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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行尽处,云起时

从去年十月就开始查“托合齐等结党会饮案”,在大家脖子都等长了时,历经六个月的查询终于有了结果。一切如镇国公景熙所奏,确有谋逆之语,特别是齐世武和托合齐,颇多鼓动众人拥立太子登基的言辞。康熙怒斥道:“以酒食会友,有何妨碍,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康熙语意未尽,但下面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他恨的是这些大臣通过这种方式,为皇太子援结朋党,危及他的安全和皇位。

查审结党会饮案同时,户部书办沈天生等人包揽湖滩河朔事例勒索银两案也被查出,齐世武、托合齐、耿额等人都与此案有牵连,受贿数目不等。

牵涉在内的大臣纷纷入狱收监,康熙对臣子一向宽仁。对鳌拜不过是圈禁,对谋反的索额图也未处以极刑,可此次却采取了罕见的酷厉手段,对齐世武施了酷刑,命人用铁钉钉其五体于壁,齐世武号呼数日后才死。康熙的态度令太子的追随者惶惶不可终日,一时朝内人心浮动、风声鹤唳。太子爷逐渐被孤立,整日处于疑惧不安之中,行事越发暴躁凶残,动辄杖打身边的下人。这些举动传到康熙耳里,更惹康熙厌恶。

宫里的人对太子爷如何不敢多言,整日偷偷议论着齐世武的死,明明没有人目睹,讲起来时却好似亲眼所见,如何钉、如何叫、血如何流,绘声绘色,听者也不去质疑,反倒在一旁眉飞色舞、附和大笑,众人乐不可支。直到王喜命人杖打了几个太监后,宫里的人才收了口,不再谈论此事。

我偶尔听到两次,都是快步走开。疯了,都疯了!这都成了娱乐和谈资。转而一想也正常,六根不全,心理已经不健康,日常生活又压抑,不变态才怪。心情本就沉重,想着和这么帮变态日日生活在一起,我更是僵着脸,一丝笑容也无。

四月的太阳最是招人喜欢,恰到好处地温暖。我和玉檀在阳光下翻晒往年积存的干花干叶和今年新采的丁香花。

王喜经过时,过来给我请完安,凑到竹箩前翻了翻干菊花,赔笑对我说:“我听人说用干菊花装枕头最是明目消火,姐姐找人帮我做一个吧。”

我头未抬,一面用鸡毛掸子扫着竹凳,一面随口问:“你哪来那么多火要消?平日喝菊花茶还不够?”

王喜叹道:“姐姐不知道我前两日才跟那帮混账东西生过气吗?命人狠狠打了他们一顿板子。”

我心不在焉地说:“是该打,也实在太不像话,不过人都打了,你还气什么?”

王喜嘻嘻笑道:“姐姐看着了也不管,我有心不管,可怕事情闹大了奴才跟着倒霉。如今姐姐是人人口中的贤人,我可是把恶名都担了。”

你以为我想要这“贤人”的名?难道我就愿意整日压抑地过?想着就来气,顺手拿鸡毛掸子轻甩了他两下骂道:“还不赶紧忙你的活儿去,在这里和我叽咕贤恶,倒好似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回头我倒是要找你师傅问问明白,究竟该不该你管。”

王喜一面跳着躲开,一面赔笑道:“好姐姐,我错了。只是被人在背后骂,心中不顺,找姐姐抱怨几句而已。”

我骂道:“你好生跟着李谙达多学学吧,好的不学,碎嘴子功夫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仔细我告诉你师傅去。”说着作势赶了两步,又挥了挥手中的鸡毛掸子。

他忙一面作揖一面慌慌张张地侧身小跑,忽地脸色一惊,脚步急停,身形却未止,一个踉跄,四脚朝天绊倒在地,我还没来得及笑,他又赶忙爬起来,灰也顾不上拍打就朝着我们身后请安。我和玉檀也忙转身请安,原来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站在屋廊下。

四阿哥面色清冷,抬了抬手,让我们起身,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他身后都是满脸的笑意。

王喜行完礼就告退了。待他人影不见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才大笑起来,我说:“赶紧笑吧,可是憋坏了。”我看他俩都瞅着我手中的鸡毛掸子,忙把它丢在了一旁的席子上。他们越发笑得大声起来,我紧着嘴角,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自己也绷不住,开始笑起来。

十四阿哥笑问:“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暴露了自个儿的本色,以后可是装不了温婉贤淑了。”

我敛了笑意,淡淡说:“你没听过‘物极必反’的道理吗?”

