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他接到妻子花花的短信:忘了吗?今天是秀秀生日。他会心一笑,看看手机上已下午5点,回去正当时啊。
赶回岳父母家,秀秀在那里,生日自然在那里过。进门,花花和儿子涛涛前后脚到,带去生日蛋糕和秀秀爱吃的糖炒栗子。岳父亲自下厨做秀秀爱吃的红烧肉拌饭。只听岳父母卧室的门“砰砰”地响,岳母说,秀秀闻到香味了,要出来。岳父在灶上说,做好了,请出来吧。涛涛去开门,一只狮子狗从里面走出来,跳到餐桌边自己的专座上,端坐等候,一副贵妇人派头。一家人笑呵呵地围过来,涛涛带头唱起《生日歌》,一家人拍手紧随。欢笑中,秀秀开始大快朵颐,斯文尽失。汤建心想,调教得再好的狗,终归也是畜牲啊。
秀秀吃好了,岳母用餐纸给它擦擦嘴,生日算过完了。全家人开始吃饭,除了提前拨出来的红烧肉外,还有用空气炸锅炸得焦黄的带鱼,这是涛涛最爱吃的。虾仁炒蒜薹,这是花花的菜。猪肉大白菜粉条,这是汤建百吃不厌的家乡菜。为此不断遭到花花的嘲笑,说他是不变的庄稼人的胃口。开始,他很反感;后来认为花花并没有说错。每逢春节,各类上品菜一大桌子,他还忘不了吃这一口。这就是应了那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水土异也”的话了。花花是生在城里的橘,他是生在乡下的枳。本两不相干,可毕业工作后,经人介绍,橘枳结为连理,不谐便渐渐表露出來。而花花强势,尽管汤建作了顽强的反抗,终是败下阵来。该争的也不与她争了,以沉默应对。日子便平静下来,“沉默是金”在此得到印证。
吃了一会儿,花花放下筷子,笑盈盈说:爸、妈,报告一个好消息,我考到律师证了。
除了涛涛,其他人都怔了一下,一齐望向花花。岳父问:花花,你在安达干财务不是干得好好的么,咋还考律师证?
花花说:转行当律师啊。
岳母说:当律师不错呀。
岳父瞪她一眼,转向汤建问:这事,你知道不?
汤建不知该如何回答。一年前花花与自己说过,要读一个司法班。他明白她的意思,第一个念头便是不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法官的配偶或家人纷纷进了律师楼,打什么心思昭然若揭。有人调侃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呐。很快便出了问题,最典型的是某区法院院长与在某律师所当主任的老婆东窗事发,双双入狱。他极力反对花花的做法,可花花不听,照考不误。一是无奈,另外,这些年挤这条道的人很多,越来越难考,他不相信她能考出来。可怕什么来什么,她竟然如愿了。
他只能说:知道。
岳父把筷子拍在桌上,吼:你们是好日子过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他不吭声。心想,训得好。
花花却不听这套,说:爸,你喊什么?这种情况很多,法律没明文规定不可以。
岳父横了她一眼,说:没明文规定也不行,不想想人家会怎么看。一个判案,一个当一方辩护,无私也有弊啊。
花花辩驳:各人遵循各人的职业道德呗。
岳父说:如今,连人性都不讲了,还讲什么职业道德?有些当官的几百万几千万几个亿地贪,心里有职业道德么?少来这一套。
在汤建眼里,岳父是个极其温良的人,总是笑眼眯眯,他这么大发雷霆还真没见过。他晓得花花这事办得让他愤怒,难以容忍。
花花不吭声了。
汤建说:爸爸,你这火发得对,有道理,回头我说说花花,这样的夫妻店绝对不能开。
花花哼了声,站起身朝涛涛嚷:走,咱回家!
汤建自然也得走。
刚进门,陈律师来短信:有新作发圈里,请指正。他“腾”地上来了无名火,代理的人要判死刑,你他妈还有心思写狗屁诗。在沙发坐下,他给庭长拨了电话,讲了今天见到庄小伟发现一新情况,待明天上班详细上报。挂了电话,他才上了微信朋友圈,果然最上面有陈发来的诗歌。他本来以为是先前说的朗诵诗,却不是,另辟蹊径。“放歌”的不是祖国,而是一种仙草药膏,诗曰:仙人号曰候庭泉,草药产自滇西南。谱出风云交响乐,写下医疗新诗篇。骨疼忽闻寸草心,病愈下榻步履健。传世良药除顽疾,奇效惊世美名传!
尽管心头有气,居然被陈诗逗笑了。油然想起前些天从网上看到的一则笑话——某女夜遇劫匪,颤抖着说:“大哥,我是写小说的,四十多岁了,工资还不到三千,逢年过节连奖金都没人给发,送礼的也没有,你看这是我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证。”劫匪闻听痛哭流涕,“姐姐,俺也有这证,写散文的,快三十了无房无车,娶不到老婆才出来做匪的。你走吧。对了,边上那条路千万不要走,更凶险,全是写诗的,都穷疯了!”
陈“穷疯了”才写这种广告诗么?非也,陈是他们律师所合伙人,收入不菲,还是几家单位的法律顾问,固定收入也不低。论究起来,陈当是人们戏称的有“歌颂癖”吧。
他给陈发了短信:明天下午庭里一见,有事协商。
陈即刻回复:明晚如何?老地方。
陈要请吃饭,老套路。
他回:明晚有事,还是下午。
汤大法官赏点面子嘛,是安华老总请客啊。
他知道,陈是安华公司的法律顾问,曾试图在他与安华中间搭桥,他未响应。社会上说中国律师的硬功夫是拉法官下水,多少法官被律师溺亡,下场悲惨。
他不客气了:省省吧。
挂了电话,起身进到书房打开电脑,他想从网上查查各院有关杀人案赔偿数额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