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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迷离目光,是敌是友

夏晴发现,在这次高管集体辞职的风暴中,只有一个人没有参与,就是一直对自己鄙夷蔑视的冷酷男人——展望。

陆辉下葬,围绕香榭丽舍的诡异空气却并没有消散,人人看上去惶恐不安,又或者冷眼旁观。

夏晴踏进酒店,熟悉的酒店大堂,金碧辉煌的视觉冲击令人顿时感到尊贵无比,大堂内的两根圆柱贴了金色旋转常春藤,一路蜿蜒而上,栩栩如生,柱体的下面做出外翻的托盘样子,五颜六色的光芒如水波荡漾流淌,滋养着圆柱上的黄金藤。

两根立柱便好像驻守着酒店的擎天巨手,巍峨不可侵犯。

前台顶灯皆用水晶似的透明灯样打上微黄的光色,照在鎏金澄碧的前台,金得耀眼,却因水晶的清爽而并不俗气。

休息区的沙发宽大柔软,吊灯则用了昏暗迷离的光色,以垂下的细流苏样装饰,如冰柱欲滴,又似细雨无根,给人以柔和舒适的感觉。

几个客人悠闲地饮着咖啡,在这个早上,点缀着香榭丽舍的高贵。

夏晴扫视四周,她知道,这一切的辉煌,今天都已经属于自己,可是,看在她的眼里,这耀眼的金色只是沉重,那柔和的水晶只是负荷。

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承担下这一切!

电梯并没有直向三十九层的董事长办公室,而是直接停在了五层会议中心。

展望通知她,有一场临时的大会紧急召开,夏晴也是聪明人,不用想也能猜到会议的大概内容。

如今,酒店里的每一个人恐怕都对她充满疑问。

推开会议室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严肃诡异的气息,明明宽敞透亮的会议大厅,空气却仿佛格外稀薄,令夏晴胸口憋闷。

玻璃的会议圆桌前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都抬眼看着她,用一种审视的、轻蔑的、不屑的眼神!

这些天,她似乎特别习惯这样的眼神,倒是见怪不怪了。

她走近正中间的位置,那张椅子与别人的是不同的,有高而软的靠背,黑色的座椅高贵而孤凉。

是的,孤凉。

这个位子就是陆辉时常要坐的位置吧?所以他时常会说:晴晴,我好孤独。

那一份孤独,曾经震动了她的心,如今自己却被推上了这个孤独的位子,没有退路。

陆辉,如此信任她,几乎将他的一切都给了她,她决不能让他在天之灵不能安心。

见她出神,展望轻咳一声,夏晴望向他,他眼睛里的浓雾似乎总也驱散不去,看不见他眼中真实的意思,但他的提点,她还是懂得的,连忙坐下身,郑重地扫向会议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展望坐在她的左手边,她的右手边是一位长发微卷、妆容华贵的女子,细眉弯若柳黛,纤小的鼻尖恰到好处地点缀在精致的脸孔上,这女人大概35岁上下,一脸冷傲,眼神空若无人。

在来时的车上,她大概打听了酒店的一些人员,她想,这个华贵的女人便该是仅次于展望的RM(驻店经理)杨铭贞。

夏晴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僵硬极了,展望在向大家介绍她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一丝笑容。

她突然觉得不知所措,不知这样的时候自己的脸上该是挂着得体的笑容,还是该如在座的每一个人一样,严肃而谨慎?

展望并不想在陆辉与夏晴的交替上多说什么,他拧紧的双眉已透露了接下来所说之事的紧迫。

“大家应该知道,我们近半个月来一直在准备迎接欧鲁克先生,不能因为陆总的意外就松懈了,各方面,尤其是F&B(餐饮部),欧鲁克先生对于吃非常注重。”

展望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行行看着,生怕遗漏了什么,本来直接面对客户的事情应该由RM杨铭贞安排解决,现在却全部由展望来接手,会场内各色的眼神纷纷交织。

夏晴感觉,就好像是在一张密密的网下,似乎自己的每一声呼吸都无所遁形。

夏晴也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学生,自然也明白这种酒店基本权责的分配,她看了展望一眼,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心里不禁一紧。

展望谨慎看着手中资料的眼神告诉她,他看到这份资料也许也不超过一个忙碌的早上。

杨铭贞玩弄着手中的签字笔,冷淡地说:“董事长有没有什么好的idea(想法),也说出来大家参考下?”

夏晴转头,杨铭贞的眼睫低低的,遮掩着她的目光,这就是酒店人,目光深处的情绪永远不为人所知,永远的半是严谨、半是亲切。

没有直接。

但是,尽管如此,夏晴仍然能感到那目光中刀剑横飞的尖利。

镇静夏晴,你坐在陆辉的位子上,就不能给他丢脸。

夏晴平静地叹口气,微笑看着杨铭贞,尽管这笑有些许僵涩:“据我所知,无论是接待安排还是准备等直面客户的工作,都应该由RM统筹负责,我今天第一天来酒店,还是……咱们酒店特别不同,无论是back office(后台部门)还是FO(前台部门)都由GM(总经理)一肩挑呢?”

