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子瑜的识海变成了铸剑的楼阁，纵寒这些年施展的剑招，可是被他学了很多的，现在纷纷响应，与纵寒疯狂砍杀。
森之精灵盯着周身的凛冽剑意，一言不发。确实是自己失误了，没想到对方能从六字真言中逃脱。
不过，不会有下一次。
再说，这里的计划也已经成功了，早就成功了。
所以，一切尽在掌握。
森之精灵的眼中有些许戏谑，不知道惹的是谁？这句话应该回敬给纵寒。
乐子瑜的杀意，可是差点连祂都沉沦的啊，现在又给了这么一段人生，乐子瑜的疯狂，绝对能超脱一切。连他都好奇无比。
看森之精灵被剑意包裹，削弱到力量微弱如莹火后。纵寒拿出一根因果线把他和修罗之魂栓住，开始着手恢复破烂的识海。
他确实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多年以来的接触，纵寒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传人。
可能是受十方道观里的那些老道士影响吧，看到一个好苗子，就忍不住要将自己的一生所学相授，不为名利，仅仅是希望自己的东西，发扬光大，这种感觉，无法言喻。
看乐子瑜还在昏迷，纵寒久违的开口，说着他听不见的话。
有些轻松，也有些自豪：
“你平时叫我师傅，我也教了你这么多东西，所以啊，咱们有师徒之实，出去后，介绍你师伯给你认识，再给你挑一身行头。”
看着在森之精灵的猛攻下，坚持到了最后时刻的乐子瑜，纵寒有些欣慰，他在青灯界没找到合心的剑客，没想到居然被自己培养出来了。
“孩子，醒来吧，记住，剑心通明，才能看清你的敌人，战胜欲望，你将无限强大。”
……
重新获得光明，这种感觉，有些微妙，还有欣喜。
记得是一个清晨，林间的虫子都起床了，在叶间小心翼翼的蠕动，肥硕的身体，满满都是蛋白质。
小鸟的歌声从远方传来，并不轻灵，反而带着悲凉，还有疲惫。
他们家园附近的部落被攻破，喊杀声和火光充斥着整个夜晚，对强者的恐惧，还有对亲人的担忧，让这些鸟儿无力的扇动翅膀。
虫子也不捉了，因为不知道，等着吃小虫的孩子们，是否无恙。
乐子瑜是在穆沐的怀中醒来的，清晨的花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负责打扫战场的秃鹫在高空徘徊，发出刺耳的叫声，看来，他们是现在最开心的了。
“你醒了，怎么样？还晕不晕？”穆沐感觉到乐子瑜的变化，担心挂在脸上，眼睛红红的，看来一夜未眠。
“没事，之前修炼出了岔子，现在已经解决了。”乐子瑜还记得昨天那场大战，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只是……为什么自己的修罗之魂，有些奇怪。
‘不管这么多了，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战况。’
在穆沐的搀扶下，乐子瑜往幽冥猫部落走去，不知为何，他居然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什么地方有陷阱，什么地方有机关，他知晓。
“穆沐，战斗结束了吗？情况如何？”
“结束了，现在他们正追杀对方的残部，子瑜，你还是休息几天吧，晚几天出森林也不是不行。”
乐子瑜没有回答，他好不容易红润的脸色，现在如同泡在水里三天三夜的烂肉，苍白、没有活力。
“……”穆沐看情况不对，又问了几句，可现在乐子瑜什么都听不见，他眼里只有那染血的绳索，还有化作废墟的部落。
幽冥猫部落的大门上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那是一只两米长的大猫，被扒皮抽筋，悬挂于此。
门口的战况有些惨烈，很多幽冥猫都躺在血泊里，而且为了不让他们复活，修罗部队还特意取走了最关键的一些血肉、大骨。
现在悬挂于大门的那具身体就是这样，残缺不全，很多部位被挖走，眼、耳、鼻原本该在的地方，都变成了空洞。
几条阴魂环绕着哭泣，小心翼翼的在尸体中拼凑神魂碎片。
看见乐子瑜两人的到来，先是恶狠狠的瞪着穆沐，然后非常温柔的看向乐子瑜，属于长辈的关怀、慈爱在这些阴魂上全部显露出来。
乐子瑜的双腿不受控制，他在这些目光的洗礼下，想要逃走，神魂告诉他这不过是血食，可修罗之魂有了变化，本来不和谐的部位，开始同化。
看着刚从这具尸体中出来的阴魂，他愣住了，记忆如同潮水，把理智完全淹没。
“大……大哥……”长大的嘴，好似上岸的鱼，快要窒息。愤怒、懊悔和杀意将一身热血冲上头颅，瞳孔缩如针尖大小，脸庞也朝猫类变化，有了黑毛。
“持剑！”纵寒看乐子瑜沉沦，虽然不懂是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帮他，先稳固道心。
第一次听见纵寒的声音，乐子瑜没有半点犹豫，神魂和肉身都立马拔剑，横于胸口。
他的神魂逐渐清明，那光头大汉的神魂也在变化。
种种情绪冲击着乐子瑜，这是比心魔还要恐怖的东西：记忆。
其实来的不是森之精灵，而是用乐子瑜那一半神魂制作的心魔，所以他才会斩不灭、斩不绝。