他和十三阿哥都是微微呆了一下,随即又都浅笑着,没再说话。一直在旁静静看着我们的四阿哥,一面说“走吧”,一面提步而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跟上,三人向德妃娘娘宫中行去。

我回身随手拨拉着丁香花,吩咐玉檀道:“如果不费事的话,帮王喜装个枕头吧。”

玉檀笑应道:“不费事的,枕头套子都是现成的,填充好,边儿一缝就可以了。”

晚上回了屋子,我拿出绳子想跳绳,却总是被绊住,心思很难集中,不得已只好扔了绳子,进屋躺着发呆,听得有人敲门,忙起身开了院门。小顺子闪了进来,一面请安,一面递给我一封信,我接过后,他忙匆匆而去。

我捏着信在院里发了会儿呆才进屋,凑在灯下看。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极其干净漂亮刚硬的字,这是他的字吗?以为十四阿哥的字已是极好,没想到他的字也毫不逊色。

一字字细细看过去,不知不觉间,他的字似乎带着他特有的淡定,慢慢感染了我的心情,积聚在心头的焦躁郁闷渐渐消散。嘴角带着丝笑,我轻叹口气,铺纸研墨,开始练字。

看看字帖,再看看他的字,倒觉得他写得更好看。忍不住模仿他的笔迹,一遍遍写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知不觉间,心思沉浸到白纸黑字之间,其余一切俱忘。

待感到脖子酸疼,抬头时,夜色已经深沉。我忙收了笔墨,匆匆洗漱歇息,不大会儿,就沉沉睡去,很久难觅的好睡。

太子大势已去,一切只是等康熙最后的裁决。康熙如今看太子的目光只余冰冷,想着那个三四年前还会为太子伤心落泪的父亲,我心中满是感叹。皇位,这把冰冷的椅子终于把父子之情碾碎磨完,如今只余冷酷厌恶。

因良妃过世,悲母成疾而抱病在家半年多的八阿哥再度出现在紫禁城中,他虽面色苍白,唇边却时时含着笑,只是眼光越发清冷。

今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给康熙请安,人刚坐定,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又来请安。康熙却小憩未醒,王喜问各位阿哥的意思,几位阿哥都说等等看。屋里人虽多,却一片寂静。我捧着茶盘,依次给各位阿哥奉茶。

走到八阿哥桌旁,把茶轻轻放于桌上,感觉他一直盯着我手腕,我强自镇定地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眸,冷如万载玄冰的波光中,夹杂着惊诧伤痛。

刹那间我的心急遽下坠,全身骤寒,几步走离了他,给侧旁的十三阿哥奉茶,屏气转身从身后小太监托着的茶盘中端起茶,手却簌簌直抖。十三阿哥淡淡瞟了我一眼,直接伸手从我手中接过茶盅,装作很渴的样子,赶着抿了一口,又若无其事地放到了桌上,自始至终,一直笑看着对面的四阿哥和九阿哥。

我双手拢在袖中,行到十四阿哥桌旁,深吸了一口气,才稳着手将茶盅端起,一面用眼光问他。他愣了一下,看我奉茶时尾指指向他的手腕,他一面装作端茶而品,一面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原来他还没有给,难怪如此!

我失神地拿着茶盘,转身而出,猛地和迎面狂冲进来的人撞到一起,立身不稳,向后摔倒,只听得他怒声喝骂道:“混账东西!狗眼长到哪里去了?”一面抬脚就踹,几人“住手”之音未落,我侧肋上已挨了一脚。所幸借着摔倒后仰之力,化解不少,可也是一股钻心之疼。

顾不上疼痛,我忙跪下磕头请罪,抬眼看却是十阿哥。他显然未想到踹到的人是我,又急又气又恼,一手举袖遮着半边脸,一手过来搀扶我,我忙躲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忍着痛低声道:“只轻碰了下,没踢到实处。”说着给他躬身行礼道,“谢十阿哥不责罚。”

他愣了一下,还想说话,我向他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脸色懊恼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仍旧用衣袖半遮着脸。八阿哥脸色微青,呵斥道:“进来后安也不请,横冲直撞,你有什么要紧事情?”

