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跃入火中,不料正撞在干柴上,被弹了回来,全身的狼毛烧的七零八落,幸亏滚在雪地上,不然就裸了。它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看着即将灰飞烟灭的家,仰天长啸一声,看了一眼李大勇,头也不回的跑走了,消失在暗夜里。
大勇想不到狼还有这种性情,他以为畜生就是畜生,离不开一个贪字,如果各种性情都有,那与人何异?他害怕狼返回,不敢下来,索性待在树上,把右边裤腿卷起来,两个深深的血洞,还不停的冒出血水。大勇怕狼牙上有毒,或者细菌太多,容易感染,只能拼命挤血,树上,地上,沥沥拉拉的全是,直到再也挤不出来,他才稍微放下心来。把先前撕裂的裤腿边撕下来一块长条,简单包扎了一下。
大勇搜索了半天也没见狼回来,那堆大火也过了最闪亮的时刻,变成了火炭厂,依稀有蓝色的火焰飘过,显得很魔性。
他试探着下来,很安全,等到落地的一刹那,真是有种久离乡土,衣锦还乡的感觉,那亲热劲就甭提了。他先是飞快的搜索,寻找曾经遗失的烤肉,终于在一堆雪里找到了,他迫不及待的放在嘴里狠命的咬去。
牙!
他像咬在了一块石头上,啪啪的响。原来兔肉早被冻僵了,硬邦邦的,他只好放在火上继续烤,这碳火真是奢侈,他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离那么远都感觉的到热气像保护罩一样,真实存在,更加物质!
兔肉在碳火高温淬炼下,沸腾了,冒着小小的多多的气泡,像开舞会一样,美妙多姿,鼓动着每一个细胞,像一个个燃着的小星球,动起来,转起来,徜徉在宇宙中,拖着长长的尾巴,那是美味在飘香。
咬上一口,多么熟悉而又久违的肉香,在记忆中的滋味,和现实中的美味,虚虚实实的感觉,加上从未有过的淡淡草香,真是有种飘飘然,然飘飘的神感。
大勇尽情的享受难得的时光,他没有思考过去现在和未来,他就是吃肉,在大灾大难之后,还有什么比这更真实!
娇红的火炭拥挤在一起,像树枝脱光了衣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顽皮的假睡。大勇看着它红扑扑稚嫩的脸,想上去摸一摸,可是越来越高的温度,像一道难以逾越的火墙,不断警告的信号和十分渴望的触摸不停的抗争,两行热泪流下来,释放了溢出的压抑,他想告诉梁婉婉,他终于活过来了,他终于在万难之中,胜利了。可是,梁婉婉又在哪里呢?她能经得住多少劫难?
风雪交织在一起,彼此誓言永不分开,它们经历天寒地冻,亡命天涯,可是时光流逝,春回大地,风依旧在吹,雪早已不在,留下的未必有情,逝去的未必无爱,长长久久,谁能磨得过老天?
大勇躺在地上,望着天空,黑暗的天空中,要比白天更丰富,更诱人!每个方向上都有数不尽的星球,每个星球都有独特的环境,独特的物质世界,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有一个地球,那上面也有一个李大勇,和梁婉婉一起,美好的生活到白头。如果是那样,自己即使死了,也值了!
大勇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旁边的一大堆碳火,像妈妈一样守护着他,在寒冷冰封的世界里给他温暖和爱护。他感觉周围都是水,像柔和纤细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很享受这种过程,悠悠的沉到水底,躺在最下面,贵妃醉酒一般安详!他真想保持这个状态到世界末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遥看红尘滚滚!
哪料想,突然醒来,像猛然出水,柔情不在,一下子回到现实世界,各种酸痛骚扰,困倦难舒,脊背像被盆景大师捆绑定型一般,亏得世界还在!
大勇起来伸伸懒腰,活动四肢,没想到昨晚右侧挨着火堆睡,右腿被烤的热乎乎的,或许对伤口有好处。他拆开看看伤口,止住了血,却有两个鲜红的洞口,他实在太害怕感染,因为在动物世界里,受伤即死亡,都是感染在作祟。他从掉下来的树梢上折了两根小树枝,做成筷子状,从灰堆里扒拉出一块火红的炭,往伤口上按。他原本是想像某个电影里面的情节,扣在伤口上既消了毒,又愈合了伤口,避免空气接触增加感染率,可是当碳火刚接触到皮肤的时候他就后悔了,真他娘的疼啊!大勇没办法,只好紧贴着增加温度,依旧火辣辣的烧痛,不过为了日后长远考虑,忍了。
大勇换了两块碳火,感觉肉都要熟了,竟不像当初那么排斥,有了些许期盼,不过像做饭时的调料一样少。大勇看天基本亮了,自己睡了一个很沉的觉,虽然没有浑身轻松,但是体力算是恢复到了一个仰望的台阶,可以应付生活。
他放眼眺望,山峦起伏,白玉雕砌一样的世界,线条委婉曲折悠长,更有曲径通幽匍匐叠嶂之感,比美女之肌甚韵!如此美好的质感,大勇却高兴不起来,美妙的世界不假,于自己,不过是山重水复,千重万隔。每一道风景线,都有险恶在里面,伪装才是世界的主色调。把这颜色换了,就像置身于沙漠,所以,这是冬天的沙漠,炎热换成寒冷,流沙换成暗洞,广袤依旧无边,走不出去,都是个死!
