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迷迷糊糊地看到他走了出去,又隐隐约约听到圣旨二字,心里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待他回屋,这才皱着眉撑起身子,问道:“可是元帝开城的圣旨到了?”
沈云英坐会她身边,面色淡淡地应了声,道:“你软禁了李榕,此刻还是将他放出来为好。”
秦淮从袖中拿出一枚莹透的玉佩来,轻声道:“秦府看守的冥卫都是我的心腹,见了此物自然会放行,你让痕风拿着去吧。”
沈云英点头,拿了玉佩出了门,片刻之后又走了回来。秦淮看他脸上似有忧色,不由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反倒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沈云英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道:“云城之危尚未解决,元帝居然就急着下了旨意,只怕不是开城的旨意。”
秦淮靠在了他的手臂上,猜测道:“难道是元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急着除了我们灭口。”
沈云英摇头,“不会,元帝生性多疑,绝不会如此莽撞。更何况,若真要灭我们的口,就更加没有必要下旨了。”
秦淮起了身,揉了揉眉心,“管他呢,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沈云英笑笑,“那你再睡一会儿?”
秦淮摆摆手,“早没了睡意了。”说罢,伸手拍了拍张大的嘴巴,起身下了软榻,回头对沈云英道:“一起用早膳吧,我猜不用一顿饭的功夫那圣旨也该宣完了。”
沈云英点头,出门叫了几个小丫头进来,两人先洗漱了一番。一切梳洗结束后,丫鬟们也准备好了早膳,只不过刚刚坐下拿起筷子,痕风突然进来回话,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隐藏了几许忧色。
“庄主,宣旨的徐大人已经到府外了。”
沈云英皱眉,不明所以,“府外?谁的府外?”
痕风顿了顿,抬起头看了一眼沈云英,淡淡道:“沈家庄外!”
沈云英和秦淮都是一愣,相视一眼,齐齐起了身。
“徐大人说请庄主与三公子一同接旨。”
秦淮挑眉,指尖轻轻地敲打桌面,“他怎么知道我在沈家庄?”
痕风答道:“李大人随徐大人一起来的。”
秦淮理了理领子,脸上突然染上几分笑意,对着沈云英调侃道:“走吧,出去瞧瞧,说不定是给我俩赐婚的呢。”
沈云英白了她一眼,又道:“成亲便成亲,何需旁人赐婚?”
周围的小丫头全都吓得低下了头,假装没听到这两人惊世骇俗的话。
秦淮甩了甩长袖,“走吧!”说着,走在沈云英前面出了门。
两人走到大门时,被眼前之景惊了片刻,门前不仅有宣旨的那位徐大人何李榕,就连七皇子何耀华公主也跪在一侧。
沈云英和秦淮相视一眼,也不拿大,径直跪了下去 ,齐呼“吾皇万岁”。
为首的宣旨大臣走上前来,缓缓打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云城有疫,幸得驸马秦淮,商贾沈云英,二人一心为民,终解云城大劫。朕心甚慰,特此召沈云英与秦淮进京听封领赏。钦此!”
秦淮和沈云英面面相觑,心中皆是划过无数种猜测,但还是第一时间领了旨,“草民领旨!”
徐大人上前将圣旨递给沈云英,面色平静,淡淡道:“沈庄主,如今圣上对您颇为看重,还请您即刻动身的好。”
沈云英颔首,接下圣旨的动作却是慢了一拍,淡淡道:“沈某处理了城中商务琐事就会进京,大人先行一步吧!”
徐大人一怔,还欲再说什么,谁料沈云英已经转身回了府中。徐大人无奈,只得看向一脸笑意的秦淮,秦淮笑道:“大人请回吧,秦淮也要回府去与家中二老商量着办,只怕明日才能动身。”
徐大人目瞪口呆,看着秦淮在众目睽睽之下晃着她那把破折扇满脸笑意地离开,偏偏他还无可奈何,秦淮的身份摆在那儿,沈云英的势力也在那儿,如今云城只怕是皇帝亲临也动不了他俩的位置。只好讪讪地甩了把袖子,压抑着满腔的怒气回了驿馆。
倒是站在府前的尹君衡,面色不变,反而眼角有了些许笑意。
秦淮一路悠悠然地荡回秦府,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秦夫人。数日不见,自己这位金枝玉叶般的母亲倒也苍老了不少,额间净是疲累之色。只不过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的眼角多了些许笑意。秦淮想着,或许是自己这些年来想法太过偏激了。
“淮儿,你这两日是去哪儿了?可让娘担心坏了。”
秦淮安抚似的拍了拍自家母亲的手,轻声道:“孩儿只不过是在乡下呆了几日,无妨。”
秦夫人有些诧异,没想到秦淮会这般与她讲话,当下高兴地有些不知所以,拉着秦淮就往里走,“娘给你熬了莲叶羹,虽不是新鲜莲叶熬的,但吃着也很是爽口。你这几日累着了,想来……”
秦淮打断秦夫人,拉了拉她的手臂,“娘!”