夏晴毫无酒店的工作经验,只是对这个行业略有了解,她知道,在酒店,不会有人刻意地说出一整串英文来彰显他的才华,只会中英结合,偶尔的一两个单词,足矣。

尤其对于部门和职位,他们通常会用英文简称。

这也算是酒店行业的一大特征。

心跳剧烈,却镇静地盯着杨铭贞,杨铭贞停止转动手中的笔,众人的目光似乎也有不小的震荡。

看来,还是懂一些行道的小丫头。

杨铭贞攥紧手中的笔,仰头一笑间,情绪丝毫不露:“呵,话是这么说,但总有些情况的变化,董事长您学到的只是书本上的死东西,欧鲁克先生是咱们现阶段最重要的客户,展总亲自过问,不为过吧?”

眼神落在展望身上,展望的眉依旧如绳结一般,纠缠在一起:“是我要亲自过问的,说正经事。”

“欧鲁克先生三天后就到,他女儿的招待也千万不要出现差错……”

展望滔滔不绝地说着,似乎眼睛都不曾抬起过分毫,夏晴看向他,心里豁然明白,自己自以为聪明,却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一条。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她的人!

没有人会帮她说半句话!

才振作的精神,难免有些受挫。

展望,这个人的表情一成不变,甚至在陆辉的葬礼上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

从前就听陆辉说起,展望是他最好的兄弟,陪着他一路走来,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夏晴迷茫地望着他,陆辉,你告诉我,难道,他也会为难我吗?

你最好的朋友?

一场大会结束,夏晴就好像从炼狱中逃脱出来,她坐上电梯,正欲松一口气,一只修长的手扶住电梯门,夏晴按住开门,能坐这个电梯的应该是……

思想还来不及转弯,展望冷峻的脸便闯进双眼。

展望看着她,电梯门缓缓关闭,他的目光也没有移开。

“不知道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吗?”夏晴并没有好脸色,他曾为自己劝慰过陆泽磊和陆忧璇,可是,在会上,他同其他人一样,审视她,甚至……敌对她!

她都能感到。

展望冷冷一哼,目光却仍停留在夏晴脸上:“你为什么没化妆?”

化妆?

好像课堂上,老师的一句句教诲重新入耳。

对的,这几天她都没有睡好,昨夜更是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早上被展望叫醒,只是匆忙地扑了粉底,简单地画了唇彩,其他的再没了。

这在酒店行业是个禁忌。

尤其,是作为高层的自己!

“早上……太匆忙……”夏晴低下头,心知理亏。

“你不会早些起来吗?难怪大家要为难你,身为董事长却连基本员工都会做到的事情都做不到,如何服众?”

展望移开目光,本来就冷峻的脸有几分凶恶。

“我下次会注意。”夏晴是这样的人,是自己的错误,即使心里有再多的话要说,都会承认。

电梯停在三十九层,展望迈出电梯门:“跟我来。”

夏晴一怔,跟在他的身后。

三十九层,踏上这个楼层,内心冲撞着难以抑制的酸楚,夏晴尽量不去朝那个转角方向望。

那转角的房间,让她失去了陆辉,改变了她平静的一生。

展望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宽大的皮质沙发,贵而不华,办公桌的色调棕色,与家中一般,整间办公室简洁大方,与香榭丽舍的奢靡有明显对照。

这样的风格,就如陆辉这个人,简单、明了!

“这是你的办公室。”展望淡淡说,看向桌上的电脑,“那是辉哥的电脑,密码是……”

声音有微微一顿:“LH19890101zw”

夏晴心中一震,可以知道董事长电脑密码的人,与他的关系定是非比寻常的。

LH19890101zw!

这个密码更显示了他们关系的不一般。

LH是陆辉的缩写,zw自然就是展望。

19890101显然是个日子,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吗?夏晴想,如今这个世上怕是只有展望知道。

“不要问我1989年1月1日发生了什么。”展望平静的眼底波云诡谲。

夏晴一惊,这个人,难道他的眼睛里装了看透人心的仪器吗?他已经不止一次看穿了自己的心。

还是做酒店时间久了,接触人多了,察言观色便成了眼睛的本能!

“好,我不问,你出去吧。”夏晴感觉,和这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出的压抑。

展望转身出门,又突地停住:“对了,在这个行业最注重的就是实际操作,也就是工作经验,书本上的东西……还是放在心里吧。”

夏晴脸上莫名烧热,他的话,显然是种讽刺。

好像是在说,你在会上卖弄,只不过是个一点不可笑的笑话罢了。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要是不那样回过去,又要怎样去回杨铭贞呢?