十阿哥看了眼四阿哥,向四阿哥和九阿哥敷衍着行了个礼,十三和十四阿哥又赶忙向他行礼,扰攘一番后,才各自坐回了椅子上。

我快步走到帘外后,才扶着墙,弯着身子轻轻摸着被踹的地方,疼得龇牙直吸冷气,一面对身旁的小太监吩咐:“通知玉檀给十阿哥冲茶。”说完,侧头看向帘内,不明白究竟是谁点了这个炮仗,我却无辜被炸。

十阿哥看了一圈在座的阿哥,大声问:“皇阿玛呢?”

一旁的太监忙躬身回道:“万岁爷小憩未醒,十阿哥候一会儿吧!”

十阿哥气拍着桌子,问一旁立着的太监:“茶呢?没看见爷在这里吗?”

太监忙躬身回道:“若曦姑娘刚出去冲泡了,估摸着马上就来。”

十阿哥正在拍桌子的手一滞,在半空停了一下,又缓缓放到了桌上。我气叹道,这个二百五,找人撒气,却次次落到了我头上。

十四阿哥问:“十哥这是打哪儿受气而来呀?干吗一直用袖子遮着半边脸?难不成与人打架挂了彩?”

十阿哥脸色难看,发了半天呆,猛地一拍桌子,立起身叫道:“就是拼着被皇阿玛责打,我也非休了这个泼妇不可!”

满堂阿哥闻之,都是一愣,十四阿哥却开始笑起来,一面道:“快把袖子拿下来,让我们瞅瞅,到底打得如何?一会儿也好帮你敲敲边鼓。”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闻言,都是想笑却又敛住。四阿哥脸色一直淡淡,恍若未闻地垂目盯着地面。八阿哥微皱着眉头呵斥道:“哪有把夫妻间私事闹到宫里来的?赶紧回去。”

十阿哥气鼓鼓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十四阿哥笑上前,想拉开他的袖子一探究竟。十阿哥怒推开他,十四阿哥住了手,笑眯眯地问:“究竟所为何事?说来听听,正好我们帮你评评理。”

八阿哥看十阿哥不为所动,无奈地长叹口气,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要闹到这里来!”

小太监捧着茶盘,轻声道:“姐姐,茶备好了。”

我忙接过茶盘挑帘而进,十阿哥指着侍立在旁的太监喝道:“滚出去,一个不许留。”自打他进来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太监如奉纶旨,低头匆匆退出,守在帘子外的太监也都迅速散去。

十阿哥看人都走了,才气冲冲地道:“今年元宵节,她见我书房挂着的灯笼好玩,就要了去。今日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闲言碎语,回来就把灯笼摔到我脸上,几脚跺烂,不依不饶、又吵又闹地非要我说个清楚‘为什么把别人去年不要的东西给她’。我哪有闲工夫陪她叽咕这些?她越发闹得厉害。我气骂她脾气连若曦的一星半点都赶不上,她就突然发起泼,居然给了我,给了我……”说着,快速拿开衣袖给八阿哥看了一眼,又迅速掩上。

我听到这里,只是尴尬,一时进退不得。十四阿哥笑睨了我一眼,一副“你看,你看,就知道是你惹的祸”的样子。

八阿哥柔声劝道:“那也没有为了这个就休妻的道理。先回去,回头我让她姐姐去好好数落她一顿,为你解气。”

十阿哥坐回椅子上说:“八哥,你不用劝我了,我是铁了心的。”

十四阿哥看连八阿哥都劝不住十阿哥,知道十阿哥可不是闹着玩的,忙收了嬉皮笑脸之色,正色道:“十哥,你这样闹可不好,无故带累了若曦,还是先回去吧。”

十阿哥怒道:“我自己会跟皇阿玛说清楚的,我休她,因为她是个泼辣货,和若曦有什么相干的?”