秦夫人一怔,有些不安,“怎么了?”
秦淮叹了口气,道:“圣上有旨,宣我入京,我是回来收拾收拾入京的。还要与父亲商量商量云城之事,实在没空吃那莲叶羹了。”
秦夫人闭了眼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颤声道:“我这两日是怎么了?净忘事,方才还听了人说了你要入京之事,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便全忘了。”
秦淮摇摇头,看着她自责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心里知道她是因为被母家抛弃而心慌。于是也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道:“母亲不必自责,此等都是小事,我先去见父亲,还请母亲派人去通知我院中的人,让她们为我收拾行李才是。”
秦夫人点头,手指微颤地一双手互相挫着,看着秦淮道:“你去忙你的正事吧,这些琐事母亲来帮你。”
秦淮点了点头,看向秦夫人的眼神越发担心,面上却不显,依旧是弯腰行礼才进了正厅。心中却是五味杂全,自己母亲的模样,让她真的担心她会不会就此疯掉。一个女人,没有丈夫的恩爱,更加没有娘家人的支持,就连唯一的孩子也与她不亲近,秦淮想着,心中越发沉重。
她走进大厅之时秦知府已经端坐在大厅之中,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在连日的心力交瘁之后,倒显得柔和不少,并没有秦淮想象中的那股子苍白虚弱。秦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三姨娘那一万一万端进去的汤,想来便是这些汤让自己的父亲倒更加容光焕发了。再想想自己的母亲,连发间的白发都盖不住了。
秦淮面无表情地给秦知府行了一礼,道:“父亲想必已经知道圣旨的内容了,儿子打算今日就进京,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秦知府微微垂了眸,掩饰掉那依旧存在的疲惫,淡淡道:“你既然已经打算好便按你自己的意愿去做吧,为父被外调出京多年,在京中早已没了势力,已经无法帮你多少了。到了京中,你切记一条便是!”
秦淮静静听着,又听他道:“你外族家是你外族家,你姓秦,不姓顾,顾家的荣耀与危险你一份都不必担!可记住了?”
秦淮点头,起身,从未有过的认真,向秦知府行了一礼,正色道:“儿子此行祸福未知,还请父亲多加保重!”
秦知府点点头,摆了摆手,“去吧,做你该做的事,临行前,将云城的百姓都安抚好,不要让云城大乱。”
秦淮颔首,缓慢地退出了正厅,退至门口之时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对秦知府道:“父亲,您若是有空,便去看看母亲吧。她到底是您的结发妻子。”
秦知府一愣,看向秦淮的眼神中都是诧异,半晌才僵硬地道:“好,你放心便是。”
他说完,秦淮就转身离了去,顺着早晨初现的晨曦,连带着她走中之间带动的灰尘都清晰可见。秦知府第一次觉得看着秦淮离去的背影是一件悲伤的事,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他们之间似乎从未有像今日这般的谈话,没有争吵,也没有争锋相对。*
秦淮一路走到园中,忽然看到小天带着一群人拎着一大堆东西从远处走来,这才想起来答应了秦夫人要喝莲叶羹之事,于是立刻又回头,转向厨房而去。
偏偏小天眼尖,看到他就追了上来,有些兴奋地道:“公子,你瞧瞧,这些东西带上京可够吗?”
秦淮瞥了一眼那大大小小的包袱,一阵头疼,回头用扇子狠狠敲了一把小天的头,道:“你以为你家公子我上京是去游玩的吗?那无用的骰盅要带着做什么?”说完又用脚踢开了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视线扫了扫那里面的东西,不禁无奈,抚额道:“死了的蛐蛐儿,连流苏都掉了的扇坠,还有,还有这撕了只剩半本的戏本。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小天委屈,轻声道:“这些可都是公子您从前最爱的东西呀?”
秦淮皱眉,表示自己一点都不记得,回头朝着一众小丫鬟道:“我从前爱过这些东西吗?”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最后在秦淮令人背脊发凉的笑容的碾压之下,干笑了几声,齐声道:“不是!”
秦淮笑着点头,突然在丫鬟们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板了脸,沉声道:“既然不是我爱的东西,那你们还收拾做什么?”
小丫鬟们顿时石化,各个嘴角一顿猛抽,最后还是小天先回过神来,抱起地上的一大堆“宝贝”,嬉笑的道:“公子,你在等会儿,奴婢们先去整理片刻。”
说完,领着一群小丫鬟一溜烟的抛开,扬起一片尘土。身后是秦淮的吼声,“再敢多于三个包袱,你们就都别去了!”
吼完之后,几个小丫鬟就互相踩了裙子,摔了个人仰马翻。秦淮在背后看到,不由得噗嗤一笑,无奈地摇摇头,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离乡之愁,倒被他们给搅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