大勇不得不考虑下一步计划,最匮乏的,莫过于食物了,他再也不想忍冻挨饿,怪不得别人都说,宁肯做个饱死鬼,那饿极了的滋味,实在是折磨。可是,仅有的食物已经吃光了,渣都没剩,拿什么维持,看来以后要懂得节约,少食多餐,把每一口食物消化干净,绝不浪费。
大勇看着化为灰烬的火堆,想起那几匹狼,估计都烧化了,要不然也是肉啊,这时候就别挑了,可惜了。大勇抬脚想走,突然看见一个小雪包,孤零零的并不起眼,但是大勇却笑了,这下肉粮有了,撑一周也问题不大,就是对味蕾来说是个挑战。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勇对自己说,过了这一关,还有什么难得住你!
大勇拔出小刀,拨开雪包,里面是一匹死狼,它是这个狼群里面最先阵亡的成员,死的有点冤,一不小心它就摔死了,因为早已没有了气息,也就没有被拖进狼窝,暴尸荒野,现在成了大勇活下去的希望。
大勇看着死狼,肠胃翻涌,尤其是看到满嘴牙,简直想吐出来。吃肉的时候,没人会去想象它没死的时候那无辜的嘴脸,或者死的时候那狰狞恐怖的面孔,一旦想到,谁还吃得下。大勇知道想象这玩意会起连锁反应,任其发展,最后胃都能吐出来。他赶紧放弃思想,把雪全部清理掉,用左脚踩住狼头,把刀沿着狼的脖子,刺进去,一点一点的划开,然后割掉肉漏出骨头,他用刀砍,但是刀太小了,效果不突出,只好狠狠心,索性抱着狼头,想把狼头扭下来,才发觉如此结实,困难重重。
大勇低下头,不争气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流,他抽泣着,没有经历过这么血腥野蛮的缔造,当被生活抛弃的时候,什么都得经历,没有底线。他哭泣了,也许以后日子,自己不动手,就会被动手,或刀或鱼,自己抉择。大勇心一狠,鼓起劲,就想起群狼活捉自己样子,扭断了脖子。
那只是第一步,大勇还得细心的剥开狼皮,天冷,所以肌肉十分僵硬,不知道刚刚翘掉的狼是不是更容易剥皮抽筋,现在扒的好艰难,真是个精细活。大勇为了今后一周的饭票,忍了,他故作镇定的熟悉每一步操作,争取熟能生巧,用得意掩盖龊劣,直到一整张狼皮被完整的扒下来。大勇举起狼皮,像观摩一件充满艺术气息的衣服,那最漂亮最引人乐道的,不仅仅是材质,还有创造者的灵魂。
大勇重生了。
他放下狼皮,这才发现一丝不挂的狼居然这么渺小,原本计划一周的伙食,现在可能要重新认识一下了。大勇尽力不去冥想伦理道德的问题,他用刀剖开狼的肚子,里面各种货物都挤了出来,五脏六腑和蛇一样的肠子,顶得自己恶心极了!他背过脸去,强忍着,变换思维,尽可能的不去脑补,并大口喘气。缓了一节后,他回过头来,切断他们与粮票的牵连,连同生殖器一起,埋在了雪里,他野蛮,却不下流。
大勇不敢多看一眼,因为他身体里的那些五脏六腑和蛇一样的肠子,似乎也想出去见见世面,连连作呕的动作预示着它们在抗争,在翻江倒海。大勇不敢迟疑,他拿起粮票刚站起身,一眼看到一颗头颅撂在地上,吓了一跳。原来狼头还没有埋葬,猛一看着实惊人,他只好将它同那些花花肠子埋在了一起,这才收起粮票回到火堆旁。
大勇用树枝把火炭围拢到一起,已经所剩不多了,他又将火堆周围没有燃尽或被雪湮灭的干柴收集起来,居然堆的像个小山包。自己一合计,料想烤狼肉基本够了,就开始放在碳火上点燃了。一开始烟雾很浓,黑黑的直冲云霄。大勇被烟雾呛得满脸灰,一口咽气吸进去,心肝脾肺肾嫌弃的都挪移了,差点憋死,急得大勇一溜烟跑出去多远,捧起雪满脸揩,满嘴雪的漱,依旧安抚不住,满腔烟火带来的干呕和膈应。
等到稍稍适应,大勇安静的看着烟梯,在落寞寂静的冰天雪地里,孤零零的竖在天地间,够凄凉!大勇为了避免退缩和舍弃,凡是消极的思想一露头,立马斩杀于无形,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自己把自己整死,他毅然的走过去,慢慢的撩起火堆,让它尽情的燃烧,给自己准备一场盛大的烤宴。
大勇把树梢上的树枝砍下来几根,把鞋带解下来,缠成了一个烧烤架,看着还真不赖!大勇心里想:这鞋带真是出了大力了,没有它,早就阿弥陀佛了!他用两根小树枝把狼肉的四肢撑起来,再用一根更大的穿起整个狼肉,放在烤架上,转来转去感觉还不错,欣喜之情油然而生,我的个乖乖,要是不考虑生存的问题,真他娘的闲情逸致。
大勇看看火,心里很满意,说起烤肉,自己那真是大师,烤出来的肉真叫一绝。先把肉片整齐,用盐,味精,鸡精,料酒,生抽,植物油腌制好,放在冰箱里冷藏两个小时以上,再码好穿串。然后把碳火烧旺,直到没有火焰,只剩火红的炭的时候再开始烤制。把肉放上去,不要翻,对着一面使劲烤,中间拿起来看看,起黄欲焦的时候翻过去,继续烤,直到两面一样金黄而不焦的时候,刷油,放在火上继续烤,这时油温陡然升高,裹上油的肉也被迫快速升高温度,很快就会变的焦黄,而里面的肉,在高温的胁迫下,油脂鼓噪挥香,又滑又嫩。这时撒上孜然和辣椒面等调料,回到火上匆匆过两遍,咬到嘴里,外焦里嫩,香味扑鼻,那才叫爽!