十四阿哥侧头看向我,示意无能为力,让我自己拿个主意。我犹豫了一下,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太子求婚余波未定。以十阿哥的浑脾气,对着康熙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话来,万一哪句话引得康熙生气,迁怒于我,只怕后果可怕。而且康熙随时会来,没有时间容后再说。权衡利弊后,我觉得再不妥当也只得如此。所幸在场之人,除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八爷党的人,即使我有什么出格的话,就是不顾念我,也得顾念十阿哥。

我上前向十阿哥行礼道:“奴婢斗胆,有几句话想说。”

十阿哥道:“谁都不用劝我,我心思已定!”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我轻叹口气,自顾说道:“没打算劝你,只是想问一个问题而已。”他没有反应,我问道,“十阿哥,你被福晋打了,可有还手?”

他闭着眼睛摇摇头,冷哼道:“没有!”

我问:“为什么呢?”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有些闷闷不解,过了半晌怒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我道:“你脾气一上来,还会记得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只怕就是个孩子,也先打他一顿解了气再说。”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缓缓道:“奴婢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冰糖葫芦,因为它酸酸甜甜脆脆,偶尔一吃,感觉很新鲜。后来因为阿玛嫌它不干净,不肯给我买,我却越发不能忘记冰糖葫芦的味道,总觉得那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虽然我也很爱平日常吃的芙蓉糕,可还是觉得冰糖葫芦更好吃。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又吃到了冰糖葫芦,十阿哥,你猜猜我是什么感觉?”

十阿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见我紧盯着他,他说:“肯定很高兴!”我笑了笑道:“错了!是失望,极其失望!奴婢一瞬间的感觉是,这个东西虽然不难吃,可也绝没有芙蓉糕好吃,奴婢怎么会一直认为它比芙蓉糕好吃呢?然后就试着三个月都没有吃芙蓉糕,发觉自己想得要命,这才知道自己最爱吃的原来是芙蓉糕。奴婢竟然不知道随着年龄渐长,自己的口味早已经变了,只是固执地守着过去的记忆不肯放手,却不知道一直被自己的记忆骗了。”

说完我静静看着十阿哥,他却是一脸茫然,我说的话很难懂吗?我看向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看着十阿哥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事已至此,挑明了说吧!我吸口气,继续道:“十阿哥,其实奴婢就是那个冰糖葫芦,而十福晋就是芙蓉糕。芙蓉糕一直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日子久了,你不觉得稀奇。而冰糖葫芦因为一直得不到,留在记忆里,味道变得越发好。但如果真有一日你没有了芙蓉糕,你才会知道,其实你最喜欢的是芙蓉糕。”

十阿哥脸色一时惊一时痛一时疑,默默沉思着。我道:“奴婢再问一遍,十阿哥为什么没有还手呢?”

十阿哥脸色变化多端,犹疑不定。我道:“也许是即使气极了,心底深处仍然不舍得呢!”

他猛地把桌上的茶盅扫翻在地,吼道:“不是!不是!我不和你说!我总是说不过你!反正不是!”说着,掩着脸向外冲去。

我紧追了几步,十四阿哥在身后叫道:“让他自己静心想一想,这么多年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通的,何况他还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停了脚步,很是尴尬,转身向几位阿哥草草行了个礼,谁的神色都不敢看,就赶忙退了出来。出来后,我叫了王喜让他带人进去服侍,又吩咐他赶紧把地上的碎茶盅清理了。

我坐在几案旁呆呆地想着十阿哥和十福晋。玉檀轻声叫道:“姐姐,该给万岁爷奉茶了。”我“啊”了一声,忙立起,玉檀把茶盘递给我。我向她点点头,定了定心神后托着茶盘,小快步而出。

进去时,康熙正和几位阿哥商议“江南督抚互讦案”。我心中轻叹道,又是贪污。如今真是月月有小贪,几月一大贪。

因为江苏乡试时,副主考赵晋内外勾结串通,大肆舞弊,以致发榜时苏州士子大哗。康熙命巡抚张伯行、两江总督噶礼同户部尚书张鹏翮、安徽巡抚梁世勋会审此案。审理期间却牵连出噶礼受贿银五十万两,案子越发错综复杂,审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任何结果。张伯行愤而上奏弹劾噶礼,噶礼闻讯也立即上书攻击张伯行。一时众说纷纭,各有道理。

