
她再次拉住了他的手:“雨泉,你别害怕……我会为你保密的。”
他猛地转过身来,一把紧紧抱住她:“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安慰地拍他后背,说:“是的,我相信你,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阿兰拉着泪雨纷飞的张雨泉来到大街一侧的僻静处,一边宽慰他,一边听他哭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阿兰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雨泉,你不用害怕,你这是过失杀人,不会被判死罪的。不像我哥,他是杀了强奸我的那个杂种!”
张雨泉蓦然止住了泪水,他没想到阿兰居然还有这么令人辛酸的经历。抹了一把眼眶,他岔开话,说:“你说什么,我不会有死罪?!”
“我想,是的。”
“你又不是公安,你怎么知道。”
“事情明摆着么,罪和罪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