看着展望走出办公室大门,夏晴心里此起彼伏,他的眼神似乎是讽刺,可是静下心来想想却每一句都是提醒。

虽然,他的脸色永远是冰冷的。

她缓缓坐在办公桌前,所谓睹物思人、触景伤情,看着桌子上静静摆着的电脑,就仿佛能看见它曾经的主人手指翻飞的样子。

夏晴颤颤地抚摸那台IBM黑色笔记本,眼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渐渐有些模糊。

突地,手机紧迫地响起,夏晴抚在笔记本上的手一滞,回过心神,电话是家里打来的。

“喂。”她奇怪地接起来,今天,家里会有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家里保姆张阿姨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嘈杂的吵闹声和音乐声中:“喂,太太,忧璇和泽磊他们……”

“您大点声音可以吗?”夏晴听不清楚,“为什么家里那么吵?”

“太太,忧璇和泽磊没去上学,他们……他们找了很多人在家里说是……聚会。”

张阿姨是看着泽磊和忧璇长大的,也是家里资格最老的保姆,并不叫他们少爷小姐,直接叫他们的名字。

夏晴腾地站起身来:“什么?”

陆泽磊那晚的眼神在眼前闪过,不寒而栗。

可是她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糟蹋自己方式来对抗自己!

放下张阿姨的电话,夏晴匆忙跑出办公室。

陆辉,为什么,你要让我面对这么多我从没有面对过的事情?为什么?

电梯门前,楼层上行缓慢,客梯也是如此,夏晴心里着急,索性朝楼梯而去。

三十九层而已,何况是下楼!

心里虽然有千万个抱怨,可是,想到陆辉,想到他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她就感到自己身上的重大责任。

她,不但要让酒店正常运营,保住陆辉毕生的心血,她更要认真承担起母亲的责任,不能让陆泽磊与陆忧璇因为父亲的意外,而借口沉沦下去。

尽管,她只有23岁!

也许,磨难就是在雕塑一颗从脆弱到坚强的心灵,既然命中注定,她就必须接受,更要勇敢地面对!

刚要推开楼梯口的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夏晴猛地停住脚步。

“展望,我真不懂你。”

转角的安全楼梯门内透着昏黄暗淡的光,夏晴侧身在楼梯门口的墙上,一门之隔,仍然感到透骨的凉意。

这个女子的声音,是杨铭贞,那个在会上对她首先发难的华贵女子。

“不懂什么?”男人的声音,是展望没错。

夏晴微微蹙眉。

杨铭贞说:“你看上去为那个丫头挡前挡后的,可是……呵,你心里也有怨气对不对?”

“和你有关吗?”展望的口气并不十分友好。

杨铭贞笑道:“当然无关,我只等着看戏,看看欧鲁克那个残疾老头来了,那女人……她怎么应付!”

残疾!

夏晴心里陡然一震,残疾!欧鲁克是残疾吗?

她咬唇,听见门声响起,连忙躲到转角处墙柱之后,杨铭贞摇摆的身姿远远而去,夏晴双拳不由握紧,门的另一边,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他在里面干什么?

一股恼火直涌,夏晴转身推开安全楼梯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展望惊讶的目光,这双眼睛,仿佛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情绪。

转瞬即逝,展望掐掉手中的烟,若无其事。

夏晴却恼恨地望着他:“欧鲁克是残疾?”

展望略一怔忪,随即笑道:“你偷听?”

“欧鲁克是不是残疾?”夏晴只是追问,这个人,在她的印象里已经糟糕透顶。

他挺俊的鼻梁、深邃的双眼、冷毅的薄唇,看在夏晴眼里只不过与面目可憎的恶徒无异。

展望的眼光恢复一潭深水:“是,又怎么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说?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面对夏晴的质问,展望只是一笑,低头向门口走去。

“欧鲁克哪里残疾?”夏晴知道,对于残疾人的接待,更有讲究,尤其是像欧鲁克这样重要的客户。

展望停住脚步,随即推开楼梯间的门:“右腿。”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说出口,却沉重地压在夏晴心头。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夏晴追身质问。

展望冷哼一声,门被豁然推开:“是!”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却有冷冷轻蔑。

楼道的门关闭刹那,昏黄的灯光被瞬间打碎。

她扬头看着展望离开的方向,这个男人的背影,阴森森的。陆辉,你有没有看见,你有没有看见你最好的朋友今日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低劣?

站在楼道内,夏晴许久不能回神,若是连展望都如此难为自己,酒店上下,可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杨铭贞的话穿过脑海,她终于明白,大会之上,那股几乎窒息的压抑气息为什么没有如火山一般喷薄爆发,将自己一口吞噬、尸骨无存了!

原来,他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都在等待着一个时机,是不是?

胸口的起伏,令她全身颤抖。

这一刻,她才深切地感受到所谓孤立无援,不过就是如此!