康熙无奈之下又派了穆和伦、张廷枢去查询,可他们却因为顾忌噶礼权势而至今未有决断。噶礼出身显贵,是太祖努尔哈赤之女的额驸、栋鄂氏满洲正红旗温顺公何和礼的四世孙,本身又位居高位,两江总督是封疆大吏中最煊赫的要职,乃正一品大员。最重要的是噶礼一直圣眷隆厚,康熙很看重他。

康熙问四阿哥如何看,四阿哥恭敬地回道:“皇阿玛南巡时曾赞誉张伯行为‘江南第一清官’,他在民间也一直口碑甚好。噶礼在皇阿玛亲征噶尔丹时立下大功,其时大军困于大草原,唯独噶礼冒险督运中路兵粮首达,向来对皇阿玛忠心耿耿。如今两人互相攻击,确实令人惋惜,儿臣的意思是还需详查,勿要冤枉任何一个。”

我一面低头奉茶,一面抿嘴而笑,好个抹稀泥,说了和没说一样。不过接着却替他无奈,他的本意肯定是严惩贪污之人,但上次在户部亏蚀购办草豆银两案件时,已经因自己的政见与康熙不合而遭到斥责,此次又牵涉到康熙的宠臣噶礼,在不能确定康熙的心意前,如果不想失去康熙的欢心,他也只能韬光养晦,隐藏政见。

康熙又问八阿哥的意思,八阿哥回道:“儿臣的想法和四哥一样,还是要仔细查询,勿枉勿纵。”

我心下一笑,这也是个滴水不漏的,有观点等于没观点。待奉完茶后,低头静静退了出来。

玉檀看我捂着侧肋皱眉头,半蹲在我身边问:“疼吗?”

我点点头道:“隐隐地,还好。”

玉檀道:“晚上我帮姐姐用烧酒、面粉和鸡蛋清敷一下伤处,过几天就会好的。”我朝她感激一笑,点点头。

心中忽动,我想着连一直未去前头的玉檀都知道十阿哥大闹,康熙不可能一无所觉的。

过了大半晌,王喜匆匆进来说:“万岁爷叫姐姐。”我起身随他而去。几位阿哥正向外行去,我和王喜忙俯身蹲在一旁,待他们走后,我才进去。

康熙问:“刚才怎么回事?胤?闹什么?又是踹人,又是摔杯子的。”

我跪在地上,想着终究是瞒不过的,只能实话实说,低头道:“十阿哥和十福晋吵架,一时生气就跑来找皇上评理,后来被劝了几句,就又回去了。”

康熙说:“这些朕都知道了。为何吵?怎么把他劝回去的?”语气虽温和,却隐隐透着无限威严压迫。

我心中一颤,磕了个头道:“十阿哥和十福晋吵架的原因,归根究底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些流言蜚语,十福晋一直误会至今,所以此事也算因奴婢而起。是奴婢斗胆劝的。”当年十三妹喜欢十阿哥的事情,全紫禁城都传得沸沸扬扬,康熙没有道理不知道。

我把由灯笼引发的吵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把对十阿哥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回完话后,头贴在地上,心中只是难受,一件件,一桩桩,不知道康熙最终会怎么发落我。忽地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我整日提心吊胆,瞻前顾后,费尽心机,却还是时有纰漏,生生死死都操控在别人手中,不管是康熙还是阿哥,任何人的一句话都有可能瞬间把我打入地狱。无限心灰,无限疲惫,忽觉得如果他就此把我给了十阿哥,我也认了,不想再争,不想再抗拒。

康熙一直没有说话,空气中死一般地凝寂,我木然地等着康熙的发落。半晌后,康熙说:“起来吧。”我磕头后立起。康熙凝视着我,温和地问,“道理你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将来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经得到的?”

我猛地抬头看向康熙,正对上他洞察秋毫的目光,又忙俯下头,静默了会儿,回道:“奴婢不知道。”

康熙轻叹口气,柔声说:“下去吧。”

我茫茫然地出来,脑中回荡着康熙的话“将来有一日自己可能做到?忘掉得不到的,珍惜已经得到的?”这是什么意思?他认为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什么又是我能得到的呢?

