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箩匠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犯下这样的罪。
儿子是个老实人,从小就听话懂事,他怎么能瞎胡来呢?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准儿是儿子受到了人家的陷害和诬告。他记住古人一句话:事大事小,一跑就了。他掩护儿子逃离家乡,到一个朋友的朋友那里躲藏起来了。然而,儿子不但没有逃脱危运,连他也成了公安局捉拿的对象。他凭着自己张箩拴簸箕的手艺四处游荡,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回家了。但他并没有同家人失去联系,儿子的情况自有人及时向他传递。他知道儿子已被公安局捉拿归案,他知道儿子是这个团伙的头领,他也知道儿子犯下的是杀头罪。啊!可怜的儿子,难道真的没命了?昨晚他潜回家,到亲戚家一打听,明天上午他的儿子将被执行死刑。他心头像晴天炸了个响雷,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瘫倒在地上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我这是做梦吗?我这是做梦吗?”
第二天清晨,他来到那片将处决他儿子的刑场,看到那在寒风中抖动的枯草,看到那结了一层薄冰的浅水塘,看到驱车前来察看地形和道路的刑警队员墨绿色的制服,他心里像结满冰凌碴儿,直冷得心里发疼。他远远地躲在一片树林里,想在临刑前再看儿子一眼。上次分别是在深夜,他把自己张箩拴簸箕挣下的几个钱全塞到儿子衣袋里。儿子双膝跪地,向他磕了三个头,喊了一声“爹”,说了一句“您老多保重”,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没有看清儿子的脸,只看到一个越走越远的身影。
公审会是在县城召开的,他这个犯有包庇罪和窝藏罪的潜逃犯无法接近会场。他只能来到这里,借助刑场上那股混乱劲儿远远地看儿子一眼。只要能看一眼就行了,他纵然被抓走,也没啥遗憾。他忍饥受冻,受尽磨难,仅仅为了这一眼。
公审会似乎到了尾声,阵阵寒风把高音喇叭的吼叫声传来,他似乎听到了儿子的姓名,张长安!还有杨道行、李玉林、赵理民……他们是一个团伙,全是刘店村的。一个小小的自然村一下冒出五个死刑犯,这也是多年来没见过的事情。这伙小青年都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怎么一下犯了杀头的罪呢?
太阳红红地挂在东南天上,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暖。这是一片荒废的土地,那座废砖窑孤零零地蹲在那里。
突然传来几声尖厉而刺耳的警车鸣叫,整个县城似乎发生一阵骚动。先是几辆警用摩托车像箭似的从县城驶来,继而是混乱的人群潮水般向这里涌动。闲了一冬的庄稼人好奇心格外强烈,连附近村庄的群众也乱纷纷地朝这里奔来。荷枪的民警被淹没在人海里,张箩匠这才敢从那片小树林子里走出来。但他不敢走近刑场,他在路口等着儿子。这实在是张箩匠终身的遗憾,他这次同儿子诀别竟然没能看上儿子一眼。那五声沉重而郁闷的枪声在初冬的田野上空回响,宣告了刘店村五条生命的了结。哪一声是属于儿子的?他分不清。当他急匆匆赶到儿子身边,欲看儿子一眼,两名民警迅速将他拘捕起来……
“我儿子是个好人!他到底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张箩匠大声呼叫着,这问号一直在他心中盘旋着,没法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