仿佛是被迎头重击,夏晴头脑昏沉,甚至不知是如何回到了家。

一进家门,眼前一片凌乱。

一层客厅沙发被挪到一边,饮料倾斜在桌子上,地上有果汁的痕迹,张阿姨忙着擦地,水果便滚落到地上。

音乐的声音震得人耳鼓发麻,陆泽磊、陆忧璇完全没在意她的到来,与一群奇怪装扮的同学乱舞在一起,夏晴紧皱的眉更加蹙紧,她走到音响前,关掉音乐。

骤然安静的房间,乱舞的人群随着停止,陆泽磊与陆忧璇回头望来,夏晴静肃的脸孔,阴云遮盖住一双清透的眼睛。

“都出去!”纤柔的女子,铿锵有力的三个字。

“她是谁啊?”一个女孩依在陆泽磊身边,娇声娇气地说。

陆泽磊不语,夏晴看着他,这一双深黑的、狠绝的眼睛:“你们……怎么对得起你们的父亲?”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们!”陆泽磊甩开倚着他的女孩,倒上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

“你们的父亲尸骨未寒,你们却在这里聚会狂欢。”夏晴眼睛扫视客厅里十余个艳丽装扮的男男女女,目光中的泪凝成冰凌,“你们不会觉得父亲的眼睛正看着你们流泪吗?不会觉得……太过分吗?”

陆泽磊心中一震,他抬头看向父亲的房间,不错,父亲过世才没几天,可是,他只顾着要气走夏晴,却忘记了,这样的行为是大大的不孝!

鼻腔发酸,偏过头去,陆忧璇瞪着夏晴:“我父亲流泪,也是后悔娶了你这样的蛇蝎女人。”

“是吗?”夏晴泪水滑下来,唇角抖动,她夺步上前,盯住陆忧璇的眼睛,“你跟我来。”

陆忧璇甩开她:“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跟我上楼去问问你的父亲,去问问他,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他到底在为谁流泪?”夏晴抓住陆忧璇手腕,陆忧璇眼里闪着惊惧,望着父亲的房间,莫名其妙地有种恐慌在心里滋长。

“放开我!”陆忧璇挣扎,夏晴拉着她往楼上去,突地,感到腕上一紧,夏晴抬头看去,只见陆泽磊同样抓住自己,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足足高出她一头:“放开她!”

有力的手,将夏晴甩开,夏晴踉跄几步,陆忧璇气血上涌,冲上去,一把推在夏晴身上,夏晴尚未站稳,被她猛然推来,踩在地板上未擦干的饮料上,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闷响,众人定睛看去,夏晴摔倒在饮料水中,头重重磕在桌脚上。

夏晴捂住额头,剧烈的冲撞使本就昏沉的头有如被巨斧劈开,手上湿黏黏的,她缓缓放下手来,掌心中的血红,令客厅中发出一阵低呼。

“泽磊,我们还是先走了。”一个人带头,所有人都跟着陆续离开。

陆泽磊看向忧璇,忧璇怔住,不知所措。

张阿姨连忙过来扶起夏晴:“太太。”

夏晴勉力站起身子,额头上的血渍模糊。

“太太,要去医院吧?还是叫孟医生来?”张阿姨有些许慌张,看了忧璇一眼,轻叹一声。

这两个孩子她看着长大,看到他们如此,怎不痛心?

夏晴缓了缓说:“去医院吧。”

她不想叫孟医生来,如今凡是跟陆家有渊源的,都恨不得将她生生撕碎。

所谓人言可畏,世人的眼光与脸色的确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尖刀,而自己,说不定遍体鳞伤后,最后流血而亡!

看到了展望与杨铭贞的密会,她不再敢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

张阿姨送她去了最近的医院,伤口并不深,只是简单贴了纱布,家里已经被另一个保姆素云收拾干净,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太太要不要吃点什么?”张阿姨的体贴是夏晴这些天来唯一感到的温暖。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明儿早上一块吃吧。”夏晴走上二楼,似乎踏上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她与陆辉的房间在二楼的最尽头,要途经泽磊与忧璇的房间,她站在忧璇房间前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没事了吧?”陆泽磊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夏晴抬头看去,只见他斜靠在房门边,紫色的长睡衣让凶神恶煞似的他看上去无比优雅。

陆泽磊内双的眼睛略显迷离,挺高的鼻梁,薄厚均匀的嘴唇,如削的脸廓,午后淡金的阳光将他的脸镀上一层奇异的光芒,仿佛那冰冷的神情便有了一丝温暖。

他长得的确与陆辉十分相似,而忧璇大概更多是像母亲吧?

夏晴曾听妈妈说,男孩多像母亲,女孩则多像父亲,若是男孩像父亲,或是女孩像母亲,那么便注定一生苦命。

当然,这只是迷信的说法,可是如今却好像验证了。

这两个孩子,已经无父无母。

一种怜悯油然而生,似乎全然忘记了陆泽磊对她的威胁和恐吓。

“没事了,伤口不深。”回家前,她还是有怒气的,可是在看到陆泽磊的刹那,那股怨气竟奇迹般地烟消云散。

虽然早已认识,可是她从不曾仔细地看过陆泽磊,原来,他与陆辉竟长得这般相似!