心中憋闷,我信步走到屋廊外,看看四周的高墙,天地被圈得如此逼仄压抑。再半仰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是如此明朗开阔,无边无际。它们离我仿佛很近,似乎手伸长一点儿,就可以触碰。被蛊惑般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不能把握的风从指间滑过。

“若曦。”

我木然地看着脸色冷若冰霜的八阿哥,呆了半晌,才明白这是在叫我,朝他莞尔一笑说:“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八阿哥脸色一怔。

十四阿哥惊异地问:“若曦,你怎么了?”

我还未及回答,他和八阿哥就向着我身后俯身请安,八阿哥一面笑道:“四哥还未出宫?”

我侧身回头定定看着正缓步而来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一面笑向八阿哥请安,一面道:“我和四哥想着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就又转回来了,八哥怎么也没有出宫?”

八阿哥笑说:“忽然想起若兰有些事情让我问问若曦,就耽搁了。”说完,看着我柔声道,“若曦,越来越没规矩了,安都不请的吗?”

我心中烦躁,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请安,一面道:“奴婢出来的时间久了,还得回去当值。”静静蹲了一会儿,却无人说话,我抬眼哀求地看了眼四阿哥,他神色不变,随意地挥挥手说:“退下吧。”我忙快步走开。

昨日一夜都未睡好,脑中一直翻来覆去琢磨康熙的话,明知道自己想不明白,却无法克制地想了又想。今日又是当早班,强撑着当完班,回来后,觉得头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反倒头更是晕,只得又爬起来。

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铺开纸张,研了墨,开始练字,仍旧照着四阿哥的笔迹一个个字写去,“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直很管用的镇静方法,今日却好像失灵,写了两大篇后,心神仍然没有安定。

正低头写字,忽听得院门“吱呀”一声,我应声抬头,从大开的窗户看去,四阿哥正推门而入。

我提着笔,还有些呆,忽地反应过来,忙顺手将纸张收拢起来。他走到桌旁问:“写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随便练字。”

他坐于一旁的椅子上说:“这么用功?”说着强拉住我的手,随手抽了一张摊开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写得很难看吧?”

他凝视了好一会儿,说:“练了很多遍了吧?”我低低“嗯”了一声。

他问:“昨日被踢的地方还疼吗?”

我摇摇头说:“只是轻碰了下,没有踢到实处。”

他沉默了会儿,忽地说:“若曦,答应我件事情可好?”

我问:“什么?”

他缓缓道:“从现在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假话,我和你一样,即使丑陋也要真实。”

我静了一会儿,问:“那你能答应我永远不和我说假话吗?”

他叹道:“真是算计得清清楚楚,一点儿便宜都不给人占。可挨了十弟这一脚,怎么未和他算账?担着掉脑袋的风险维护十四弟,你这笔糊涂账又是怎么算的?”

我笑道:“我只和聪明人算账,见着糊涂人自个儿就也糊涂了。”

他哼了一声问:“如果我答应,你就答应吗?”

我笑着点点头。他说:“我答应。”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坦然回视着我。

我问:“为什么?”

他说:“没有为什么,只觉得理当如此。”

我想了会儿说:“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愿意说,那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不愿意说,但是不要用假话来搪塞我。”

我出了会子神,忽地笑道:“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说着示意他把手递给我。

我在他的手掌上,用手指慢慢写了个“皇”,又写了个“位”,然后挑着眉毛,笑睨他问:“你想要吗?”停了一下,又笑补道,“可以不回答的。”面上虽在笑,心里却很是紧张,因为知道他的答案会就此改变很多东西。我心里既怕他说“不想”,更怕他说“想”。

他缓缓收拢手掌,神色未变,静静注视着我。我笑容渐渐有些僵,知道自己在赌,赌我在这紫禁城中最后一点儿的不甘心、最后一点儿的渴望。

只是一瞬,可于我而言已经久到我开始万分后悔自己的莽撞冲动,为什么要试验呢?他说会说真话,我相信就是了!为何要试验呢?试验最难测的人心,而且是紫禁城中的人心,何必呢?

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把话带过时,他嘴角微抿,云淡风轻地说:“想要!”似乎我在他掌心写的不过是平常之极的玩物,而非九五至尊的宝座。

他语声轻轻,我却如闻雷响,半晌不得作声,喃喃问:“你还告诉过别人吗?”