大勇最恨那种碳火刚点起来就开始烤的人,烟熏火燎,不卫生不健康还没品相。美食是艺术的一种,最讲究火候,火即温度,侯即时间,把握不住温度,掌握不好时间,还想贪恋美味,简直痴人说梦!
大勇看着眼前的一大坨肉,没调料没植物油,这样的做法,真是暴殄天物,有罪啊!他翻滚着狼肉,怕烤不熟,就用刀子在肉上划了几道,后来一想,就在狼的脊背上写下几个字:生存之道!然后继续烤制。
大勇一边烧烤一边思考,算来算去,孤身玩命已经快一周了吧?真是从山峰跌落到谷底,人生似乎被戏弄了,几次差点见阎罗王,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也不要什么后福,就想看看,从这里出去,看以后还能怎么落魄!还有什么能够打击的了我。
大勇信心满满,再辛苦再劳累,有肉就不怕。他烤了半天,碳火都快灭了,狼肉并没有他想要的品相和味道。大勇只好用刀子继续划,把每一块肌肉都照顾到,连他刚才写的“生存之道”,都划没了,就像写错了字,画的面目全非!狼肉像是被贴满了标签,挂了满身肉片,一翻滚就忽闪忽闪的,大勇笑了,实在忍不住了。
碳火不济,他只好在周围继续找,补充燃料,其实挺难的。大雪盖住了一切,随手可得的东西太少,一点一点去搜寻并不现实,大勇也很着急。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大勇守着这棵大树,居然找到了很多干柴,还有自己从树上掰折扔下来的,一时间把火烧的很旺,这下有希望了!
大勇割下一片肉,放到嘴里,软,还很柴,咬不烂的那种,尤其是不闪的,味道差极了!他没有料到自己还能烤制出这么低级趣味的食品,以上吹的乌丢乌丢的,莫不是在揭脸皮呢!他又在腿上割了一块,味道还是堪忧,看来没有调料,肉也没有放血,巧妇也作难,何况是自己。
大勇不敢奢求,生存之道,在于底线,越没有底线,越容易养活。享乐之道,在于上限,越没有上限,越容易满足。
站在谷底的人,没有太多选择,大勇只能被动承受,这么一想,好像也还不赖。世人有几个这辈子能经历这么多,还能吃上狼肉,过一过百万年前的生活。如果一辈子太顺,岂不无趣,偶尔被狼追一追,被狗撵一撵,只要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看这柴火,多好烧。
大勇将一切往好的方向想,再去尝一尝烤肉,果然味道好了很多。他将外面一层肉片都撕下来,吃的津津有味,饱了之后,又开始割出来一层,继续烤制,肉片随着烤架旋转,拍打着身上的肌肉,看着既荒唐又有趣!
天气有墨迹的意思,一会下的很着急,一会又想晴天,正映射当下大勇的心情,他不知道是继续前行,还是休息调整一下,毕竟努力奋斗砥砺前行都没有选对方向更重要,更急迫!他刚才还在想,如果自己要是往上爬,会不会爬回公路,或者爬上山顶,只要有一个能实现,都比现在的处境要明朗许多吧!当然,爬不上去,也就只能呵呵了。
大勇最不喜欢的就是选择,印象中无论如何选都没怎么对过,总是一塌糊涂,选对的时候少,却很兴奋。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他突然明白了,其实选择的对与错,就像薛定谔的猫,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的结果,跟你的努力,奋斗和智慧是分不开的。就像成王败寇一样,无论选择哪种,成功了你就选的对,失败了,就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