“那就好,忧璇她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找麻烦。”陆泽磊转身将门关上,并不等她的回答,夏晴叹一口气,他果然并不是关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事,他关心的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是否会被她找麻烦。

夏晴自嘲地笑笑,朝房间走去。

可笑自己,有一刹那,竟真的以为他是陆辉!

短短的一个上午,让她感到身心疲惫,她不知道,陆辉是怎样辛苦地创建了香榭丽舍,她只知道,她不能让陆辉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

展望,声称是与陆辉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如今的所作所为,陆辉,你在天上是否也想狠狠地暴打他一顿?

夏晴咬牙,想到展望,她连忙起身拿起电话,欧鲁克腿有残疾,那么就要通知客房部一声,预留下最好的残疾人房间。

她知道,一般酒店的残疾人房间大多只有一两间。

她翻看着包中酒店通讯录,翻出客房部经理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您好,我是夏晴。”

听到她的声音,对方显然有一瞬间惊讶,夏晴此时需要的是时间,留给她准备的时间,只有三天。

“三天后,欧鲁克先生就会到达酒店,请您务必预留一间最好的残疾人房间,谢谢。”夏晴尽量保持口吻的持重。

对方却传来遗憾的口音:“对不起董事长,两间残疾人房间的所有设备都在检修中,大概一周不能使用。”

什么?

两间一起检修,一种被设计的感觉袭上心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夏晴依旧镇静。

“今天,刚刚才开始。”对方的回答越发加强了阴谋的味道。

“是谁要检修的?”夏晴手上颤抖,声音却尽量平和。

“是展总。”

展望!

夏晴胸口好像被骇浪冲破,冷冷倒灌的海水,将她瞬间淹没。

她挂了电话,紧紧握住手机。

又是展望!

他,到底想怎么样!

将手机丢在床上,她尽量不想把人想作十恶不赦的坏蛋,可是展望,那个看似衣冠楚楚的男人,却竟然如此卑鄙!

她冲出房门,正撞见陆泽磊,夏晴一脸怒气,令陆泽磊下意识戒备。

夏晴看着陆泽磊,忽然感觉,自己如今的境地,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攘内必先安外。

夏晴沉下口气,说:“我要去下酒店。泽磊,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你们的父亲着想,就应该上最好的大学,学习酒店管理,用实力赶走我,夺回香榭丽舍,而不是用无理取闹的幼稚行为。”

陆泽磊一怔,迷离的眼睛光泽瞬间黯淡下去,幼稚,这个女人竟然说自己幼稚!

夏晴很不想用这样的口气和陆辉的孩子说话,可是她没有办法。

夏晴叹一口气,沉声道:“好好去上学,别让你父亲在天之灵都不能瞑目!”

很严重的一句话,陆泽磊长长的紫色睡衣静静地垂着,他眼神惊动,身体却是僵直的。

看着夏晴匆匆下楼的背影,目光剧烈抖动!

凭什么,她凭什么教育他,又凭什么……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可是……

陆泽磊眼神一分分悲痛,他知道,她说的,都没有错!

他的确不该这样幼稚,他已经十六岁了,如果因此而荒废了,那么香榭丽舍便真真正正永远地属于夏晴、属于那个闯入他们平静生活的年轻后妈了!

他转身回房,重重关闭上房门。

夏晴回到香榭丽舍,直奔工程部,工程部总监程雷显然有些意外,夏晴知道,这样直接找来显得自己很没有威严,也很莽撞,可是她不想在中间传达中再出现任何问题。

“我需要你们加班两天,加班费双倍,将其中一间残疾人房间整修完毕。”

夏晴脸色郑重,眉宇间全没了会上的局促。

程雷略微一怔,随即道:“董事长,这个……”

“这个没有商量。”尽管她心里打鼓,她知道她在这个酒店任何人的眼里都没有威信,可是她将那份紧张掩藏得很深,表情看上去自信而决绝。

程雷略一迟疑,点头说:“好,董事长放心。”

夏晴走出工程部,走上三十九层,房间空阔冷清,她坐在办公桌前,将电脑打开,她知道,她有许多的东西要看要了解,许多的东西需要学,需要面对!

她让张阿姨将化妆品和一些换洗衣服拿到酒店来,这两天她不准备回家,她要留在这里,亲自监督工程部日夜赶工。

这一次,她不能失败,如果失败,她知道,她面临的将是怎样的审判!

她没有在酒店另开房间,日夜待在办公室,电脑里的资料很多她都不明白,看不懂。

往往这个时候,应该有人来和她讲解酒店的基本情况,和每一个项目的进展,可是她知道,不会有人愿意,包括展望!

她只能靠自己!