他说:“你是第一个。”

我摇头表示不信,问:“十三阿哥呢?”

他说:“他从小跟着我长大,我凡事不瞒他。我的心思,他还摸不透吗,还用我告诉他?”

我问:“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他淡淡说:“你刚才押的赌注太大,我有心不赌,可怕就此终生错过。你把自己的心看得太严实,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我咬唇皱眉看着他,我的心思在他面前竟然如此通透?他盯着我,伸手轻轻抚展我的眉头,嘴角噙着丝笑,温和地说:“你不会的。”

我傻傻地看着他,还是难以置信,他把对皇位的觊觎之心藏得那么深,就连康熙都从未对他起过疑心,如今为什么告诉我?甚至怀疑自己幻听。惊诧未散,心中暖意缓缓流动,一时竟鼻子酸酸。他猛地在我额头上弹了一记,说:“该我问了。”

我揉着额头,顾不上疼,忙敛了心神紧张地看着他:他想知道什么?他严肃地与我对视了一会儿,缓缓说:“我想知道……”他停了下来,我屏着呼吸,“昨日踢得重吗?”

我长舒口气,皱眉道:“又吓我!不算重,不过也不轻,一直隐隐地疼,玉檀已经替我敷了药,没什么大碍。”

他拿出一盒药放于桌上:“每日早晚温水服用一粒,和外敷的药不起冲突。”我点点头。

“昨日皇阿玛和你说了什么,你行为那么异常?满脸不耐烦,见到我们连安都不请。”

我叹口气,将我和康熙的对话转述给他听,问:“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带着丝浅笑说:“先告诉我,你怎么回答皇阿玛的?”

我撇撇嘴说:“奴婢不知道。”

他点点头说:“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皇阿玛怕是要苦恼了。”

我抿嘴一笑道:“皇上是叹了口气来着。”

他好笑地看着我,我侧头笑嗔道:“未摸准皇上确实心意前,当然只能如此回答了。再说了,你可别笑我,你自个儿和稀泥的本事不比我差,那么大件案子,说得倒好似义正词严,可实际却……”我向他皱了皱鼻子,未再说话。

他盯着我笑道:“就我看来,恐怕皇阿玛以为你的意中人是十三弟。”

我“啊”了一声,看着他笑起来:“是上次和敏敏赛马的原因吗?”

四阿哥点点头说:“八九不离十。敏敏和十三弟的异样那么明显,皇阿玛肯定会想到儿女私情上去的。”

我凝神想了会儿,问道:“当时苏完瓜尔佳王爷究竟和皇上说了什么,让皇上不再追究呢?”

他道:“自个儿没有琢磨过吗?”

我道:“当时也曾仔细琢磨过的,不过有一点想不透,也就只得算了,不过今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他看着我,鼓励地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我道:“当日我想不透王爷究竟会不会告诉皇上敏敏喜欢十三阿哥,总觉得不可能告诉皇上的,难道不怕皇上指婚吗?可如今想来,当时的场面怎么瞒得了呢?所以王爷肯定要向皇上坦承敏敏对十三阿哥的感情,但是接着说了什么不愿意让敏敏嫁给十三阿哥的道理,而且说服了皇上同意佐鹰王子和敏敏。”我叹气道,“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同意敏敏嫁给佐鹰王子,我不仅不明白还觉得诧异,皇上让两大部落联姻也就罢了,可怎么还暗中默许佐鹰王子争取王位呢?”

四阿哥淡淡一笑:“伊尔根觉罗大王子的同胞姐姐是纳喇部的新王妃,现在可明白?”