现在经过长时间和修罗之魂接触，并且触发了融合条件，两团神魂的记忆交汇，开始了。
前世的人生被乐子瑜逐渐吸收，他的修罗之魂被森之精灵当成媒介，绕开了照妖镜的蒙蔽效果，把两世记忆，都送入了乐子瑜的脑海。
这些年来对低阶精怪的捕杀、进食，那每一次的咀嚼他都记在心里，现在明白了，他吃的，就是同类。
不对，那时候不是同类，也不对，真实的世界里是同类。那这二十年，是虚假的吗？
明明这二十年的记忆都在脑海里，怎么会是虚假？
逻辑崩坏。
矛盾，在心中生成，当他记起越多，就会越痛苦，这些痛苦浇灌在滔天的杀意上，不知会出现什么。
简单来说，现在乐子瑜的记忆里就是：
他带着人，杀了自己的大哥、二哥、三姐……
如果要复仇的话，他就还要杀掉自己的兄弟、挚友、爱人。
如果这是真的，那凶手就是自己，如果是假的，那他会再一次失去属于修罗的所有。
亲人的八条阴魂来到了他的面前，汪洋般的杀意在洗濯他用十二年构筑的道心。
在昏暗的地底洞穴，乐子瑜两段人生彻底交汇，看着身边穆沐消失不见，昏暗的洞穴里有点点荧光将他的脸庞照亮。
明白这段记忆里的人仅仅存在于记忆里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的滋味。
他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所有亲人，他没了一切，无论是哪个世界，他都失去了所有。
绝望、痛苦、疯狂……种种情绪将他的神魂缠绕，那一盏青灯除了中心一点，其余都变成了死灰。
乐子瑜还能依靠的，只有心中的一把剑。
握着剑，明白前因后果时，他哭了，很伤心，很委屈。
泪水从脸颊上流淌，手脚动弹不得，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杀意和内心的悲凉一起放出，他还不想沉沦，因为沉沦后，就会往了昔日所有，家人的痕迹彻底消失。
可是，一直清醒，他们也回不来了啊。
该怎么办？
接受一切吗？
还是拒绝一切？
这座森林的一草一木带给他的回忆都没有颜色。
这两段人生，最后都将他的一切夺走。
迷茫、无措，乐子瑜在识海里紧紧握住剑，下意识朝纵寒看去：
“师傅，我该怎么办？”
唯一的依靠，只有那名剑客了，他两世人生，留下来的，只有一位不正常的师傅。
他现在不是战士，他只是一只小猫，一只承担了太多的小猫，无能为力后，只好看向最后的亲近之人。
看乐子瑜神魂明暗不定，在杀意浪潮中摇摆，纵寒也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这昏暗地洞是什么地方，他都不清楚。
不过感受爱徒那心灰若死的神魂中，那渺小到看不见的希望火焰，纵寒还是决定，帮他一把：
“握紧你手中的剑！”
这是纵寒第二次提醒他，握紧剑。仿佛只要剑，不松，他的希望，就不灭。
剑客到了最后，唯有一剑相伴。
“无论你的身份是修罗，还是幽冥猫，都不要被欲望控制身体。我知道，你太年轻，你还无法承担这一切，所以，暂时遗忘吧，当你有了实力后，再把这些记忆捡起，相信我，到时候你能战胜一切的，无论是欲望，还是敌人。”
这种简单的话语无法说服乐子瑜，他因为剑心通明，思维也变得敏捷：
“师傅，就算我会再一次捡起，将他们记入脑海，可他们也死了啊，他们回不来了，与其在这欲海中浮沉、挣扎。还不如一了百了，彻底沉沦，让这个世界感受我的痛苦。”
纵寒知道，这孩子疯了，早就疯了，他不过是在永恒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瞬的光明，除了这一瞬间，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深陷绝望。
纵寒想要说服他，不要放弃，可自己是一个剑痴，那里懂得这些道理。
只好……把希望放在道心上了。
“徒儿，我不懂你的感受，我没有经历你的人生，所以我不会恬不知耻的说一堆大道理，试图让你接受，试图让你改变想法。
发生的事，无法逆转，死去的家人，不再回来。我除了教你坚强，教你用心中之剑面对一切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说完，纵寒化身为剑，立于乐子瑜的身前，一起在杀意浪潮中坚持自我，他嘴笨，只能用行动告诉乐子瑜，他并不孤独。
两世人生的悲惨结局，让他失去了所有。可是，有些东西，是不会被夺走的，比如勇气，比如道心。
“徒儿，有人身消道陨，只为道心圆满，有人魂消魄散，只为此生无憾，我除了剑招以外，教不了你太多道理，不过，我能给你陪伴。
来吧，看是欲望战胜了师徒你我，还是剑心磨砺到能够劈山开河！”
纵寒就在乐子瑜身前，他没有想太多，道心的纯粹让他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惧怕。
看着眼前的师傅，乐子瑜感到了一股真实感，他，有家人了。
笑着，面对杀意浪潮，乐子瑜默念纵寒教他的：剑者，至强、必胜！
“区区杀戮欲望，我会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