而至于陆泽磊和陆忧璇,这三天,她暂时顾不上。

这三天来,每一个人看到她的目光都更加怪异,好像她是外星球来的稀有动物。

欧鲁克先生的飞机下午四点半到达机场,3号候机楼内,展望与夏晴亲自迎接,提前一个小时就赶到机场。

她没有见过欧鲁克,并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展望该是见过的吧?

她看看身边随意翻看着杂志的展望,欲言又止。

如果,他没有那么可恶,这张冷峻的侧脸,该能迷倒不少女人吧?

他比陆辉长得更精致,却没有陆辉的温润,一双修长的眉,似经过了刻意裁剪,柔与刚,恰到好处,挺直的鼻翼不似陆泽磊的高峨,线条却柔和明朗,他的唇略薄,略显得冰冷无情。

展望,的确是个足够魅力的男子,33岁的年纪,事业有成,该是十分抢手的吧?

可在她看来,他却丑恶至极。

“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你在学校没学过吗?”展望动也不动,眼睛依旧低在杂志上。

夏晴猛然回神,移开目光,不语。

展望将杂志放下,反而转头看向她:“你就是这样迷惑辉哥的吗?”

什么?

夏晴豁然转头,清净的眼中顿时浓云滚滚:“你说什么?”

展望一笑:“没什么!”

没什么!鬼都不信没什么!

“展望,展总,我很难想象你是陆辉最好的朋友,居然可以弃香榭丽舍的利益于不顾。听说,你是一直跟随陆辉白手起家的,可是现在,你却要亲手毁掉香榭丽舍才甘心吗?”

有些话不吐不快,夏晴说话一向直接,她承认她并不淑女,看着眼前的俊朗男人,她竟无一丝好感,更不想客气。

展望眼神一滞:“你凭什么这样说?凭你是香榭丽舍的董事长?”

讽刺的目光,刺入夏晴眼中。

夏晴盯着他,她的确没有资格数说展望,可是看着他如此小人得志,她又不甘心。

展望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走吧,飞机该到了。”

夏晴平息下怒气,展望却突地在前面站住,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冷漠:“想亲手毁掉香榭丽舍的人,是你!”

夏晴身子一凉。

果然,他果然还是怀疑她就是凶手!

尽管,警察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尽管,她百般辩解,可是就如陆泽磊与陆忧璇一般,他,并不相信!

夏晴跟在他的身后,她没有办法,目前来讲,她只能忍下来。

工程部日夜赶工,在夏晴的亲自监视下如期完成,八楼的残疾人房间,已经为右腿残疾的欧鲁克准备好。

他的女儿住在三十八楼,跑下大堂迎接父亲,欧鲁克胖胖的身材,看上去和颜悦色,捧着服务员献上的鲜花,与女儿一路说笑着上楼,夏晴与展望跟在旁边,并不插嘴,毕竟,欧鲁克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谈生意,而是看女儿!

电梯停在八楼,走下电梯,展望无意看了夏晴一眼,正巧与夏晴的目光对视,展望微挑唇角,眼里却是一片复杂的纠缠。

他好像有什么为难的样子,却不愿出口。

不及夏晴多想,已走到房间前,推门进去,欧鲁克的脸色霎时一变,搀着他的女儿也是面色微凝。

华贵的房间,完全无障碍的地板,没有普通豪华套房的台阶,欧鲁克回头看一眼夏晴与展望,阴沉的脸色令夏晴一惊。

只见欧鲁克径直走向卫生间,果然,卫生间前,也没有台阶,还在洗手池和坐便淋浴旁设置了扶手。

欧鲁克手中金质的手杖突地一顿,转身之间,那张和颜悦色的脸突地有如洪水猛兽。

“Cheeky!(无礼)”欧鲁克面色涨红,径直向门外走去,一头金发的女儿追在身后,她失望地看了展望一眼:“You let me down so much!(我对你很失望)”

展望平静地垂下眼睛,夏晴看向他,他的眼里毫无意外,毫无惊讶,毫无慌张。

他站在那里不动,一动也没有动。

为什么?

夏晴顾不得管他,连忙追出去,途经杨铭贞的身边,杨铭贞故意侧一侧身子,令夏晴撞到,夏晴看她一眼,她挑衅地望夏晴,唇边却没有笑!

夏晴不管她这是什么阴阳怪气的表情,没有人追出去,只有她一个人。

一切突如其来,措手不及。

无须多问,夏晴的心里也多少有数。

她追着,却从不曾感到,脚步如此沉重。

十一月,冷风袭人。

高贵奢华的香榭丽舍死气沉沉。

大堂内热情的服务员虚构着此刻的繁荣,仅仅是在一个小时前,欧鲁克没有给夏晴一句解释的机会,与女儿收拾东西决定住到另一家豪华的酒店,也是香榭丽舍主要的竞争对手——荔和湾酒店。

夏晴颓然站在玻璃窗前,J市的夜色迷乱寒凉,闪烁的炫彩夜灯仿佛勾勒了城市的喧嚣,凌乱的眼中,只看到凌乱的景色,荒凉、压抑!