我“哦”了一声,笑道:“明白了,平衡各个部落的势力,让他们彼此牵制,彼此争斗,谁都不能真正坐大。”

四阿哥道:“这就是皇阿玛同意佐鹰和敏敏婚事的最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伊尔根觉罗大王子。一方面大王子额娘出身显贵,母族不仅在伊尔根觉罗部势力庞大,在其他几个部落也很有影响力,另一面伊尔根觉罗大王子本身也非王位合适的继承人,佐鹰却才能出众。而且最重要的是额娘出身低贱,没有势力辅助,他将来继承王位后,虽然有苏完瓜尔佳部落的支持,却要面对自己部落内大王子的势力,两相牵制,皇阿玛自然默许他争王位。”

我叹道:“太复杂了,再说下去,就要把蒙古八大部落的姻亲历史关系和内外争斗都理一遍了,我只要知道大概就好,知道敏敏嫁给十三阿哥不如嫁给佐鹰好处多就行了。在这种情况下,皇上既顺了苏完瓜尔佳王爷的心意,让王爷对皇上感激,也顺了自己的心意,又何乐而不为呢?”

四阿哥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我侧头回想着当日的情景,不禁趴在桌上笑起来,笑问他:“皇上不会糊涂吗?多年前人家说我中意十阿哥,如今又知道我中意十三阿哥。”

他摇头说:“我从未觉得你会中意十弟,不过你不中意十三弟,我当年倒是有些纳闷。”

我眨了下眼睛嘲笑道:“自己弟弟总是最好的。”话刚出口,就发觉此话大有语病,他睨了我一眼,未吭声。

我趴在桌上,默默想了会儿,幽幽问道:“皇上那句话的意思究竟是想让我遂了心意,还是不想?”

他笑说:“若曦,皇阿玛的确很疼你。依照你所说的皇阿玛的语气和神态来说,皇阿玛对你的事情倒是颇为踌躇,还是很照顾你心思的。”

我把脸埋在胳膊间,闷着声音问:“那将来皇上会答应吗?”

过了半晌,他都没有回答,正纳闷,他笑道:“终于会脸红了。”

我道:“才没有呢!”

他笑说:“没有吗?那你耳朵怎么红了呢?”我的脸越发烫起来,静静趴着再不敢多话。

他笑说:“等太子之事的风波平息,我就去求皇阿玛,向皇阿玛说明我们两情相悦,等皇阿玛问你时,你再表明心迹,以皇阿玛对你我两人的感情,应该会答应我们的恳求的。”

我静静趴于桌上,凝神想着,他的手轻轻落于我头上,柔声说:“不要费神琢磨这些了,此事我已想过,虽然你的婚事有些麻烦,可我又不去争皇位,没有什么利益之争,只要不涉及皇位,皇阿玛对子女一向宽仁,对我更是慈爱,又那么疼你,他会成全的。你若有工夫,想些有意思的事情。”

我闷着声音问:“什么是有意思的事情?”

他含笑道:“比如等我日后生辰,你给唱支什么曲子,或者将来我们去塞外,你该给我跳支什么舞。”

我笑着说:“王爷有所命,奴婢岂敢不从?”

忽然传来两声笃笃敲门声,我一惊,猛地从椅上跳起。他叹道:“怎么如此沉不住气?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也如此惊慌?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我扬声问:“谁呀?”

“奴才方合。”

我忙关了窗户,出来时又顺手掩了屋门。打开院门,人堵在门前压着声音问:“什么事情?”

方合一面请安,一面递给我药,也压着声音低声说:“十四爷吩咐的,服用方法里头都写分明了。”

我心下释然,笑接了药,他又打了个千,转身而去。我握着药,关好门进屋,随手把药搁在桌子上,又推开窗户。

他淡淡瞟了眼桌上的药:“十四弟打发人送来的?”

因为心中无愧,我十分坦然地应道:“嗯。”他没有说什么,站了起来,我问,“要走了吗?”

他点点头,说:“自从太子求婚后,你就终日心神不宁,前阵子刚看着好些了,可皇阿玛一句话就又让你举止失常。往后的日子只怕少不了风波,你打算就这个样子去应对吗?越是心内害怕,面上才应越镇静,他人摸不清底细,才不敢轻易出手,哪有自个儿猴急着自露马脚的道理?”

我咬了咬唇,点头道:“记住了。”

他道:“我走了。”

我微微一笑说:“好。”

他从桌上快速抽了张我练的字,待我惊觉劈手要夺时,他已经收拢进袖中:“做个见证,看你以后可有长进。”说完,提步而出。我立于窗前,看他走到院门口,伸手拉门时,回头又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头掩门而去。

我立了半晌后缓缓坐于椅上,忽觉得这屋子前所未有地寂静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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