她悔恨地咬着嘴唇,这件事,是陆辉临死前信誓旦旦定要做成的事情。

可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却连一个陈述的机会都没有,便失去了。

这笔生意,还没有谈就已经失败。

好比战场之上,缴械投降,没有区别!

酒店上下已经议论纷纷,有无数个电话打来,夏晴都没有接。

此时,传来敲门声。

夏晴没有说话,却听见门声开启,她依然没有转头,她此刻不想面对任何人!

“我说过,亲手毁掉香榭丽舍的是你!”

熟悉的声音,柔韧而低沉,是展望!

无名之火蹿上胸膛,夏晴豁然转身,展望看见她白皙的脸颊上泪光晶莹:“你早知道欧鲁克先生最讨厌残疾房是不是?”

展望目光无动:“是!”

“那你为什么……”夏晴话未出口,却忽地恍然。

她转眸看向展望,展望深潭似的眼睛望着她,目光深深。

不!不对!

全都不对!

她推翻一切之前对展望的恶劣想法,重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他喜怒不形于色,目光总似一潭死水,高挺的身材,一成不变的表情,深沉的心机掩藏在这一切表象之下。

“你……你开始的时候……”夏晴放低了声音。

她还清楚地记得,展望开始并没有提到欧鲁克身有残疾,是自己听到了他与杨铭贞的对话,才一心认为展望有心隐瞒,让她出丑。

后来,也是展望,在自己发现欧鲁克是残疾后,他让工程部彻底检修两间残疾房,意欲阻止,也是自己,让工程部日夜赶工,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可是……

既然展望要阻止,又为什么不与自己明说,欧鲁克厌恶别人为他安排残疾房,认为是伤自尊的侮辱呢?

“为什么你不明说?为什么,你本身就想要阻止我而不明说?”才有的一点点好感,重新崩塌。

他是有心看她这样懊悔颓丧的样子吗?

是有心看她这样追悔不及的表情吗?

一股委屈涌上心间,眼泪一行行地掉下来,似乎,要将这多日来的情绪一夕发泄!

展望走上两步,低头看着这个二十三岁毫无社会经验,却强装了三天端持的女人,终于叹了口气:“夏董事长,在这个行业,没有什么比工作经验更加重要,即使是博士生,也要先从FO(前台)做起,积累各种应急经验。我早说过,你虽然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学生,可是……无异于纸上谈兵,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虽然,他的口气仍然生硬冰凉,夏晴却止住了泪水,抬头看着他,黑暗的办公室,只有窗子透进夜色迷华的光,他的脸被夜色染尽,那双深潭似的眼睛便愈发迷蒙不清。

他盯着她,微微皱眉:“况且,我也并不确定,我究竟要不要帮你。”

临进残疾房前,展望的眼光映入脑海。

此时,夏晴方才恍然,那复杂的眼光意味着什么!

他在挣扎、在矛盾、在选择!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没有开灯的办公室,夏晴望着他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却发不出声音!

展望,他的眼神永远幽深,他的心思永远深沉,他迷离的目光、冷漠的神情。

这个男人,暗地里想要帮助自己,却又因陷在重重矛盾中而心口不一,加上自己的冲动、莽撞、急于求成,最终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世界上只有后悔无药可救。

夏晴闭目,跌坐在沙发上。

怎么办,天亮了,也许就是自己的死期!

很晚,夏晴才回到家,听张阿姨说陆泽磊与陆忧璇已经回到学校上课,只是忧璇总是回家很晚,有一天甚至没有回家,夏晴走上楼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陆忧璇的门,许久,都没人应。

还没有回来吗?

陆泽磊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双眉紧锁,看见夏晴,有略微一怔。

夏晴看他一身休闲装,拿了背包,显然要出门去。

“你去哪里?这么晚了?”夏晴上下打量他。

“你是在管我吗?”陆泽磊扬头看着她,有恃无恐。

他不说,夏晴也多少有所猜测。

“找忧璇去吗?”夏晴平静地说。

陆泽磊看她一眼,不语。

“听说她每天回来很晚,甚至不回来,是不是?”夏晴严厉的口吻与她清秀的面容并不匹配,陆泽磊错身而去:“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夏晴叫住他,拉住他背包的带子。

陆泽磊甩身:“你是谁?有什么资格……”

“我是你们的法定监护人,我有权利也有义务!”夏晴一米六六的个子,要看清陆泽磊的眼睛,需要微微扬头,便愈发显得眼神威慑。

许久,陆泽磊才笑道:“可笑。”

他下楼去,夏晴追在身后:“陆泽磊,你不承认没关系,可是……如果陆忧璇发生什么,你可以负责,你就给我写个字据说与我无关,那么……你尽管自己去,以后我也决不干涉陆忧璇!”

陆泽磊顿住脚步,回过头:“你这是在干什么?想推卸责任吗?”

“不想,可是我的‘责任们’似乎不想我来多管闲事。”

夏晴一句驳回去,陆泽磊同样深黑的目光却与展望不同,任何一点的情绪变化都暴露无遗。

他看着她,有种顷刻爆发的欲望,夏晴只是直视他的恼怒,陆泽磊将背包扔在地上,忽地一笑:“好啊,你去找,如果找不回忧璇,我唯你是问!”

“好,你回房间,哪里也不许去。”夏晴不想让陆泽磊出门,是不确定他去找陆忧璇是将她找回来,还是干脆两个人全都留在外面。

如果是后者,她怕出了什么乱子,自己承受不起。

尤其是忧璇,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看她平日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千金小姐,很容易吃亏、被骗!

电视剧里的情节在夏晴脑海里反复穿梭。

陆泽磊怒道:“去啊,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正说着,门铃的声音打破沉默。

张阿姨跑去开门,陆忧璇走进房门,靠倒在张阿姨肩上。

扑鼻而来的浓重酒味儿让夏晴厌恶,夏晴最讨厌的就是酒!

陆泽磊与夏晴忙走过去,陆忧璇看见泽磊转而扑到他的怀里:“哥,他们都好讨厌,一直要……要我喝酒,我说我不喝,他们还要我喝,哈……我有听你的哦,我有回家来的,哈哈,对不对?”

听这句话,她喝酒该不是第一次了。

“你才十六岁,就出去喝酒,还喝成这副模样?”夏晴一声,令已被陆泽磊拥着上楼的陆忧璇停下脚步,她回过身,惺忪醉眼,望见夏晴,似乎猛然清醒。

她冲下楼梯,直奔夏晴身前:“你……你……管得着吗?”

陆泽磊拉住她,却看着夏晴:“不需要你管,你去睡吧。”

很好心的样子吗?

夏晴冷哼一声,看着这对扶持着走上楼梯的兄妹,真是怒其不争:“陆泽磊、陆忧璇,明天晚上,我要跟你们好好谈谈。”

陆泽磊回头,此时的陆忧璇已经不省人事,混沌地嘟囔着什么。

与夏晴清净却纠错的眼神相对,陆泽磊的眼里是厌恶、是痛恨。

“如果你们不来,那么我将冻结你们的所有银行卡,你们看着办。”夏晴心里乱作一团,也许多少经过酒店实习培训,面上能尽量持住冷静的神色。

“冻结银行卡,你凭什么?”陆泽磊不屑地挑唇。

“就凭……我是你们的法定监护人!”夏晴走上楼梯,反而先于他们走上去,“她醒了,麻烦你转告她。”

法定监护人!

又是法定监护人!

陆泽磊看着夏晴的背影,这个女人已经完全卸去了爸爸去世时的慌乱、悲伤、心不在焉。

如今的她,那个状似柔弱的背影,那双好像清净的眼眸,竟然……有着如此震骇的力量!

陆泽磊心内更涌起万般怒气,这所有迅速的转变,在他心里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并不爱爸爸!

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是不是?

夏晴回到房间,紧闭房间的门,才松下口气,在这样的两个孩子面前,她知道,她越是柔弱便越会被看不起,以后也就越难相处。

此时此刻,她早已不奢望与陆泽磊、陆忧璇相处融洽,她只希望,在他们大学毕业之前,可以不再节外生枝,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仰望星天,星色灰暗。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突然的安静,令一切问题再现眼前。

欧鲁克愤然而去的背影、杨铭贞挑衅的目光、会议上各色不同的异样眼神、展望的敌友不明,当然,还有陆泽磊与陆忧璇,这两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孩子。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个难于一个。

接踵而来的沉重,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间,泪水缓缓湿了脸颊。

如今的她,只有在这样的夜晚才可以流泪,只有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才能卸下坚强与防备。

这样的强装,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明天,也许还有一场审判在等待着她!

身心俱疲,她甚至想要停止呼吸,节省她仅存的力气——

陆辉,我该怎么办?

审判!

不错的,夏晴的预感从没有如今天一样准确。

五层的会议厅,如三天前一般坐满了高管,人人的面目都是不屑与嘲讽。

身边依然坐着展望与杨铭贞。

手边,不再是会议资料,而是一叠厚厚的信封——辞职信!

夏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封一封看下来,心在流血,可是表情依旧庄重。

想必整个酒店高管集体辞职的壮举,整个行业也是绝无仅有吧?

她在心里冷笑,自嘲地调侃自己,心里却是酸楚的,她真怕眼泪会掉下来。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个时候,更要表现得坚不可摧!

她在这几乎绝境的情形下,企图寻找到可能的慰藉,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展望面无表情的脸映入眼帘。

夏晴发现,在这次高管集体辞职的风暴中,只有一个人没有递交辞职信,就是一直对自己鄙夷且蔑视的冷酷男人——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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